她缓缓摇了摇头，才开口：“我上次跟你说，我有一个心愿未了。其实那个愿望就是……我想见见我妈妈，你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和我妈妈见面？我想回家……我愿意把我剩下的魂力全都给你。”
　　顾绮回过身来，往回走了两步，从余晖中迈进了阴影里，然后一把抱住茵茵。
　　茵茵身上的水，噗簌簌洒到了顾绮的身上，把她身上都给弄湿了不少。茵茵想要往后退，但是却被顾绮牢牢抱住。
　　她们俩身高相仿，但顾绮还是要比她高一些，茵茵听见顾绮的声音从她脑袋上面传了过来：“茵茵，别说交易这样的话。这不是交易，我是自愿帮你的。你会回家的，你一定会回家的，我会帮你。”
　　茵茵忍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忍住，她的眼睛里迅速积攒起了泪水，然后哭了出来：“姐姐、谢谢你……谢谢……我、我真的很想妈妈……但我怕自己会吓到她，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茵茵，你妈妈不会怕的，她昨天晚上说过的，她不怕。比起你变成这个样子，她更害怕的，是失去你。”
　　茵茵的泪水将她的肩头浸润，抱住茵茵的那一刻，顾绮能够感觉到，自己抱住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货真价实的鬼。茵茵很冷，全身上下都泛着冷意，她抱住的好像一块冰块，还不停有刺骨的冰水渗到自己身上……
　　但顾绮就是很想抱住她，从姜素言身上，顾绮知道，鬼非常喜欢活人的温度，它们也想要温暖。
　　顾绮能够给茵茵的不多，至少这个拥抱她给的出去。
　　哭泣着的茵茵，诉说着她最朴实无华的愿望，死去的那一天没办法完成的愿望：回家。
　　顾绮在这一刻，其实是有那么一点羡慕茵茵的，她变成了鬼，但还有可以回去的地方，还可以回家。
　　但是自己，已经连家都没有了。


第33章 生意上门
　　茵茵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她擦了擦眼泪，对顾绮说：“姐姐，其实我还认识了一个鬼, 昨天回来的时候经过医院认识的。她跟我聊天聊了会儿，知道我在你这做了交易之后，她也想跟你做交易。”
　　“我本来也不知道怎么联络你，告诉了她你的店在哪里，今晚她可能会去找你。”
　　如果一般人听到：今晚有个鬼会去找你，估计要吓得半死，但是顾绮倒一点都不觉得惊吓, 反而想：魂力来了！
　　顾绮摸了摸茵茵的脑袋：“好, 我知道了, 谢谢你。”魂力这玩意儿，她肯定不会拒绝的，多多益善。
　　顾绮都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局面，没点自保能力是一点都不行。
　　这次和茵茵挥别，茵茵没有再叫住顾绮，反而是跟她挥了挥手。
　　今天回去的比较晚, 快餐店都关门了。顾绮回到纸扎店后叫了个外卖, 然后坐在楼下开始准备道具，就是陈思楠教给她的那些。
　　但道具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可以容纳魂力的纸扎品, 也不是一次成型。这次静心坐在椅子上叠纸扎、缓缓注入魂力，却看到纸扎小人一瞬间变成了黑灰，顾绮才明白, 昨天晚上一次成型是多么不容易。
　　可以说是走了狗屎运。
　　顾绮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都耗费了不知道多少张纸了, 迫于无奈，给陈思楠打视频电话。
　　陈思楠在电话那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哪有那么容易就成功的，不然人人都是抓鬼天师了。这东西，天赋、毅力、努力，缺一不可。你现在学这个都是大龄青年，你看我三个师兄，从小学到现在，还是没有摸清楚怎么入门……”
　　陈思楠说到一半，却发现顾绮成功了一张纸扎小人，看着她欢天喜地用朱笔写下“离”这个字，他眨了眨眼睛。
　　——不愧是自己看中的朋友，第一天就成功了！也不怪，谁让顾绮命格这么阴！
　　顾绮捏完了一个纸扎小人觉得不是很保险，又准备继续捏，一边捏还一边和陈思楠聊天。聊到半路，她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你能不能帮我把李艳红身上那恶鬼收了，价钱好说。”
　　之前顾绮没找陈思楠，是因为她看过他的价目表，那个价格让顾绮咂舌，她是因为贪便宜、也是因为要自保才学手法的。
　　但不管是哪一行，从入门到精通花得时间都不会少，顾绮想靠这点时间就独当一面，简直是痴人说梦。
