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里的七八秒简直漫长如年，关键是门一开还迎面撞上公司老板。
　　老板？！
　　裴新玖：“……”
　　跳不过了。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平时去各个项目组查看进度的时候总是不苟言笑，做的好只会说一句继续保持，做的不好当场就指出错处，句句见血，每一个字废话。
　　总之是那种很厉害又让人敬而远之的角色，裴新玖上班迟到遇到他的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老板缄默，上下打量着他，最后目光落在他肩上装电脑的包上，语气冷淡：“裴新玖，你迟到了。”
　　裴新玖低下头。
　　“来我办公室一趟。”
　　裴新玖紧跟在他身后，老板的办公室是玻璃的，中间一层用的是防窥玻璃，站在远处从底下看能看出办公室里有几个人，老板在干什么。但是公司从来没有人抓到过老板划水。
　　裴新玖跟在他后面进去之后，背手关上了门。
　　老板绕过办公桌坐进黑色皮椅里，他微仰头看着裴新玖，目光犀利。
　　裴新玖从上往下看着他，非但没有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反而整个人被一种很强势的力量压迫。
　　望了裴新玖一会儿，老板终于纡尊降贵开了口：“我就不问你为什么迟到了，人总会迟到个那么几次。不过工资还是要扣的。”
　　裴新玖眼底闪过意思诧异，说：“谢谢老板。”
　　老板继续道：“今天开会的周报和月报我看了，月报做得不错，简明扼要、很有深度，但是周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看起来好像有点敷衍。”
　　这话说得巧，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问题”，直接坐实了裴新玖敷衍的罪名。
　　“老板，我觉得现在公司写周报和月报的制度不是很合理。”裴新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可他就是这么说了，“我之前在动画和别的游戏组也待过，忙的时候根本没时间精力去兼顾。而且《童话失衡》项目组本来人手就不够，如果再分精力去写这些，就很难保证游戏制作出来的质量。”
　　老板十指交叉：“说说你的想法。”
　　“月底的时候取消周报，只写月报。”虽然知道周报和月报都是必备的，缺少了整个产业链很可能崩塌，但此时裴新玖仍在心里说，最好两个都别写，“周报中未发现的问题，能在拟写月报的时候深入研究和解决，虽然月报不是周报的总和，但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解决疑难问题，划归重点，跟进项目，找出潜在问题的。我们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地方。”
　　“让你们写报告是为了了解工作进度，对工作提炼总结做长远打算，好让工作有条理地开展。”
　　“所以只写月报就够了。”裴新玖道，“一个月的时间轴长，月报能深度概括周报提及和存在的漏洞和问题，做得不比月底的周报粗糙。”
　　“你先回去吧，我考虑一下。”
　　“好的，老板再见。”
　　裴新玖关上办公室的门，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整理了一下心情，往游戏项目组走去。
　　沈北年迎上来，问:“我刚刚听说你被老板叫到办公室了，他说什么了？”
　　项目组所有人的目光都粘在他身上，无一不带着同情。
　　裴新玖“唔”了一声，将背包取下来放到椅子上，随口道：“没什么。”
　　“那你们那么久都聊了什么啊？”
　　“不是说月底忙吗，怎么一个个都有时间在这里听我讲故事？”裴新玖问。
　　大抵是因为月底太忙，今天整个项目组都处于一种低气压当中，也没有一个人敢靠近裴新玖的工位。
　　裴新玖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已经超出正常下班时间一个多小时了，项目组早就接二连三走完了。
　　他还是在手机上打了车，回去收拾了行李，去赶高铁。
　　裴新玖拖着行李箱一边走，一边看手机查看叫的去高铁站的车到哪了。
　　小区里新装的路灯很亮，深黑的影子落在地上，裴新玖沿着路边的花坛走，没注意到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影子。
　　“新玖。”
　　裴新玖抬头，向明朝最近也很忙，到现在才回家。
