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问罗家楠要个步话机了,祈铭深感懊恼。视线微移,看到摆尾“哈哧”的吉吉,他脑子一转松开牵引绳,朝林深之处一指:“去!找二吉!把二吉叫来!”
“呜?”
吉吉歪了歪头,显然,它不想离开“失而复得”的林冬。祈铭见状又重复了一遍指令,这一遍加重了语气,完全不容置疑。终于,吉吉迟疑了几秒后转身奔向密林深处。庆幸吉吉是个聪明孩子之余,祈铭继续试图唤醒林冬,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林冬一点反应都没有。长时间被山风吹着,他的嘴唇业已干裂,皮肤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惨白,唯有祈铭的巴掌印能留下点血色。
咔哒!一点微小的动静从脚底传来,却足以让祈铭的心脏瞬间提到喉咙——林冬脚下的石头缓慢的碎裂,网状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林冬!你不能站在这了!会摔死的!”
祈铭惊吼出声,同时再一次尝试把人拽离原位。拽不动,他又换扛的,可他只有一条腿能支撑自己,想扛起体重和自己相差无几、木棍般挺直的林冬却是十分艰难。终于,在各种努力的尝试下,林冬僵直的身体被扳离了原位,一晃,带着失去重心的祈铭一起向后砸下。地面上碎石遍布,“咕咚”一下,两人重重摔倒。这一下给祈铭摔的,手掌和胳膊全搓破了,鲜血霎时涌出。手机也摔飞了,视野顿时一片黑暗。
顾不上自己的伤痛,祈铭抽吸着爬起,摸索着查看林冬的状态——刚摔倒的时候林冬貌似后脑着地,这地方风化多年石块突兀支棱,可千万别把人磕坏了。从头到脚撸了一遍,他终于松了口气,还行,后脑勺没磕着,身上好像也没搓出血来。
然而由于失去了照明,他没注意到,当自己染血的手掌抚过林冬的嘴唇时,那双无神的眼在血腥味的刺激下,瞳孔急剧收缩了一瞬,原本僵直的手指也微微蜷起。就在祈铭摸索着寻找不知摔到何处的手机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声异响,未待回头便觉呼吸一滞,反应过来却发现脖颈正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擭住!
几近窒息的同时,耳边响起林冬恨意浓重的诅咒——
“……血……毒蜂……你欠下的债……必须用血来偿还……”
TBC
作者有话说:
南瓜:你看看!不听我话!出事儿了吧!
祈老师:……
临近完结,让南瓜也跳回脚~
感谢订阅,欢迎唠嗑~
第299章
缺氧导致思维停滞, 但祈铭依旧依循本能掣肘攻击林冬肋侧。这是罗家楠教他的招数,专门用来对付自背后锁喉的对手。攻击奏效,喉间的桎梏瞬间放松, 重新涌进的冰冷空气令喉管痉挛,一时间祈铭咳得惊天动地。然而他的攻击对林冬这种警校科班出身的人来说根本无法长效持续, 只获得片刻的喘息又觉背上重重挨了一记,当即被狠狠击倒在地!
这份疼还没缓过劲儿,后颈衣领又被大力提起,紧跟着“哐”的, 耳侧遭到毫不留情的重击,眼前顿时炸开漫天繁星。林冬下手极重,每一击都饱含怒火,他并未被完全唤醒,而是被过去的记忆束缚住且深陷其中, 血腥味刺激了大脑,那份失去一切又无力挽回的痛苦让他彻底迷失在了仇恨之中!
更可怕的是, 他完全有能力把祈铭徒手打死!
“林——林冬——”再一次被铁钳样的五指擒住喉咙,思维已极其混乱的祈铭拼尽残留的氧气挤出声音, “醒醒——我不是——不是毒——呃!”
感到脖颈上传来近乎被捏碎的剧痛,祈铭奋力挣扎, 握紧拳头用力攻击林冬的肋侧。生死关头, 他想的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朋友成为杀人犯, 绝对不能!可现在的林冬已然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即便是肋侧传来断骨之痛,掌下的力道依然毫不松懈!
缺氧使得肌肉的力量迅速流失, 连抽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被压力逼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挣扎中他胡乱地摸索着, 握住块石头的瞬间,依靠求生的本能狠狠砸向林冬的脸侧!这一下正好将林冬的眼镜击飞,锁在颈上的力道也松懈了下来,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祈铭屈膝狠踹,硬生生把人踹离开一段距离。
然而这一击并没有给林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只是缓了几秒便再次爬起,朝艰难起身的祈铭逼来。他眼里没有朋友了,只剩记忆中刻骨的仇恨,终结这份仇恨是他唯一的目标!
喀拉~
碎裂声划破血腥的空气,风化多年的岩块在两人的扭打震动中不堪重负彻底碎裂,随着一阵密集且危险的声响,林冬脚下的巨石呛然断裂,整个人忽的往下一坠!
