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外表的变化只是部分原因,更主要的原因,阿纲想,大概是因为那种一直萦绕在他周身的压抑而晦暗的感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明朗温柔。
这让本就相貌俊秀的青年在人群中更显得卓然出众,阿纲走到桌边的时候,他正温声拒绝着一个来讨要联系方式的女孩子,面对对方“你喜欢玩sy也没关系啊!话说你这s的是谁啊?衣服还做得挺精致的……”的搭讪词,青年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不好解释这就是自己的工作制服,正想转移下话题,就发现与自己有约的少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近前,正站在不远处,含笑注视着自己。
青年——其身份正是已经如约成为了sceter4一员的诸伏景光——顿时松了口气。
“抱歉,我等的人来了。”
他对身边的女孩子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紧接着抬手对阿纲挥了挥“泽田君!”
阿纲在他写满求助的目光中笑吟吟走了过来。
朝诸伏景光搭讪的女孩见状,虽然有点不甘心,还是叹着气离开了。
“真受欢迎啊,诸伏先生。”
阿纲打趣道。
诸伏景光闻言,嘴角刚刚扬起的笑容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无奈的味道。
“喝点什么?”他温声询问。
阿纲点了热的柠檬红茶。
诸伏景光又体贴地为他追加了一份舒芙蕾,在阿纲投以询问的视线时,好脾气地解释“这家的舒芙蕾味道很好,不会过分甜腻,如果是泽田君你的话,应该会喜欢的。”
阿纲便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
等甜点和热饮都被服务生送了上来,阿纲边吃着舒芙蕾,边和诸伏景光开始聊天“诸伏先生你的气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变得更好了。看起来,你在sceter4……或者说在宗像先生那边的生活还算舒心?”
“舒心吗……要说的话,那的确是舒心的吧。”诸伏景光微笑起来。
虽然sceter4的日常工作非常繁忙——真的非常、非常繁忙。
不仅有众多的文书工作需要处理,还经常会遇到需要出外勤的状况。
但在调养好身体、正式入职以后,作为一名“异能警察”进行活动的每一天,诸伏景光都能收获很多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见到了从前不曾见到的风景,知晓了从前不曾知晓的隐秘,在第一次亲手抓捕到一名利用异能数次入室抢劫,其中一次还差点造成人员伤亡后果的权外者的时候,他更是久违地感受到了某种扑面而来的、实感满满的成就感。
——这是与作为一名卧底,获取黑衣组织的情报后秘密传回给公安那边时得到的那种安心感和支撑感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体验。
尽管工作真的是非常繁忙。
——嗯,重要的事情要重复三遍。
“这样啊……”阿纲看着诸伏景光脸上轻松而自然的笑容,也不自觉跟着微笑起来,“那就好。顺便说,新制服很适合你哦?”
诸伏景光弯起眼睛,“谢谢,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诸伏先生你今天约我出来不是为了听我夸奖你新制服很好看的吧?”阿纲放下手上的叉子,“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和我商量吗?”
“与其说是有事想要和你商量,不如说,我只是想当面对泽田君你说一声谢谢。”诸伏景光语气郑重,“那天晚上,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那一晚,刚刚经历过一场奇迹般的“死而复生”的他一下子接收了太多陌生的信息,又因为刚刚下定决心接受室长的邀请,加入sceter4,一时之间心绪繁杂,所以直到最后,都没能对救了自己的人好好道一声谢。
“虽然之后我们有通过电话,但道谢这种事,还是要面对面才更能表达出自己的真意。”
诸伏景光微微垂首,神色认真地对阿纲说道“非常感谢你,泽田君。或许这份谢意对你而言会有些沉重,但是……”
“——但是,你还是想说,‘今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阿纲截下了诸伏景光未能出口的后半话头。
后者于是讶然瞪大了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猫咪一样的眼睛,在目光与阿纲相交的瞬间,又因为少年眼中丝毫不加掩饰的狡黠笑意,而慢慢恢复了原状。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在那家餐厅第一次见到这孩子的时候,他不是还和松田吐槽过,说“你们警察和侦探道谢的说辞是不是有点过于一致了?”
