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主任被一连串的问题砸愣了,反应了一下忙打电话进行询问。边打边向眼前的人抬起两根手指, 示意对方稍安勿躁。这位一听语气就知道是领导,追责追惯了, 一张嘴舌灿莲花的。
挂上电话, 他歉意道:“不好意思, 刚跟塔台方面确认, 目前所有进港航班受突发锋面雾影响,暂时无法降落, 有可能会备降到周边的机场, 具体航班信息要看各航空公司的安排, 如果您有需要的话,请提供航班号,我帮您转接航空公司的客服。”
听到对方既解答了问题又提出了力所能及的解决办法,林冬不好再发难。锋面雾是空气湿度剧增时产生的持续性大雾,多集中在傍晚到夜间出现,起雾后地面能见度迅速降低,飞机此时降落极易发生事故。之前连续下了一个礼拜的雨,今天好不容易停了,刚在机场高速上的时候感觉车大灯的光线雾蒙蒙的,不透亮,原是憋了一场大雾。
但他还是再次表达了自己的不满:“明明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拖一个小时,你赶紧安排广播通知,别让大家在接机口傻等。”
“不好意思,耽误您时间了,我这就请示领导。”值班主任倒是见多了无理取闹的,这么理直气壮指挥自己的倒是头一个。
回到翘首张望的唐喆学旁边,林冬反手拍了下他的胳膊:“别看了,下雾了,飞机下不来,可能要去其他的机场备降。”
唐喆学回头看了眼窗外乌压压的夜空:“多大的雾?”
“我打电话问一下交管那边,看高速封没封。”
言语间电话已经拨了出去,说了几句就看林冬眉梢微挑,看起来情况不容乐观。挂上电话,他对唐喆学说:“强浓雾,回城方向的机场高速暂时封闭了,路面能见度不足五十米。”
“啊?那不是得在机场过夜了?吉吉还没遛呢。”唐喆学一脑门子官司。下午接到罗家楠的电话说让他开自己车过来接机,他就有点不乐意,想说明天上班再还车,可那边说给他和林冬带了好多礼物,不来又不合适。
“给你妈打个电话,让她过去帮忙遛一下,不至于在机场过夜,高速封了还有县道国道可以走,再说还得接那俩呢。”林冬抬腕看了眼表,“如果备降新港机场的话,也差不多该降落了,等他们电话吧。”
唐喆学必须承认的是,林冬大部分时候料事如神,果不其然,不到五分钟,罗家楠的电话打了过来,背景音听着乱糟糟的,似乎有人在吵架的样子:“二吉,我们这航班备降到新港机场了,你到这边来接趟我和祈老师。”
唐喆学是真懒得去接他:“新港啊?从这开过去得俩小时。”
罗家楠本来就被其他旅客吵的有点烦躁,一听唐喆学找借口立马嗷嗷上了:“你走高速四十分钟不就到了!又不是开你车花你家油钱!”
“高速封了,突降强浓雾。”
唐喆学顺手摘了蓝牙耳机。事实证明他的决策非常正确,隔着十几公分,罗家楠的烟嗓依旧穿透力十足:“别废话,我要能叫着车我就不找你了,这破机场周围荒的连个酒店都没有,屁大点儿地方,飞机落地还得原地掉个头,行李传送带就一条,出接机口直接出大厅了,我能让祈老师跟我在这破地方委屈一宿?刚我下飞机的时候听见狼嗥了你知道么!”
