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任人宰割的人么?绝不是。遂当着老板的面拨通消费者投诉热线, 向接线员如实阐述了自己被坑的情况。可人家管不了,明码标价, 既不违规又不违法, 客人点菜的时候没看清小数点点在哪, 怪不到商家头上。
罗家楠听了直想骂街, 那小数点跟特么针尖似的,饶是视力优秀如他都看不见, 更何况其他人了。可瞧着店老板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 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闷气。这要让单位里的人知道, 不得笑话他一活土匪楞干不过劫道的?就跟当年的曹翰群一样,去外地追逃,抓完人和当地同僚一起喝酒开庆功宴,一屋子警察却被偷个底儿掉。
“怎么了?”
见罗家楠去收银台结账结了老半天,祈铭过来询问情况。看到罗家楠手里的收银条,眉心倏地拧起:“这不是坑人么?”
“诶,别胡说啊,谁坑你们了!”老板一改迎他们进门时的热情恭敬,这会横眉立目的,“我这店可开了五年了,一向是明码标价,我要有问题,让工商来取缔我啊!”
挑衅之语令罗家楠火气“腾”的搓起,抬手一指对方的鼻子:“行,你等着,老子今儿就把你这黑店封了!”
话音未落,后厨的帘子一撩,出来仨膀大腰圆的厨师,其中一个满脸横肉的黑壮男人问老板:“怎么着?惹事的?”
眼看仨人手里都拎着菜刀,祈铭立刻握了下罗家楠的手,示意他警惕刀具。罗家楠也看见刀了,当即反手把祈铭往身后一护,刻意隐藏的匪劲儿唰的自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出来,眉弓压低表情阴沉:“你们想干嘛?打架?”
“不打架,派出所天天宣传——打输了住院,打赢了坐牢。”老板轻蔑一笑,“二位帅哥,你们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不结账还想封我店,告到公安局也没用啊。”
说的比特么唱的还好听,可拎着刀呢,要是普通旅客不得吓得赶紧结账息事宁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罗家楠见识过,都是寇英他们当年玩剩下的,问题抓不了——厨师拎菜刀出来晃悠一圈,只要不往人身上砍,就不违法。
他还不能先动手,先动手他就违法了,人家一告一个准。
僵持间他决定亮出警官证,希望能借此震慑一下这些钻法律空子的人渣。谁知老板压根儿不拿正眼看他的证件,反而朝旁边狠啐了口唾沫:“呸!警察了不起啊!警察吃饭就能不给钱啊!你们不是人民公仆么?占人民便宜占的真够理直气壮的啊!告诉你,今儿你要少老子一分钱,老子去特么网上曝光你这警队败类!”
“你敢!”
祈铭一声断喝。最听不得别人诋毁罗家楠的职业忠诚,为了抓捕犯罪分子罗家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们看见了么!张嘴就“警队败类”,凭什么!
“祈铭!”罗家楠低声压制,同时左手紧拽住祈铭的左腕,“别跟他们废话了,给阎队打电话,让他找治安大队的过来处理。”
“嚯,多大点儿事儿啊还得找治安大队来处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祈铭和罗家楠同时回过头,只见门口多了位身穿夏季执勤服的民警逆光而立。此人看着三十出头的年纪,两杠一星的肩章,和林冬差不多的个头,露于衣服外的皮肤是渔民常见的古铜色,双手插兜,斜着个肩,长得倒是精神,就是有一点点的站没站相。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停着辆警用巡逻车。
老板显然是认识来人,咄咄逼人的态度即刻敛起,顺势堆起讨好的笑:“呦,刑所,您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我今天有空,这我辖区,我不得天天盯着你们别给我捅娄子啊!”
被称为“刑所”的男人语气不佳,拧了下脖子,走到收银台前。视线往账单上一撩,眉心的皱纹和嘴角的笑纹同时堆起:“老海啊老海,你又宰肥羊了是吧?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哪天真碰上一不要命的青皮给你丫干了,你老婆绝对会带着你的钱和儿子立马改嫁。”
海老板“吁”了一声,嘴角不屑撇下:“刑所,这位可是您同行,刚还给我看警官证吓唬我呢。”
视线微斜,刑所用余光打量了一番罗-待宰肥羊-家楠。距离近了,罗家楠能看到对方眉骨上有道细疤,自眉峰处斜下眼角,斩断了右半边的眉毛。言语间神态虽随意,但右手却始终按在□□的位置上。
就是不知道是在防他还是防那三个拎着刀的厨师了。
扫完罗家楠,刑所视线一转,虎视眈眈的盯着老板背后的厨师,断眉一挑,“嗯”出声不满。老板立马背过手往后摆,轰走三名厨师,继续赔笑:“刑所,您看这帐……他们得结吧?”
