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徐谨宁和徐父吵架,伤心到收拾背包离家出走。
去公交车站的路上他遇到方孔,被方孔带回家。
方孔家里的次卧没有收拾,用做了杂物间。徐谨宁青春期以前身体还没长开,睡沙发刚好。
他自知自己是外人,不该有什么要求,有时候也睡地板的毯子上。
李阿姨打扫得很干净,毛绒绒的雪白地毯比垫子还舒服。
徐谨宁和方孔坐在上面看电视,方孔告诉他:“有些事你不能回应,特别是不能动手,正当防卫的定义比互殴难。”
“人不可能完美的,你只需要等他们犯错。”方孔打开手掌,像什么东西炸开一样,“等着,小宁,你能等的,等到方凛出错。”
他教徐谨宁忍耐,磨掉了初见时徐谨宁说“我又不是谁的狗”的锐气。
方孔太喜欢乖巧的人了。
他关掉客厅的灯,和徐谨宁互道晚安。
睡前一碗面下肚,徐谨宁原本的睡意都没了。眼皮不像坐在楼道里那样打架,他躺在沙发上,手握平安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吊灯。
他睡不着,找方孔借电脑用。
才说了晚安又再见,方孔无奈地输入开机密码,调侃道:“你们高三生现在都不用睡觉,一口仙气吊着是吗?”
“我上课会补觉……”徐谨宁有底气,“没有人上课没睡过觉。”
方孔骗他:“我没睡过,你也不应该上课睡觉。”
徐谨宁心虚了,且习惯听方孔的话,应了一声“好的”。
他打开搜索引擎,一一查找白天听不懂的东西。
方孔就站在旁边看着,冷不丁问:“怎么看起这些来了?”
“有点好奇而已。”
徐谨宁的回答没有说服方孔,期货市场、平仓对冲、做空……怎么看都不像“有点好奇”。
方孔语重心长地说:“你现在还是学生,不着急赚钱。好好学习,考上大学才是正经事。”
他一直是这样劝徐谨宁的,告诉他高中只需要读书,别想着去兼职,现在赚小钱,耽误以后赚大钱。
徐谨宁也是这样认为的,他出去发传单、洗碗,时薪顶天了才二十。掌握知识点,给别人做家教,一个小时起码有六十。
方孔还提到考大学,徐谨宁忽然想起自己被清空了高考志愿的剧情。
他中考填志愿是用的方孔电脑,原来能去更好的高中,听了方孔的建议才去的二十三中。
没什么意外的话,徐谨宁大概率会继续用方孔的电脑填高考志愿。
但就是有意外,从叶近秋那边看到的剧情让徐谨宁有些犹豫。
他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奖品随身听,卖了应该可以再买一台二手电脑。
这次他聪明了,先去看专业网站对随身听的估值,再摸到论坛看实际交易情况。
徐谨宁找到一个名为“Mute后花园”的论坛,首页正在滚动的一个热帖标题是:六千块超低价买到了编号888的唱片机,兄弟们,姐妹们,我牛逼大发了。
徐谨宁点进去看主题内容,自嘲“mute受害者”的楼主喜滋滋地发言:价值两万我六千就拿下了,太爽了。
跟帖的有人不信,让楼主上图。
“mute受害者”便po出了各种角度的图,其中不少是装在艺术亚克力盒中的唱片机。
徐谨宁:……
越想越亏,眼不见为净。
他关掉论坛,搜索叶近秋。
这家伙居然有自己的百科介绍,今年二十八岁,毕业于戏剧学院,在国外的某美术大学进修过,顺利拿到硕士学位。
他的学习经历和金融不搭边,但因为家里做生意,他耳濡目染似乎也有一点天赋。
叶近秋什么领域都敢掺一脚,从小微企业做起,一到差不多的规模就卖掉。
他在一次采访中说:我只是享受养成的过程,结果并不重要。
徐谨宁把页面的叉点掉,忘记方孔还在身边。
徐谨宁浏览了什么,方孔也就浏览了什么。
他说:“小宁,离叶近秋远一点,他脑子……不太好。”
方孔不会当面诋毁别人,可也不得不说叶近秋脑子不太好。
为了整方凛,跑到二十三中当实习老师,也就叶近秋抽风了做的出来。
徐谨宁在“叶近秋脑子不太好”这一点上,和方孔达成了共识。
医学上没有双重人格,只有精神分裂,叶近秋能装到什么时候?
