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毒的法子有很多,不要总仗着你百毒不侵什么都敢吃。”萧白玉也拿起了筷子,慢条斯理的尝了尝味道,野菜上似乎还站着晨曦的露水,新鲜生脆,倒是出乎意料的好吃。
秦红药无所谓的耸耸肩,咽下嘴里的米饭挑眉道:“我当年练冰火万毒攻时那些毒花毒草都是一把一把的吃,跟你说,当时连蝎子都……”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些倒胃口的话。”萧白玉截住了她的话头,难得遇见合她心意的早食,并不想听见蝎子这个词。不过看她一副自以为傲的样子,又忍不住挑刺道:“也不知是谁被毒的连骑马都没力气。”
秦红药冷哼一声,竹筷用力的戳进米饭中:“他们想出以毒攻毒这种招数对付我,不把他们连人带皮做成药引难泄我心头之气。”
老汉在一旁搓搓手,往后厨走去:“两位姑娘慢用,老汉去看看老婆子的粥熬得如何了。”
他人一走进去,厨房中碗勺就开始叮当作响,粥的香味也渐渐弥漫了出来。片刻后一个同样满脸皱纹的老婆婆端着粥走了出来,她一手端着一碗,平稳的摆在桌上,笑道:“两位姑娘请用,粥凉了便不好喝了”,说完便转身走回后厨。
萧白玉点头回了一礼,端起刚出锅热气腾腾的粥,碗刚一凑到脸前便是一股热气直涌而上。秦红药双眸一敛,忽的抬手打掉了她手中的碗,芳香四溢的粥顿时扣在桌上,却有一条青绿的小蛇蠕动的自米汤中钻出。
萧白玉猛地站起身,几步赶往后厨,只见厨房中空无一人,只有还咕咚咕咚冒着热气的粥放在火上。方才她端起碗时便注意到,这样热气腾腾的粥,她们能好端端的拿在手中自然不稀奇,但如果一个普通的老婆子能一手端一碗这样烫的粥还稳稳当当,便是不可能的事,那手如果没有练过铁砂掌一类的武功才稀奇。
只是没想到秦红药动作快到直接打掉了她的碗,当真在用心保护她,她心中微微一动,潜藏的怀疑戒心也悄悄放了下来。那两人先是用两碗普通的饭想让她们放下戒心,若是一开始的食物没有问题,也就无人会怀疑后来端上的热粥。
思绪忽然被碰碰几声打断,萧白玉抬眼,只见小店前后的两扇门四扇窗全被紧闭了起来,从门窗的缝隙中传来嘶嘶的声音,一眨眼的功夫门窗上就布满了一片一片绿茵茵的草。定睛再看时那绿草竟幽幽的蠕动了起来,居然是好几百条绿油油的小蛇。
萧白玉皱皱眉,她虽不怕这些蛇,但还是会反胃,尤其是这么一大片一大片的小蛇,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但那蛇却不是普通的小蛇,只见它们走过之处木质的窗棱门板竟开始腐化,一开始只留下一小块一小块的黑洞,到后来黑洞已练成一片,木头转眼化成焦木。
“这蛇有毒,你闪开。”话音未落,冷风就从身侧划过,萧白玉往左踏了一步,风声立刻便迅猛了起来,以千钧之势撞上了布满绿蛇的墙壁,轰隆一声整座木屋便颓然倒塌。
烟尘中两人腾身而起,因为木屋倒塌而受惊的马儿立身长嘶,可蛇群也从倒塌的木屋中窜了出来,嘶嘶的在地面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秦红药略一思索,忽地伸手在她肩上一推,借着将她推远的力道折身落入蛇群中。
手起如刀落,内劲一波波甩出,身边已卷起了狂风,在一片烟雾中再也看不清处在最中央的那人。萧白玉被她一推远远的站在蛇群外,明知不必担心那人是否会有危险,却还是顿了顿脚尖,想尽量眺望清她的身影。
片刻烟雾散去之后,地上再不见一条完整的蛇身,多数已被内劲切割成了粉末,纷纷扬扬的半天才尘埃落定。站在最中央的人身上依旧纤尘不染,秦红药几分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转头冲萧白玉丢去一个张扬骄傲的笑容,迎着她走去。
萧白玉也抿唇笑了一下,等着她走出已经荒芜一片的蛇堆,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眼中只看得见彼此。
突然一条蛇从头顶的大树上倒挂下来,那蛇也是碧绿色的,却不像方才的小蛇,蛇身足有手臂粗细,赫然出现在秦红药眼前,几乎只差一寸就能碰上她的鼻尖。
这危机来的太过突然,距离也太近,因为几乎就悬在眼前,她只觉眼前一花,头往后一仰便要出手。萧白玉看的比她清楚,出手也略快,却因那蛇实在和她距离太近,用不得任何武器和内劲,只闪电般的准确捏住那蛇的七寸,狠狠向树干上甩去,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刹那间,蛇瞬间就被摔死过去。
秦红药瞥了眼摔死在树上的青蛇,蛇神不正常的僵硬着,蛇腹隐隐有寒光。双眸忽地一暗,几步跨到了萧白玉身前,拉起她的手一看,果然食指上有一道长长的血痕。
原来现那蛇本早已死去,又被人拿来剖腹,将一柄带毒的利刃塞进了蛇腹中。试想那么一条大蛇忽然贴着鼻子垂下来,任谁都是下意识伸手去打,但凡手指碰到了利刃,见了血毒便窜进了体内,防不胜防。
“秦护法,没料到你运气这么好有人替你挡刀,北漠六恶奉修罗教主之令来取你性命!”六名黑衣男子齐齐出现在眼前,这六人往道中一站,六月的清晨竟起了阵阵肃杀的冷风。