“今儿这顿二百六,我做主了。”说着刑所把手往收银台上一拍,依旧目视前方,却明显是对罗家楠说的话:“这是网红小吃一条街,店面租金高,物价也高,该掏的钱,你们得掏。”
这价钱罗家楠真能接受,虽然这么一顿要搁他们那边吃也就百八十块钱的事儿,可毕竟是出来旅游,贵点贵点。再说饭菜确实做的味道不错,祈铭吃的顺嘴最重要。
但海老板不乐意:“不是,刑所,怎么就——”
“废特么什么话?真叫上面来查你,你得交多少罚款!”
刑所眼睛一瞪,海老板立刻噤声了,一百八十个不乐意的举起扫码枪,示意罗家楠出示付款码。付完款,罗家楠收好手机,向刑所伸出手:“谢谢,我叫罗家楠,您是?”
“刑厉,沙坡镇派出所副所长。”对方伸手和他握了握,力道有点敷衍,“对了我刚听你说,要找阎穆霆?你跟他很熟?”
“我跟他不熟,是我们祈老师最近在帮他跟一个案子。”说着,罗家楠替他引荐,“我是重案的,这我们局特聘法医,祈铭。”
听到“祈铭”二字,刑厉的眼里忽的凝起丝光亮,审视的视线快速在祈铭身上打了几个来回:“知道,听阎队提起过,他很钦佩你的专业能力。”
祈铭不善客套,面对陌生人的称赞,礼貌点头并说了声“你好”。
为感谢刑厉替自己解围,罗家楠摸出从唐喆学那顺来的“1916”问:“刑所,抽烟么?”
祈铭闻言皱起眉头。
“这么好的烟当然抽了,走,咱上外头抽去。”刑厉一点不客气,又转头呵斥海老板:“你赶紧把那价目表给我摘了!再让我看见一次,我特么封了你的店!”
海老板不敢怠慢,当即蹬椅子踩桌把价目表扯了下来。这下罗家楠才发现,原来那张故弄玄虚的价目表下面,还有一张价格正常、价码数字字号一致的价目表。
果然,买的永远没有卖的精。
怕祈铭不乐意自己抽烟,罗家楠以回去的路上让对方开车为交换条件,把车钥匙给了祈铭,让先去车上等自己。看祈铭拿着车钥匙欢天喜地的奔车而去,刑厉微微皱起眉头:“这车,是阎队借你们的?”
罗家楠敲烟分给对方:“啊,对,这不帮他破案么,说借我们开几天。”
“哦,我刚就是看他这车在,以为他在店里吃饭。”点上烟,刑厉低头呼出一口,听似随意的问:“你们是来旅游的?”
“嗯,准备玩一个礼拜。”
“看来你们那不忙啊,我们这边婚假都批不了这么长。”
“怎么不忙啊?我师父今天还追电话过来让我回去呢,我都七年没休过假了。”
“其实还好,干重案没我们在派出所鸡毛蒜皮的事儿多。”刑厉无奈而笑,抬起夹烟的手勾了勾眉弓的伤疤,“哎,重案权限高,不像在派出所,干什么都得打报告。”
罗家楠听出点弦外之音:“你以前也是干重案的?”
“嗯,我最早是干缉毒的,后来阎穆霆把我调去的重案。”
“那你怎么来派出所了?”
“他又把我踢出来了。”
“……”
罗家楠一时语塞,感觉再聊下去可能又要刷新对阎穆霆的认知。滕曦说过,阎穆霆的用人之道是举贤不唯亲,不过干过缉毒的去重案,这要不是犯了大错,怎么着也不至于把人踢出来才对。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刑厉大度一笑,“我没犯什么大错,是我俩理念不合,他觉着我不守规矩,我觉着他墨守成规,用他的话说,把我踢出来是为了杀杀我的傲气。”
关于这方面罗家楠可太深有感触了:“嘿,让你一说,我想起我们单位一同事了,一点不夸张,就差跟办公室里摆一香炉天天给《警员行为守则》上香了。”
“罗警官,看来咱俩是一路人。”刑厉含笑点头,“阎穆霆说,自打我到了重案,内调处和督察就跟媒婆上门一样,门槛都快被他们踏平了,可嫌犯嘴里没一个字儿真话,累我们一组人狗一样在山上刨三天还刨不着尸体,那是一十六岁的小姑娘啊,让他糟践完了给埋了,我抽他一嘴巴换一句真话,委屈他了?”
