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濯说:你千万不要回来。我们费尽心思给你铺路,让你拿到永居,就是不希望你回来管这边的破事。你一直不听话,这次就听爸爸妈妈的。天气冷了,没人给你买衣服,你自己要买厚一点的。
方凛说好,几天后分期买下一件羽绒服。他享受同在餐馆打工的人投向他的眼神,然而不久他后悔莫及,方濯病重,他卖掉那件羽绒服都够不上机票钱,错过和方濯的最后一面。
在别人都快乐的圣诞节这一天,心情糟糕的方凛想要自杀。
“很奇怪,那一天,那一个圣诞节,你的照片莫名其妙掉在我眼前。”方凛把手伸向谨宁,好像捡起了他口中的照片。
他只有一张谨宁的照片,其余都被方孔处理干净,直接烧了储存卡。唯一的这张,是复读的木涵从二十三中光荣榜上偷偷剪下来寄给方凛的。
上面有十几岁模样的谨宁,写着他的名字“徐谨宁”,班级“2班”,录取学校“莘城大学”。
“莘大也是我梦校。”
谨宁不知道方凛这一句和上一句的关联在哪里,看他阴鸷的样子,谨宁只好挑着些积极的话和他讲,以免刺激他:“你可以选择继续教育,进入莘大求学圆梦。”
“不,梦已经碎了。”方凛否定得坚决,“我不可能再去莘城当摄影师。”
谨宁记起方凛总带照相机上学,有时光明正大地拍他,有时鬼鬼祟祟地在某个角落偷拍,很是讨厌。于是他说:“不当摄影师也好。”
“好什么?”
方凛阴沉沉地问,从包里拿出三脚架和摄像机,架在谨宁正前方。他寻找着拍摄的角度,继续说:“每次我觉得我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看看你的照片。但是有一天,我犯了一个错误。”
一个低级的错误。
方凛幻肢痛发作时常常想,如果他没有把照片夹在钱包里就好了,或者没有把钱包落在车里就好了,这样不会有人砸掉他辛苦工作买的二手车,他也不会被偷走钱包和照片。
照片、钱、车,损失其中任何一个方凛都难以排解愤怒,更别提三个一起了。他查监控、蹲点、找人,终于找到那个小偷,和他扭打在一起。
“偷我照片的是雷蒙的人,我去找他要回来,雷蒙拿着钢棍,把我的腿砸坏了。我爬过去求他,让他把东西还给我。”方凛摸上谨宁的脸,以相当认真的语气道,“雷蒙也就是从这个时候看到了你的脸。”
方凛趴在地上吐血的时候,雷蒙把钱包里剩余的纸币和硬币一点一点扔到地上。最后钱包扔了,谨宁的照片还在他手上。他饶有兴趣地问:Your lover?
神志不清的方凛回答说是“my god”,基督教徒雷蒙想了想,放过他。
他们两个不打不相识,一相识处得很来。方凛再一次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药水,用大拇指轻轻一推,瓶盖便飞落在地。他说:“我和雷蒙无聊了会讨论,你陷入欲望之中会是什么样子。他说你会被弄哭,我觉得对。”
“你们真猥琐。”谨宁闭上眼,看不见就当听不见污言秽语了。
方凛捏住谨宁的下巴,瓶口死命往他嘴里塞,想把冰凉的液体灌进去。
谨宁呛到咳嗽,断断续续地问他喂了什么东西。
“让人发情的东西。”
“我不信。”
“我连迷晕你的药都有,你不信我有催情剂?”
谨宁镇定自若的表现让方凛发起飙:“你以为我不敢对你做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敢吗!”
谨宁头皮一痛,被他抓着头发往后扯,难受得皱眉。
方凛动作一滞,放开了手。
他不敢,的的确确是不敢对他做什么。迷晕谨宁的时候其实可以做很多事,但他一点儿都没干。
那些靠谨宁的照片渡日的时间,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把他当什么了,以至于现在呼吸急促,把旁边桌上的东西全部掀翻在地,似乎才舒服一些。
物品落地的声音里,走表声格外抓耳。
有一个水瓶滚到谨宁脚边,谨宁垂眼,复又抬眼。
居高临下的方凛问:“我要是玩了你,你会不会发疯?要是录下视频,发给叶近秋看,他会不会发疯?”
