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刘法医应道:“是,前天166国道上发生了一起重大交通事故,我和魏老师一直忙活那个案子来着,这个是昨儿刚发现的,只做了初步检验,取样做毒理和DNA,遗骸还没清理。”
“所以现在的问题就是,死者体内的碳氧血红蛋白含量和初步判断的死因对不上?”
“嗯。”
沉思片刻,祈铭又问:“现场有没有发现死者的个人物品?鉴证报告有么?”
“我这有份电子档,祈老师您看下。”
说着,小刘法医把手机递给对方。指尖滑过屏幕,祈铭一项项过现勘报告。烧剩的东西屈指可数,座椅都是化纤材料,后备箱里仅剩的大多是难以辨认的炭黑色残渣。
翻到一张图片,祈铭用指尖扩了两扩,贴近屏幕眯眼仔细辨认,忽然转头问罗家楠:“你带烟了么?”
罗家楠后脊梁一抽,迟疑片刻,顶着小刘法医疑惑的注视把烟和打火机都掏出来上缴。祈铭不乐意他抽烟,说他这么多年新伤摞旧伤,人都快被戳漏了,再不珍惜点身体连退休都撑不到。
然而祈铭并没有接烟的举动,而是把手机放平,将那张放大到极限的图片与罗家楠手里的烟盒并排放置,示意对方比较:“看,这个银光闪闪的东西,像不像你烟盒上的防伪标?”
罗家楠定睛一看,别说,还真挺像,当即点点头。
将手机递还给小刘法医,祈铭说:“你和走访的侦查员确认一下,死者生前有没有抽烟的习惯,如果有的话,那么死者不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因为吸烟者体内的碳氧血红蛋白比不吸烟的高百分之十五左右,可以考虑死者遭受撞击后并没有立刻死亡,而是处于濒死状态,呼吸微弱,那样体内的碳氧血红蛋白浓度会在30%到40%之间。”
“啊,对对对,魏老师也说是这种可能性。”小刘法医无辜的眨巴着眼睛。
祈铭听了一愣:“既然有判断了为什么还叫我来?”
“因为您名声在外啊,魏老师说,有您做背书,他有底气。”
“……”
看祈铭一脸被耽误时间却又被捧杀不知该如何计较的表情,罗家楠抿嘴笑笑,轻轻推了下对方的手:“看吧,祈老师,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以后啊还是低调点的好。”
祈铭皱眉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哪里高调了,不就是给《法医月刊》寄了几次纠错意见信么。
TBC
作者有话说:
祈老师:委屈巴巴.JPG
楠哥:媳妇咱不委屈,回家老公疼你,今儿我豁出去了
求收,求包养~
第17章
横竖不能让罗家楠和祈铭白辛苦一趟,小刘法医坚持请他们去食堂吃完饭再走。祈铭不愿意去,主要现在正赶上回南天,家里一定到处都湿漉漉的,他想早点回去收拾收拾。罗家楠就劝他,说到兄弟单位办事要不吃口饭就走,那是看不起人家。
“小绿还在车上呢。”祈铭提醒他,“得早点回去喂它。”
食堂还能没鸟吃的东西?罗家楠转向小刘法医:“小刘啊,你待会跟食堂师傅说一声,给弄碗米糊,稠点的。”
“谁吃啊?”小刘法医好奇的眨巴着眼。
“我们祈老师养了一刚孵出来的小鹦鹉,在我车上呢,还没吃东西。”
“哦,那我带个空针管,好往嘴里打。”
说着小刘法医就去柜子里拿了个无菌针管出来,拆出针筒递给祈铭。现在连自家“崽子”都有饭辙了,祈铭不好再推辞,去车上抱了小绿下来,跟罗家楠一起进了食堂。虽然过了下班点,但食堂里仍是人声鼎沸,好多人看祈铭给小鸟喂食都好奇的凑过来看热闹,还有拍照留念的。小绿现在是丑的要命,光秃秃的脑袋顶着黑黢黢的眼球,全身上下只有稀疏的绒毛。
不知道长大了啥样,罗家楠想,不过鹦鹉都挺好看的,尤其是南美洲那边的,就因为好看,好多品种的鹦鹉都被抓成濒危物种了。走私这玩意利润还挺高的,覃玫玫一共带了二十颗鸟蛋回来,貌似中途破了两颗,剩下一共十八颗都卖给了徐梓宸,折合人民币一万一颗。所以肯定不是太常见的鹦鹉,不然卖不上那么高的价钱。
吃完饭,外面起风了,天空中春雷滚滚。车刚开出交警大楼地下停车场,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街道瞬间被接天的雨幕覆盖。祈铭看罗家楠到路口打了左转向灯,不由好奇:“你还要回局里?”
