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晓远应道：“好。”
　　聊到这儿，徐若萌想起什么，问：“那你是不是得开始准备找房子了？”
　　“其实你姨妈家门口有地铁，到公司还挺方便的，也不远。”
　　“你住回去比找房子方便多了，还不用花钱。”
　　贺晓远垂眸吃着菜，没说什么，摇了摇头。
　　徐若萌无语：“不是吧？他们不会连一个朝北的小房间都不肯给你留吧？”
　　“当初你妈把房子低价卖给他们的时候明明说好的，他们怎么能这样啊。”
　　贺晓远抬起视线道：“我打算自己租房子。”
　　徐若萌：“公司附近吗？那周围超级贵的。”
　　贺晓远：“找个离地铁口近的，车程一个半小时之内。”
　　徐若萌肩膀一塌，明显不乐意，觉得远了，这样来回得两三个小时，也太辛苦了，可她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还主动开口道：“要不你搬来和我住吧？反正我那儿也有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觉得是个好主意，背都直了起来，眼放亮光，“我还能跟你意思意思收点房租，还有人帮我平摊水电煤网，你还会做饭，我赚了啊！怎么样？”
　　贺晓远心道不怎么样。
　　徐若萌爸妈就是怕亲闺女跟人合租不方便、有危险，才老家卖了三套房在这个城市给女儿全款买房的。
　　贺晓远：“我住过去，他们更要不放心了。”
　　徐若萌一点儿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们又不是别人，我们关系那么好。”
　　贺晓远：“不要了，我自己看看房子。”
　　徐若萌问到了关键的：“你钱够吗？”
　　贺晓远点点头，示意徐若萌别光顾着说话，吃点菜，答道：“够的。”
　　徐若萌接着问：“你这个月还过了？”
　　还过钱。
　　欠的钱，是当初贺晓远妈妈生病，问周围亲戚朋友借的。
　　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几万，贺晓远这些年边上学边打工，已经还了有一半。
　　大四没课，贺晓远除了原本的兼职，还找了份家教，家教在这次思普瑞思面试前结束了，拿到的这个月的工资，贺晓远便全部用来还款了，虽然不多，但他都是能还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
　　贺晓远点头：“嗯，还了点。”
　　徐若萌怕贺晓远瞒着她：“你手里真的还有钱吗？”
　　再次得到肯定答案，徐若萌：“租房子都是押一付三，四个月的房租，不便宜的。”
　　贺晓远：“我知道。”
　　徐若萌：“住我那儿得了。”
　　贺晓远：“不了。”
　　……
　　一顿饭吃到十点，从火锅店出来，贺晓远送徐若萌去路边打车。
　　徐若萌坐上车，落下车窗，冲贺晓远挥挥手，贺晓远也对她挥挥手。
　　车开走，贺晓远默默记了下车牌，目送车子拐弯不见了，才转身。
　　回学校寝室的路上，贺晓远摸出手机。
　　他的群都开了消息免打扰，此刻点开微信，不少群都有未读消息。
　　贺晓远一个个点开。
　　班级群，几个人在聊天、抱怨找工作或者考研考公。
　　寝室群，全在聊游戏。
　　兼职群，都是兼职相关的消息。
　　家庭群，几张今天晚上吃饭的照片，照片过后，有人问：【对了，小远工作找得怎么样了？也没听他说结果。】
　　几个亲戚就此聊了几句。
　　最后是表哥：【都说了思普瑞思不要211了。】
　　很巧，贺晓远点开群的时候，表哥发的这句跳了出来。
　　立刻有亲戚@贺晓远：【小远，结果出来了吗？】
　　都特意@了，贺晓远也不好当看不见。
　　贺晓远：【出来了。】
　　一个亲戚：【一直没听你说，是没过吗？】
　　表哥的消息跟着就跳出来：【没事，等我考研进了985院校，回头进思普瑞思了，给你内推。@贺晓远】
　　贺晓远：【不用了，我拿到offer了。】
　　群里一下静了。
　　无论亲戚还是表哥，通通没有再吭声。
　　贺晓远直接退出聊天页面。
　　他习惯了。
　　这么多年，他不好，会有人安慰，他哪里好了，就没人多说什么。
