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是出血了……嗯?血?
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举起手一看,不错,是在流血。他把手伸到海夷唇边,另一只手把对方下颌稍稍拉开,让双唇开启,掌心朝下,让血液滴落下去。
一滴,两滴,三滴……
如果这个人的血可以促使他魔化,那么他的血会不会也能够帮助这个人修复魔力呢?如果可以……希望可以!
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人的眼帘完全没有颤动分毫。
难道没有用吗……是不是血的量还不够?
邵纯孜跑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回到房间里,用刀在掌心划了个更深的口子,再次朝对方口中喂。
喂了这么多,血并没有从对方嘴里漫出来,说明确确实实是咽下去了。然而,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果然还是没用吗……
邵纯孜又一次失望,闭上眼睛,身体慢慢伏下去,靠在了对方胸前。
「为什么你可以帮我,我却不能帮你,太不公平了……」
欲哭无泪的声音如痴如诉,「我真没用,就像你说的,我又笨又无能,你骂得对。你再骂我吧,醒过来骂我,像从前一样骂我训我吧,好不好?醒过来,骂我啊,醒过来啊……」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终于再也说不出话来。
手紧紧揪住了被单,血把被单都染红。身体里有另外一个地方也在淌着血,血一直流个不停,抽痛无休无止。
明明这么痛,为什么还没有把他痛死掉呢?
……不,他不会被痛死,他不能。他还要好好的,等到这个人醒过来。
抬起头,往上爬了过去,嘴唇轻轻贴到对方唇上,尝到自己的血腥,咸咸的,像眼泪。
但他不会掉眼泪,那种无法挽回的眼泪……他才不要掉!
「我知道你会没事的,我知道。」
如同许诺似的,他无比坚定真挚地说,「我一定会看到你醒过来,你会的,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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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第八章(上)
整整十天过去了。这是邵纯孜有生以来最难熬的十天。
海夷还是沉睡不醒。
在这十天当中,邵纯孜半步也没离开过房子里,即使海夷并没有什么需要特别照顾的,又不像普通人一样还要输液维持体能或是怎样,任由他安安静静躺着就可以了。
只是邵纯孜自己想要这样,好像如果离开得远了就会心里不踏实似的。直到今天,他终于还是必须要出门了。
这天——是他家母的忌日。
每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去拜祭姚萱,今年肯定也不能例外。
临行之前,邵纯孜把墨痕叫出来,吩咐墨痕留在房子里看着海夷。
其实即使在沉睡中海夷自身也会有一定的防御机制,但邵纯孜就是不放心。所以把墨痕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状况发生的话,墨痕可以即刻去通知他。
此前他曾经让海夷教过他那种定点传送的法术,当时是想着这么方便的东西没准以后会用得上,现在就的确用上了。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邵纯孜便出了门。出发的时候还有点阳光,等他到了墓园,天空就开始飘起毛毛细雨。
在姚萱的墓碑前,他放下一捧白玫瑰。
「妈,好久不见。」
望着墓碑上的那张照片中温柔恬静的笑脸,邵纯孜扯扯嘴角,勉强勾出一抹笑,然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最近我知道了一些事,你大概不知道……你还是不用知道了。」徒增困扰而已。
再次叹气,低声喃喃,「以前我总觉得你走得太早,是莫大的遗憾,不过现在想想,也许这对你来说其实是好事,你可以重新开始,在更好的地方,在更合适的人身边……」
说到这里心绪一动,忽然很想知道,「为什么当初你会嫁给邵云?你跟他在一起,真的有幸福过吗?」
那样一个人,能够给别人幸福吗?
「纯孜。」一声呼唤骤然传来。
邵纯孜登时一震,无比惊讶地转过头去,只见邵云已经来到不远处,高挑的身影在雨中行走,手里没有撑伞,头发上肩膀上沾染着绵绵雨丝,在那淡然如水的面容上平添了几丝阴郁。
他径直走到墓碑前,放下了一捧黄色郁金香。
邵纯孜恍然记起,以前他曾经有好几次在墓碑前看到过黄色郁金香,还以为是姚萱的好朋友带来的,难道其实是……
「临终之前,她说希望我每年给她送一捧黄色郁金香。」象是察觉到邵纯孜的疑惑,邵云这样说道。
邵纯孜怔了怔,蓦地咬牙:「你还会在乎她说的话吗?」连生母都可以杀,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欺骗、利用,然后抛弃……
邵云看向他,不愠不火:「她帮我生下了你和廷毓,单就这一点,我也感谢她。」
「你……」邵纯孜简直哑然,刹那间差点脱口而出——爸爸,你到底把妈妈当做什么了?
