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呼吸还在越来越虚弱,实际上他连自己还在不在呼吸都已经不清楚了,视野也是一片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看到一团黑影。
心脏还在跳,但却让人感觉随时可能停止,也许就在下一秒……
海夷望着他那越来越失神的脸,忽然问:「你不是说你宁愿从没有出生过吗?」
邵纯孜愣了一下,闭上眼睛:「嗯……我是想过,但现在,又不想了……死了就什么都不能做,如果死了,很多事都弄不明白,还有很多……」
仿佛是无意识的,手抬起来,捉住对方的衣襟,把脸往人胸前越偎越深,「我不想死,海夷,我不想死……」
海夷手臂渐渐用力,更紧地拥他入怀,低语:「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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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 :云从龙
第112章 第一章(上)
如果让邵纯孜认真清算一下最近这些天他昏迷的次数,他大有可能会吐出一口血,然后再次气昏过去。
不过这其实也是没办法,不能怪他。以他目前的情形,有些事情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勉强了些。偏偏他又是个「临难而上」不晓得退缩的笨蛋——这句是谁补充上的就不多说了。
要解开他身上的蝎毒,对海夷而言倒还不算难事。也正如海夷之前说过的,那只蝎妖道行很低,不然的话,在中毒的当时邵纯孜就直接倒了,哪里还会有后面那些反击。
不管怎样,中了毒就是中了毒,就算解完毒,身体也不是立马就痊愈如初,还需要一阵子的休息调养。
而邵纯孜就在昏迷中「调养」了几个小时,醒来时,已经是身在姚家老宅卧室的床上。
头晕脑胀中,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慢慢地涌回脑海……「顺便」也想起了某人……
邵纯孜离开卧室,去到庭院附近的后厅,就看到海夷坐在沙发里,身旁还站着几个人,样子好像有点眼熟,但又仅止于好像而已。
那边,海夷也发现他来了,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对另外几个人说话,可惜从他这边是听不到说了些什么。话说完,那几人很快离去,之后海夷再次看向邵纯孜,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邵纯孜抓抓头发,走上前去:「那几个人是干什么的?」
作为回答,海夷抬起手晃了晃夹在指间的小东西。
邵纯孜一眼就认出那是望罗锔,同时也记了起来,刚刚那几人就是那天和桓风一起过来的魔。
这么说,他们是已经把望罗锔成功回收并送过来的?
心念一转:「那个漩涡什么的可以关上了吗?」
「嗯。」海夷点头。
「那魔气呢?」
「已经散出来的没办法,等它自行消散。」
「……」
邵纯孜叹了口气,既然这个人都说没办法,那他也不能勉强什么。不行的话,就只能让龙卷风继续多刮一阵子了吧。
「你感觉怎么样?」
忽然听到这么一问,邵纯孜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询问他的身体……吧?
「喔,没事,没什么感觉了……」糊里糊涂地回答着,有种怪异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来。
他还记得,在他昏迷之前和海夷说了些话,即使当时意识已经那么恍惚,记忆却深得就象是被刻上去,不管是对方说的,还是他自己说的,每一句,每个字,他都记得该死的清楚……
那边,海夷望着他,没有再说什么,脸色淡淡的,修长眼角似挑非挑,有些慵懒,有些玩味,又似乎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就那样子,其实明明一如平常,可邵纯孜的心里却还是禁不住涌上一阵又一阵的燥热感……
对,就是这种熟悉的燥热,不知道是从哪天开始,猝然之间,就出现了。
一开始还仅仅只是当看到对方的笑容时会这样,而到后来就发展成不管人家有笑没笑,反正那感觉想来就来,防不胜防。
老实说,要不是十分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健康,他搞不好真的会去医院检查看看是不是自己出了什么毛病。
但现在,他既然知道自己身体没毛病,这种感觉又跑来了算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管遇上什么事他都不会想要退缩,唯独眼下这种状况……其实并不是不想面对,而是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看待才好。
抓了抓头,咬了咬牙,摸摸下巴,干咳几声……还是不行。
OK,他认输。
「那个,我去洗澡。」转身,一溜烟地逃了。
※ ※ ※ ※
洗个澡,也洗去一身的狼狈,之后邵纯孜就回到房间,上床躺着。胸口那种燥热已经淡了,但却好像残留了一些别的什么下来……
真的很奇怪。
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他对海夷的感觉,并不是讨厌。当然不会是讨厌啊,他的脑子又没有问题,怎么可能去为一个讨厌的人拼命?
