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何大夫的通情达理,梁霈却是愤慨依旧声音高亢:“你们赚钱的时候说的多好听!现在人死了只知道推脱责任!生个孩子十二万!给你们买棺材啊!”
——我去,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
罗家楠听着都觉得膈应,更别提屋里的医护人员了。他眼瞧着何大夫把冰袋“啪”的一摔,从椅子上窜起来和梁霈对着嗷嗷:“产检出子痫前期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她不能生!是你非要她生!生完我说做个CT谨防脑出血,你爸说有辐射对孩子不好死活不让做,做了就要去告我过度医疗!我让留院观察,你妈又多一天院也不肯住,嫌我们家庭病房收费太贵,可贵能贵过人命么?!你们一家子拿她当生育的工具不说,现在人死了还要索赔五百万,从死人身上榨取剩余价值!我现在就想问问,你爸,你妈,还有你!到底谁要钱买棺材!?”
嚯!罗家楠十分庆幸夜里没让何大夫和祈铭吵起来,不然就冲何大夫这嘴,不给他家祈老师气背过去都新鲜。于他所见,祈铭的嘴皮子战斗力仅限于专业问题,涉及到人情世故方面,明显跟何大夫不是一段位的。
然而不管段位如何,何大夫的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梁霈的面色已然涨成了猪肝色:“别特么废话!尸体丢了!是不是你们医院的责任!?我告诉你,现在五百万已经解决不了问题了,不把你们这黑心的破医院告倒闭,我们梁家绝不罢休!”
“都消停点儿!”陈飞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喝止,“梁霈,你把人何大夫打了,现在理亏的是你,赔偿问题走法律流程,你跟医生办公室里吵吵,能吵吵出什么结果!?”
梁霈现在是逮谁咬谁,转头朝陈飞发难:“呸!你们警察就知道向着医院说话,收了多少好处费!?”
“说话要负责啊!谁收好处费了?你有证据?”陈飞当即面色一沉,暗骂这孙子真特么能拱火。
然而梁霈非但不收敛,反而欺身上前怼脸和陈飞叫板:“我就说了,有本事抓我啊!”
担心这孙子不管不顾再把陈飞打了,罗家楠侧身往老大跟前一挡,抬手指向对方的鼻子厉声斥道:“退后!说话就说话,你贴这么近想干嘛?”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罗家楠这手刚抬起来,梁霈“唰”的就往地上一躺,一边打滚一边嗷嗷:“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外面围观的吃瓜群众并不知道罗家楠没动手,听死者家属大喊“警察打人啦”,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指责起在场的警务工作人员。同时他这一嗓子直接给罗家楠喊懵了,见过耍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陷害的——周围十几双眼睛盯着,手指头连他头发丝都没碰着,怎么打?隔山打牛?
眼瞧着事情朝闹剧的方向发展,招来一群不明就里的吃瓜群众跟着起哄架秧子,陈飞运足一口气吼道:“此人干扰调查涉嫌妨害公务,带走!”
重案老大发话,派出所民警立刻一拥而上把梁霈从地上拖起来。这下梁霈嚷嚷的更欢实了:“你们这是暴力执法!非法拘禁!你警号多少!我要告你!”
陈飞理他?胡搅蛮缠的东西,执法记录仪都拍着呢,有本事告去!
如此一来围观起哄的那些多少被震慑住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平息了几许。招呼派出所民警把那些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吃瓜群众驱散,罗家楠转脸对陈飞说:“头儿,这姓梁的指定不是什么好鸟,你瞅丫刚那操行,碰瓷儿碰特么我头上来了。”
“你要不挡他那一下,我特么当场就给丫撂地上了。”陈飞实话实说。好家伙吐沫星子都喷脸上了,再忍就不是他陈飞了。
罗家楠皱眉而笑,心说您可真够坦诚的。
“我让袁桥查查他。”
“查,连他爸妈一起查。”陈飞不屑轻嗤,“哦对,周冰宜的父母我已经通知了,明儿到,跟祈老师说,回头DNA取他们的吧,别对孩子的了,周冰宜有可能被分尸的事先别告诉梁家人,这家人绝不是善茬儿。”
“明白。”
这边正说着,罗家楠瞧见个大高个进了办公室。此人自我介绍姓郑,是专务也是院董之一,来协助警方处理案件相关事宜。而当他看到何大夫头上多了块淤青时,沉稳的表情和语气骤变——
“你挨打了?”
