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惟舟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他甚至可以比历史中那般更加荒谬,当一个彻头彻尾的昏君,比如重金打造一座恢弘华丽的宫殿,然后把这个他心悦的美人藏起来。
金屋藏娇。
而在这之前,沈惟舟得先恢复他那有些可怜的身份。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想到这儿,秦随似笑非笑地摇摇头,拒绝了沈惟舟的请求。
“一会儿再休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
“朕……我有些想听听,他们要说什么。”
听到秦随这么说,沈惟舟也并未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松开了秦随的衣袖,然后试图挣脱秦随握住他的手,力气不大,但很坚决。
童初尧他们一行人都在往这边看着,动静闹得太大并不好看,因此秦随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如沈惟舟所愿,松开了手。
他只当沈惟舟是因为被他拒绝要离开的要求,所以不高兴了。
此时的帝王并未想到,只不过是一次寻常至极的松手,却成为了他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时横在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会在他每个想起此事的瞬间刺他一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深,直至铭心刻骨,深入五脏六腑,让他后悔万分,却又只能受着。
日后会发生的事情没人知道,秦随现在并没有多想,满脑子都是怎么挑起沈惟舟身份的话题才显得不动声色。
沈惟舟好像也没想到秦随就这么简单的松了手,一时怔了怔,然后慢慢低下了头,站得离秦随远了些。
刚好站在了扶梯边。
燕无双有些担心地看过来,正好看见沈惟舟苍白着一张脸,把手搭在了扶梯上。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白皙有力。
但此刻,它正在发抖。
[装的还挺像。]
[这也叫伪装啊,不都是往丑里伪装吗,他怎么还越来越好看,心机!]
[啧啧啧,真的好大一朵白莲花,我见犹怜。]
[风九御也在,怕不是想对少宗主投怀送抱吧。]
[不要脸狐狸精,怎么还不下线。]
[救命,这群傻逼一样的东西是哪来的。]
[额,隔壁主角视角过来的,那边我去看了看,全是控评,没意思。]
[舟舟真的是装的吗,他手在抖。]
[不管装不装他都走不了啊,有一个算一个主角全在这他怎么走。]
[心疼死我了妈的,狗皇帝也不行,我宣布他出局了。]
童初尧一直在追问童月笙昨晚发生的事,童月笙咬了咬嘴唇,目光一直游移不定地看秦随,看到他和沈惟舟松开了牵着的手之后心下一喜。
出乎众人意料,她并没有向自家兄长告状,反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大哥,父亲不是一直说要让月笙早点嫁人吗,月笙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如大哥帮月笙看看如何?”
“哦?”童初尧笑意微微一顿,随后立马恢复如初,“是谁啊?”
童月笙甜甜地笑了笑,青葱玉指隔空点了点秦随:“他。”
所有人的视线霎时都集中在了秦随身上。
童初尧本来就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秦随和沈惟舟二人,燕无双倒是没怎么看,因为一看就是丫鬟的样子,姿色平平,土里土气。
童月笙这话一出,只是让他能从暗地里打量变成光明正大的挑剔,且有足够的理由来打探秦随等人的身份。
慢慢带着一行人朝秦随这边走过来,童初尧看了看背对着他们,好似身体不适的沈惟舟,假意关心道:“这位公子好像有些不舒服。”
无人应声,空气尴尬地沉默了片刻。
见状,童初尧好像早有预料,不急不缓,也不恼怒,继续含笑道:“看来公子是看不上我等,想来公子必然是身份尊贵,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世几何,令尊是何名讳?”
顿了顿,童初尧继续补充:“是在下的不是,倒是忘记自报家门了。”
“江南童氏,童初尧。家父经商小有天赋,一直在江南八家之列,今年有望当选皇商。在下经商倒是平平,去年侥幸中了进士,可惜未曾谋得一官半职,让公子见笑了。”
童初尧话里话外都是坦诚,都说到这个地步,沈惟舟再沉默,就是从不知礼数变成不知好歹了。
于是片刻后,所有人的耳边响起了一道陌生而嘶哑的声音。
不难听,就是有些奇怪,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看不上?”
