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衣架边,翻过西装看了看,是他常穿的牌子,按他的喜欢没有配领带,地上放了他穿习惯的鞋,是双新的,鞋里有张卡片。
安德烈慢悠悠地把衣服穿上,又弯腰捡起卡片,上面写了一串飘逸的字母,来自洛斯,说按厄瑞波斯的意思准备,祝他穿得愉快。
等他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对面出门的艾森。
安德烈昨晚睡了个好觉,艾森可完全没有。
安德烈看到艾森就朝他笑笑,艾森只是警惕地皱了皱眉,安德烈走到他身边,艾森就朝旁边移了移,说:“你要自重。”
安德烈笑起来:“昨天的话吗?公平一点讲,这种乱七八糟的话你也对我说过。”
“那不一样,”艾森解释,“我说的是很纯洁的,很简单的一件事而已,没有蕴含别的意思。”
安德烈盯着他,只觉得好笑:“哦,那我说的就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艾森脸色很困惑,竖起手指:“你是不是被附身了?下次给你泼圣水。”说罢自己向前走,把安德烈落在身后。
“装什么正经人,性本淫能藏得住吗?”
安德烈听见这声转头一看,就看见洛斯靠在门框边,造作地摆造型,眼睛从墨镜上看过来,嘴里咬着朵没刺的玫瑰,见安德烈回头,就浮空摸了一把喷好摩丝的背头,对着他眨了下眼睛:“早安宝贝,想我了吗?”
安德烈叹口气点头:“说得对,性本淫确实藏不住。”
洛斯哈哈大笑,走上前来揽他的肩膀:“你跟他一队干什么,不如跟我下地狱去。”说着把墨镜和玫瑰都随手一摘,扔进垃圾桶。
“打扮成这样,准备勾引谁?”
洛斯咧嘴一笑:“去大街上看看,能勾引谁就勾引谁。”
他们下了楼,艾森正在前台站着,百无聊赖地听一个导游打扮的人在讲什么,似乎讲得差不多了,最后递给了艾森一卷羊皮纸。
艾森见两人走过来,就随手把羊皮纸扔给安德烈,自己坐了下来,脚往桌上一伸,靠在椅背上,对着洛斯摆摆手:“羊驼,倒杯咖啡来。”
一副少爷做派。
洛斯毕恭毕敬,听着就去了,安德烈翻着羊皮纸:“这是什么?”
“什么《应聘须知》。”艾森不太在意。
洛斯拿着一壶咖啡、一只杯子走了回来,安德烈一看就摇头:“这地方就算有航空母舰我也不会觉得奇怪了。”
洛斯给艾森倒了咖啡,又问:“要不要糖?”
“要,加多一点。”
洛斯把盒底的糖都加进去,又仔细地搅拌。
安德烈又开始想消极怠工:“必须要去应聘吗?我已经在给你工作了。”
艾森摇了摇头:“他们对这个事情很重视,要求每个来到的人都要去应聘,好像不工作会死一样……”
“确实,”洛斯插话,“昨天我说我不工作,住两天就走,他们的表情好像我疯了一样,缠了我一天交代我一定要去应聘。”
安德烈问他:“你昨天什么时候来的?”
“早上。”洛斯有点得意,“工作就工作吧,也不是不行,我花了一天,把这方面的事情打听清楚了。”他说着看向艾森,艾森点了点头。
洛斯坐到了两人中间:“每十三天会开一次应聘会,期间来到的人都算作一批应聘的,所以来得早的人——比如我,或者十二天前来的人,了解的就越多。今天就是一个周期的应聘会,在议事厅开,所有工作种类的负责人都会在,现场选择。说是双向选择,不过据我了解,还是他们选我们。”
“所有工作种类?”安德烈咂舌,“那不是会很多人?”
“不是。因为一共只有五种工作。”
艾森看他:“哪五种?”