“我自己绊了一下,”何大夫一个劲儿摆手,“行了郑大白你别管我了,先操心操心索赔的事儿吧,尸体在咱的太平间丢了,人家现在说五百万不够,冲那一家子的尿性,估计得照着八位数来。”
那姓郑的看着书卷气挺重,说话却是掷地有声:“我一分钱也不会赔给他们,免责书他们已经签过了,出什么事都赖不着医院,阿权,当初收治周冰宜的时候你和他们交代清楚了,风险自担,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造成了悲剧,而且太平间的监管责任在第三方,尸体丢了不是我们的问题。”
“这话你留着上法庭跟法官说,我头疼,我还得去门诊,谢谢,借过。”
把人扒楞到一边,何大夫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罗家楠左右看看,感觉气氛略尴尬,清了清嗓子问:“郑专务,你们院以前丢过尸体么?”
郑专务的回答和守太平间那位老爷子一样:“从来没有过,虽然太平间外包给第三方,但尸体进出都要有单据,见单放行,没单子连只老鼠也出不去。”
“那你知不知道有人偷着卖尸体头发的事?”
郑专务表情微怔,随即摇摇头:“也没有。”
“夜里我们抓了一个。”罗家楠把刑事拘留通知书出示给他,“你们院看太平间那个大桂涉嫌侮辱尸体罪,已经被刑事拘留了,他卖的就是周冰宜的头发,而尸体是在他擅离职守的时间段丢的,那地方也没监控,我们现在得调全院相关时段所有监控来排查嫌疑车辆。”
“稍等,我通知下保卫科的协助你们。”
郑专务拿出手机打电话,不多时,来了个身穿笔挺制服的保安队长。保安队长姓察,一看就是军人的身板,四十出头的年纪,眼神锐利。听完罗家楠的叙述,他立刻抬起手:“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是哪辆车,车牌号E69017,银色五菱面包。”
罗家楠和陈飞对视一眼,问:“这么肯定?”
“是,那车从上周三开始,每天晚上九点都会从医院东门,也就是最靠近太平间的那个门进来,然后十一点左右离开。”察队长十分笃定,“车上有两个人,一个司机一个副驾,没人下来看病,我怀疑他们是来踩点的,本以为是想偷东西,没想到是偷尸体。”
牛逼,罗家楠默赞了一声。
“走,先去监控室,我把监控拷给你们。”
留陈飞和郑专务继续了解情况,罗家楠跟着察队长往监控室走。进了电梯,他给欧健发完车牌号,收起手机侧头打量了一番目光平直的察队长,问:“您以前是?”
“侦察兵。”
“难怪。”
“我不算什么,看太平间那老爷子才是牛人,他当年被毒贩把腿打断了,拖着断腿追了五里山路,冒着暴露的风险发射信号弹,引导大部队围剿了毒贩的藏身处,对了,他左腿膝盖以下是假肢。”
“哦,我说他走路怎么晃晃悠悠的。”罗家楠了然,并对自己怀疑过对方感到真心抱歉,“不过一位缉毒英雄却成看守太平间的了,也挺让人唏嘘。”
沉默片刻,察队长无奈摇头:“不是每一位英雄都能获得与付出对等的荣誉,关关卡卡太多了,我相信你们那也一样。”
这倒是,罗家楠深感认同。之前和唐喆学聊天的时候,他听对方感慨过,幸亏老爹是死局里了,要是那天回家睡觉的时候于睡梦中突发心梗而死,连因公殉职都评不上,更别提烈士了。他爷爷也是差不多的情况,死办公桌前头才得以上了英烈墙。
当然,没人愿意看到亲人上墙。可重案挂墙上的太多了,每年开完新年联欢晚会,重案组成员都会在英烈墙前集体敬礼缅怀先辈。
TBC
作者有话说:
把大正的都拎出来遛遛,梦幻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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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车是□□, 追车牌号没结果,但根据其移动轨迹,警方迅速锁定了嫌疑人的落脚点——一间位于港口的冷库。冷库隶属新港集团, 目前租赁给了一家民营公司,这公司是做进出口生鲜食品的, 主营业务为冷冻肉类。拿到资料,罗家楠感觉这些信息似曾相识,转头一琢磨,想起三年前破的那起煤堆尸块案, 再一翻卷宗,发现有大量细节与此案重叠。