“林冬!”
不知哪来的力气,原本爬都爬不起来的祈铭奋力一扑,堪堪扣住对方的手腕。却不想因着下坠的力道,自己也被生生拽下去一截,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刀削般的断面上!只要底下的人稍一挣扎,他们便会一起坠入深谷。
“——抓——抓住我!抓住我的手!”
一手拽着枯死的树藤,祈铭一手死命攥着林冬的腕子,搓伤的位置因着巨大的压力不断涌出鲜血,黏腻却又湿滑。断壁光滑,悬于半空的林冬毫无攀附之处,而此时的他似乎终于被巨大的惊变唤回了神智,焦距涣散的双眼再次清澈起来。
“祈——祈铭——”
“抓紧我手!别摔下去!二吉和罗家楠他们马上就到!”
筋肉撕裂般的剧痛迫使祈铭嘶喊出声。他试图把林冬提起来,可单手完全做不到,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扣住对方的腕子,拼尽力气对抗地心引力。显然林冬还没从失神的那段过程中完全回过神来,只不过悬于半空的惊险容不得他多想,当即依从指令用力抓住祈铭的胳膊。粗重的喘息声自头顶传来,林冬抬眼看去,依稀分辨出祈铭的脸上满是伤痕。错乱的记忆自脑海中闪过,蓦地,他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我——我攻击你来着?”
话音与碎石同时落入无尽的黑暗,两人猛的往下坠了寸把距离,林冬心跳瞬间飙升至极限,本能地放开一只手,惊声喊道:“撒手!你也会掉下去的!”
“憋——所——化!”
祈铭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胳膊上了,自牙缝中挤出的只言片语,听着完全不像他平时说话的嗓音。臂上的血管根根暴起,拉至极限的筋骨肌肉撕裂般疼痛。他有心让林冬自己找个着力点攀着,起码让他能撑到罗家楠他们赶来。可事实是,断壁光滑得就像他妈水晶切面,别说找攀附点了,苍蝇来了都贴不住!
“祈铭!你撒手!我不会怪你!”
脚下是不见底的深谷,山风凛冽如刀割,碎石纷乱而落,林冬预感不管是受伤的祈铭还是脆弱的崖壁都无法长时间支撑,更罔提等到罗家楠和唐喆学他们赶到!绝不能拖着祈铭一起死,都是他的错,他没能战胜心魔,失控了,给了那个卑鄙的小人可乘之机!
——让你别说话别说话别说话!妈的给老子闭嘴!
牙关紧咬导致祈铭只能无声骂街,他现在愈发理解罗家楠为什么那么暴躁了,真的,赶上个猪队友,完全忍不住!而与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的是手上的力道,牙关紧阖,他下死劲攥住林冬的腕子,毅然决然地将彼此的生命维系在一起!
“汪!”“汪!”
一声声犬吠如同破开夜幕的日光般随风而至,就看贝勒、麒麟、吉吉,三只体格壮硕的狗子们接连冲出密林,扑到已是强弩之末的祈铭身边——拽裤腿的拽裤腿,拽袖子的拽袖子,在一番称不上配合有加但行之有效的拖拽下,两个命悬一线的人终于被拖至安全之处。
劫后余生,趴在同样气喘吁吁的祈铭腿上,林冬一边轮番胡撸狗子们的脑袋,一边大口粗喘。刚才虽已做好赴死的准备,可活下来了,仍是不免后怕。
远远传来罗家楠和唐喆学以及其他人的喊声,他听祈铭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嘴角不觉扯起丝笑。然而没等他放松两秒,领口忽然被大力揪住,整个人被拖了起来,然后“啪”的,脸上结结实实挨了祈铭一巴掌。
“你——”
下一秒,他又被“施暴者”紧紧拥进怀里,彼此的颤抖透过衣料互相感知。被几近强迫的力道压在对方肩头,林冬隐隐闻到了一股子塑料味,无可奈何地问:“你打我干嘛?很疼诶。”
就听祈铭嗓音沙哑且气呼呼的:“别废话,你刚打我比这重多了。”
“我知道,我把你错当成‘毒蜂’了,而且是事发当天的‘毒蜂’。”稍稍向后撑开点距离,林冬坦然直视祈铭的目光,“也许你无法相信,但我确信,我被张继来催眠了。”
“……”
疑惑盈满双眼,祈铭凝神与他对视,试图从那双惯常自信到甚至有点自负的眼里看出点什么,片刻后松了口气似的:“我宁可信你被催眠了,总好过精神分裂。”
林冬眉头一皱,语气听起来有点伤自尊:“精神分裂?不我不可能——”
“组长!组长!”