徐谨宁关掉电脑,回沙发预备睡觉。
他将双臂枕在脑后,侧方玄关的声控小夜灯猛然亮起。
唯物主义者的世界没有鬼神,是飙车的机车少年经过这一块地方制造了噪音。
被吵醒的隔壁邻居开窗对他们致以热辣的问候,声音传过来,声控灯亮了好一会儿。
上了年纪的人说老城区以前没有这么多出来混社会的学生仔,经济不好了以后才成现在这个样子。
以第二产业为中心的老城区转型困难,优势企业因成本上升和污染等问题搬迁,直接导致了上千人的失业。
徐谨宁没真正经历过老人家他们常说的那段苦日子,自他记事起,老城区已经是藏污纳垢的样子。
他的同龄人如果不读书了,不是在打工,就是在混日子。
徐母曾拿着擀面杖威胁这些人,说如果他们把徐谨宁带坏了,她就和他们拼命。
“唉。”
徐谨宁叹气,他规划起老城区的未来,结果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醒来还要马不停蹄地写作业,简直是人间疾苦。
徐谨宁带着千纸鹤回到自己家,枯坐在书桌前。
桌架上有许多罐子,徐谨宁把千纸鹤放到盖子上面,看了一会儿,有点鬼使神差地把罐子的盖子打开了。
里面是徐父的身份证和银行卡。
徐谨宁把这两样放在手里掂了掂,心跳变快了。
现在网上开户很方便,他是不是、可不可以用这个……?
徐谨宁违背了方孔说的只要读书就好了。
他带上身上所有的现金,装扮了一番去黑网吧,看着像个成年人。
徐谨宁知道这个地方,但没来过,不知道怎样才能显得自己有经验,不至于被宰。
前台的工作人员说:“十块钱一小时,充卡吗?充100送两小时。不充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徐谨宁秉着多说多错的想法,冷淡地“嗯”了一下。
他坐在不平的椅子上,左边的网瘾少年在捶键盘,右边的大哥把烟蒂摁灭在他的桌子上。
徐谨宁和这位大哥对视一眼,被大哥挑衅:“看什么看,找打吗?”
徐谨宁无话可说。
他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刚等电脑开完机,角落里面一个东西就叫了起来,红灯不停闪烁。
身边的两个人大惊失色,迅速起身往楼上跑。
没有经验的徐谨宁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发生了火灾还是什么。
直到警察叔叔出现,徐谨宁明白了老手和新手的区别……
去派出所的路上,徐谨宁需要和家长联系。
徐谨宁不知道找谁好,手在口袋里纠结地翻东西。
他碰到一个质感像平安符的卡片,拿出来一看是叶近秋的名片。
徐谨宁完全想不起名片是怎么出现在他的口袋里。
难道是系统给的?
看着上面那串电话号码,徐谨宁认命了。
他借来手机,拨过去。
“小叶老师,您现在有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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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别太过分
是什么驱使着Mute的员工假期还在公司工作?
是梦想和爱吗?
不是,是节假日三倍工资,是正在商量中的公司被收购后的补偿方案。
秘书负责组织会议、联系各项目的组长,解答“为什么现在要开会”的死亡问题:“叶总说工作日他要去学校上班,没有空。”
该理由放在叶近秋身上,竟没人觉得意外。
众人来到会议室,不能到场的也连上了视频,却见中心位的叶近秋低头看手机,将转椅转了个方向,把后背留给他们,还接起电话说:“我有空。”
离他近的人疑惑眯眼。
你有什么空?你要主持会议的知道不?
“在哪里?”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秘书看到叶近秋瞬间变了脸色,眼里毫无笑意。
他站起来,把上一次被收购后的补偿方案交给秘书,让秘书代他主持,之后走出会议室。
众人面面相觑,叶总大小也算一个总,就这么走了?
好在补偿方案够顶格,离职或者是跟着去A公司发展他们都不会亏,暂时可以原谅叶总。
大概只有秘书心里有点数,那个把叶近秋叫走的人很重要。
他拿起桌上的翠玉扳指,心想:叶总连开会时最喜欢转的扳指都忘记拿走了……
手指上没有东西,叶近秋握方向盘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但这点空落落的感觉远不及去润晖路派出所的十万火急。
徐谨宁怎么了?什么叫“犯了点错”,放个假而已,他怎么就进派出所了?