“首先,白塔,就是神教院。听说是之前猎杀女巫的主要领导者们,是当时的功臣联盟,说是用什么神谕的力量打败了女巫,传说是这么讲的。地位很高,我还没见过他们的人。他们应该是统治这个地方的人,因为什么事情都需要向他们报备。”
艾森和安德烈对视了一眼。
“然后,银塔,就是玖资社。这个建了没有多久,但是现在几乎和白塔分庭抗礼,虽然明面上还是低白塔一头,接受白塔管束,但他们自己已经辖管了很多机构和事物。银塔的崛起是因为那个塔上扫来扫去的东西,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自从有了那个,银塔就威风了。还有我们用的健康扫描仪,城门的闸机……都是银塔搞出来的。”
“除了这两个,其他的基本都是做事的了。
猎巫犬,隶属白塔的打手,除了杀病人,也管其他的事,总之不会让闹出什么乱。人数比现在看上去的要多,也是唯一接受从别的工作转过去的机构。
笔墨吏,隶属白塔,都是做杂活的,比如搜集健康指数资料,汇报管理近况。你们早上看到天上的乌鸦了吗?那是报时的,几只就是几点,这些乌鸦就是笔墨吏管的,说是乌鸦是神教院的使者,所以要用它们报时,别的东西会被女巫控制……不知道你们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指路人,就是在城门引你们、给你们做检测的人,那些人也是笔墨吏,负责给你们登记,以后你们每测一次健康指数,也是他们负责记录监管,在系统里更新资料。总之笔墨吏就是干这些的。杂七杂八。
其他的都是银塔在管,统称手艺人。手艺人,干一行混口饭吃而已,比如开旅店的,比如卖饭的,比如做衣服的,一样也就一家,到玖资社申请报备,他们同意了就能开起来,也再不会有第二家。一般能去申请的,都是要在这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且健康指数一直保持在90分以上的人。”
安德烈一听就笑了:“够垄断的啊……”
艾森把咖啡喝完,放回了桌面:“一派主义,一派生意。”
洛斯往椅背上一靠:“哪能分那么清啊……”
安德烈耸了下肩,倒是有些放松:“不过人人都有工作,也算好事。”
“怎么可能。”洛斯摇头,“这就是最后一种工作了。凡是在应聘会上没被以上几种选上的,都会去那里。”
“什么?”
“垃圾场。”
艾森问道:“那是干什么的?”
“我猜跟垃圾有关吧,我也不懂。”
屋外乌鸦又叫了起来,他们朝外看,飞过了八只。
安德烈指了指乌鸦:“那这就是八点了?”
艾森闻言从上衣中翻出怀表,看了一眼:“八点了,还挺准。羊驼,几点开始?”
“九点。”
“你知道地方吗?”
“当然。”
“那走吧。”
他们起身的时候,安德烈想起来,问洛斯:“你消息倒很灵通,哪里打听的?”
洛斯正认认真真地把一缕头发拨去头顶:“还是用了点手段的。哎,为什么我这缕头发总是放不上去……”
他拨弄着又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艾森的背影就叹口气:“妈的,像那小子……虽然我很想让他死,但说实话他还是挺有型的……他那个乱头发是做过吗?天生的?”
安德烈在旁边笑:“你有个身体还不够满足吗?”
洛斯啧了一声:“总想追求进步嘛……”
他们到的时候不过八点半,在入口刷了ID牌之后就被安排进了等待室。说是等待室,不过是间普通的会议室。这议事厅还是和别的建筑不一样,完全就是现代的办公室,不像其他那些建筑,建材都是木与石,样式也是老旧。
会议室里还有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站在镜子面前声情并茂地练习自我介绍。他那身西装就穿得笔挺,人非常精神,不过25岁左右,声音洪亮,最后还练习了几声笑声,又喝两口水,在嘴里漱漱,吐进纸杯。
安德烈又烦了:“还要做自我介绍?”
艾森笑着看他:“你当着人紧张啊?”
洛斯在旁边摇头:“他这种闷骚的呢,最不喜欢正规场合了。”
会议室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抠手,偶尔喝口水,看见他们进来,就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还有个带高礼帽的男人,那帽子高得过分,看有5英寸高,让人看上去十分滑稽,他正在咕咚咚喝水,喝得水都从嘴巴边留出,他放下水杯,呵呵笑着望过来,他的一双对眼在他那傻呵呵笑着的脸上更显滑稽;还有一个女人,也不过25岁上下,正在对着羊皮纸仔细看,偶尔又拿羽毛笔蘸墨写点什么,很专心的样子。
这里的座位很多,先来的人大多坐了比较靠边的位置,艾森一进门就直接走到主位坐下,又摆摆手让安德烈和洛斯过来一起坐下,于是只有他们三人坐在了正中间。
艾森开口问道:“只有我们几个人吗?”