现在想来,其实对方是想也对自己这样吐槽来的吧?
这么想着,诸伏景光嘴角的笑意不由更深了几分。
“抱歉道谢道得这样缺乏新意。”他故作严肃,“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能够报答泽田君你的救命之恩的方式了。”
不等阿纲回应,诸伏景光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我知道,泽田君你只是想要救我而已,并没有打算借此要求我回报什么。”
但阿纲不要求是一回事,诸伏景光自己想要主动回报,又是另外一回事。
尤其是阿纲不只救了诸伏景光的命,还救了松田阵平的命。
再联想到那枚被他亲手交到幼驯染手中的同款御守……
诸伏景光就感觉自己更加有理由不遗余力地去报答眼前的少年了。
他语气坚决道“不必担心,泽田君。我只是会尽我所能地在泽田君你有需要的时候去帮助你而已,并不会因此而给你带去任何负担。”
“我不是担心这个……”阿纲话说到一半,接触到诸伏景光写满坚持的眼神,只能无奈地止住了话音。
他妥协般地“我知道了。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客气,会主动跟诸伏先生你开口的。”
诸伏景光这才满意地笑了。
接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下定了决心,又对阿纲说道“我们‘初次见面’的那天,泽田君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
阿纲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问“是‘诸伏先生你其实知道我是谁,对吧?’的那个?”
诸伏景光点点头,看向阿纲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歉意。
他说“我当时没有回答。但其实……我的确是知道泽田君你的——我之前有见过你和松田、萩原他们两个出现在一起……”
接着,诸伏景光便将自己和降谷零在执行组织任务时恰巧遇见了一起出来吃饭的阿纲和松田阵平、萩原研二的事情,以及两人在机缘巧合之下,通过安装在桌底的窃听器听到了阿纲他们三人之间谈话内容的事情对阿纲坦诚了个遍。
说完这一切,诸伏景光微微松了口气,十分诚恳地对阿纲道歉道“虽然这并非我和zero——我是说零的本意,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偷听了你们的谈话……关于这一点,真的很抱歉。”
阿纲当然早就知道这件事。
他只是没想到,诸伏景光会选择主动向自己坦白,甚至是如此诚挚地表达歉意,一时不由有些怔神。
系统,我能理解为什么他在你们系统之间那么受欢迎了……阿纲在脑海中对系统喃喃低语。
——救命!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温柔啊!
为什么连这种不说也没关系的事情都要特意说出来对他道歉啊!
这个人的道德感到底是有多高啊!
这种人为什么会被派去黑衣组织做卧底啊!
警视厅公安部的高层是白痴吗?!
竟然害得这样的一个人最后默默无闻、在经历过痛苦的抉择后就那样死去……
给我好好谢罪啊混蛋!!
一瞬间,一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袭上阿纲的心头,让他忍不住喉头都有些微微发苦。
偏偏诸伏景光对此一无所觉,还在那里继续解释着“我们也是离开得太久,又因为是在执行那样的任务,既不能和以前的朋友们进行接触,为了避免身份暴露后连累他们,也不能主动去关注他们的动态。所以,偶然间的一次相遇,又发现能通过那样的方式听到他们的声音、从本人那里听闻他们的近况,我和零都没能忍住……”
“……别说了,诸伏先生。”阿纲抬手捂住大半张脸,语气有些虚弱,“我也没被听去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私,所以……”
——你真的不用这么努力地一直道歉。
“可我们的确听到了泽田君你的秘密。”
诸伏景光认真地说。
“就算我和零是无心的,可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不管是对泽田君你,还是对松田和萩原他们,都会造成不小的麻烦吧?”
