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祈铭回了一条【别聊太晚,早点回家】过去,他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摁灭烟头抄起筷子。通常来说,学霸组的聚会结束后,林冬会负责送祈铭回家,只要祈铭不和杜海威独处,他的心肝脾肺肾就能搁在原位。偶尔他也会反省,干嘛老看人杜海威不顺眼,不就是比他能逗乐祈铭么,有什么好嫉妒的?
“楠哥?”彭宁谨慎出声。
罗家楠塞了一嘴的捞粉,用眼神示意他“有屁赶紧放”。
“你刚……你的表情……想起仇人了?”
罗家楠眼一瞪,食不言那套自己都忘了:“吃饭塞不住你嘴啊?哪那么多废话!”
闪开迎面喷来的吐沫星子,彭宁乖乖噤声,继续埋头秃噜捞粉。
砰!啪!
空中突然绽放绚丽的烟花,引得广场上的人全都驻足观看。不远处的一间商铺外,烟花筒接连喷发,斑斓花火映亮了大半的夜空。这是本地商家的风俗,新店开业,择吉日吉时燃放烟花,以求生意红红火火。
一看有烟花,彭宁赶紧举起手机录视频,保留那些闪瞬即逝的美。一边拍,他一边感慨:“这哪是放花,这是放钱呢,现在烟花多贵啊,春节我给我表姐的孩子买了一兜子,花了两千多。”
罗家楠仰起脸,烟花映亮乌瞳,心情也放松了几许,顺着彭宁的话闲聊道:“你表姐的孩子?多大?”
“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那你表姐多大?”
“快四十了,是我姨妈的孩子,我姨夫姨妈都在外地工作,表姐念书的时候一直住在我家,我从小是她看大的,跟她感情很好。”
“我记得你有个哥哥是吧?”
“嗯,我哥比我大三岁,也是表姐看大的,表姐出嫁的时候他哭的可惨了。”
罗家楠日常羡慕别人家的手足亲情:“我是独生子,没兄弟姐妹,有时候我就想,我要是有个妹妹,谁想追她必须得先过我这关。”
“哈哈,那欧健倒霉了。”彭宁幸灾乐祸的,“他喜欢曹媛,可曹媛管你叫哥。”
“我知道他喜欢曹媛,瞎子才看不出来,问题曹媛不喜欢他啊。”
彭宁探身向前,跟毒贩子接头一样神秘兮兮的:“我那天去医院看欧健,正碰上曹媛,从医院里出来后我看她上了一男的的车。”
有这事儿?罗家楠的预警神经顿时支棱了起来,追问道:“什么样的男的?什么车?车牌号多少?”
彭宁顿时懵了:“没……没记……”
“你是不是侦查员!记个车牌号能累死你啊!”
暴躁之余,罗家楠倍感闹心——曹媛是苗红的心头肉,是陈飞的掌中宝,找男朋友不止要过他这关,那俩才是大头儿!这男的到底姓甚名谁?什么背景?不会是个骗子吧?
就在他琢磨要不要滥用一下职权,调那天医院周边的监控时,耳根忽的一动,视线循声而去。然而视野内没有任何异常,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和依旧绚烂的烟花。
——我怎么好像听见枪响了?
就在刚刚,一枚烟花炸开后紧跟着又有一声响,但是空中没有第二朵烟花炸开,而是过了四五秒才有。声音的方向也不一样,放烟花的店铺在他三点钟方向,而那声疑似枪响的动静却是从九点钟方向传来的。
注意到罗家楠神情有异,彭宁咽下嘴里的东西,问:“怎么了楠哥?”
罗家楠一抬手,示意他别说话。国家严格禁枪,可仍有人违规私藏土制甚至制式枪支。前年他们办了一个案子,征地,亲兄弟俩因为相邻的一堵墙到底该划给谁家起了争执,最后哥哥被弟弟用私藏的鸟/枪打成了筛子,尸检时祈铭从死者身上取出了近百枚绿豆大小的钢珠。
钱是王八蛋,满打满算不足两平米的面积,补偿款最多不超过八万,却把哥俩的命全搭上了。
屏息凝神又听了一会,除了烟花的声响再无异样。神经过敏了?罗家楠收手掐了掐鼻梁,冲彭宁抬抬下巴:“没事儿,你赶紧吃,吃完还得回去跟县公安局刑侦队的开会。”
“啊?还开会啊,咱回去都得十一点了。”
彭宁昨晚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虽然之前就经历过案件侦察阶段的辛苦,但那是在办公室里007,到重案简直跟上了发条一样,一天得跑好几个地方。一天行,两天行,天天这样有几个能受得了?无怪胡文治说手底下那帮老油条鸡贼,能打电话的绝不出去风吹日晒,开车能到的地方绝不靠腿。
“废话,跑一天了,拿到的线索不得跟人家同步啊?”
