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舟慢慢地走在屋里,没有任何人的动静出现,好像一觉醒来就剩他自己一个人,正好方便了他随处乱逛。
他边走边记周围的装潢布局,为日后假死脱身做足不时之需,也不忘寻找茶水,只可惜茶壶都是空的,好像宫人还没来得及换上热茶。
走着走着,沈惟舟走到了案几前,一眼就被桌上的那封信件吸引。
“……”
信件是被拆开的状态,沈惟舟犹豫良久,还是轻轻俯身,把它拿了起来。
他刚刚无意一瞥,好像看到了“盛空阳”这三个字。
有可能是在说天算的那位,也有可能是关于他。
但不管是说谁,对他来说都很重要。
那日谈条件之时他说要带走师父的遗物,盛明儒表面上满口答应,但实际上根本没把东西给他,只是告诉他替盛空阳走完秦国这一趟之后自己回来取。
为了取信于沈惟舟,他特意送来了一张字据,上面画的是宋氏商会的押。
宋氏商会总部在燕国,但是在秦晋两国都设有分会,算是全天下都数得上名号的商会之一。享有主要话语权的宋家世代行商,以诚信立家,是各个商户及钱庄比较信服放心的一家商会,沈惟舟也和他们打过交道,印象不错。
他师父的遗物全数交由宋氏商会代存,只要沈惟舟替盛空阳去一趟秦国见一面秦随,不管他是在秦国一天两天还是一年两年,都算是完成约定,可去宋氏商会拿走他师父的遗物。
他这是怕沈惟舟拿走大长老的遗物之后中途反悔,直接撕毁约定或者在去秦国途中逃走,那最后这去秦国的差事还是要他的宝贝儿子去做。
沈惟舟想到这儿轻轻笑了一下,乌黑的眸子里透出几分讥讽。
大概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看别人也就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沈惟舟答应的事,只要还活着,就一定能做到。
因为还想把师父的遗物取回来,沈惟舟已经打定主意在秦随面前藏好自己的身份。
几次相处下来,秦随确实如传言中所说,是个阴晴不定随心所欲的主儿。
沈惟舟现在的身份是天算宗的小少爷他都敢说杀就杀,要是知道沈惟舟是个冒牌货,天算送了个弃子来糊弄他,怕是直接就能被暴君拖下去赐死。
沈惟舟并不想多生事端。
他只想活着离开秦国。
他昨天主动去亲秦随也不是为了别的,单纯是因为察觉到秦随那自他醒来就真真切切的杀气,想先下手为强。
人在专注干一件事的时候对周围的反应就会下降,沈惟舟当时也确实是不怎么清醒,下意识就亲上去了。
也成功分散了秦随的注意力。
秦随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在沈惟舟第一次青涩吻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杀了他。
如果不是秦随后来放弃了杀他的想法,那沈惟舟指尖的毒针或许就不是收回去,而是刺向了秦随的死穴。
如果一定要死的话,那秦随也绝对不能活。
收回思绪,沈惟舟长睫微垂,打开了面前的信件。
[燕国长公主失踪?还是在秦国失踪?]
[实话说吧,是不是给开战找个借口,自家长公主失踪了都不打一架,我不信。]
[这也太离谱了吧,燕国公主皇子的侍卫就那么点儿人,还全死光了,这也能算皇室的待遇啊?]
[疑似山贼,江南哪来的山贼?]
燕国长公主一行人在秦国江南地带被人劫杀,侍卫尽数死绝,长公主和随行皇子还有几个婢女失踪,至今无音讯。
看得出来写信的人很急,知道这份信件要直接呈给皇帝陛下,但还是潦潦草草,有几处地方氤氲上未干的墨痕。
沈惟舟轻轻抚过手中的纸张,继续往下看。
有探子在燕国薛家见到盛明儒带一行人进行交易,其中一青年与薛夫人亲昵异常,疑似盛空阳,话中提到过秦随,但说了什么具体的并不知晓。
沈惟舟扫过这行字,唇角微抿。
他要是秦随他肯定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身份了。
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没再往后看,沈惟舟把信件折成原样放回去,转身离开。
不能再呆在这儿了,他现在得回拂云轩,问问安秋明药方开得怎么样了。
如果从来没有武功那也就罢了,但是有过又失去,沈惟舟总是不太安心,甚至极为厌烦这种需要受制于人的感觉。
他喜欢把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一转身,沈惟舟就顿住了。
[哇靠吓我一跳,狗皇帝走路没声音的!]