“不是,拐趟老三家,他家那是老家属楼,上下水总堵,现在就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这么大的雨,我过去照看一眼。”罗家楠抽空瞥了眼祈铭抱在怀里的盒子——小绿吃饱喝足,在里面睡的呼呼的——琢磨了一下问:“要不先送你俩回去?”
“不用,一起去吧。”
听说是要去看欧健的奶奶,祈铭并无异议。他见过一次,局里开英烈家属会,请老太太来参加,七十多了,满头银发,精神抖擞,身子骨还算硬朗。之前听罗家楠说,欧奶奶每天早晨四点半骑三轮车去批发市场,批三十斤新鲜蔬菜,然后回楼底下摆摊。现在拆迁拆的老城区的菜市场越来越少,她卖菜不图赚钱,只为方便街坊邻里。
欧健虽然人有点愣愣傻傻的,一根肠子通到底,对奶奶绝对是没的说。他自幼父母离异,父亲工作忙顾不上他,完全是爷爷奶奶一手带大的。现在父亲和爷爷都不在了,就剩奶奶相依为命,平时单位再忙也要抽时间回去陪老太太吃饭。欧奶奶以前开过早点摊,经常给欧健带早餐,罗家楠这一年多没少吃人家做的春卷、麻团和米糕,现在欧健住院治伤,于情于理他也该去替三师弟尽尽孝心。
雨来的急去的也急,然而一场没下透,罗家楠和祈铭前脚进楼门洞,后脚外面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见大晚上的单位领导冒雨上门,欧奶奶开门就愣住了,反应了几秒,谨慎的问:“我家健健没出什么事吧?”
“没!他出去学习了能出什么事?”罗家楠抠着俩大眼珠子胡说八道,反正天天干的都是忽悠人的事,“这不下大雨了么,他发消息让我过来看一眼,别回头家里哪漏水了什么的,怕您一个人弄不了。”
欧奶奶总算顺出口气,热情招呼他们进屋:“哎呦,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哪有大下雨天的让领导来家里帮忙的。”
罗家楠满不在乎的:“没事儿,都一家人,再说我还见天吃您做的春卷呢。”
“嗨,几个春卷算什么啊?你乐意吃,我天天都能给你做。”欧奶奶说着一顿,“吃过晚饭了么?没吃我给你们现炒俩菜。”
罗家楠赶紧拦她:“您别忙活,我看看渗没渗水就走,加了好些天班了,得回家收拾收拾。”
这时祈铭把拎在手里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对欧奶奶说:“奶奶,我们来的急,没带别东西,这是我朋友从国外寄的营养品,您留着吃。”
欧奶奶一阵推让,拗不过祈铭只得皱眉而笑:“你们能惦记我这老婆子我就很高兴了,下回来可不兴带东西了啊,听见没?”
“好,下次我们来吃饭。”
东西是祈铭给罗家楠爸妈准备的,下车时觉着空手见长辈不合适,顺手提了一盒。他不觉得自己像罗家楠说的那样情商低,而是得分对象。欧奶奶是烈士的母亲,深知这份工作的危险性。按照政策,欧健毕业后有很多部门可以选择,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自然是有,欧奶奶却还是把一手带大、唯一的孙子送进了儿子曾经工作的单位。
在英烈家属会上,欧奶奶只有一句发言:“我啊,没什么文化,大道理不懂,我就知道国家需要人,儿子没了,我不还有孙子么?国家要,咱就给。”
朴实无华却又轰轰烈烈,那一刻,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
罗家楠的声音从阳台上传来:“奶奶,您这阳台管道缝有点渗水,有防水胶带么?我给缠缠。”
“等着,我找找。”
招呼祈铭去沙发上坐,欧奶奶转头去给罗家楠找防水胶带。环顾四周,祈铭发现屋内的家具电器大多很老旧,墙角立着一台他小时候用的那种落地扇,客厅的空调是早已停产的牌子,正对着沙发的挂式液晶电视倒是崭新的——好像是欧健转正后拿第一个月工资买的,他记得对方问过自己体感电视的品牌,听到报价表情僵硬了一瞬。
老式立柜镜子下缘凝着回南天常见的细小水珠,映在里面的一切都雾蒙蒙的。忽然头顶的灯“啪”的响了一声,光线暗了一瞬,祈铭抬头看去,发现长方形的吸顶灯灯罩内,左边那条管线明显比右边暗。欧奶奶从屋里出来,看祈铭站客厅中间仰头看灯,边往阳台走边无奈笑叹:“嗨,这灯啊出毛病了,老闪,健健说等他回来再换。”
“可能是接触不良,您帮我找把凳子来,我看一下。”