罗家楠说着把吃剩一半的捞面餐碗往前推了推,起身活动肩颈关节。一边拧脖子,他一边观察着周边情况:广场上大约聚集了二三百人,有两个广场舞的团体各占据广场的一角;正中有一个做促销的临时展台,主持人花枝招展,底下有百来号人等着参与抽奖;进出购物中心的人大多以家庭为单位,满眼的老人儿童,还有年轻的小夫妻推着婴儿车,谈笑而行。
——如果人群里混进个带枪的……
他总是这样,一旦开始介意起某件事就停不下来了。
彭宁真心觉得他不对劲:“楠哥,到底怎么了,你从刚才开始就坐立不安的。”
罗家楠没立刻回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疑似枪声传来的方向。是一片待拆的建筑,以三四层小楼居多。居民早已搬走,破落的建筑外杂草丛生,除路灯外没有一丝光亮,和一街之隔的繁华对比鲜明,是个行凶的好地方。
“你先吃,我去那边看看。”
撂下话,罗家楠拔腿就走。彭宁一看他走了,赶紧把剩下的汤和粉一股脑胡撸进嘴里,抓起背包,一边擦嘴一边往过追。
听到身后脚步声渐近,罗家楠扭头看了他一眼,问:“你跟过来干嘛?”
“你又不说出什么事了,我只能跟着你啊。”
稍作权衡,罗家楠说:“我刚听见枪响了。”
“哈!?”彭宁愕然止步,“枪!?”
“小点声!”
所幸广场舞阿姨们的《最炫民族风》音量感人,完全能掩盖彭宁的惊叫,不至于引起恐慌。听见“枪”这个字,彭宁是真懵了,这歌舞升平的,打哪冒出枪响来了?
他怎么想怎么觉着这事儿不靠谱:“你听错了吧?”
平心而论,罗家楠也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但重案有长期配枪的特权,他天天与枪为伍,对枪械击发时的动静格外敏感。他现在就带着枪呢,只不过夏天衣服穿的少,背式枪套没法用,用的是脚踝枪套。所以天儿再热也得穿长裤,好藏枪。像欧健彭宁这样暂时没领配枪的,上班穿骚气时尚的九分小脚裤一点问题没有。
迟疑间“砰!”的又是一声爆鸣,然而空中并无烟花炸开,虽然被淹没在广场舞和促销舞台的乐曲声中,却如重锤一般击上罗家楠的听觉神经!
他一把薅住彭宁:“给派出所所长打电话,就说疑似有人持械,让他们召集人手带齐装备到广场西侧集合!再通知陈队,调特警过来!”
“可是楠哥,要是你听错了……”彭宁持续蒙圈——哪跟哪啊就召集人手带齐装备,还调特警?
“听错了我负全责!让你打你就打!”
吼完罗家楠往枪声传来的方向疾步而去。绕到广场西侧,人明显少了许多,偶尔路过身边的人,他都要不动声色的观察一番,看是否行色匆匆遮遮掩掩。走着走着,他忽然定住脚步。彭宁正忙着打电话摇人,没注意前面停了,一个没刹住“嘭!”的撞上罗家楠的肩膀,眼镜“啪嗒”掉落在地。
“楠——”
彭宁喊出声的同时,模糊的视野里“呼”的闪过个人影。罗家楠朝着反方向疾步而行,追上刚刚与他们擦身而过、正朝人群而去的男人,扬手从背后拍上对方的肩膀:“哥们,借个火。”
男人拧头瞪了他一眼,双眼凶光毕露。刚想骂人忽觉脚下一空,紧跟着“哐当”一下被横撂在地,脸朝下背朝上,胳膊反拧到背后,疼得杀猪一样的嚎叫。
“怎么了怎么了!?”
彭宁连滚带爬的奔过来,帮着罗家楠控制奋力挣扎的男人,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对方的双腿。分秒间的惊变,他眼镜也没来得及捡,全凭本能行事。
“这孙子身上有硝烟味!你没闻见?”