[有武功的人走路都没声音吧。]
[你们猜猜他看多久了?]
[笑死,沈惟舟完蛋了,那封信怎么也算机密吧。]
秦随站在离沈惟舟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周围还有三四个人,此时目光皆是一言难尽,不知道都看了多久。
寝殿的地上都铺着一层柔软的地毯,没有武功的人走在上面声音也不大,更别说是有武功的人。
沈惟舟沉浸于书信中的内容,对周围太过放心,以至于毫无所觉。
……落得如今这般地步。
美人低头,未束起的黑发顺肩而下,衬得肌肤愈发瓷白清透。
他声音有些哑,脸上似乎带着局促之色:“陛下。”
秦随似笑非笑:“不看了?”
沈惟舟沉默:“……”
偷看被抓包这件事确实是他的不对,他无话可说。
秦随看着沈惟舟的头越来越低,耳垂也蔓延出微红,整个人自闭到不行的样子,心里的阴郁顿时一扫而空。
有点可爱。
越看越喜欢。
秦随走近沈惟舟,目光扫过他身上的衣服……还有他赤.裸踩在地上的玉足。
秦随眼神晦涩起来。
顺着往上,清瘦的脚踝干净漂亮,小腿笔直隐入长袍,黑色衬得青年皮肤白的要命,让人想把那抹白沾染上其他颜色,这样才好看。
他视线略过美人殷红饱满的唇瓣,想起了昨天晚上的荒唐一吻。
看不到他还好,看到了这人就心软。
不是什么好事。
但帝王还是遵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
他上前把沈惟舟打横抱起,那抹刺眼的白皙被他宽大的袖袍遮住,挡住了另外几人探究而渴求的视线。
秦随看了跟他来的几个人一眼,神色冷淡:“都滚。”
众人面面相觑。
“臣告退。”
[沈惟舟在秦随面前是不会走吗?]
[我也想说,见一次抱一次,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惟舟半身不遂。]
[我呸,不会说点好听的,秦随主动你们看不见。]
[磕到了,嘿嘿。]
见其他人都走了,沈惟舟抿唇,扯扯秦随的衣袖:“放我下来。”
秦随:?
秦随听都不听,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又把沈惟舟放回了床上。
沈惟舟定定神,再次重申:“少抱我,我自己能走。”
“能走?”秦随伸手想拢一拢沈惟舟有些凌乱的发丝,被避开后收回了手,看不出什么情绪,“中了性寒的毒还敢在冬日赤脚乱逛,你倒是不怕死。”
沈惟舟呼吸一乱,又很快恢复。
太医院的人都不是废物,甚至可以说就是这天下顶尖的一批医师,昨天既然被诊了脉,那暴露中毒也是迟早的事。
秦随好像并未有太多怀疑,无需惊慌。
沈惟舟“嗯”了一声,模样乖巧,话能把人气死:“不是很怕。”
秦随气笑了:“你是真敢说。”
“那陛下,我什么时候能去拿药。”沈惟舟委婉提醒,“这是陛下的寝宫,我在此怕是会扰了陛下清静。”
原本还疑惑沈惟舟拿药干什么,并打算好了再吊他几日,但听到太医的描述之后,秦随默认了沈惟舟是拿药材去解毒。
他不是什么好人,没少干说话不算数的事,但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为难沈惟舟。
只是……
看着沈惟舟现在一副不懂惧怕是何物的模样,再想想他刚刚被抓包时的羞赧,秦随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刚刚看朕的书信时怎么不担心会扰了朕的清静。”
这下轮到沈惟舟沉默了。
空气寂静良久,就在秦随逐渐冷静下来拂袖欲走的时候,沈惟舟又拽上了他的衣袖。
“对不起,我确实是看了。”面前这人认真道,“但我只看了一部分,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凭上面的消息干任何不利于你的事。”
“你别生气。”
“……我的。”
说到最后沈惟舟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他轻咳两下,口渴得更厉害了。
秦随不发一语,转身出去了。
【这是过去了还是没过去?】
系统悄咪咪地问。
“不知道。”沈惟舟叹了口气,“不懂他在想什么。”
秦随喜怒无常,心思莫测,传言诚不欺我。
【咱得想办法溜了宝,你再不走宫里的传言就更离谱了。】
沈惟舟:?