秦红药却看也不看他们,握着她的手指就送进口中,唇瓣压在她的伤口上,用力一吸,深黑色的血液毫无阻拦的涌进嘴里。萧白玉双眸瞪大,手指下意识的想抽出,却被她紧捏住手腕,指腹清楚的触碰到她软滑的舌。
指上的刀口又麻又痛,被她纳在口中,温热的唇瓣包裹住伤口,舌尖细细的扫在刀痕上,微凉的湿濡感让那根手指发麻到几乎再无知觉。
漆黑的血顺着她嘴角淌下,一滴滴落在地上,看上去倒像是她受了重伤一般。明知那是自己的血,萧白玉却忽地有些不忍,左手抚上她的唇角,替她擦干净血迹,低声道:“可以了,我已经没事了。”
秦红药确认了那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已是鲜红色,才偏头将污血吐出,松开了她的手腕。抬头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冷凝的可怕:“你休息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她声音又低又快,萧白玉还从未听过她这样的语气,这人即使在大开杀戒时都会挂着一丝慵懒的笑。可看着她褪去笑意后冷淡阴狠的神情,似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蓦地有了一份安心的感觉,便也默默点了点头。
秦红药转身对着六人,狭长的双眸锋利无比,她负手而立,全然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声如寒冰:“小伎俩都使全了罢,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把戏。”
那六人对视一眼,眨眼间六人手中就出现六件模样奇怪的兵刃,像极了凶犬口中的一排獠牙,身形一动银光便已闪到了眼前,六个人身法极快,又是一样的动作攻向不同的死角。
这六人招式配合的滴水不漏,连进攻方向也一一算好,就算是一人生了十二只手,也不可能相呼相应到如此地步。秦红药一步也未退,身子一侧,进攻她腰间的两把兵器便落了空,再忽的后仰,直指她肩头的两人收势不住,双双冲过了头,最后右手运劲一拨,本要插进她心脏的两把兵器却同时插在了那两人自己的心口处。
那兵器模样生的凌厉,砍在人身上也同样不含糊,被自己兵刃砍中的两人痛吼都吼不出来便毙了命。余下四人的表情已有些骇然,那女子身体分明一步也未动,却同时躲过了他们六人的合击,这一切都在电石火光中发生,任谁也无法置信。
“你……你竟杀了我两个兄弟……”说话之人声音嘶哑,连握着兵器的手都抖了起来。
秦红药站在原地,语气冷漠而若无其事:“死个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杀过的人还不够多么,你们现在死,也满值当了。”
余下四人对视了一眼,竟似心意相同一般,两人直扑而上,但这次却不是致命的招数,反而想要与之缠斗。另外两人在他们出手时便想窜到秦红药后方,他们早就注意到她一步不挪就是为了挡在方才中毒的女子身前,说不定这便是她的软肋。
秦红药目光偏了几寸,对又来到眼前的兵器视而不见,反而探手便拦下另两人。她手腕轻轻一动,只听叮叮当当的声音,四件兵器已齐齐被暗器打碎。没人见着暗器从哪里来的,用人眼都看不见的暗器便打烂了他们特质的兵器,足以见这是何等惊人的手法和腕力。
立刻的,那四人连吃惊的时间都没有,随着他们兵器的落地声,一并倒了下去,再没有呼吸。
秦红药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轻笑一声,袖子垂下掩住了右手,回身来到萧白玉身边,左手搭在她手腕上试了试脉搏,闭目运起内功。冰火万毒攻在两人体内流转一圈,残存的毒素也被彻底化解,她睁开双眸,眉眼终于舒展开来。
望着她显而易见松了口气的神情,萧白玉抿了抿唇,心弦像是被微风拂过,奏出了悦耳的琴音。半晌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轻轻说道:“衣服脏了。”
秦红药一低头才发现衣角溅上了几滴血液,许是刚刚目光有一瞬间的偏离,那人就已经到了近身处,若是再慢半拍怕是都能触及到她了。她摇摇头,笑道:“修罗教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
萧白玉却笑不出来,她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皱眉道:“右手伸出来。”
她看的很清楚,那八人根本没能碰到她的衣角,衣衫上沾的也不可能是别人的血液。再想起她最后一招用的分明是暗器手法中的漫天流火,可她却一口气甩出八枚暗器,萧白玉自己尽力也只能同时发出四枚,这般逞强的动作手指怎可能不受伤。
果然,一直掩在袖中的右手指缝间早已溢出鲜血,食指自指根到指尖被暗器割了一条又长又深的口子。秦红药看了看自己的伤口,却笑了起来,好像是伤在别人身上般:“我们伤的地方都一样,莫非这就是心有灵犀?”
