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简竭尽全力,把江鸿就近扔下,大家纷纷撤离。江鸿原地急刹,望向红光中央。
陆修左手抓住了什么,仿佛是红光里那男人的身躯,要把他从光芒中拖出来,右手则萦绕着蓝光,制造出一个结界,正在与敌方顽强对抗。
贺简展翅,飞向唯一的出口。
贺简:“快走啊!”
江鸿看了三秒,转身朝红光中央冲去。
那是驱魔师之间的法力天平!
江鸿想起实践课上的教学,法力的撕扯在对抗之时偶尔会达到非常微妙的平衡点上,这个时候一旦有谁打破这平衡,便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陆修正在全力以赴与那男人对抗,蓦然看见了江鸿的身影。
江鸿躬身,随手拾起地上一块板砖,冲上前,喝道:“死吧!”
陆修:“……”
江鸿一步急刹,借着冲刺之力,将那板砖朝红光里一拍。
世界瞬间安静,只有涌动的红光,爆破的巨响声暂时夺去了江鸿的听觉,江鸿感觉自己仿佛击中了什么,又仿佛没有,一手刚伸进红光中,板砖顿时被卷走。
陆修瞬间抓住了这个机会,右手化掌为拳,沉声道:“图勒苏!”同时左手抓住那男人的手腕,朝着自己猛拖!
“好身手。”那男人发出清晰的赞叹。
祭坛前轰然爆破,江鸿不知道抓住了什么,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收回手臂,抱头逃窜,但陆修不知道毁掉了红光中的什么,那爆炸声犹如在江鸿身边不到五米处扔下了一个核弹,冲得他整个人平地飞了起来。
江鸿一阵天旋地转,然而刹那间,陆修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拖了回来。最后一次爆炸尤为激烈,整个山洞随之坍塌,陆修抱住了江鸿,一手护住他的头,两人在地上翻滚。
江鸿不住大喊,陆修喝道:“抱紧我!”
陆修以背脊抵挡了落石,再下一刻,地脉的能量疯狂倒灌,红光消失后,所有能量全部涌向鴅神坛中央那腐烂的巨鸟。
凌晨时分,祁连山的山体发生了滑坡,中段底部洞穴坍塌,支撑被抽空,一瞬间全部塌了下去。
连江喊道:“江鸿呢?!他还没出来!”
坍塌的山峦废墟里,先是一声龙吟,轰然巨响,乱石飞射,犹如环绕飞旋的小行星带,朝四周扩散,继而陆修化作真身——一条龙飞了出来!
江鸿满头鲜血,一手抓住龙角,另一手握着一件非金非铁、不知材质的扁平物。
“你疯了吗?”黑龙怒道。
江鸿:“我我我……我怕你有危险……”
黑龙:“……”
“下去!”黑龙怒火滔天,一转身,直接把江鸿甩了下来,贺简正飞上来接,被江鸿摔了个正着,疯狂扑打翅膀,总算稳住。
“你拿的啥?”连江问道。
“呃……这是啥?筷子?”江鸿低头看握着的东西,这是他从废墟里无意中带出来的,正打算把它扔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把它先收进裤兜里。
江鸿满手是血,这会儿才开始感觉到疼痛,随手在雪地上抓起一把雪握住,也不怕感染。
黑龙在空中盘旋,注视废墟之中。
董芒说:“先离开这儿!事情还没完!只怕鴅神要醒了!”
话音未落,腐烂的鴅从乱石中冲了出来,发出惊天动地的鸣叫!
巨鸟全身散发着黑暗的幽火,在昏明不定的天光之下拍打翅膀,毫无恋战之意,只想逃离。
但黑龙马上近前,与它展开了缠斗!
众人一退再退,两只巨兽的战斗已不再是他们能插手的。江鸿抬起头,呆呆看着这一幕,仿佛在看一个全环绕式的巨幕电影,天地一片昏暗,一如世界末日,黑龙四爪齐出,扼住巨鴅,几次要将它摁回地面去,鴅见逃跑无望,开始疯狂反击。
四面八方全是巨鴅飞落的羽毛,那腐烂之羽稍沾到雪地,所落之处便化为一片漆黑。
江鸿担心地眺望。
黑龙发出狂吼,终于成功地将鴅一甩,压回地面,鴅却在临死挣扎之际,狠狠地抓开了黑龙的侧脊,那是江鸿第一次看见龙的血——
金色的血,发着光,散落时就像漫天的星辰般绚丽,龙血从天而降,犹如温柔的繁星,又像夏夜的萤火。
“陆修——!”江鸿难过地大喊。
黑龙正在努力,鴅几次冲向山下,黑龙却都及时地控制住了它,只因山坡底部是江鸿。
“陆修!”江鸿大喊道,“加油!你一定能打败它——!”