　　贺晓远一直有种感觉：这个家里，大家都知道他情况不好，但没人觉得他会好，他不好，大家才觉得是正常的。
　　贺晓远说不出自己心底的具体感受，他好像也不存在所谓的失望失落。
　　但刚刚他在群里冒泡，说“不用了，我拿到offer了”的时候，他得承认，有那么几秒，他心底是有点暗爽的——他做成了大家都认为他不会做成的事。
　　他也清楚，那些都只是亲戚，不是亲人。
　　亲人……
　　贺晓远迎着夜风和都市霓虹默默地想，他以后有了爱人，就有亲人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有爱人——从小到大，他都没对哪个女生动过心。
　　贺晓远心想还是先把债还完吧，然后攒钱买套小房子。
　　这样有了爱人，就有家了。
　　—
　　宴澜湾价值几个亿的顶复。
　　全景落地窗将夜色下的都市风貌尽收眼底。
　　穿着对襟浴衣的陆琛靠着黑色的真皮沙发，收到了乔思行发给他的有关贺晓远的第一份调查报告。
　　陆琛点了接收，文档自动打开，首先跳入眼帘的，是一张四岁幼童的大头照，照片上的小孩儿完全就是缩小版的贺晓远，可爱漂亮，眼睛又大又亮，虎头虎脑。
　　陆琛看到，唇角便吊了吊。
　　手指往下划拉，再一目十行地看到下面的内容，陆琛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


第4章
　　贺晓远一直知道对普通人来说世道艰难，但他没想到找房子会这么难。
　　他是先自己在同城网、租赁网站上找房东自己发布的房源的，房子基本在距离公司来回车程两三个小时的近地铁口的小区，奈何每一通电话对方都告诉他不是房东是中介。
　　打来打去都是中介，贺晓远知道中介费是省不下来了，就主动找了中介。
　　中介手里的房子确实多，也都符合贺晓远的要求，可房租一点儿也不便宜，很小的单间都要两千多。
　　贺晓远想找一千多的，中介给推的房子不是很远就是破到没眼看。
　　光一个找房子，贺晓远就体会到了艰难。
　　徐若萌中途发来消息，问他房子找得如何，贺晓远只得回：【还在找。】
　　徐若萌：【你们学校最晚可以住到下个月12号是吧？那还行，你还有时间再找找。】
　　被徐若萌这么一提醒，贺晓远想了想，决定把来回车程时间从最长三个小时变成四个小时，实在不行，五个小时也可以，或者破一点就破一点，反正他一个人住，先将就下也没什么。
　　贺晓远正要在微信上把更改的需求告诉房屋中介，他突然发现微信上多了一个群，群名叫“思普瑞思应届管培”，里面大概几十人。
　　群一拉成，便有一个叫“人事—朱璇敏”的人@所有人，道：【大家好，我是人事部朱璇敏，在各位正式入职前，将由我来和大家做入职和工作方面的沟通。】
　　人事—朱璇敏：【是这样的，现在有张表，需要大家填写一下，请大家看到后尽快下载填写。@所有人】
　　人事—朱璇敏：【应届管培入职前调查表】
　　后面跟着一排的“收到”。
　　贺晓远也回：【收到。】
　　贺晓远点开调查表，发现表格内容是这样的——
　　姓名/毕业院校/离校时间/在统一入职前是否有地方居住/具体住址/是否申请公司宿舍
　　还能申请宿舍？
　　贺晓远小小惊喜了下。
　　他怕自己理解错，准备进群问问，退出文档进群，发现已经有人在问了。
　　人事—朱璇敏：【对的，就是宿舍，是公司新建的住宿楼，刚启用，符合要求的员工都可以申请。】
　　人事—朱璇敏：【都是配备卫生间阳台的单人间，一间大概十几平，地方虽然不算大，条件还是可以的。】
　　人事—朱璇敏：【等会儿我把寝室照片发群里，大家可以先看看。】
　　有人问：【需要租金吗？】
　　人事—朱璇敏：【要的，一间一个月500，会直接从工资里扣。】
　　【哇，这也太便宜了吧，我最近找房，公司附近就没低于4000的，还是单间。】
　　人事—朱璇敏：【宿舍不在公司附近，离公司大概40分钟车程，到时候会配大巴接送。】
　　【赞。】
　　【太好了，我不用找房了。】
　　贺晓远也觉得太好了，而且一个月只有500，远低于市价，还能从工资里扣，和白住基本没区别了。
　　贺晓远退出微信，立刻去填表。
　　徐若萌这时候也来戳贺晓远：【小远！听说公司宿舍开始启用了！人事部那边说你们应届生也能申请！你不用找房子了！】