罗家楠在阳台听祈铭说要修灯,扯嗓子叮嘱了一声:“断电操作啊,把灯关了再弄。”
这还用教?祈铭冷睨了他一眼:“我念书的时候修过对撞机。”
“嚯,您这牛逼吹的都不带上税的诶。”
“还不是跟你学的。”
“学点好。”
“跟你学不出好来。”
他俩在那互怼,欧奶奶在一旁听着乐得直抖:“你们在单位的时候也这么乐呵么?健健从来不跟我说单位的事情,怕我听了担心。”
罗家楠嬉皮笑脸的接了一句:“可乐呵了,尤其是欧健,他是我们办公室团宠。”
欧奶奶哪知道团宠什么意思,就听个大概跟着笑笑。摆好椅子,祈铭关灯踩上去,推开吸顶灯下方的挡板,用手机的电筒光查看线路。吸顶灯是集成板,全LED灯泡,和镇流器平行排列。暗的那一条大概率是接触不良,要换就得整块板子全换。祈铭让欧奶奶把灯打开,拍下线路板型号,计划着帮她买块新的带过来换上。欧健起码还得有一礼拜才能出院,出了院也不能立马回家,伤到骨头了,怎么也得养的能行动自如才好回来,以免让奶奶担心。
那边罗家楠缠好防水胶布了,过来帮祈铭把磨砂玻璃挡板托上去,转头跟欧奶奶说:“以后家里有什么活需要大小伙子干的,您言语,不是有我电话么?随时打,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欧奶奶忙推辞:“不用不用,家里这点活儿健健都能干,等他回来就行。”
罗家楠瞎话来的贼快:“他现在是单位重点培养对象,以后事儿多着呢,老得往外跑,您找我就行,甭怕麻烦。”
“你不更忙啊?之前健健跟我说,你经常一个月一个月不回家。”欧奶奶眉头微皱,语气不无惆怅,“哎,健健他爸当年就是,忙的家都散了……小罗,听奶奶一句,再忙也得抽空回家陪媳妇说说贴心话,你们当警察的不容易,警察的媳妇更不容易。”
“奶奶,我媳妇比我还忙,我们家是我等着他回家跟我说贴——诶!”罗家楠忽觉头顶一沉——祈铭摁着他脑袋从椅子上往下跳。
“我去洗手。”
离开客厅之前祈铭甩罗家楠一记眼刀,意在提醒对方“嘴上有点把门的,别什么都往出抖搂,考虑一下老人家的承受力”。
从欧健家那栋楼里出来时雨还在下,细如牛毛。空气中带着植物的清香,地面铺满被雨滴打落的花蕊和树叶,踩上去咕滋作响。走到车边祈铭忽觉胳膊一紧,下一刻,整个人被罗家楠扳过来面对面压到车门上。
视线从镜框上沿飘出,祈铭明知故问的:“你要干嘛?”
罗家楠坏坏一乐:“刚看你修灯的时候感觉你特可人疼,想啃你一口。”
“咱家所有灯坏了都是我修我换的,还有空调过滤网清洗、冰箱除霜、擦玻璃、洗窗帘等等等等……只是我干这些事的时候你要么在加班,要么在睡觉。”祈铭挑衅的歪过头,就是不给他亲,“你说,家里的活儿,你除了拖地还干过什么?”
罗家楠表情一梗:“呃……内什么,我组装过卧室的柜子。”
“那柜子已经换两年了你没发现?罗家楠,家里不止你一个男人能扛得动上百公斤的板子。”
“那……”罗家楠搜肠刮肚的,终于搜出点东西——“哦对,我还钉过床板呢!”
“好意思说?你少钉几颗钉子那床还不至于塌呢!”提起这事儿祈铭就想敲“南瓜头”,要不是罗家楠把床折腾塌了,他至于丢人丢到派出所民警那去?还让林阳调侃了一顿。
“不是,媳妇儿,你说现在空气这么好,夜色如此迷人,细雨蒙蒙雾气飘渺的多浪漫,你就非得捡这时候跟我提家务活?”
罗家楠干脆上手扳过祈铭的脸,然而没等他如愿以偿的亲上一口,兜里的手机玩命震起,接起来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问:“谁啊?”
“我,明烁。”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让罗家楠的表情立马正经了起来:“呦,明队啊,这大晚上的,找我啥事?”
经侦找刑侦,十有八/九是出人命了。
果然,就听明烁叹了口气:“刚接到的消息,我们手头一案子的证人死了,怀疑是非正常死亡,上面要我跟你们重案通个气,联合侦办,我刚给陈队打过电话,他说你现在手头的案子快结了,让我直接跟你说。”
“人怎么死的?”罗家楠心说头儿您可真特么“爱”我。
“车祸。”
“伪装意外?”
“交通队那边还没给出完整的尸检报告,我已经通知魏法医明天一早把尸体转移到局里,交给祈老师检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