唐喆学焦急的喊声打断了林冬的话,又听罗家楠那烟嗓骂骂咧咧的:“二吉你大爷!别特么踩着我肩膀往下使劲儿!哥锁骨快断了!”
话音未落,就看唐喆学从刚才祈铭爬上来的位置冒出头,随之而来的是晃眼的电筒光亮。林冬正对电筒,抬手阻挡并不自觉的眯起眼,视野短暂的空白间,整个人落入温暖而富有弹性的怀抱,耳边响起焦急又庆幸的抱怨:“可急死我了,你跑这儿干嘛来了?手机也不开,事先也不知道联系我!大家都找疯了你知道么!”
“行了行了,回去再诉衷肠吧,大部队马上——”罗家楠的声音在电筒光打到祈铭脸上后戛然而止,继而爆发出震彻山谷的怒吼——
“艹!谁特么把我媳妇打成这样的!?”
—
“行了你别去找林冬的茬儿了,他不是有意为之!”
都从急诊出来了,罗家楠越琢磨越不对劲儿,打算找还在留院观察的林冬讨说法,刚转身胳膊却被轮椅上的祈铭用力拖住。一开始祈铭非说自己摔的,罗家楠虽然不是法医,但多年耳濡目染,摔伤和打的还是分的出来的,能把他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媳妇揍得满脸花,当时在场的除了林冬无作他想。
不过凡事总得有个为什么,对吧,换别人他可以不分青红皂白上去就招呼,林冬的话,多少还能给点面子。可听到“催眠”二字从林冬嘴里说出来后,他给对方的回应则是“我特么怎么那么不信呢”的表情。然而祈铭也表示赞同,且坚决不追究林冬的责任,还说自己也打林冬了,下手没比对方轻,在实务处理中算互殴,两相抵消,扯平了。
说到这俩打架,在罗家楠眼里跟猫猫互相抓没啥区别。他也不太可能直接对林冬下手,打林冬算他欺负人。但是,就冲祈铭那一脸的淤青,真的,不揍唐喆学一顿,他心里极度不平衡。又听说这俩差点掉断崖底下去,给特么他吓的,一个劲儿自掐人中。
不让找林冬茬,罗家楠的火气无处发泄,转头数落起祈铭:“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老实在车上待着,你瞅瞅你弄这一身——你——我——嗨!”
到底舍不得骂,憋出口老血也得把话咽回去。下了山才发现,祈铭不光脸上有伤,手上,胳膊上,背上,腿上,都有,左手的指甲还劈了两个,连着肉翻得血了呼啦的。当时给他心疼的上蹿下跳,没去揍唐二吉全因下山时,对方把脚踝肿得走不了路的祈铭一口气背了下来,自当是替林冬赔不是了。
“你现在知道我以前是什么心情了吧?”虽然全身上下到处疼,可祈铭心情还算愉快,尤其是看到罗家楠各种着急上火、有气撒不出来、给坨豆腐就能咣咣往上撞的德行,莫名解气。
这话罗家楠完全无法认同:“祖宗,咱不带这么比的啊,你跟我不一样,我抗造,你再瞅瞅你,这家伙,唱京剧不用画脸谱了,疼不疼?就问你疼不疼?”
“不疼。”祈铭倔强否认。
“不疼?”罗家楠干运了口气,“行,你起来,我把轮椅还了去。”
“罗家楠你别找抽啊。”
“抽啊,抽啊,有本事你蹦起来抽——我去!你怎么还带着解剖刀啊!”被扎的原地蹦起,罗家楠一嗓子嚎的,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瞬间与其拉开安全距离。
其实祈铭压根没带解剖刀,仅仅是用手指戳了对方大腿一下,罗家楠是故作夸张。闹完了,心情多少顺畅了一些。等回到车上,罗家楠把他抱上副驾驶时忽然被紧紧抱住,一时间不觉有些纳闷:“咋了媳妇?”
“别动,让我抱会。”
想想自己当时一门心思拽住林冬,全然没去考虑自己也跟着掉下去后罗家楠要怎么办,祈铭多少还是有些小小的愧疚感。但这事打死不能跟罗家楠说,也叮嘱过林冬了,必须守口如瓶。这是他们之间的小秘密,敢不遵守,生死与共的友情瞬间灰飞烟灭。
罗家楠以为他是后怕,抬手胡撸着对方的后脑,大方道:“抱,随便抱,今儿我请假了。”
祈铭闻言忽悠一下向后撤开,坚定道:“不你不能请假,你必须得把那个张——呃,就是催眠林冬的家伙尽快抓捕归案,最起码要拿到禁止他和外界的接触的限制令,这个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行,你要求的,我立马去办。”
说着罗家楠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划楞了两下,拨打出一个号码:“喂?姜检,我罗家楠,吃早饭了么?哦……吃完啦,那成,上午有空么?来趟千华县县医院……对,大案子,必须大,不大你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