沈惟舟倏地回身,漂亮的眸子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浅而淡,让人想起了晶莹剔透的玛瑙。
当着所有人的面,青年一反常态,姿态极高的冷笑一声。
“确实看不上。”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本少爷自报家门。”
燕无双悄悄张大了嘴巴。
一开始没注意,等沈惟舟完全回过身来她这才发现,沈惟舟不知道哪里搞的劣质胭脂,趁着回过头去的这段时间在脸上乱涂一气,此刻脸上完全就变了个模样,从温润如玉的贵公子变成了男生女相的风流浪荡子。
青年此刻脸上的神色很是冰冷,但偏偏容色又十分惑人,带着一种矛盾的艷色。
不是细看的话,和沈惟舟原本的脸竟然毫无关系。
这也太神了。
秦随微微皱了下眉。
这还没完,见童初尧他们都盯着自己看,沈惟舟似乎是十分反感。
他别过脸去,声音依旧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高傲与杀意。
“再看,都死。”
第60章
充满威胁和上位感的话一出, 不仅童初尧一行人都愣住了,连秦随和燕无双都想不明白沈惟舟的意思。
秦随大概明白沈惟舟是不想让盛空阳他们细细看他的脸, 以至于认出他, 然后揭穿他的身份。
但沈惟舟现在这种说话做事的姿态……那得是有十足的底气才能干得出来的世家做派。
沈惟舟之前给他的印象一直是隐忍蛰伏,扮猪吃虎一类的形容,是那种平时不愠不火, 不与人争, 直到别人惹到他身上他才反击的那种。如此这般做派……他倒是第一次见。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秦随总觉得沈惟舟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很淡,但是秦随对这种气息极为敏感, 所以在血腥气出现的瞬间就锁定了沈惟舟。
因为种种客观原因, 也因为心中那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秦随暂且放下了引着童初尧一行人揭穿沈惟舟身份的打算, 意味不明地看着那个与往日不同的青年。
身量修长的黑衣男人好像对万事万物都不甚关心,那双漂亮而冷漠的狭长凤眸自始至终都放在了那个月白衣衫的青年身上, 形状极为好看的薄唇时不时上扬一下, 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的专注。
盛空阳一直盯着秦随, 自然也把秦随这副模样都看了个清清楚楚,有些懊恼地咬了咬唇瓣。
虽然他已经和风九御定亲了,但是不得不说, 秦随从外貌到性格都实在是合他的胃口,若是再有出众的家世那就更好了。
他其实不太喜欢西楼渡那种有些轻佻阴郁的男人,他喜欢风九御和秦随这种的, 看上去高高在上又强大淡漠, 不为世俗所累, 随心所欲。
他们这样的人有种刀锋磨砺过的冷感, 就像远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 悬崖边望尘莫及的高岭之花,但是只要摘下来了,就会只为他一人折腰。
偏爱二字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做的事。
而盛空阳尤其喜欢被偏爱的感觉。
他平日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今天按理说也该如此,但不知道为什么,秦随就是不看他,视线一直追着那个不知礼数的白衣青年,还有……
风九御和云子衍怎么也在看他!
盛空阳慢慢地捏紧了手,有些委屈下来。
沈惟舟说完那句充满压迫感的话之后就别过了头,根本不拿正眼看人,像是懒得搭理他们,也像是真心实意地认为童初尧一行人不配和他说话。
童初尧一行人俱是有名有姓身份不低之人,况且除了童初尧和童月笙以外,他旁边那几个更是原本剧情里的天命之子,一个个都心高气傲,哪受得了沈惟舟这么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们看着那个侧颜都欺霜赛雪,肤骨如玉的青年,神色都有些莫名。
童初尧有很多顾忌,因此并没有第一个开口,他知道他的这些“朋友”的身份都是非同寻常之辈。
风九御的表情有点冷,他看着沈惟舟惑人而精致的侧脸,好像在想什么。
云子衍依旧带着白色帷帽,看不清帷帽下的表情,只是看着周身轻松的气场,好似是在看戏。
于是最后还是西楼渡率先冷笑一声:“就你?”
“倒是不知道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这么叫嚣了,你算什么东西……”
西楼渡话还没说完,沈惟舟就轻轻笑了一下。
他微微偏头,眼尾有些红,眸子湿漉漉的,衬得瓷白的肌肤愈发清透惑人,稍微一个笑就能让人神魂颠倒。
可是他的话还是冷的。
“遇安。”沈惟舟长睫微垂,语气自然而然,没有半分不妥之色,“让他闭嘴。”
“不爱听疯犬乱吠。”
“太吵了。”
遇安是谁?