　　贺晓远：【我已经填好申请表了。】
　　徐若萌：【撒花.jpg】
　　徐若萌：【我爱公司。】
　　房子的事就这么顺利地解决了。
　　人事说分配情况到时候会短信通知到个人，考虑应届生需要离校，应届生的分配结果会最先出来，这几天应该就会有消息，大家只要等就行了。
　　贺晓远原本以为跟等面试结果一样，怎么也要等至少两三天，结果当天下午就收到了寝室确认的短信，短信里还告知了寝室的具体地址，言明收到本条信息的同事即日起就可以到寝室楼办理入住。
　　距离统一的管培生正式入职时间还有半个月，贺晓远确实不急着立刻入住，但既然已经能住了，贺晓远还是第一时间过去了。
　　寝室在城市另一个区，地方不小，一大片都是宿舍楼，甚至已经形成了小区，小区的名字就叫思普瑞思员工区。
　　员工区的物业楼就是办理入住的地方，贺晓远问了门口保安，找到地方后便用身份证和宿舍短信办理好了入住，拿到了钥匙——
　　E楼1701。
　　贺晓远从物业楼出来，走去E楼，坐电梯上了17层，拿钥匙打开门，发现里面屋子崭新：
　　近门处左手边就是卫生间，入户一段做成了开放式厨房，流理台、抽烟机、电磁炉、水池，一应俱全，走进去便是房间，床、书桌、柜子、空调也都是现成的，甚至配了电视机和路由器，阳台有晒衣杆，还有洗衣机。
　　贺晓远心满意足：这寝室真的比他自己跟着中介看的那些单间强多了。
　　贺晓远也学着徐若萌，在心底默默道：我爱公司。
　　贺晓远拍了几张寝室的照片发给徐若萌，徐若萌回复：【公司万岁\\(≧▽≦)/！】
　　贺晓远：【公司万岁\\(≧▽≦)/！】
　　另一边，陆琛正在去往29层的电梯上，乔思行随行。
　　出电梯，陆琛走在前面，乔思行慢了几步，低头看了眼手机。
　　收起手机，乔思行快步跟上陆琛，低声道：“那边住进宿舍楼了。”
　　哪个“那边”，陆琛一下听懂了。
　　他没说什么，嗯了声，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陆琛道：“应届管培几号入职？”
　　乔思行原本是不知道也不会关注这些的，但现在他很清楚。
　　“下下周。”还有半个月。
　　陆琛脚下不停：“把时间提前。”
　　乔思行轻挑了下眉峰。
　　陆琛接着道：“赶不上来不及的，分批入职。”
　　乔思行：“好。”
　　没多久，三天后入职的消息被通知在了管培群里。
　　人事—朱璇敏：【总共会分三批入职，大家填下表，确认下可以入职的时间。】
　　贺晓远意外入职时间提前了，他点开表，发现原本的入职时间在最后的第三批，第一批是三天后，第二批在下周。
　　贺晓远想了想自己的兼职，选了第三批。
　　人事—朱璇敏：【大家速度哦，我也要把表交上去的。@所有人】
　　十分钟后，思普瑞思大楼，朱璇敏把表格整理好，复制了一份，电脑上发给了总裁办那边。
　　发好，朱璇敏坐那儿嘀咕了句：“今年什么情况啊，总裁办怎么都管起校招了。”
　　另一个同事最近也在奇怪这事：“谁知道呢。”
　　36层的总裁办，朱璇敏整理的表格被发到了乔思行手里。
　　乔思行刚好戴着眼镜在自己的工位上，收到表格，扫到标题是《应届管培入职确认时间表》，乔思行直接点开表格，点着鼠标往下划拉，找到贺晓远的名字，往右看入职时间，好么、最后，半个月之后才入职。
　　不行啊，贺晓远同学。乔思行默默想。
　　老板要你早入职，你怎么能拖到两周后。
　　乔思行想了想，点开公司办公软件，找到人事科的朱璇敏。
　　总裁办—经理—乔思行：【第一个入职时间，人太少。】
　　人事部—人事—朱璇敏：【请问乔总，具体到多少人合适？】
　　电脑前的朱璇敏都惊了，乔总私戳她？乔总！？
　　朱璇敏一边倒抽气一边谨慎又迅速地回了消息。
　　乔思行则在电脑前默默想，不行，不能单独点名贺晓远，公司人多嘴杂。
　　换平时，顶头上司交给他这个特助的事，他是想破脑袋也要尽量去完成，最好别拿细节问题去烦陆总，但这件事么……
　　乔思行心想：可以烦。
　　乔思行直接在办公软件上把《应届管培入职确认时间表》发给了通讯录上的CEO那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