　　当时她觉得她能自己来，现在却觉得，实在不行还是求助于人吧，照李艳红现在那疯癫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先被抓起来了。到时候她怎么完成和茵茵的诺言？姜素言都不是很想去警局，她把茵茵带警局去，万一茵茵魂飞魄散怎么办？
　　顾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好被陈思楠痛宰一刀的准备了。但她没想到，陈思楠反而摇了摇头：“除非你能把李艳红带我面前，不然我收不了那恶鬼。”
　　顾绮脑门上情不自禁冒出一个问号，手上做纸扎小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为什么？”
　　陈思楠叹了口气：“你看我才多大，我道行哪有那么高深。我师父师兄是被我克死的没错，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他们全是为了保护我被鬼害死的。而且就是死后，也没放弃继续保护我，青山道观供奉的牌位对那些鬼怪有天然的克制作用，但是庇护我的距离就只有一两公里，出了这个距离，我还没走到你那个李艳红面前呢，指不定就被其他鬼给吃了。”
　　“你是大补的东西，我对那些鬼来说，也是大补的。你要是能把李艳红带到青山道观里，我可以在青山道观的庇护下轻而易举把那鬼拔除，但你让我走出这个范围……想都别想，告辞。”
　　顾绮这才知道还有这种缘故，行吧，把李艳红压到青山道观那边去……
　　顾绮还想再和陈思楠聊两句，没想到陈思楠真的告辞了，因为他是一个初中生，他得去学习。陈思楠，也马上要考试了。
　　顾绮沉默了，这可能就是当学生必然要经历的事情吧。
　　直到这时，顾绮才想起来，外卖小哥怎么还不给自己打电话？
　　其实外卖小哥想打，只是不敢。外卖小哥还是那个外卖小哥，他还在做外卖小哥，又收到了顾绮点的外卖，看到熟悉的地址，外卖小哥自我催眠那是幻觉，不是真的，才拎着外卖战战兢兢开着小电驴出发。
　　这一次没发生什么事，顺顺利利来到了老街4-14号，他刚到门口，就看到门外站着一个女人，她背对着自己正打算敲门，外卖小哥看到了连忙喊住：“你的外卖！”
　　女人回过身来，说了一句：“好……”
　　外卖小哥下了车，从外卖箱里掏出了外卖来，准备递给那女人，那女人却愣在原地，没有动，连手都没伸出来。
　　嘿！这人怎么回事啊？
　　小哥一边说着“你快接着我忙着下一单呢”一边把外卖往前送，然后就看到……那外卖穿过了女人的身子。
　　是真正的穿过，他能看到女人和那外卖共处在同一空间，感觉它们已经完整重合了，但他却知道女人是女人、外卖是外卖，就这么穿了过去。这种违背常理的场面，让外卖小哥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不能接老街4-14号的外卖单子！让你手贱！
　　外卖小哥吓了一跳，忍不住松开了拿着外卖袋子的手，然后“啪叽”一下，外卖摔到了地上，但外卖小哥无心过问，只想跑。外卖小哥蹭的坐上电驴，一拧油门，头都不回的跑了。
　　女人低头看着脚边的外卖袋子，陷入了不知所措中。
　　外面的声音显然被里间的人听到了，这木制隔板其实并不怎么隔音，外面外卖小哥的声音穿透门板隐隐约约进入到了顾绮的耳朵里。
　　顾绮有点好奇，她觉得这外卖小哥声音真耳熟啊，她还以为那小哥会因为上次有心理阴影，没想到还在干送外卖这活。
　　顾绮走到门边拉开侧门就看到外卖小哥一骑绝尘的背影、还有面前的女鬼。
　　但是咋说呢，这女鬼，感觉有点不一样。
　　顾绮拉开侧门后，已经和女鬼离得很近了，但是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鬼怪特有的那种阴森感，她身上也没有散发出冷气。
　　顾绮还在纳闷，却看到了她脚边的外卖袋子。
　　顾绮今天晚上点了黄焖鸡米饭，便宜又好吃的黄焖鸡米饭，但是此刻，黄焖鸡米饭躺在地上，褐色的汤水流了出来，洒满了一整个袋子。
　　——十三块！这可是十三块的黄焖鸡米饭！
　　顾绮还用了自己舍不得用的会员红包，而不是平台赠送的要到一定额度才能减费用的廉价红包，一顿减免下来才到了十三块。
　　但是此刻，无论是自己的十三块还是那个红包，全都消散不见了，顾绮想都没想，先无视掉了旁边站着的女鬼。
　　主要是这个女鬼看起来过于无害，而且就算她是有害的，有姜素言在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顾绮眼疾手快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咔擦一下拍出了自己外卖的惨状，准备待会儿直接去找外卖小哥的麻烦。
　　她这外卖成了这个样子，根本吃不了！
　　拍完照片之后，顾绮拎起了外卖，看向了那个女鬼，稍加猜测，就知道这是茵茵今天说的要来找自己做生意的女鬼。