罗家楠跪在男人背上,手脚并用严控对方的行动,一掀T恤下摆,眼前所见让虽有心理准备的他仍是心惊肉跳——此人后腰上别着只土制手/枪!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对不起,媳妇儿,我又玩命了
祈老师:……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明儿周三,俩礼拜没休息了,我也歇歇~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68章
烟花落幕, 警笛声呼啸而至。装备齐全的警员们手持防暴盾,齐刷刷一字排开,分隔围观群众和抓捕现场, 保持安全距离。逛街的不逛了,跳广场舞的不跳了, 促销的也不促了,吃饭的捧着碗从屋里出来看热闹,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事,突然多了这么多警察。
和围观群众一样, 彭宁也是头回见这种阵仗,感觉自己一身便装混在防暴警察堆里,显得弱小又无助。与派出所所长错身而过,他听对方小声逼逼“活见鬼了,哪冒出的枪来?”, 心说一开始我也觉着活见鬼,但我师父把人抓住了啊!必须服气!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制服犯罪嫌疑人, 以前总觉得前辈们上去扑人,哪那么费劲啊, 四五个大老爷们压一个还压不住?刚才这把亲身体验才发现,那是相当费劲。当一个人下了死劲儿玩命挣扎却不能对其进行致命打击时, 对于制服者来说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被同僚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 他才发现自己下巴被嫌疑人踹肿了。
可惜的是, 眼镜掉了, 没看清罗家楠是如何撂倒的嫌疑人,反正一错眼珠的功夫那人就趴下了。
不远处, 陈飞骂骂咧咧的:“不教好!一点好都不教!小彭刚到你手底下两天你就给老子带着他玩命!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浪费技术型人才!”
“我哪知道走路边就撞上了!”罗家楠极力争辩。
“废话!你特么非往跟前凑!你不撞上谁撞上!”
陈飞简直想一脚踢死他。好容易能早回家一天, 刚洗漱完毕躺床上, 突然接到彭宁的电话让调特警,说某某购物广场疑似有持枪歹徒,瞬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下地,给旁边赵平生惊得差点肺管子又堵上。风风火火赶过来一看,罗家楠已经把人铐上了,围观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
罗家楠抽手朝押运嫌疑人的特警车一指,理直气壮的:“我要不凑人不就跑啦!头儿,神经病加把枪,您敢想会发生什么事么?”
陈飞一时语塞。刚被罗家楠摁这孙子叫黄源,是确诊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管片派出所所长认得这人。枪从哪来的还没审出来,一直胡言乱语的,话都说不明白。力气是真大,俩特警撅他一个撅不住,又来了俩,四个人给抬车上去的。
那片待拆的破败之地里有黄源曾经的家,知情的警员说,最近老看他在这附近游荡,给家里打电话让接回去,接了几次人之后,家里人连派出所电话都懒得接了。
弹头弹壳都找到了,没有人受伤,看弹着点位置,是曾经的村支书家门口。所长说黄家和支书确实因为拆迁的事情闹过不愉快,他们还为此出过警,保不齐这小子是来寻仇的。黄源有残疾证,按照补偿规定,可以多领一份最高二十万的补贴。这个补贴的下限是两万,根据残疾等级来界定。精神残疾有四级,一级最重,属于生活完全不能自理,黄源是最轻的四级,在残疾等级里也是最轻的,所以他只能领最低一级,也就是两万的补贴。
于是黄源的父亲感觉吃亏了,明明一样都有残疾人证,他儿子凭什么比别人少领十八万?去找支书要说法,支书说你儿子有手有脚,不犯病的时候还能出去工作,你凭什么领二十万?然后黄源的父亲就一口咬定钱是被支书贪了,又是报警又是上访,闹来闹去也没闹出钱来,还曾扬言说“我儿子是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之类的威胁话语。
真不犯法么?不是。严重威胁到社会秩序、人民群众人身安全的精神病,一样要被关进监狱里服刑。罗家楠现在怀疑这事儿跟黄源他爸脱不开关系,本来嘛,一个精神病患者上哪弄枪去?
“还真难说,”抽上罗家楠给的烟,陈飞的语气比刚才平和几许,“我以前办过类似的案子,有家里人故意把发病的精神病患者放出去,持刀当街挥舞,最后被警方击毙,这样家里落得个清净,你懂吧?”
明明有二十七八的温度,罗家楠仍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寒而栗。
“那,这事儿咱查还是?”
“交给分局吧,咱哪还有人手?”陈飞摆摆执烟的手,“诶对了,那个荒山白骨的案子,死者身份确认了没?”
“找着生前影像了,半个月之前还活着,我打算再追一下周边监控,应该能找到落脚点。”
无奈的呼出口烟,陈飞回手按按眉心:“实话说,早晨开会一听是个强/奸犯,我特么都懒得管丫的。”
“那怎么办呢?头儿,命案必破呀。”罗家楠说着拿胳膊肘一杵陈飞,“诶,彭宁过来了,您教点好儿,别当孩子面消极怠工。”
“滚蛋!”
陈飞虚踹了他一脚,转头对刚跑到身后的彭宁端起笑脸,亲切关怀道:“吓着了吧?呦,这下巴是怎么回事?怎么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