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以为来的人是秦随。
……不是他。
不请自来的神秘人很是不客气,似乎是笃定认为沈惟舟不会醒过来, 因此行为动作都不是很小心。
他径自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然后端茶坐下打量着四周, 良久, 沈惟舟听到茶杯落到桌上发出的清脆一声响。
“这迷魂香倒是如盛空阳所言,十分好用。无色无味, 让人防不胜防。”那人饶有兴致地道, “也不知道这药效是多久, 够不够把西楼渡给的子母蛊用上。”
子母蛊?
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控制人的蛊虫,沈惟舟微微抿唇,听着来人接下来的动静。
没有让他等太久, 男人起身,慢慢走到沈惟舟床前,不出意料地看见床上青年安静熟睡的精致眉眼。
“刚刚风九御说那黑衣侍卫已经出府了。”男人的话中带着莫名的笑意, 隐隐约约还有一种居高临下地轻视感, “不知道等子母蛊发作的时候, 你和你的侍卫还能不能像今日一样嚣张?”
“……”
沈惟舟阖着双眸, 假装被药迷倒熟睡的模样, 实则在听系统给他转述情报,然后冷静无比地作出分析。
【是云子衍!】
系统恶狠狠地磨牙。
【这个后宫男主是丑的见不了人吗,怎么整天都戴个帷帽,在屋里也戴个帷帽,闷不闷。】
“本来是为了三国之间的大事而来,没想到碰到你这种绊脚石……望京吗?与秦随一起长大,白家幼子?倒是听说过。”
【还说,还说,知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别以为是主角后宫就能逃脱这个定律。】
“不过也无妨,反正总归是要死的,你来了也好,为此间江南之事找一个完美的替罪羊,等江南乱起来,秦国也乱起来之后,你就可以去死了。”
【啊呸,你才去死呢,你全家都去死,画个圈圈诅咒你……啊啊啊舟舟他要动手了!】
就在系统已经把情况说完,云子衍也把关子卖完的时候,他终于拿出了那所谓的子母蛊,要把它用在沈惟舟的身上。
这蛊虫被盛在一精致小巧的瓷瓶中,母蛊为主导,在西楼渡手中,子蛊为被支配的一方,就是现在云子衍拿着的这个。
不知道这蛊有什么作用,它胖嘟嘟圆滚滚的,通体为墨绿色,像是缩小版的蛆虫,有一股香到令人作呕的气息。
云子衍拿着瓷瓶,帷帽后的视线落到沈惟舟身上,语气有些玩味。
“就是可惜了这么一张好看的脸。肌肤如此动人颜色,倒是方便行床笫之事,也不知道如果喂你吃下这子蛊,再命你去与那秦随交欢,是不是帝王也难逃美人关。”
“……毕竟是进了红袖阁又当了一回头牌的玩意儿。”
听着云子衍如此调笑的话语,系统已经气得问候他祖宗十八代了,然而沈惟舟还是恍若未觉,安心扮演着待宰羔羊的角色,听着云子衍吐露出更多的东西。
只不过云子衍毕竟是冠绝天下的云家世子,纵然是有把握言语也十分谨慎,再没有透露其他。
瓷瓶冰凉的瓶身缓慢而狎昵地在沈惟舟瓷白的侧脸上抚过,云子衍俯身把瓷瓶递到沈惟舟唇边,就要打开瓶塞。
“你和你那侍卫都会是很好的傀儡,是吗?”
……
“是吗?”
千钧一发之际,秦随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带着似笑非笑的嘲弄意味。
云子衍的手一顿,帷帽下的表情难看起来。
这么快就回来了?
系统和弹幕俱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赶上了。]
[秦随你是我的神!]
[那蛊虫好恶心呜呜呜,我想到了苍蝇卵。]
[救,有画面感了。]
秦随一只手还提着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另一只手提着剑,就那么负手而立,神情冷淡,带着一丝明显的杀意。
他看着站在床边的云子衍,舌尖抵住齿列,尝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你刚刚说什么。”秦随低声命令道,“再说一遍。”
男人狭长漂亮的凤眸里带着认真。
“我赏你一具全尸。”
秦随的话对于云家嫡长子来说无疑是极大的侮辱,云子衍的脸色愈发难看,但他却毫无办法,只能先把手中的子蛊收起来。
然后又得到了秦随的一声吩咐。
“放下。”
放下?