　　顾绮没有犹豫，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请女鬼进来。
　　女鬼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要不是我吓到了那个外卖小哥，他也不会扔下外卖就走了。”
　　顾绮这回明白了，那小哥又被鬼吓到了。
　　“先进来吧。”
　　顾绮把外卖袋子找了个地方放好，然后才和女鬼落座，依旧是熟悉的老地方。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顾绮没打算和女鬼客套，因为她这地距离医院也有一段距离，女鬼的情况也不允许她客套。
　　女鬼点了点头，然后说出自己此番来这里的目的，她说：“我一直徘徊在人间，其实是有一个心愿未了。是这样的，其实我才刚死没多久，前不久我还是个孕妇，距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当时我的快递到了，我心想就是一个很小的东西，就下楼去小区里的快递柜子拿快递。但是走在路上被车给撞了，到医院后我因为难产加车祸，就去世了。”
　　这个死法怎么说呢……反正顾绮是觉得挺离谱的，不过现代社会，什么离奇的死法都有，这也不算开离谱。
　　但是顾绮没有打断女鬼，让她继续说下去：“比较幸运的是，虽然我去世了，但是我的孩子活了下来。他因为是早产儿，一直在保温室里，这几天才终于回到了我丈夫他们身边。我最近也一直在医院里，看着我的孩子。但是没几天，他们可能就要回家去了。我知道我是去不了的，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抱抱我的孩子，为此我愿意付出我全部的魂力。”
　　顾绮这一时间有点头大，如果只是传递思念之情，还比较容易，但是她是一个鬼，她怎么拥抱自己的孩子？
　　姜素言这个时候却飘了出来，她观察了一番女鬼，然后提出了一个让顾绮没办法接受的提议：“你让她附身在你身上不就好了？”
　　顾绮脑海中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李艳红的样子，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只是对面的女人目光中充满了希冀，这话一时说不出口。
　　顾绮转念想到了另外一层：“她附我身，你不吃醋？”


第34章 没有怨恨的鬼
　　面对顾绮的问题, 姜素言却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是小嘴微张，说出了一段让顾绮觉得后背发凉的话来：“她不是愿意为了这个愿望付出所有的魂力吗？这之后她都魂飞魄散, 化为夫君的养分了，有什么好吃醋的。”
　　她说的好有道理，顾绮竟然无言以对。
　　顾绮的眼神落到了自己收到柜台下面的纸扎小人上，已经有好几个被顾绮写上了“离”字咒法，顾绮也明白姜素言没出口的话。
　　和李艳红那个恶鬼比起来，面前的女鬼过于弱小，若非如此, 姜素言也不会提出这个提议。
　　她要带茵茵回家, 没有魂力是不行的。
　　但是顾绮会不会为了自己的承诺, 而倾尽一切去完成？这一点，姜素言十分好奇。所以她提出了一个顾绮很大概率会拒绝的方法……
　　不得不说，姜素言有些时候真的很恶趣味。
　　顾绮捏了捏手，才看向对面的女鬼：“你要付出你全部的魂力？”
　　“是的。”女人点点头：“其实我有一种感觉，我过不了多久就要消散了，也有很多别的恶鬼对我虎视眈眈, 很想要我的魂力。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庇护着我, 让那些恶鬼暂时不敢动我，但是这种冥冥之中的庇护, 很快就要消失了。”
　　顾绮看向了姜素言, 姜素言想了一下才回答：“应该是家神，那叫医院的场所，应该会有死去的、和医院有非常密切联系的德高望重之人, 若死后化作鬼魂, 则会庇护当地。就跟我们那时候的书院、祠堂一样。”
　　“但家神也是鬼, 自然有强弱之分，因为地缘会有一些优势，但那优势也不是足够大。它能庇护这鬼一时，可护不了一世。况且地方就这么大，一直护着它自己也会变弱。有些家神不仅不会庇护在它地界死去的鬼，反而会赶走。”
　　那医院那边的家神，还挺好的。
　　顾绮再一次打量了一下女鬼，总觉得她和自己见过的鬼魂很不一样。除非已经提前知道她是个鬼，不然真的很难辨别。
　　她和人，几乎一模一样。
　　茵茵已经是顾绮看到鬼里面比较好的了，基本看上去和人差不多，但是她身上一个劲的滴水，只要是人看到了就会觉得奇怪。但面前的女鬼不同，她就是一个人类，没有一点不同寻常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