　　向明朝其实很远就看到他了，现在低头看着他手里拖着的18寸迷你小行李箱，仿佛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令他说不出话来，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非常确定地问：“你要走？”
　　裴新玖扫了他一眼，语气淡的像刚喝完甜水就去喝白开水般：“我妈让我五一回去。”
　　向明朝垂下眼，睫毛在路灯的投射下在眼皮打上了一层阴翳，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只问：“一定要今晚走？”
　　“我买了今晚的票。”裴新玖说，“我叫的车到了，先走了。”
　　“注意安全。”
　　“嗯。”很淡。
　　向明朝很早就做过最坏的打算了，如果裴新玖发现了依旧接受不了，那他就远远地看着这个人，在需要帮助时陪在这个人身边，即使被讨厌。
　　但可笑的是，这时的他，因为害怕被讨厌，连一句“我送你去车站”都不敢开口说。
　　裴新玖没吃晚饭，在高铁上买了一桶泡面把晚饭解决了。
　　五一回家的人很多，高铁上人挤人，裴新玖买到了靠窗的票，不会被站着的乘客挤到。他手肘支在窗边，因为是晚上，外面没有什么可以看的。
　　手机也不好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三个半小时的，从车站出来他打了路边的一辆车。
　　朝城不像c市那样有很多高楼大厦，朝城多山水，雨水也多，空气里总是弥漫着潮湿的味道。
　　裴新玖走过铺着青石板的小巷，刚下过雨，空气中还流动着透明的白雾，檐头也滴着水。
　　裴新玖走到一个院子前，院子里住着好几户人家，这会儿院门还没关，裴新玖拎着行李箱走进去。
　　家里的门倒是锁了，不过裴新玖有钥匙。
　　他开门进去，和在堂前忙活的爸妈打了个照面。刚刚没注意看窗子里透出来的光，没想到爸妈还没睡。
　　裴新玖还没开口叫人，坐在小板凳里泡粽叶的裴妈妈就开口说:“怎么现在就回来了？我还以为要过几天呢，正在跟你爸泡粽叶，泡个一天一夜，后天就可以包粽子了。”
　　裴新玖锁好门，说:“今天公司下班早，想赶一赶早点回来看你们。”
　　裴爸爸去拿他手里的行李箱，说:“也不说一声，爸还说等你回来去车站接你呢。”
　　裴新玖:“没关系的，又不是小孩子，打个车就回来了。”
　　裴妈妈笑着说:“幸好现在可以打车，不然照你这个路性，妈都不敢让你一个人回来。”
　　裴新玖嘿嘿一笑，蹲到裴妈妈身边蹭着她:“诶呀妈～”
　　裴妈妈:“好了好了，我这忙着呢，你饿不饿，让你爸给你煮碗面吃。”
　　裴新玖站起身，说:“我路上来吃过泡面了，不饿。”
　　裴妈妈数落道:“又吃泡面，泡面不健康……”
　　“我就偶尔吃一次，真的，我现在一日三餐吃得都很规律，不信你看，我都长肉了。”
　　裴爸爸坐在凳子上喝茶，笑呵呵地说:“脸没胖，手腕看着倒是肥了不少。”
　　裴新玖:“……”
　　但是好像只有在家人面前，那片阴云才能暂时消失。
　　又聊了几句家常，裴妈妈就催他可以去睡了:“坐了快四个小时的车，累了吧，赶紧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
　　向明朝之前一个人住习惯了，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跟人合租过，两个人还算聊得来，后来室友因为换工作调到了别处，就搬走了。他也没觉得什么，反而觉得一个人住更自在。
　　可裴新玖一走，这间屋子却冷清了下来。连客厅明亮的白灯，都仿佛披着层灰色的布。
　　向明朝坐在裴新玖平时最喜欢窝着的沙发角落，挂脖式蓝牙耳机里播放着裴新玖先前帮他录的有声书。
　　之前裴新玖每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直很过意不去，会很积极地找他录有声书，不出一个多月，九个故事就都录完了。
　　他手里翻着《夜莺与玫瑰》，耳机里每读一个字，他就看一个字。
　　上次染完头发，向明朝就没再剪过头，他的头发长得快，披着下来，挡住视线。
　　他抬了下头，轻微地甩了下头发，试图把头发弄到背后去，但是这几缕头发今天格外不听话，能垂下来挡住眼睛，就一点也不放过机会。
　　到最后，向明朝只得拿出手腕上那条褪色成灰色的小皮筋，随手抓两把头发，然后扎起来。
　　“啪”一声，有弹性的绳子打在手背上，被击中的那一点瞬间生起麻意。
　　向明朝心里紧拉着的琴弦的跟皮筋一起绷断了。