云子衍缓慢地点点头,像是完全不敢和秦随正面对上,又把瓷瓶从袖口拿出来,要交给秦随。
秦随除了登基称帝之前那段日子是灰暗的,剩下的日子都是前呼后拥,就算有人忤逆也是阴奉阳违,没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出尔反尔,搞小动作。
因为他是秦帝,是秦随。
然而秦随忘了,现在的他可没暴露身份,只是世家子身旁一个出众的侍卫罢了,没那么大的本事,让所有人都听命于他,畏惧于他。
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戴白色帷帽的男子手腕一翻,动作迅速拔掉瓶塞,干脆地挑起沈惟舟的下巴就要给他喂下子蛊。
秦随心跳骤停一瞬,油纸包径直落到了地上,四分五裂。
他拔剑就朝着云子衍后心而去,眼神却全落在了沈惟舟身上。
因为云子衍的身形恰好挡住了沈惟舟,所以秦随并没有看到,在云子衍挑起青年下巴的那一瞬,青年倏地睁开了双眸。
他漂亮的眉眼间满是令人心折的温和清隽之感,细细看去又分明是冰冷和审视之色。
沈惟舟像是早就知道云子衍不会轻易地离开,他明明看不见,却精准地反握住云子衍的手,然后用力。
云子衍毫无防备,瓷瓶脱手而出,被沈惟舟轻轻松松地接在了手里,拿到了远离云子衍的那一侧。
虽然一时不察被沈惟舟制住,但云子衍反应也很快,当即就要去夺那子蛊。
沈惟舟轻轻冷嗤一声,修长有力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短匕,以一个云子衍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抵上了云子衍的脖颈。
隔着白色帷帽的纱帘,沈惟舟秾丽的眉眼似是蒙上了一层雾,云子衍有些愣神,感觉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不真切,只有那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愈发诱人。
沈惟舟看着白色纱帘上渗出的血迹,语气没什么波动:“倒是难为费心了,为了我这般大费周章。”
“回去告诉盛空阳和西楼渡,这份礼,我记下了。”
一切都是说起来迟做起来快,秦随的剑也抵上了云子衍的后心,只需一个心念神动就可以取对方性命。
但秦随却并没有在意云子衍的死活,而是先去看沈惟舟。
“没事吧?”
秦随的声线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沈惟舟轻轻摇了摇头:“没事。”
“放他走吧。”
放走?
秦随的视线掠过云子衍:“杀了便杀了,不会出事。”
意思是让沈惟舟不要有什么顾虑,想打便打想杀便杀,出了什么事都有秦随给他兜着。
沈惟舟依旧是那个意思:“放人。”
三人对峙半响,沈惟舟率先放下了短匕,秦随沉默片刻,终究是听了沈惟舟的话,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云子衍在原地不动,直勾勾地盯着沈惟舟的位置。
秦随见状,摩挲着剑柄上的花纹,语气带上了危险。
“滚。”
秦随的杀意太过直白,云子衍也不再多留,径直离去,没再多说什么话。
就在他快要出门的时候,秦随眼皮都不抬一下,顺手拿了那个云子衍碰过的茶杯扔出去。
茶杯直直冲着云子衍的帷帽而去,速度极快,力道极重,角度也极其刁钻,让人避无可避。
云子衍似乎笑了一下,头也没回。
“啪——”
茶杯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秦随微微正色。
“留不下他的。”沈惟舟听到了两人闹出来的动静,突然开口,“他武功不在你之下。”
秦随听出了言外之意:“你知道他是谁?”
把瓷瓶放到桌上,沈惟舟刚要给自己倒杯茶水,一杯已经倒好的茶就递了过来。
“……谢谢。”沈惟舟轻轻道了声谢,“见过,也跟你提过。”
“他是云子衍。”
与谭文公见到的那次,云子衍也在场,而且看上去云子衍在秦国活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像是每年都有特定的一阵子会到秦国来。
燕国云家嫡长子出入秦国江南一带如入无人之境,而且跟秦国江南一带的官员都有交集,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事,更别说云子衍那几乎算是明示的话。
江南乱,秦国乱。
把云子衍刚刚说的都跟秦随复述一遍,沈惟舟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童家那群人应该也住进知州府了……这知府倒是随便,是个人都能来逛一逛。”沈惟舟意有所指,“云子衍那群人还是盯一下吧,没什么意外的话,他们来这里的目的肯定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
想起自己在于瑞仁那里听到的东西,秦随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底是一片淡漠之色。
江南这趟水,比他想象中还要浑浊。
本来以为是钱和权,现在又牵扯上了兵。
幕后这人胃口倒真是不小,他这是想把他拉下去然后自己得到秦国登顶帝位?