现在的诸伏景光可不是曾经那个对异能世界一无所知,并不明白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他们为什么要把一件事说得那么神秘兮兮的“普通人”了。
加入sceter4后他从宗像礼司那里领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通读包括《120协定》在内的全部异能者相关规章文件,彻底了解这个存在于岛国的“另一重世界”相关的种种规则。
“松田和萩原都签了等级极高的保密协议,泽田君你更是因为黄金之王的保证而能自由行走于外的强大权外者,异能世界的秘密一旦在我和zero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被我们擅自的调查所触动……”
那么到时候,无论是无意间在普通人面前暴露了异能者身份的泽田纲吉,还是涉嫌违反保密协议的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都会因此而背负上本不应由他们承担的责任。
只能说幸好——幸好他和幼驯染之前就已经达成了共识,在完全牢固住在组织中的身份地位之前,他们不会就此展开任何调查。
而在经历过他的“死亡”事件之后,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想来幼驯染都不会再有精力去调查这件事了……
“在零重新想起这件事之前,我应该能想办法和他取得联络……总之,这件事就交给我负责好了。”诸伏景光神色坚决,“绝对不能让我和零一时的私下决断,牵累到泽田君你和松田、萩原他们。”
阿纲“…………”
这是什么绝世天使啊?!
还是那句话——“诸伏先生你的道德感未免也太高了吧!”
“诶?会吗?”
……为什么本人偏偏还没有这个自觉啊!
阿纲再一次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忽然感觉有些疲惫的他干脆试图转换话题“算了,我们不谈这个。说起来,诸伏先生你在知道国常路老爹的存在以后,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已经对“国常路”这个名字有了相当程度认知的诸伏景光先是被“老爹”这个叫法震撼了一下,不过很快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回答“你是说……既然那位御前号称从方方面面统治着这个国家,为什么却对像黑衣组织这样几乎将自己的触手渗透进了这个国家各个领域的黑暗中的庞然大物视而不见、不去清除掉它的这件事吗?”
阿纲点头。
这其实也是他所疑惑的。
只是他这段时间虽然跑御柱塔跑得也很勤,和国常路大觉也经常进行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交谈,不过因为缺少一个契机,所以始终没有谈论起这方面的话题。
现在出现了一个前组织卧底,现sceter4成员的诸伏景光,阿纲再提起这个问题,就有些顺理成章了。
而且他相信,在获知了国常路大觉的存在以后,诸伏景光心中不可能没有类似的疑惑。
“关于这件事的话……”诸伏景光垂下眼睛,“我在通读过《120协定》,了解到那位御前的存在之后,的确第一时间就询问了室长。”
“宗像先生怎么说?”
阿纲问。
诸伏景光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下一口温热的咖啡。
微苦的液体缓缓流过喉咙,让他也想跟着一起苦笑出来——“室长说,是因为黑衣组织还没触碰到‘不该触碰的领域’。”
见阿纲闻言不解地歪了歪头,诸伏景光平复了一下有些起伏的心绪,耐心解释道“无论黄金氏族还是青之氏族,本质而言都是对异能者专门组织。”
尽管黄金氏族职能上而言,更接近一个背靠黄金之王、辅助他掌管整个国家的,暗中的“政府机构”,但他们始终是扎根于异能者的世界,戴上面具以后,就是没有自己姓名的“兔子”。
尽管摘掉那张面具,他们各自都有着在各个领域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表世界的身份,是不可以与“里世界”身份相交的。
“毕竟要保守住异能者的秘密,只凭‘不知者不可见’的限制是不够的。”诸伏景光轻声道,“泽田君你也是受到规则所束缚的权外者,所以你也明白的吧?无论对于氏族成员还是合法权外者,异能世界最重要的一条守则就是,不可以轻易向普通人表露自己的身份。”
的确,要动用黄金之王的力量除掉黑衣组织,是能够做到的。
但黄金之王本人,却不可以这样去做。
因为在异能者与非异能者之间,树立起这道带有双向保护性质的规则之壁的,正是黄金之王本人。
“所幸,因为有那位御前的存在,黑衣组织对日本各方面的渗透是十分艰难且缓慢的。”
诸伏景光回忆着他从宗像礼司那里得到的某份机密资料中记载着的内容。
“因为不管组织想要暗中掌控哪一个领域,都绕不开非时院的存在。”
非时院辅助着黄金之王对整个岛国进行管理不是一句玩笑话。
在这个国家的各个领域,站在最的那一小群人中,都一定会有非时院成员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