唐喆学又把耳机戴上:“那行,你等着吧,有雾的话,兴许俩小时都到不了。”
“不着急,慢点开,别给我车撞了。”
“……”
唐喆学顿感瞠目结舌——你不担心我出事儿,只担心你自己的车?呸!塑料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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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雾下的有点邪性,浓、急、持续时间久,范围却不算广,基本就是沿着高速后半段到飞机跑道这一片,距机场十公里之外的国道上,能见度便升到两百米以上了。即便如此,唐喆学仍是开的小心翼翼,怕剐了蹭了影响后座上的林冬休息。
整整一个礼拜,罗家楠和祈铭在外逍遥的时候,林冬却在和重案的苗红他们一起忙陈昱洲和失踪少女的案子。昨天夜里刚把嫌疑人提回来,一口气审到今天中午,在此之前,唐喆学已经连着六天没看见自家组长了。下午林冬回家,正埋“洗面奶”解压呢,罗家楠电话就打过来了,让晚上去接机。
陈昱洲确实遇害了,凶手之一的苟满周,同为多年前制造少女失踪案的嫌疑人。据苟满周供述,那日去上夜班的路上,他和正值青春发育期的少女擦身而过时,女孩衣服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香气沁入鼻腔,让刚满二十岁的他忽感欲/火/焚/身,不顾女孩的挣扎哀求将其拖入路旁的工地实施猥/亵。事后怕被女孩告发,他索性将女孩掐死,然后塞进工地上用来装水泥的麻袋,一路背着尸体逃离现场,慌乱之中遗落了女孩的书包。
为了掩盖自己强/奸杀人的罪行,苟满周找到在火葬场干焚尸工的表叔帮忙,毁尸灭迹。如果说苟满周是因一念之差犯下弥天大错,他这个表叔则称得上是个纯粹的恶魔。因着职业受歧视,表叔年过四十还未娶妻,见到皮肤肌肉尚且富有弹性的少女尸体,不但不惊慌不斥责,反而意味深长的对表侄说了一句——“就这么烧了,怪可惜的”。
苟满周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又觉得这么做太不是人了。可他身负命案,被抓就是个死,面对表叔泯灭人性的要求,只能默默的离开,蹲在焚尸间门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烟。连着抽了两包烟,焚尸炉燃起旺火,将他们犯下的、无可饶恕的罪恶付之一炬。
此后的十多年里,苟满周再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单位也辞了,只能靠打零工过活,惶惶不可终日。进传销组织不是被骗而是主动加入,他觉得这个地方很安全,进来的人都跟脑子有病一样,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小秘密被识破。因着他年富力强,打人下手够狠,该组织“领导”对他很是倚重,有不听话的就交给他收拾,毛巾裹上大块的洗衣皂狠抽一顿,没一个不服软的。自此,他过起了每天跟着喊几句口号就有饭吃有地方睡,还能随口骂人随手打人的“安稳”日子。
直到那天看到陈昱洲,过分敏感的他当即意识到这个男人有点不对劲。进来的人只要过了一个礼拜,基本上行为举止都会有些怪异且眼神空洞反应木讷。可这个陈昱洲不一样,眼里就跟装了灯泡一样,总是散着亮晶晶的光芒,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他将情况汇报给了“领导”,“领导”认为陈昱洲有可能是卧底的警察或者记者之流,嘱他严密监视。又过了三四天,他在陈昱洲半夜摸黑往“会议室”的饮水机上安装针孔摄像机时抓了对方一个现行,随后将其押到了“领导”面前。
见组织里出现了叛徒,“领导”怒不可遏,指使苟满周和另一名组织成员用空调被将陈昱洲裹了起来,接下来便是一顿棍棒相加。苟满周是从不照着别人的脑袋打,但另一个人似乎有些失控,打着打着,一棍子抡到陈昱洲脑袋的位置,刚还不停翻滚的人瞬间没了动静。
陈昱洲被活活打死了,连同那条染血的空调被,被苟满周故技重施,连夜送进了焚尸炉。林冬接手案子的第一要务就是找尸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即便没有尸体也要有能够推断死亡的硬证据。根据陈昱洲女友詹琳提供的线索,陈昱洲失踪之前,手上是戴着枚订婚戒指的,并提供了戒指的照片。在排查失踪地周边的火葬场时,周毅林一眼就在一个老焚尸工手上看到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旋即把人提回局里讯问。
老焚尸工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直到戒指上提取的DNA报告拍到面前,证实这枚戒指确实属于陈昱洲,他立刻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表侄子——苟满周身上。随后,苟满周在距离案发地两百多公里的一间黑旅馆中被缉捕归案。另一个同案犯依旧在逃,不过警方已经顺藤摸瓜掌握了此人的身份信息和体貌特征,发布了通缉令,提供悬赏征集该嫌疑人线索,用不了多久就能将其缉拿归案。
那个老畜生也难逃严惩。苟满周被抓之后丝毫没有隐瞒的意图,连当年的失踪少女案带这一次陈昱洲的案子全都交待得清清楚楚。他躲够了,罪恶的秘密已让他不堪重负,逃亡的半个月期间,他说自己瘦了起码十斤。
提讯完毕,苟满周释出一口长气,对审讯自己的林冬和苗红笑了笑,说:“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从机场回城的路上罗家楠开车,听林冬向自己转述完案件的始末,冷冷骂了一声:“艹,十四岁的小姑娘,真特么下的去手,要我说,别注射死刑了,直接给丫推焚尸炉里烧了得了。”
唐喆学自副驾侧过头,赞同道:“对付这种丧心病狂的罪犯,我也支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光耍嘴皮子有用?要不你俩把法考先过了,有本事将来参与《刑法》修订。”
后座上闭目养神的林-学霸-冬不咸不淡的打击着这对儿学渣兄弟。严格意义上来说,唐喆学不算学渣,理史政,语数英,也就数学差点意思。念在职研究生要用到统计学的知识点,唐二吉同学自学看不明白只能求他讲,被虐的那叫一个体无完肤。罗家楠是真渣,他看过罗家楠的在校成绩,一学期平均挂一科,各科成绩加权平均算总绩点,达到2.0才有学位证,罗家楠是2.01。必修课大多擦边过,有几门还重考了两回,选修课倒是全优。
当时他就想,这孙子要不是当初立了大功,这辈子也别想进市局。
一提学习,唐喆学赶紧打岔:“对了楠哥,你不说,给我和组长带了礼物?”