“那不委屈,搁我还得给一脚。”
罗家楠深表认同,不过自打升任副队之后,这种事儿他能少干还是少干了,不然对不起陈飞在白衬衫们面前指天发过的誓。
“要我说,一脚都——”
话说一半,刑厉原本慵懒的眼神忽的锐利,烟头一扔,人“唰”的窜了出去。罗家楠懵了一瞬,反应过味来回头一看,差点没当场撅过去——
祈铭倒车呢,不偏不倚,正怼刑厉那辆警车屁股上。
TBC
作者有话说:
楠哥:……【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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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没怼上!你看保险杠之间不还能塞进一个手指头吗!”
刑厉的表情已经非常难看了, 祈铭还火上浇油的“据理力争”,给罗家楠脸上烧得恨不能刨开柏油路面把脑袋栽进去。刚刑厉眼睁睁看着自己开来的那辆警车忽悠了一下,所以不可能没撞上。但“车祸”现场根据罗家楠的经验判断, 充其量是祈铭踩刹车时,车体在惯性作用下产生的轻微碰撞, 眼下剩一指宽的距离,实际上是避震器复位后留下的空隙。只是没想到刑厉能窜过去拉开车门,从驾驶座上给祈铭拽下来,拖到车屁股那大吼“你特么会不会开车!”, 那一幕看的他差点没管住手。
听到祈铭的“狡辩”,刑厉抽手一指架设在街边的摄头:“祈铭,我不管你在解剖室里有多牛逼,你撞车是事实,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指挥中心调监控, 咱让证据说话!”
“别别别,刑所, 多大点儿事儿啊还至于调监控。”罗家楠挡在祈铭身前,低声下气的做和事佬, “我们祈老师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开个车, 问题他刚拿本没多久, 您多包涵。”
自己的媳妇, 罗家楠只能惯着, 但外人不会跟他一样无底线的包容,所以刑厉并不领情:“这是阎穆霆的车, 你们借车的时候, 跟他说明过祈铭的情况么?”
“车是阎队主动借给我的, 他从来没问过我什么时候拿的驾照。”祈铭万分不爽,如果刑厉能好好说话而不是一把给他从驾驶座上薅下来,他道个歉也就道了。还质问他“会不会开车”,开玩笑,不会开车怎么拿的驾照!又不是让罗家楠找关系买的!
“我说你俩别吵了,刑所,您好歹穿着制服呢,留神上热搜。”
摁下葫芦起了瓢,罗家楠这脑瓜子嗡嗡的,说到底他就不该给祈铭车钥匙。上次是一溜烟自己跑了,害他追了半个地下停车场,这回是给人警车撞了,开的还不是自家车。眼下的情况摁头让祈铭认错是不可能了,但真要闹到调监控的份上,他们还没回去呢这事儿就得传到局长耳朵里。
丢人!
他正闹心呢,刑厉的电话已经打了出去,张嘴就是:“阎穆霆,你有什么毛病?随随便便就把车借出去,出了交通事故,车主要负连带责任你不知道?”
刑厉是真生气,不光气祈铭,更气姓阎的。作为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警察,阎穆霆理当清楚责任风险有多高,居然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把车借出去!
——破天荒了啊,在我面前天天把安全注意事项挂在嘴边的人,见着祈铭连原则都不要了!
手机开的外放,阎穆霆那边寂静了几秒,问:“出什么事了?”
刑厉没好气的:“我巡逻车停路边被祈铭倒车给撞了!”
“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
“那麻烦你叫交警过来处理下,反正行驶证保单在哪你都知道,我这忙呢,回头再说。”
然后阎穆霆就把电话挂了。刑厉瞪着暗下去的屏幕,腮侧紧紧绷了一瞬,又抬头瞪向祈铭一眼,视线胶着片刻,一言不发的撂下他俩开车走了。
扇扇迎面扑来的车尾气,罗家楠皱眉看向祈铭,无可奈何的:“你刚真撞上了,人刑所没胡说。”
“我没感觉到。”祈铭倔强扭头。
“是,轻轻碰了一下,搁我也没感觉。”罗家楠想方设法替他找台阶下,“不过媳妇儿,这回你知道了吧?你这技术是真缺练,咱别一天到晚就想着开车了行不行?”
“你不让我练我永远也提高不了!”
“你要能听指挥,该踩刹车踩刹车,我干嘛不让你练啊?”
“我不让你抽烟,你听了么?我不让你喝酒,你听了么?我不让你玩命,你听了么?”
灵魂三连击给罗家楠凿的一愣一愣的,刚想辩解,忽见不远处的海堤边上聚集了一群人,随风隐隐传来“救人!”喊声,当即把手机掏出来往祈铭手里一塞,拔腿往过跑。到跟前分开众人,只见距离堤坝二三十米远的海面上,有搓黑发沉沉浮浮,看情况是有人溺水了,立马朝身边的人大吼:“打120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