就算说他是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但是,在事情结束之后,当确定对方没事之后,那种无奈但又放了一颗心的心情绝不是假的。
如果是讨厌的人,他还管人家有事没事?要死就给他死远一点好了。
所以,他可以确定、笃定、肯定地说,他对海夷这个人是不讨厌的。但是有时候,对着这个人,却又会出现那种很讨厌的莫名状况……
到底对方做了什么让他变成这样?不可能是无缘无故的吧?
抬手蒙住嘴巴,指尖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摩挲着,手指蓦然一颤,然后渐渐僵硬。
他想起了之前,在大厦天台上的那个吻……还有第一次,在槐树下,还有后来的好几次……
话说他到现在还没搞明白,到底为什么那人要吻他,而且一次又一次……就算一开始说是什么为了让他停止哭泣,为了堵住他骂脏话,但是,之前呢?之前是为了什么?
而且还吻得那么激烈,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还会觉得……仿佛触感犹在,那种唇舌交缠摩擦生热的触感。
心跳不知怎的就快了起来,胸口……那种燥热又升上来了。
又来了,这种感觉,陌生,但又熟悉……等等,这种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脑海中不期然地闪过什么,那是……柳白?
邵纯孜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却发现他所想到的并不是柳白本身,而是曾经对她有过的那些感觉。越想就越觉得,跟现下这种情况很有点相似,那种不知名的燥热,不受控制的心跳——
但那时候不是因为他喝了爱情饮料吗?所以心情才会被柳白左右。而现在他又没喝什么奇怪的东西,为什么还会对海夷动心……
……慢慢慢慢着!
他刚刚想了什么?他用了个什么词眼?动——心——?
哈,哈哈,哈哈哈……他是发烧了吧?他脑子进水了吧?他被门板夹到头了吧?
动心?对海夷?动心?!
不不不,不会的……
就算他现在已经明白自己对海夷并不讨厌,但要说到动心什么的……这难道不会太扯了点吗?
那家伙可是个男的。
而且还是魔。
而且还冷酷无情。
而且还很坏心眼总是把他气得半死。
他是自虐狂吗?对这样一个家伙动心?
不会,当然不会,怎么可能会呢?一定只是错觉,是他不小心搞错思路,想歪了。再说,他早就讲过不想谈什么情不情爱,现在又怎么能被这种事困扰?
对,就是这样,他需要把思路澄清,重新整理一遍……
深呼吸,再深呼吸,翻了个身。枕头另一边,那张弓放在那里,他随手将之捉起来,握在手中。
极其偶然但又似乎自然而然的,他想到,这会不会是跟他们的身份有关?
就像之前海夷曾经说过的,自己是魔,而他身体里又有海夷的一部分,假如……假如真是这么回事的话,那他身上这些异样情况会是因此而来的吗?
到底他和海夷之间是什么关系,海若在这中间担当了什么角色——真的很想弄明白,也一定要弄明白不可。
还有,邵云……他到底是什么人?如果真是像丰幽说的那样,他从来就没有变成尚浓,如果他一直都是邵云……
不自觉地,邵纯孜的手越攥越紧,手里突然传来奇怪感觉,他愕然地眨了眨眼,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黑皮肤的人,而他手里捏着的正是这人的胳膊——明明两秒钟之前那还是弓呢。
「墨痕?」
连忙松手,「你怎么跑出来了?」
墨痕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死鱼脸,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他:「主人,有什么我能帮你?」
「帮我?」邵纯孜疑惑,「你要帮我什么?」
「你很烦恼。」墨痕说。
「什么?」
邵纯孜愕然一怔,才渐渐明白过来,难不成又是那奇妙的「心灵感应」吗?