“学长!”小皮也跟着大喊道,“加油!”
“陆修!”贺简、连江纷纷喊道,“加油——!”
江鸿知道陆修绝不会放弃认输,也不会逃跑,他一定会为自己战斗到最后一刻。
“陆修——!”江鸿用尽全力,大喊道,“揍死它——!”
黑龙仿佛从江鸿处得到了强大的能量。
只见它深吸一口气,在那深呼吸前,风云为之变色,龙息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的飓风,它把鴅牢牢地摁在山体上,再一口龙炎疯狂喷发而出!
耀眼的青白色龙炎之下,山体随之熔化,鴅的小半个身躯在烈火中化作灰烬,爆破开去!
但就在龙炎喷发到近半时,黑龙全身蓦然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漆黑身躯上发光符文浮现,令整条龙变得无比地妖异。
糟了!时间到了!江鸿想起陆修说过的,他恢复真身只能持续极短的时间。
黑龙十分痛苦,猛地放开了鴅,转身撞上了山腰,继而惊天动地地沿着山坡滚了下来!
“陆修!”江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向他。
陆修撞上地面时便恢复了人形,在雪地上翻滚,江鸿一把抱住了他,为他充当缓冲,带着他滚了下来。
陆修双眼紧闭,手臂上、腰畔有两道被鸟爪抓出的伤痕,还在往外淌血。
“呼……呼……”江鸿道,“陆修!陆修!”
江鸿快步爬起,半抱着陆修,检查他的情况。
“辛苦了,”一个声音道,“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江鸿猛地抬头,男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仿佛就在耳畔。
“校长!”众人纷纷喊道。
一辆越野车已不知何时停在了雪地上,曹斌从驾驶位下车,朝他们快步走来,朗声道:“撤离这里!”
另一名男人从副驾下车,江鸿蓦然一瞥,发现是陈真!陈真居然亲自来了!
陈真依旧一身白衬衣黑西裤,戴着谷歌眼镜,沿着雪地一路走来,留下一行脚印。在这大雪纷飞的冬季,他单薄的衣着令人有种极其魔幻的感觉。
山腰上,鴅已剩下残破身躯,半身露出了森森白骨,仍以最终的求生意志,挣扎着想逃离。
陈真来到江鸿与陆修身前,以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们。
只见他稍稍抬起一手,以剑指凌空画出符文,全身焕发出金光!
万古心灯,光耀如昼!陈真的身躯刹那爆发出犹如浩瀚大海般的光芒,在那光芒之中,神明附身!
陈真焕发出燃灯法相,清秀的五官、修长匀称的身体化为光源,腾空而起,霎时照亮了方圆十里昏暗的天地,犹如旭日初升,云层金光滚滚。
燃灯法相赤裸上身,眉目却是陈真的模样,全身金袍飞展,法袍犹如天地间涌动的虹霞,胸膛、背脊浮现出金红色的经文,天音荡响。
“轩辕的子民……”那腐化之鴅蹲倨于山巅,竟在最后一刻口吐人言,“你们的灭顶之灾,即将到来,等待你们的,是苦海的挣扎,与沉沦……”
燃灯悬浮空中,化作天际的炽日,云层洞开,天际现出破晓前温柔的淡蓝色。
“你尚无资格预言未来。”陈真温柔地说道,“从尘土来,归于尘土,回到你的长眠中去。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燃灯法相双手结心灯印,温暖光芒尽数洒下。
“……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陈真喝道,“驱散!”
巨鴅发出哀鸣,浑身羽毛在金光的照耀之下,燃起金色的火焰,在那烈火之中焚烧殆尽。
所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太帅了……真的太帅了。江鸿第一次看见boss级的人物收妖,只恐怕许多驱魔师一辈子也看不见一次……
江鸿修正了自己对陈真的看法,他觉得陈真绝对不会是叛徒。
第36章 冬夜
“陆修,你情况怎么样?”陈真站在雪地中,看着陆修。
陆修松了口气,示意没事。
“那个,”江鸿说,“领导,您能不能先把特效收了。我的眼睛要瞎了。”
陈真依旧以燃灯降神的形态站在雪地中与他们交谈,他的头发犹如火焰般,而且全身都在发光,犹如一个氙灯近距离照着众人。
“这里有点冷,”陈真说,“得到室内再撤掉法术,否则容易感冒。”
燃灯一本正经地说着“容易感冒”,简直不能再诡异了。
曹斌环顾周遭,说:“其他人呢?这位想必就是马场的董总了吧。”
董芒说:“我已派出手下去寻找舍弟与那特使,余下的话,我们进里头慢慢说吧,请。”
江鸿回到了他们住的套房里,这一次董芒没有再让人锁门。大家先是看了陆修的伤口情况,连江拿来药,留下江鸿与陆修单独在房内,陆修打着赤膊,江鸿开始给陆修上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陆修突然说,“这是第二次了。”
江鸿先是给陆修的伤口消毒,被鴅抓破的地方有点深,脸部则带有擦伤,是从山上滚下来导致的。
“担心你啊。”江鸿说。
陆修说:“上回在重庆也是这样,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凡人?”