安德烈以为他在问自己,转头一看才发现艾森这话是问向全场的。
其他人听到这声,倒是都停了下来,互相看了看,才一起看过来,就连对着镜子练习的男人也停了练习,径直走到艾森面前,朝他伸出手:“您好您好,今天你也面试?我们应该是一组的,请多多指教。”
艾森没起身,伸出手和他握了下,就又抱着手臂靠回椅背。
男人没有介意,走到了他们对面,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于是就变成了,艾森、安德烈和洛斯在会议桌的另一边,其他人在另一边,由于艾森过于拽而放松,不知道会以为他们这侧就是面试官。
那个女人笑了下,把羊皮纸放下,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应该没有那么快到我们,不如大家认识一下?我叫芙里佳,是三天前来的。”
能言善道的西装男坐在她旁边,也跟着介绍:“我叫睿勒,是五天前来的。”
戴眼镜的男人也介绍:“我叫高尔彭特,是十天前来的。”
对眼的男人左看看右看看,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眨巴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扎了个马步,左手打一拳,右手打一拳,口中大喊:“咦哈——!”
艾森足足愣了四五秒,才转头看其他人,众人和他一样,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洛斯翻了个白眼,挥挥手把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我叫洛斯,昨天来的。”他看了眼艾森,艾森懒洋洋地点了下头,洛斯便继续说,“这位是厄瑞波斯,这位是安德烈,也是昨天来的。”
睿勒从他们进来眼睛就挨个扫了一遍,出于某种直觉他认为艾森有点东西,他刚才去和艾森打招呼也是,要是没什么东西,怎么那么狂妄呢?
于是他便朝艾森笑笑,又问:“厄瑞波斯先生准备竞聘哪个部门呢?我看您的气质很适合冲击白银塔,说不定……”
“我姓爱得莱德,”艾森打断他,“厄瑞波斯不是我的名字。”
睿勒愣了一下,又笑着接上去:“噢,这样,那爱得莱德先生要竞聘哪个部门呢?”
艾森看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咂了下嘴,看起来不太情愿回答。但其实只是因为艾森还没想好,也懒得跟刚认识的人交朋友。安德烈和洛斯遥遥对望了一眼,各自笑了一下,睿勒这样的聪明人,虽说看人下菜碟,但做来还不熟练。
由于艾森不答话,场面便又尴尬了起来,倒是芙里佳再次试图缓和气氛,答了睿勒:“哈哈等下就知道了,我看睿勒你刚才在练习讲词,肯定是准备应聘难度比较高的地方吧?”
睿勒马上答话:“是的,我努力,希望运气不错。”说完就又清了清嗓子起身离开,继续一个人到窗边背些什么,只是声音小了很多。
安德烈觉得好笑,他们进来的时候睿勒的备稿已经念到了尾声,芙里佳手头的羊皮纸也翻过了多页,想来起码此两人同处一室时长已久,彼此倒是毫无沟通。芙里佳给睿勒递了个台阶,睿勒有人接话面子上过得去,甩头就走,不问芙里佳便是不屑对话继续进行。虽说人都容易拜高踩低,但这么明目张胆,况且对着第一次见面的艾森,又是何必?
芙里佳好心却碰了钉子,只能看着睿勒的背影摇了摇头。
一只不太说话的高尔彭特笑了下插话:“所以说,调和气氛这种事还是要女的来做,女的心思敏感,比较细心。”
芙里佳一听这话脸色就有点变,但她还是笑了一下:“也没有,其实男生也有很多细心的。”
她这话说得很委婉,但高尔彭特笑着连连摆手:“那还是比不上女的。”毫无缘由的,他突然又补充,“男的也有优点,当然是在别的地方,比如胆子大,哈哈,所以需要魄力的大事上还是要靠男人。”他补充地这样快,好像他属于某个特别的组织,一旦他开口批评了自己的男性同胞,就会被当场击毙。
芙里佳抿着嘴看他,她皮肤上泛起一层红,那红色时强时弱,高尔彭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哎哎,别生气,我看你健康指数都要下降了,可要小心啊。”
他说完很“大度”地笑笑,仿佛很懂一样的,转头朝安德烈他们的方向耸了耸肩膀:“她们总是很敏感,也是优点,也是优点。”
他说“她们”,好像不需解释大家都明白是哪个群体;他说“优点”,可还是对着安德烈笑得别有深意,好像话里藏着什么只有他们才懂的玄机。
安德烈摇摇头,不想搭理他:“我觉得大家都差不多。”
洛斯倒是看得开心的要命,他只嫌不够热闹,便又看向芙里佳:“小姐,他这话说得过分了吧,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