「喔,没什么……没事。」只能敷衍过去。对着这样一个人——一个兵器,实在是倾诉不出什么东西来。
也许是因为墨痕的模样看上去太不人性化,虽然在平日里他会自然地把墨痕当作跟人一样,但是眼下……他实在没有对着一尊木雕吐苦水的习惯。就算吐了人家也未必懂。
之后墨痕就没有再追问,只静静注视着他,那样子仿佛在说,无论主人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向他尽情倾诉。
邵纯孜暗暗叹息,老实说,墨痕对他的心意,他真的明白了,无法予以回应其实也有点抱歉。
念头一转,偶然想到:「对了,你怎么样?没什么要紧吧?那天被狼妖把你弄断……」
「我没事。」
墨痕摇摇头,「多谢主人。」
「……」多谢他?
邵纯孜想了想,有什么事是值得墨痕特意向他道谢的吗?
也就是说,墨痕之所以能够恢复完好如初,真的是托了他的福?或者说,是依托了他的力量,那妖魔的灵力……
眉心拧了拧,心情不禁又有点复杂起来。
忽然,墨痕伸出双手把他抱住,整个身体都朝他压了过来,重倒并不是很重,但那毕竟还是一具成年男子的躯体。
他的眉头立时皱得更紧:「墨痕你干什么?」
「我很高兴。」墨痕说。
「高兴?」
「我很高兴有你作为我的主人。」墨痕抬起头,脸上仍是木无表情,话语中却别有一种不经修饰的真实。
邵纯孜一时间哑口无言,心头微微一阵震动,激起了更多涟漪。
是这样吗?
他身体里的那些东西……不管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管他自己想不想要,反正对别人来说,以及对他自身来说,都可以确确实实起到用处,那么这件事本身也就不能算是无意义……吧?
其实不管有没有用处,拥有这些东西本身就不是他的错。凭什么叫他为了别人的错误而自我厌恶,自我惩罚?难道他是自虐狂吗?
哈!这也太好笑了是不是?
更何况,就像海夷说过的那样——属于他的东西,他的未来,他的方向,都可以由他自己掌握,也必须由他自己掌握。
管他什么妖不妖、魔不魔的,他就是他,始终都是,不会被任何东西改变。
就是这样。
轻轻吁出一口气,心念转了转,回给墨痕一句:「我也很高兴有你在。」
是的,有墨痕在真的很好,很有用。如果没有墨痕,那么早在面对狼妖的时候,他就已经葬身狼牙之下了吧?所以——
「谢谢你。」谢谢这个尽职尽责又尽心的兵器,以及那赋予他能发挥这个兵器的力量……
「是我应该的。」墨痕回道,收拢双臂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邵纯孜暗暗咂舌,虽说他对墨痕是不怎么反感,但是被这样抱着也实在有点奇怪。
先前他洗完澡之后就没穿上衣,而墨痕更是万年半裸,于是皮肤直接相贴,对方体温凉凉的,感觉不怎么舒服……不过就算人家是暖的他也不见得会舒服就是了。
「墨痕——」
正打算叫人放手,凭空忽然插进一句:「这么热闹?」
听见这声音,邵纯孜下意识就把墨痕用力一推,再转头看去,那边站着的人挂着一张半笑不笑的俊脸。
他的喉咙莫名收缩几下,干干地挤出声:「你来做什么?」
「打搅你们了?」海夷扬扬眉梢。
「……扯什么鬼东西?」邵纯孜翻翻白眼,莫名觉得很不爽,索性把视线转开投向墨痕。
墨痕看了海夷一眼,看回邵纯孜,说:「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主人这边。只要主人需要,请召唤我。」然后就消失不见。
邵纯孜怔了怔,在靠墙那边的椅子里找到了那把弓。
不过为什么墨痕变形之前要说那番话?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邵纯孜感觉有点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究竟怪在哪里,干脆不再想。视线一转,发现海夷已经在床沿坐了下来。
顿时神经一紧,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在紧张什么,只是,一不小心,又想起了之前曾经想到过的那些东西,然后……就更加紧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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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第一章(下)
够了够了!不要再想这些有的没的,像个白痴似的。而且,万一被这人知道了的话,还不把他耻笑到死吗?
反复对自己告诫再告诫,努力把心思控制下来,硬邦邦地开口:「你到底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