萧白玉强忍住才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就地打开包裹,取出绷带和金创药,为她上药包扎。她伤口很深,药粉压在她伤口上时还抬头看了看她的表情,她虽没有露出一丝痛楚,但萧白玉还是清楚那瞬间应该有钻心的疼痛,缠绕布条的动作愈发轻柔。
手指被包好后秦红药接过了金创药,捧着萧白玉的手腕有样学样的给她上药,等两人的伤处都被处理好,才各自牵过马匹,翻身上马继续前往九华山。
短短一天就来了两拨追兵,出手暗算的花样还层出不穷,两人随即也不再路上停留,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了九华山。在山脚下萧白玉勒停了快马,刚想说什么就被秦红药接了过去:“我懂,你先上山吧,我会避开其他人去找你。”
萧白玉点了点头,双腿一夹马肚子,马蹄扬起飞荡的沉沙,一路越过山门盘旋直上。弟子们分列两侧迎接掌门人回山,前面还立了个她意想不到的身影,云游四海几年的师兄竟突然回来了。
“掌门师妹,这一路辛苦你了。”青年男子身着长袍,玉树临风,他弯腰行了一礼,神态温文尔雅。
萧白玉浮出笑意,神态放松了些:“陆师兄不必多礼,我还担心这些日子一直在外奔波,九华派群山无主,现下陆师兄回来我也可安心了。”
陆坦之脸色黯淡了几分,语气沉痛:“我也是听闻师父下葬的消息,便急匆匆的赶了回来,我还道师父她老人家四海逍遥去了,却不想……”他瞧见萧白玉眼中也闪过些许痛楚,便自己转了话头:“掌门师妹是否寻到了阎泣刀?若阎泣刀在手,掌门师妹定可去一争武林盟主之位。”
听他提起阎泣刀,萧白玉正色道:“我的确得到了些许线索,要仔细查看师父留下的手书才能知道准确下落,这几日还请陆师兄代我主持九华派。”
陆坦之抱拳领了命,萧白玉回了掌门卧房,合上门后轻轻舒了口气,这近一月的连夜奔波风尘仆仆,回到这里才有了落叶归根的安定感。她给自己泡了一壶茶,望了望窗外,那人应是用轻功自后山攀越而上,照理该比自己快才是。
莫非是在山上被人阻了去路,这么一想端茶的手斜了少许,热气腾腾的清茶洒了几滴,溅在她手上。瞬间的灼烫过去就是水分蒸腾后的紧缩感,她站起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在九华山上应不会有危险,四处都是守山弟子,若真打起来了定会有人通报。这般想着的时候,窗扇微微一动,一抹身影极快的钻了进来,便听到这些日子来已熟悉至极的声音:“连茶都给我倒好了,萧掌门的迎客之道我很喜欢。”
于是那杯刚泡好自己还碰都没碰的上好清茶进了另一人嘴里,那人牛饮一杯后还颇有些不满意的评价道:“这茶不够醇香,下回我带些君山银针给你品品。”
“看不起九华山的茶就请把我的茶杯放下。”萧白玉坐回桌旁,摸了另一只茶杯倒了一杯茶,顺手将茶壶放的远远的。
秦红药看着她较真的模样有些想笑,就算她看得起这杯茶还是不够醇香,不过她也懒得争口舌之快,随口道:“那个是你师兄么,也算是武林中比较出挑的相貌了,你们九华山还真是人杰地灵。”
冷不防从她口中听到对别人的赞扬,即使是自己师兄也让人高兴不起来,萧白玉皱起眉,放下茶杯问道:“我师兄合你心意?”
“我对比我小的男人没兴趣。”秦红药扫了一眼她凝重的脸色,忽然意识到什么,笑道:“你想哪去了,你不是嫌我看不起九华山,我这不变着法子夸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