话到喉咙眼却无法送出,攥紧了拳,「你根本就毫不在乎我和哥,你还用得着感谢妈妈什么?」
「我并不是不在乎你们,只不过——你们该有自己的生活。」邵云说。
「你什么意思?」邵纯孜觉得真是莫名其妙,这个人,就连狡辩也这么没有诚意。
简直心寒。偶然念头一转,想起那件事,「为什么你要把公司卖掉,为什么要给我那么多钱?」
「你会用得上。」邵云说得轻描淡写。
「那你呢?难道你就用不上了吗?怎么会不用了?」
邵纯孜越想越有不妙的预感,「你是不是要去哪里,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的事,你不必干涉。」
邵云缓慢地摇摇头,「照顾好你自己。」说完转身就走。
邵纯孜瞪着他的背影,牙关咬得牙龈都在作痛。
「站住!」
骤然大喝,「你不准走!我不会再让你走,不管你要去做什么,都不许去!」
邵云转过身来,视线忽然移到邵纯孜身后,定格。
邵纯孜并没从他脸上发觉端倪,倒是自己察觉到什么,回头一看,发现凤无丕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
「你?你怎么来了?」难道是跟踪他的?这家伙……
「跟着你,果然能见到他。」凤无丕这样一句,间接肯定了邵纯孜的猜测。
由于目前自身状况的关系,凤无丕从来脚不着地,在空中飘过来,停在邵纯孜并肩处,注视着正对面的邵云,金光四射的眼眸比平常更显锐利,凛冽无比。
「凤王。」邵云唤道,从神态到语气全都平静如常,只是深奥地微眯了一下眼。
凤无丕的出现的确不在他意料之内,不过——
「妖气吗?现在的你,什么也做不了吧。」
凤无丕没有应答。
事实上,邵云说的没错。说到底,凤无丕如今只是由一团妖气凝聚而成的形态,甚至比幽灵还不如,无法触碰到实物,更别提做出攻击。
而且这种形态也维持不了多久,终将会彻底消散——这也是为什么海夷当时曾说他时间不多。
好在,在他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见到了这个人。尽管这曾经是他从没想到还会再见、也并不想再见的人。
「当时留你一命,是我此生的最大失误。」凤无丕字字如刻。
「是吗?」
邵云脸上波澜不兴,泰然回道,「我还以为你最大的失误是认识了海若。不过海若已经在我这里,和你的一部分在一起,另外,还有尚浓。」
说着,似乎微微地笑了一笑,「谁又能想得到,你们三个还有聚首的这一天。」
「不错。」
凤无丕缓缓颔首,俊美无俦的脸却仿佛散发出无形的狰狞,异常地令人发憷,「单单只为这一点,你便该当万死。」
「凭现在的你?」邵云无动于衷。
「我不可以,但他可以。」凤无丕侧过头看向邵纯孜。
邵纯孜一愕,随即听见邵云那若有所思的沉吟:「父子反目,骨肉相残——这算不算是你凤王家人的宿命?」
凤无丕还没回话,邵纯孜已经忍不住大叫起来:「不要胡说!」
什么自相残杀,他可从来没有想过……
「那个魔所言不错。」
凤无丕斜睨着他,眼里露骨的讥诮像刀子似的扎人,「你果然天真。」
「你说什么?!」邵纯孜横眉竖目。
「你想阻止他?」
凤无丕冷笑两声,「倘若你连杀他的决心都不具备,凭什么阻止他?」
「你……」
「的确。」邵云蓦然接话。
邵纯孜顿时讶异到极点,匪夷所思地转向邵云看去。
的确?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说,连这个人自己也认为,要想阻止他,就必须杀了他?
——开什么玩笑!