【暴君的宠妃!金屋藏娇之红衣美人!帝王心动!美人上位手册!】
【……】
越说越离谱,沈惟舟制止了系统报菜名一样的八卦行为,看了一眼外殿。
有动静,好像是秦随。
没等沈惟舟出去看一眼,秦随身后跟着一群人进来了。
宫女们训练有素,低着头,手中的动作很熟练。
沈惟舟看着送到手边的茶水和小米粥:“……谢谢。”
被秦随全程看着吃完一顿早饭,沈惟舟从来没有觉得吃饭这么漫长过。
就在他觉得再不会有比此事更尴尬的事发生之后,秦随起身来到他旁边。
沈惟舟疑惑地抬眸。
秦随与他对视一眼,唇边的笑容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意味,然后慢慢蹲下。
……他握住了沈惟舟的脚踝。
[……草(一种植物)。]
[这是在干什么.JPG]
[白……白日……宣那啥。]
[嘶哈嘶哈好涩好涩,床上拉住脚踝往自己这边拖……]
[穿条裤子吧。]
沈惟舟的体温一直偏低,秦随就是属于那种正常偏高的温度。
脚踝被握住,沈惟舟猝不及防像是被烫了一下,下意识地往里缩,然后被秦随握的更紧。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下柔软滑腻的肌肤,薄茧划过的地方引起美人不自觉的颤抖,能明显感到对方体温的上升。秦随看着那处骨节慢慢变成暧昧的薄红,手下的力道不自觉更重。
沈惟舟长睫微颤,不解:“干什么?”
秦随不答。
“你是不是有病”这几个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口,沈惟舟试图让秦随放手,而秦随也只是不为所动。
宫女们的头低得恨不得埋进地里,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聋子瞎子。
于是沈惟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随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血红凤凰扣,慢条斯理却不容拒绝地扣到了他的脚踝上。
“不准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舟舟:有狗
——
晚上还有一更久等了
第20章
沈惟舟回到拂云轩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
秦随亲手给他扣上凤凰扣,又看着他折腾半天就是摘不下来,内心的恶劣趣味好像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对沈惟舟的要求百依百顺,乖得像是只冲主人摇尾巴的大狗狗。
然后等沈惟舟说要离开的时候,又像得了什么皮肤饥渴症,非要让沈惟舟陪着他批奏折,中途一直把他抱在怀里,丝毫不避讳沈惟舟一起看奏折里的内容,也不顾忌宫人惊悚到失态的眼神。
秦随想干的事谁也拦不住,他干过的荒唐古怪的事多了去了,但像今日这般宠爱一个人,确实还是第一次。
无数的消息顺着大大小小的情报渠道流了出去,外面风起云涌,但至少在此刻,秦随和沈惟舟这边还是安静的。
下巴搁在青年的颈窝,帝王声音懒散:“药你随时可以去取,朕已经知会过宫人了,你说一声便是。”
沈惟舟当着人形抱枕,恹恹地应了一声,第不知道多少次的开始想如何杀了这个狗皇帝。
秦随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也不生气,低低笑了一声,继续批奏折。
两个人一起痛苦总好过他一个人痛苦,批奏折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有怀里这人在似乎也变得快乐起来。
他很满意。
“……”
安秋明见沈惟舟回来第一时间就迎了出来,看上去高兴极了,只是那双墨绿色的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担心。
他在纸上写到:“你没事吧?”
没来得及告诉安秋明一声,让他白白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候,沈惟舟也难掩愧疚。
“我没事。”青年温声,眉眼间的笑意让人跟着不由自主地心情好起来,“没什么人来找麻烦吧?”
沈惟舟还是担心姬兰若会派人来找麻烦。
毕竟是自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公主,身边的人都顺着自己,突然出现了不顺着自己的人打了自己的脸,必定是要找回场子来的。
安秋明闻言摇了摇头。
“没人过来。”
“……不,陛下派人来过。”安秋明笔尖微顿,还是写了下去,“陛下说你想要什么药自己去挑就是,不拘品质分量,你想要的,他都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