　　-我可是特意让小卖部阿姨给我拿的质量最好的，她说戴十年都不会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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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周报月报的内容重新查了百度，算是总结，文科不好，我其实也没怎么看懂，大家当我没写吧（第二次修文留）一切为了剧情一切为了剧情一切为了剧情（碎碎念）　　小皮筋：十年早过了，我寿终正寝了（双手合十）　　感谢阅读~　　感谢在2022-11-21 22:31:02~2022-11-22 16:5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故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林故屿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强颜
　　向明朝低头看着手里断成一根的皮筋，第一反应就是去系结，圆柱形的发绳本来就很难系，刚打了一个死结试图拉紧，它就散开了。
　　如此循环往复四五次，向明朝终于给它系好了，只是原本能套进手腕的宽度，现在连放进三根手指都勒得很紧。
　　皮筋紧绷到能看到内层的白色橡胶。
　　向明朝看着这既不好看又遍体鳞伤的皮筋，自暴自弃地往沙发靠背上一仰，抬起手挡住眼睛。
　　时间不知流逝了多久，他拿掉了手，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很不适应，可他却强迫自己刚经历了黑暗就在强光下睁开眼。
　　向明朝去解开皮筋上的结，因为系得太紧，他扯了很久那个结都没有松下来，扯得最后指甲都痛了，死结才给面子松了一点。
　　扯结的时候，拇指指甲总是不小心碰到食指的指肚，到最后指肚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指甲印，死结终于打开了。
　　死结只要多努力一下就可以解开，但裴新玖这道题，他用了十年都没有得到最终解。
　　一直到深夜，向明朝起身去关了客厅的灯，又继续回到沙发角落里。
　　他在黑暗当中坐了很久。
　　“……you are my crush,please wait me.”
　　向明朝的睡眠很浅，他很早就听到设置的手机闹铃了，等歌放到最后，他才缓缓睁开眼。
　　《反向心动》还没有在网上正式发布，不过向明朝在它制作完成的时候，就问齐思窈要来了备份，当场就设置成了闹钟铃声。
　　今天是五月一号，节假日向明朝的漫展排了好几场，他今天就要去一场。
　　向明朝和江岁一直没有同时出过同一场漫展，这次联合，粉丝激动了很久，票也是一抢而空。
　　他和江岁在机场会和，江岁刚到没两分钟，见到他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昨晚没睡？”
　　向明朝：“昨晚回家录东西录太久了，没睡几个小时，我脸色很差？”
　　向明朝脸色岂止很差，简直白得像一张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眼皮下铺着一层淡淡的青绿色，连嗓音都是暗哑的。
　　江岁跟他一前一后过了安检，答道：“待会去后台化个妆，应该就看不太出来。”
　　向明朝漫展很少化妆，他皮肤白，上了粉底反而还显黑，他平时最多就是涂个口红，遇上气色好的时候，连口红都不用涂。
　　他现在却坐在漫展后台的化妆间里，让面前的化妆师小姐姐给他化全妆。
　　化妆师小姐姐一边给他遮黑眼圈，一边说：“你这黑眼圈，得好几天没睡了吧？”
　　向明朝：“这段时间太忙了，不好化吗？”
　　化妆师在遮瑕盘里调了下颜色，说：“我的技术你大可以放心，不过你皮肤白，你这黑眼圈深的，有点费遮瑕。”
　　向明朝知道她在开玩笑，只是微微一笑，没答话。
　　化妆师给他画了一个西柚色的口红，气色又上升了一个档。化妆师直起身，回头看江岁，问：“江岁老师要不要也涂个口红，男生的唇色都偏暗，到时候你俩一起上台对比一下就出来了。”
　　江岁微微颔首，在向明朝刚坐过的凳子上坐下，说：“谢谢，麻烦了。”
　　化妆师给他俩化完妆，收拾好东西便走了。
　　距离他们两个的舞台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他们两个今天都没有带助理，江岁走到他身边便也不忌讳什么，直接开口问：“你和……裴新玖怎么样了？”
　　因为童年的原因，江岁不得不替他关注着他这位发小的感情状况。不过就算没有童年，江岁作为向明朝的朋友，这件事的知情者之一，也会询问。
　　向明朝垂下眸子，眼底暗淡无光，说：“他躲回家去了。”
　　他们两个靠着墙站着，面前路过了不少工作人员，不过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没有人来关心他们在聊什么。
　　江岁问：“你有没有想过裴新玖为什么会排斥你对他的感情？”
　　向明朝想过，八年前裴新玖一声不响就离开的时候他就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