「你……」
瞪了凤无丕一眼,再次瞪向邵云,只觉得这两个人都一样不可理喻,「你们都是疯子,不要把我跟你们相提并论!」
邵云对此不予置评,站在原地的身影,头顶是天高云淡。
凤无丕身形忽然移动,往前飘行而去,停在了中间的那块空地上。
「邵云。」出其不意,当着邵云的面唤出了这个名字,虽然那口吻活像是要把这两个字从字典里生生抹去,在世界上彻底消失似的。
邵云看着他,静静的。
「可知道你此生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凤无丕说。
「请指教。」邵云回道。
「生为海若之子。」
「……」
有那么一瞬间,邵云看起来似乎打算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有淡淡一句,「受教。」
凤无丕转过身面向着邵纯孜,说:「要掌握吾之能力,别无其他窍门。」
嘴角缓缓扬起,现出了自从他现身以来最华丽的一抹笑容,也是最残忍的,「唯凶性而已。」
语毕,身形忽然一散,化作千丝万缕的金色光线,犹如被什么牵引着似的像上空游去。倏地强光大放,刺得邵纯孜睁不开眼,就连闭上眼睛都还会被光芒闪得头晕,不得不把脸别到一边。
没过片刻,骤然听见一声长啸,尖锐中带着微微嘶哑,仿佛要把人的耳膜撕裂一般。
邵纯孜回过头来一看,刹那间愣在当场,惊愕程度已经无以言表。
刺目的强光已经散去,天空中,只见一只巨大的金鸟,就如同传言所描述的那样,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颀长的凤尾凌空摇摆,双翼伸展开来,比一辆公交车还要长。
不知怎的,邵纯孜居然还有心思赞叹——好美!
不仅美丽,而且赫赫威风,二者结合才有了这种惊心动魄的美。
传说中的百鸟之王,真真是名不虚传。
邵纯孜一时张口结舌,转瞬就看到那只金凤迎面而来,翅膀下带来的疾风让他简直以为自己会被刮飞出去。
而实际上,他非但没有被刮飞,反倒被那金凤用双翼把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其实并没有真正接触到的触感,却又好像感觉到什么东西……一种无形的压力,把他越裹越紧。
「你要干什么?住手……」他艰难地挤出声音,几乎被压迫得无法呼吸。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窒息的缘故,眼前真的开始阵阵发黑,意识越来越晕眩。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肯定晕过去了,但就在突然间,身上的压迫感却一下子消失无踪。他的意识很快也就恢复过来,喘着粗气四下张望,再也看不到那只金凤的踪影。
不见了?去了什么地方?
回忆刚才的经历,还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有种奇怪的直觉。下意识地举起双手看了看,却又并没有任何端倪,身体里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知道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邵云的声音忽然传达过来,依旧平平淡淡,但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深意,「凤无丕的本性,就是凶暴。你越是凶暴,就越能更好的发挥他的妖力。」
邵纯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番话的寓意,脸色铁青地回道:「别再说了!我绝不会变成像你们一样!」
邵云不再多说,举起右手,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把枪,通体银白,枪管细长,样子倒象是一般的□□。
邵纯孜只来得及倒抽一口寒气,就听见「砰」的一声。
不知道该算是条件反应,或者根本只是无意识,他扬起手,那枚子弹朝着他的手掌直直飞射而来,眼看就要在他手里开个洞,却在距离大约一公分的地方,被挡了下来。
出现在他手掌前方的,是一道半透明的金色光壁,子弹卡在了光壁内,几秒后,就象是融化般的瞬间消失。
这……是什么东西?是他自己做的?他是怎么做的?
邵纯孜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手,由于封印的关系,平日里他是发不出灵力的,所以此前一直靠海夷的血来促使自己魔化。而现在他并没有魔化,却发出了这种力量……难道是凤无丕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也像海夷做的那样,用某种方式强行引出了他的妖力?
他无法了解,现在也没心思计较这个,不可置信的目光向邵云瞪去,一字一字咬牙切齿:「你对我开枪?」
「你放弃阻止我,现在你就可以走了。」邵云静静地说。
邵纯孜把牙关咬得更紧。
不必他答话,他的表情已经给了邵云答复。枪再次举起,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