煤堆尸块案不是个案,而是有组织的非法器官买卖团伙所为,其受害者几乎都为流浪汉或者拾荒者,因为这些人失踪后基本无人追寻其下落。这是一个跨国犯罪团伙, 在非法器官贩卖之外还有人口买卖、偷渡、走私、贩毒等一系列非法业务。团伙首领身份至今未能查明,但至少国内的这一支被铲干净了, 缉捕收押了三十人,最后提起公诉的有二十七个, 并顺藤摸瓜查实了当年下令杀害祈铭父母的主谋。可惜的是,此人被缉拿归案时已经八十二岁了, 按规定, 七十五岁以上不能判死刑, 然后这孙子还因为身体原因保外就医了, 拖着一堆维生管子在医院里熬了两年,于八十四岁这个“阎王不叫自己去”的坎上一命归西。
难不成这组织又死灰复燃了?罗家楠疑心重重。然而比起之前对拾荒者和流浪汉下手, 偷尸体的手段显然太过拙劣:第一, 尸体丢了肯定会被发现, 风险过高;第二,冷冻过后的器官丧失活性,百分百移植一个失败一个,不利于经营者在业界树立“口碑”;第三,根据走访摸排确认,面包车上的两个人并非冷库的员工,这间冷库究竟是不是犯罪嫌疑人的“据点”尚有待证实。
他把监控拍到的两名嫌疑人的照片拿给大桂辨认,大桂一眼就认出副驾上那个是太平间外包公司的项目经理,姓佘名长龄。佘长龄现年四十七岁,非本地人,但在本地从事殡仪行业已有二十年之久。在此之前他曾因寻衅滋事入狱三年,推测是出狱后因前科记录不好找工作,于是进入到殡葬这个行当。同时因他是外包方的工作人员,必定知道太平间大门的电子密码,当然可以进出自如。
现在联系不上佘长龄本人,身份证和银行卡使用轨迹没动静,名下注册的两个手机号均处于关机状态,信号塔最后接收到的定位点就在那间冷库。其中一个手机号的通话记录显示,他和一个189开头的手机号联系频繁,顺着实名信息一查,正好就是那个开面包车的司机。
有了像样的证据,陈飞立刻申请了搜查令,带技术们赶赴冷库。如果说周冰宜的尸体就是在这间冷库里被切割的,那么一定能从某台切割机上查验出DNA。罗家楠则带了彭宁和欧健去抓那个面包车司机,结果到地方一看,人不在,只能原地蹲守。
司机叫李麦,也是个前科犯,曾因抢劫罪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李麦长得五大三粗的,将近一米九的个头,一身铁打的腱子肉。彭宁在车上看照片看得直犯怵,小心翼翼地问罗家楠:“楠哥,就咱仨能摁的住他么?要不要叫特警支援?”
当警察不提倡个人英雄主义,能十个打一个绝不单挑。
“我跟大师兄一起摁过比这猛的。”欧健老气横秋的,在重案,他算彭宁前辈,虽然人家实际年龄比他大,“小宁子,待会见着人你别上,万一受了伤大师兄不好跟陈队那交待。”
罗家楠斜楞了三师弟一眼,吐槽道:“你少逼逼,之前给嫌疑人送人头送进医院半个月,是你不是?非特么挂墙上就美了。”
“至少二师兄没受伤啊,我那是为了保护他。”欧健理直气壮,结果还没得瑟两秒就被罗家楠掐胳膊掐得直“哎呦”。
松开手,罗家楠捏捏他胳膊上的二两肉,皮笑肉不笑的:“拉倒吧,人袁桥可不给你背这锅,您瞅瞅您这小细胳膊,我能一个撅仨。”
“我随我妈了,骨头细。”欧健委屈扁嘴。刚进重案的时候,罗家楠管他叫面条,因为他胳膊腿细长,个子又高,走起路来晃晃荡荡的活似面条。后来发现祈铭也管他叫面条,才知道对方靠外号记人,面条的外号根本不是罗家楠起的。
一边盯着楼门口的动静,罗家楠一边叨叨三师弟:“你吃饭比大姑娘还秀气,这不吃那不吃,能不细么?学学高仁,给什么吃什么,别挑三拣四的。”
后座上的彭宁暗搓搓伸出胳膊和欧健比了比,发现自己的腕骨确实比对方宽,忽觉有了底气:“小欧你多重啊?”
“我?一百三。”
“多高?”
“一米八二,上个月体检刚量的。”
“那你可太瘦了……我体重跟你差不多,身高才一七五。”
“哈哈哈,原来你比我矮那么多啊,我之前都没注意,来,下车比比。”
“你俩老实坐那!这盯梢呢,来度假的!?”
罗家楠一嗓子给俩人吼定格了,只得互相看看,用眼神交流。这时电话响起,祈铭打来的,问罗家楠晚上能不能回家。
“我肯定回不去了,带老三和薯片儿蹲守嫌疑人呢。”罗家楠顿了顿,“诶对了,你不是去冷库取证了么,这么快完事了?”
“让高仁带金钏和大米去的,我下午有个电话会议。”
电话会议?罗家楠不觉诧异:“啥事儿啊连现场都不去了?”
那头迟疑了几秒,说:“邵辰那案子,二审快开庭了,法院那边做庭前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