“啊,对,给你们带了俩椰子饭回来,真空包装的,在行李箱里呢,待会到你们家楼底下再拿。”
“……”
唐喆学瞬间有个白眼不知当翻不当翻——就俩椰子饭,您好意思累我从七点到凌晨一点?等到家都特么凌晨三点了,溜溜一个工作日好吧!妈的真不该对这铁公鸡能拔毛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叮!
听到信息提示音响起,歪在林冬肩头小憩的祈铭立刻条件反射坐直,边打哈欠边点亮手机屏幕。林冬也睁开眼,随手按亮后座上的阅读灯,为近视一千度并伴有夜盲症的祈铭提供照明。值得庆幸的是,从机场出来没听见祈铭蹦跶着要开车,不然他还得飚一顿血压。
看了看接收到的信息,祈铭略显诧异:“庄羽找我。”
“大半夜找你?他抽什么疯?”罗家楠本来还有点犯困,一听“庄羽”俩字立马精神了,“吸毒过量致死的让他去找分局法医!”
无视了他的抱怨,祈铭将手机递给林冬:“你看,是无人机侦察时拍到的,疑似白骨化的尸体。”
白骨化的尸体?林冬也立马精神了,皱眉眯眼看向手机屏幕上那张无人机航拍的图片——
旷野荒郊的地方,草长得比人还高,隐隐可见,一处浑浊的水洼里半泡着具森森白骨。
【第三卷 ·完】
TBC
作者有话说:
这卷终于结束了,写了三卷高智商闺蜜组终于有机会贴贴了,我觉得其实也可以把庄小猪塞进闺蜜组里,虽然他饭量一个顶人家仨,光哥也可以塞进学渣组~
下一卷,【荒(吓)山(死)白(楠)骨(哥)】,敬请期待~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58章
虽然骸骨的上半截都泡在水里, 其他部位多被杂草所遮掩,但依然能从衣着上辨认出这是一副人的骨架,显然已死亡多时, 几乎完全白骨化了。根据庄羽发来的定位看,发现遗骸的位置在荒郊野外, 可以说得上是人迹罕至。如果不是缉毒那边用无人机航拍荒山野岭、寻找毒贩瘾君子们的“秘密花园”,这具骸骨不知何年何月才会被发现。
问祈铭要过手机,唐喆学放大图片看了看,说:“会不会是谁家死了人埋山上, 尸体被大雨冲出来了?这一礼拜都在下雨,有好几处地方报滑坡了。”
罗家楠快速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图片,提出异议:“如果是正常土葬的尸体,应该不会穿牛仔裤还系皮带吧?怎么着不得换身寿衣啊?你再看看,周围有碎棺材板子么?”
白骨案他遇到的比唐喆学多多了, 凶杀掩埋和正常土葬从直观上的区别就是死者的衣着,而且土葬后的尸体如果因雨水冲刷土层流失, 或者地面下陷坍塌而暴露的,周围往往能发现棺材。虽然国家提倡火葬, 但部分人依然遵循“落叶归根,人死归尘”的老思想, 而越是有这种思想的地方越墨守成规, 穿寿衣得讲究个上四下三的七件套, 绝不可能让死者穿着便装下葬。
要回手机, 祈铭说:“庄羽已经通知县公安局的人过去勘验现场了,发给我是让我有个准备, 说那边可能会需要法医支援。”
罗家楠眉头一皱:“他们自己没法医啊?哪个县?”
祈铭低头看了眼定位地图:“峡南县, 河沟乡, 狐狸坡,说是他们那的法医正在休产假。”
“我知道这地方!狐狸坡,听说有人在那碰上过狐狸娶亲。”唐喆学说着,感觉旁边嗖嗖往过散寒气,侧头看了表情僵硬的罗家楠一眼,嘴角坏坏勾起,“楠哥,你还记着么,咱上大学的时候,有一年暑假去那探险来着,夜里你不敢一个人去解手,非得拽着我。”
罗家楠果断反击:“我就记着你小子被蜘蛛吓的窜我身上来了。”
唐喆学理直气壮的:“拳头大的蜘蛛,掉你脸上你不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