“你没有这个机会的。”谨宁说完在心里数数。
未数到二,有人破门而入,用肘牵掣方凛,压着他往后倒,发出后脑勺砸地的可怕声音。
谨宁只低头看在他脚边的瓶子,不看同样被叶近秋制服在他脚边的方凛。
瓶子上方忽然慢慢探过来一朵小野花,谨宁转过头,见叶近秋坐在方凛肚子上,拿着小花对他晃了晃。
他的胸膛还在剧烈起伏,没有调整好呼吸,但他安抚谨宁道:“没事了。”
谨宁没有说话。
方凛失心疯一般喊叫:“我只想你救救我!徐谨宁,救救我!”
谨宁也没有说话,一直到警察来带走方凛。
“先去你那里。”他对叶近秋说,“以及你先不要和我说话。”
叶近秋在叶公子那会儿就收到过“不要说话”的指令,再做起来不难。而且他学习了手语,可以用手势和谨宁说。
因此他闭上嘴,打手语:我背你下去,路很不好走。
谨宁确实走不动路,便没有拒绝他,只是要求又多了一条:“手语也不能和我打。”
叶近秋脚步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没说什么。
谨宁帮他说:“我无理。”
再问:“你有意见?”
叶近秋摇了摇头,谨宁还是要扯他头发。刚才自己被别人扯头发,他还觉得头发长了不好。轮到他扯别人头发,又觉得头发长点好了。
山路虽不好走,谨宁在叶近秋背上,感觉他无比轻松,如履平地,两三下就找到了最快的回家路。
到达租住的地方,叶近秋将散落在地上的线团踢进沙发底下后,再把谨宁放到沙发上。他喂他喝水,被他的眼神盯得不太自在。
怎么了?
——这话当然不能问出口。叶近秋摸摸谨宁的额头,把他的头发往后捋。
谨宁解下已经没有声音的手链,说:“这条红色手链,你认得吧?装了追踪器,一靠近就会发出走表的声音。我给梁之庭,是为了让他别白等我下课,不是让你拿着在外面等着关键时刻英雄救美。”
“不是。”叶近秋变了脸色,“梁之庭他……”
谨宁打断他的话:“那个工地就是你投资竹编厂弄出来的,你经常去监工吧?路很熟悉吧?作为引蛇出洞的地点很方便吧?你来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
问题紧密,叶近秋不知道回答哪一个,勉强想从头解释:“我不投资竹编厂,方凛也会找上来。网络时代想查一个人的位置不要太容易。”
“是啊,所以你也查,私下偷偷摸摸待在这里。是吧,偷窥狂?”谨宁没有激动,但身上有些热。
气的,谨宁想,一定是被叶近秋气的。他醒来就听见了走表声,而叶近秋绝对从梁之庭那边拿到了另一条手链。他明明可以早点来,为什么非要等到最后?
谨宁气息开始不稳,语速变快:“你又要像车祸一样把我弄伤?或者直接弄死我,好让你的攻略任务……”
话没说完,被叶近秋堵住。他亲过来,用“咬”可能更合适,带着一股想把人拆骨入腹的狠劲。
谨宁脸被他又是捧又是捏,却没有力气反抗,只能被迫承受他残暴的吻,口腔里的空气和津液被他掠夺,舌头都像要被他卷走。
他突然停下,眼神依然不冷静,而动作克制了一点,揩去谨宁嘴唇上他咬出来的一滴血珠。
“我做过的事,我认,我改,我不会再犯。可我没有做过的事,你不能冤枉我。”叶近秋这话多少带点较真的傻气,越到后面声线竟然有些颤,“我怎么敢再拿你的安危开玩笑?”
谨宁油盐不进,继续问他:“你等到我被下药的原因呢?你是想让我和你上床?”