系统:【你别急,其实没什么事。】
叶近秋快要冒火了:【进派出所被叫家长都叫没什么事吗?我已经被你的“没什么事”骗太多次了。】
系统说没事,那是它选择性眼瞎。
主线剧情里,徐谨宁被主角设计卷入一个非法吸收存款的案件而受牢狱之灾近三年,叶近秋怎么会不紧张?
找停车位时,叶近秋已经想好怎样严厉地教育徐谨宁了。
可他到大厅看见徐谨宁,一个想法牢牢盘踞了他的心头:教育可以,严厉不可以。
徐谨宁翻出来装大人的外套,边缘起毛,兜帽处有被烟烫出来的几个洞。宽大的衣服挂在身上一样,看起来惨兮兮的。
叶近秋走近了,徐谨宁用流浪小动物般不安的眼神抬头和他对望。
他要进调解室谈话了,徐谨宁自动跟在他身后一起进去。
辅警说一句,叶近秋反问一句:“他去黑网吧?”
“电脑刚开机就被你们带走了?”
“认错态度很好?”
徐谨宁在桌子下的手去拉叶近秋的袖子,让他不要再反问了,好丢人。
叶近秋把手搭在徐谨宁的手背上,安抚地拍了两下:“你先出去,我和警察叔叔单独聊聊。”
徐谨宁一步三回头,他走出调解室后,正年轻的辅警不明所以地看向叶近秋。
你这么大,喊谁叔叔呢?
“他去黑网吧,应该不是为了打游戏。”叶近秋道。
辅警笑了:“谁不是从他这个年纪长大的,这个时候去网吧不是打游戏,难道是去学习吗?”
“可能是去找他亲生父母的信息。”叶近秋也微微一笑,“这件事比较复杂。”
正好借这个机会把徐谨宁的身世交给公安调查,叶近秋不爱看认亲时的各种情感拉扯,尤其是在徐谨宁可能会不舍养母的情况下。
这些事情交给法律就好,法律容不下徐谨宁的心软,就像主线剧情里让徐谨宁坐了三年牢一样。
叶近秋所说的事情超出了原本的事件,他们只是去查违法经营,没想到碰上一个大案子。
辅警请来上级,叶近秋和他们谈了一会儿。
他从系统那里作弊复制了一份方孔找人做的亲子鉴定,徐父和徐母的都有,拍照存在手机里。
“这是我无意中看到的。”叶近秋把照片亮出来,“年份很早,有人知情,但一直瞒着没说。”
他话说一半留一半,好给自己留后路。
报完方孔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叶近秋请求道:“谨宁不想麻烦别人,想要自己悄悄找。他快高考了,我希望这件事不要大张旗鼓,不要让他知道,这可能会影响到他,也可能会惊扰到那些阻扰的知情人。”
外面被形容成“想要自己悄悄找亲生父母”的徐谨宁坐立不安,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今天一定在家里做作业,做到天荒地老。
他盯着自己的手背,上面好像还有温暖的触感。
冬天黑得快,徐谨宁被带进来时是白天,走时路灯已经亮起。
他原想在路口就和叶近秋分别,叶近秋却叫他跟上。
人家帮了忙,徐谨宁不能没有良心地拒绝叶近秋。
他心事重重地跟在叶近秋身后,走到停车位,想要拉后位的车门却发现不会开。
车门没有把手,徐谨宁的手悬在半空中,副驾驶位的车门往上打开了。
叶近秋今天开了一辆颜色酷炫、车门打开方式也很酷炫的车。他原定计划是去某个酒庄浪,现在是带徐谨宁去吃晚餐。
徐谨宁鹌鹑似的坐到副驾驶座,拉安全带,卡扣“咔嗒”一下,不小心系到了驾驶座上。
“呵。”叶近秋手肘架在方向盘上,支着脑袋看徐谨宁笨手笨脚地把卡扣解出来。
徐谨宁要重新系,叶近秋伸手去挡住,说:“先把衣服脱了。”
他那件外套上面有在黑网吧沾的烟味,还有很久没穿过的霉味,叶近秋闻到了不舒服。
徐谨宁心乱了。
叶近秋怎么又要脱他衣服?
徐谨宁僵硬地把外套脱了,按叶近秋说的扔到后座。
他拉着毛衣的下摆,叶近秋正在看路况,没有接收到他询问的眼神。徐谨宁咬牙,把毛衣也脱了。
这样总可以了吧?不会还要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