“知道。”江鸿说,“可我也没给你添麻烦嘛。”
陆修不说话了,江鸿笑了笑,说:“每次都有点冲动,对不起。”
江鸿用棉花轻轻地擦了下陆修的侧脸,陆修便转过脸去。
“你很生气,”江鸿说,“心情不太好,是吗?”
陆修终于看了江鸿一眼,江鸿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气什么,但从你接到曹校长的电话开始,事情就有点不对劲。”
“你看出来了。”陆修道。
“嗯。”江鸿又说,“不过你既然不想说,就不说好了。”
陆修看着江鸿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他的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多说。
“好了。”江鸿努力地想找点话来说,想了想,说,“最后你身上浮现出那些符号的时候,真的好帅啊。”
陆修:“?”
陆修的嘴角有点肿,现出疑惑的表情,旋即明白到江鸿所说。
“那是我的封印。”陆修保持着人形,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眼,全身的肌肤上再一次浮现出复杂的符文,“项诚校长为了防止我控制不住自己,造成太大的破坏,给我设下的法力枷锁。”
江鸿脑海中全是陆修仍是黑龙之身时,周身布满金色发光符文的妖异景象,那场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一种邪气的美,就像陆修成为了大魔王,却做着保护他的事。
江鸿笑道:“他有说什么时候给你解开么?应当只是阶段性的吧。”
陆修穿上长袖T恤,答道:“到我去死的那天。”
“呃……”江鸿说,“我觉得大概率不会有那天。”
陆修不接江鸿的话,起身开门,说:“收拾行李,回学校。”
“啊?”江鸿问,“这就走了吗?”
陆修:“校长找我有急事,我无论如何得走了,耽搁太久了,你愿意留在这里也行。”
留在山丹马场也没多大意义,这里实在太冷了,鴅神坛也被毁得干干净净,大家集合之后,去见了董芒一面。穆宗已经被抓起来了,最后关头,那女特使成功脱逃,江鸿与贺简抓住的男特使俘虏还在,已经移交给驱委。
“已经有足足十年,再没出现过目标如此明确的敌人了。”陈真说道。
学生们被安排与曹斌、陈真、董芒一起吃了顿午饭,有两名老大在,江鸿等人都不敢插嘴,陆修则始终显得心不在焉,还喝了点酒。
“说来惭愧,”董芒说,“不该把这件事隐瞒这么久。”
陈真对董芒倒是很客气,毕竟山丹马场传承极为悠久,甚至还在驱魔司成立以前,虽说因为马场的隐瞒,引发了不少麻烦,却也没捅出太大的娄子。
“荧惑的存在,现在被正式查明,也即意味着,他们从暗处转到了明处。”陈真说,“接下来我们有了充足的证据,回到驱委后,就会全力对付他们,请不用担心。虽然这么说很老套,但驱委的责任,就是维护世界的和平,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将坚定不移地担负起这个责任。”
董芒点了点头,一行四人还在看手机里的视频——从各个不同角度拍摄的视频。陈真与曹斌各拷走了一份,董芒又给出了一份关于鴅神坛多年来的调查资料报告,内里有详细的历史传承,足够他们做期末课题了。
午饭后,陈真的手下们也赶到了,把俘虏押送回北京驱委审问。江鸿去与董芒告别,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与董芒虽然相识甚短,却已建立了某种程度的友谊,也许因为自己在上山时骑过它?
“你弟弟生病了是吗?”江鸿问道。
董芒在雪地里,送江鸿前往车上,答道:“对,他先天不足,活不了太久。”
董芒想了想,给江鸿看手机上的照片,上面是一匹仿佛得了白癜风般的灰色小马。董芒又道:“穆宗从小开始就这样了,是一种遗传性疾病,诊断是活不过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