“没有。”
叶近秋这才注意到谨宁不正常的绯红脸色和生理反应,说:“我带你去医院。”
谨宁推开他:“不,我让你英雄救美救到底。”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谨宁的手被他握住,抽不出来,不禁拔高了声音说:“你不要再和我装了,骗子!我不会信你的。”
“好,不去医院。”
叶近秋的这句话之后,谨宁感觉天旋地转。
他被叶近秋抱进卧室扔在床上,想坐起来,因为两种药都在起作用而心有余力不足,从床上摔下来,打碎了一瓶香水。浓郁的香水味让他不清醒的脑子更加迷糊,而摔在床和衣柜之间的狭窄空间让人安心,他选择直接躺下。
他听见叶近秋走路和坐下的声音,看着叶近秋用领带把他的手绑在一起,之后便是他从未有过的陌生体验。
他的上衣扣子被解开,来自叶近秋手上的温度停在他胸和腹部的术后疤痕上。他想告诉叶近秋,他当时好疼,疼得想跨世界把他抓过来,自己打一顿,让梁之庭打一顿,让温可谣还是其他人都可以,反正无论如何都要再打一顿。
可是叶近秋亲得太深,谨宁不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喘息的时间甚至都没有。谨宁不知道他亲了多久,他想停就停,想开始就开始,还会发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谨宁略微失神,疲倦地瞧叶近秋一眼,示意他解开领带。
叶近秋没有照做,而是揽过谨宁,让他靠在他肩上,并低头在他额头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轻巧的吻。
谨宁太累了,在想象里他揍了叶近秋一拳,在现实里他把脸贴到叶近秋的锁骨上,重重地咬下去。
有点可惜的是,虽然谨宁不想因他手上的动作而发出声音,但还是漏出一丝获得快感才有的气。
叶近秋亲了亲他湿润的眼尾,想原来他真的喘出来是这样的声音。他把他抱得更紧了一些,说:“不要哭,谨宁,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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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UP
高潮的余韵绵长,他细碎的亲吻也未停止,从颈部到大腿,呼出的气息落在谨宁身上每一个手术留下的疤痕处。
他的行为完全不能称之为温柔体贴,忽而吮着软肉,忽而用齿轻咬,分外磨人。
谨宁为此头发都湿了,半合着眼,不清楚叶近秋什么时候解开的领带,又是什么时候被迫与他十指相扣的。
他们一起躺在地上,挤在只有一个床头柜长的距离里,身体贴得极近,面对面,额头抵着额头。
空气里满是刚才被打碎的香水味道,熏得人发晕。谨宁用额头去撞叶近秋的额头,收到一个不轻不重的回碰和他不知疲倦的吻。
又是在唇舌间的纠缠,而这次谨宁的手被带到他身上——左胸口,谨宁一定要他洗掉的文身,他选择直接挖去一块肉,留下丑陋的愈合伤。
掌心下有他的疼痛,还有他的心跳声,这让谨宁内心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叶近秋说:“你不信我,怀疑我,我知道这是我的错。”
他也变得疲惫,精力不似之前旺盛,音调有些缓,继续说:“但这次是我能做到的最好,信我,阿宁,我不是骗子。”
“你说不是,你就不是了吗?”谨宁刺他,“我听这么多年的系统音,难道都是我的幻觉吗?假如你离开系统,像个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到时你再和我说你不是骗子,我可能还会考虑相信你。”
叶近秋沉默,谨宁感到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倏然收紧。
他说:“现在就是。”
谨宁看着他的眼睛,问:“你真的愿意离开系统吗?”
“我愿意的。”
“然后永远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
他的沉默让怀抱像是绞刑,谨宁失望透顶,握拳打在他的左胸口。
软绵绵无力的一击,远不及谨宁说出的话对他有伤害性:“玩弄我的事情都做到了,你还有什么应该做的事情没做完?”
“你可以离开了吧?骗子。”
叶近秋摸了摸谨宁的脸,不答可不可以,而是说:“我帮你清洗一下,再送你去医院。”
谨宁别过脸,没有发出声音。
叶近秋辨认出他的口型,说的是两个字:骗子。
……
有晋允榕检查不到位导致后续事件的案例在,谨宁的检查不可谓不仔细。
所幸方凛真不敢对他下狠手,给他用的药都能自然代谢出去,检查结果一切都好,只有头痛的痼疾。
谨宁在医院住下的第二天,宋温繁赶来。
她和叶近秋在病房外有一段不甚激烈的交流,以一记耳光作结,声音响得谨宁在病房内都能听见。
他走出去看他们,未发一言。宋温繁护着他的肩回去,温声细语地问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谨宁说想吃不是很甜的点心,程慈元买的那种。
他描述甜品的话语飘到门外叶近秋耳朵里,叶近秋很自然地接上:还要甜筒,脆皮甜筒,饼干一定要脆,最好是在瑞城妇幼医院旁边的店里买。
他只要生病就会想吃这些。
叶近秋笑了笑,脸上和心上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自己知道又如何?已经轮不到他去给他了。
第三天梁之庭转院过来,平板车搁在谨宁旁边。
他头上包纱布,手和腿都打着石膏,但精神很好,和谨宁说他点了汉堡,等会儿教他如何躲开宋温繁的视线偷吃油炸食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