盛空阳有些疑惑地皱眉,好熟悉,想不起来。
燕无双也是一脸茫然。
叫她吗?总不可能是叫秦随吧?
难道他们身边还有别的绝世高手暗中保护?
只有秦随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情绪有些冷淡地看着沈惟舟。
然后他收到了那人又一次带着恳求意味的命令。
“遇安?”
沈惟舟看着秦随,依旧是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连唤他的字都带着催促。
无人看见的背后,沈惟舟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掐进了掌心,指尖已经有鲜血顺着滴落。
耳边是系统疯狂的叫喊声,但沈惟舟恍若未闻,只是那么看着秦随。
他想信他一次。
“让他闭嘴。”
他听到自己嘶哑地开口,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来是他。
是啊,怎么会听得出来呢。
谁能想到那毒偏偏就在这种时候发作,几乎要把人逼疯的疼痛让沈惟舟处在崩溃和清醒的边缘反复横跳,但他不但不能出声,还要一边思考一边把这出戏给演完。
燕无双以为他脸上深深浅浅的红是胭脂,哪有什么胭脂,那都是他自己的血。
来的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好相处的,他和秦随都是那所谓剧情里没有好下场的反派炮灰,一旦对上,不仅他随时会暴露身份,秦随也会处在危险之中。
盛空阳他们暂且不提,云子衍可还在呢。
姬衡玉对秦随布下了天罗地网的追杀,这其中就没有云子衍的掺和吗?云子衍又在江南官场这件事里设了多久的局,又对秦随有什么想法,风九御他们又会站在哪一边……不得而知。
他的身份不能暴露,秦随的也不能。
还未与神策军汇合,还未回望京,秦随甚至伤还没好,如果天命之子选择在这个时候对反派下手,反派必死无疑。
他不能赌剧情会心软。
时间在疼痛中被无限拉长,沈惟舟一时之间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只觉得度秒如年。
他有些好笑地听着西楼渡语气恶毒的咒骂,看着秦随淡淡地站在原地,感觉着眼前的景色慢慢转成模糊,晕眩,直至一片黑暗。
沈惟舟慢慢地把口中的血咽了下去。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不会都是装出来的吧?怎么?哑口无言装不下去了?”
西楼渡讥笑地看着沈惟舟那副冷冰冰的模样,觉得他装腔作势,虚伪得厉害,实际上就是个纸老虎,一戳就破,根本就没有依仗。
童月笙也对自己刚刚被沈惟舟吓住觉得恼羞成怒,顿时也不管哥哥给她使的眼色了,也出口道:“就是装出来的,不过是个红袖阁偷跑出来的头牌,有几分姿色而已,身份定是低贱,装什么东西。”
红袖阁,一听就知道是秦楼楚馆之地。
盛空阳的表情也漫上了狐疑之色。
沈惟舟依旧是那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听声音看向西楼渡的方向,眼皮都不抬一下,唇角的笑容带着几分冷冽。
就在他以为秦随不会动手,他要自己拖着这幅残破身躯拼上一拼的时候,他听到长剑出鞘的声音。
然后就是衣衫布帛的撕裂声、惊呼声和钝器入肉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寂静。
系统带着哭腔,抽抽噎噎地告诉沈惟舟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过很久,几乎是童月笙话音刚落,秦随就动手了。
长剑在半空中划出漂亮的弧度,凌厉的破空声倏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俊美的男人褪去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冷漠与肃杀的招式。
一招一式,都是奔着要西楼渡和童月笙死去的。
对童月笙都用不着认真,秦随只是一招,她原本温婉得体的大家闺秀模样就悉数消失殆尽,精心挑选的朱钗环佩散落一地,童月笙却毫无所觉,只是捂着自己的脸尖叫。
“我的脸!大哥我的脸好痛!他毁了我的脸!”
“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叫大夫来!快去!”
下一秒,童月笙的话戛然而止。
锋利的长剑自她颈侧划过,有温热从她脖颈处流到衣衫里,还有密密麻麻的刺痛感,然后就是剧烈的疼痛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