秦随手指轻叩两下剑鞘,若有所思。
真是……蠢货。
还没想好要不要把于瑞仁说的事告诉沈惟舟,看沈惟舟坐着小口小口喝茶的模样,秦随突然想起了什么,反身去捡拾起散落一地的油纸包。
沈惟舟听见了动静,有些不解:“你拿着什么?”
“是要给我的吗?”
秦随点点头,想起沈惟舟看不见,又低低“嗯”了一声。
“对……路上顺便买的。”
提着一堆大大小小的油纸包到沈惟舟面前坐下,秦随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那摊贩说很好吃,是甜的……”
话还没说完,秦随就顿住了。
沈惟舟探过身来:“怎么了?”
[给舟舟买的荷花酥碎掉了呜呜呜。]
[傻帽云子衍,老娘跟阻止我磕cp的人不共戴天!]
[碎了就不能吃了?矫情。]
[你不矫情,你吃饭能不能从垃圾堆里捡着吃,傻逼滚!]
秦随给沈惟舟买了很多种糕点。
荷花酥,桂花糕,山茶饼,红豆泥……各种糕点的卖相都很不错,色香味俱全,据说好吃又好看。
但众所周知,除了价格不菲外,糕点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易碎。
不能挤压,不能剧烈撞击,不能放置在温度太高的地方。
但秦随刚刚只顾着沈惟舟了,压根儿没管这些糕点,直接随手一扔,没想到就碎了。
荷花酥顾名思义,就是荷花形状的糕点,层层叠叠的深浅色裹着糖粉,有含苞欲放的荷花,也有灿烂盛开的荷花,最中间是流心的馅料。
荷花酥堆积的花瓣酥脆无比,薄如蝉翼,是为了保证口感,入口即化,咬一口就唇齿留香。
也因此它受不得撞击,更何况是秦随那样的力道,现在整个油纸包里全是荷花酥的残骸,都碎成了渣子,看不出原本荷花的形状。
虽然现在沈惟舟也看不见,但秦随还是想给他最好的。
秦随又开始拆下一个油纸包。
一个,下一个,又一个……
直到把所有的油纸包拆完,秦随都没有说一句话。
都碎掉了,没有一块糕点是完好无损的,或多或少都带着磕磕碰碰出来的边角。
身量修长的男子微抿唇瓣,俊美的面容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委屈,像是耸拉着脑袋和耳朵的大狗狗,连摇尾巴的心情都没有了。
沈惟舟听系统说了面前摆着的是堆什么东西,也看了弹幕,顿时就明白了现今是什么情况。
他觉得有些好笑,也就真的笑出了声。
秦随抬眸看他:?
沈惟舟收敛下笑意,眉眼弯弯,长而密的睫毛微垂,瓷白的耳侧落下几缕碎发,衬得整个人更加清透。
他微微低头:“好甜。”
自从第一个油纸包拆开后,空气中就充满了甜腻腻的气息,好像是因为碎了的缘故,甜腻的气息比往常更甚。
“是买的糕点吗?”
秦随嘴硬:“不是。”
“给我买的?”
秦随继续否认:“没有。”
沈惟舟轻轻笑了笑,摸索着拿了半块桂花糕,尝了一口。
然后慢慢地把它吃完。
“很甜,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秦随:一秒没看住老婆差点没了5555
舟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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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在沈惟舟说完那句很甜之后, 不知道为什么,秦随总觉得有点不敢看他。
俊美高大的帝王面前摆着满满一桌子摊开的油纸包, 就那么有些不知所措地呆了呆, 耳垂慢慢变得通红。
就在这时,沈惟舟吃完自己拿的那半块桂花糕,又摸索着给秦随拿了小半块, 递给了他。
“真的很甜, ”沈惟舟微微偏头,言笑晏晏,“陛下要尝尝吗?”
“尝一口好不好?”
听着沈惟舟这温柔又熟稔, 仿佛哄小孩一样的话, 秦随鬼迷心窍般地垂下了头, 慢慢张口, 吃下了沈惟舟手上举着的桂花糕。
沈惟舟感觉到打在手上的湿热呼吸后微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