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笑不得:“她不会再出现了。”
“嗯?”他猛地抬头,眨了眨眼,“明明……明明昨晚……”
提到这两个字,他的心又狠狠抽痛。
傅羿岑当下明白了。
莫不是昨晚假山后的事,给他看了去?
“昨晚……我们都中了招。”傅羿岑终于能说出来,“她故意诱惑我。”
周忍冬半信半疑,但总算不再抗拒。
“我划伤手掌,用痛感保持清醒。”傅羿岑将绑着绷带的手伸到他面前,“听到狗皇帝将你带走,第一时间赶去了,并没有跟她做过任何事。”
周忍冬愣愣地盯着他的手,半晌不说话。
药性有多强烈他深有感受,普通的疼痛根本无法压制,他……伤得很重吗?
“昨晚……”傅羿岑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表情,见他没再激动,才继续说,“昨晚若不帮你,怕是……你的身体挺不住。”
“你昨晚……没碰过她?”他试探问了一句。
傅羿岑颔首,无比笃定:“我从来没碰过她。”
周忍冬松了一口气,紧张、无措、恐惧似乎在瞬间抽离。
连支撑着他的一口气也散去了般,他软绵绵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床上。
“冬儿。”傅羿岑连忙上前,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傻冬儿,从来都只有你一人。”
周忍冬笑了笑,缓缓闭上眼睛,在眼眶打转许久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
他靠在傅羿岑胸膛前,心中百转千回。
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找出周家贪污的赃款。
眼下任务完成,他一无所有,傅羿岑若是骗他的,应该像以前一样,将自己一脚踹开了吧。
他……可不可以,相信一次?
就一次!
这阵子习惯了陪伴,他真的变得无比贪心。
他想要占有傅羿岑。
想让他成为自己一个人的,谁也抢不走!
他的头靠在傅羿岑脖颈间,蹭了蹭,像依赖大人的小孩,紧紧贴着。
傅羿岑长舒一口气,端过快凉了的粥,一口一口喂他喝下。
“这是压岁钱。”
见他情绪稳定了,傅羿岑从袖口里拿出备好的红囊袋,递给他。
“为什么给我这个?”小时候,娘亲给过他压岁钱,但那不是小孩儿才能要的吗?
“祝我的小冬儿新年安康,平安顺遂。”傅羿岑笑着揉揉他的脑袋:“你以前没有的东西,我慢慢都补给你,好不好?”
周忍冬鼻头一酸,抹了抹眼泪,心中暖烘烘的,朝他点头。
有了这个红囊袋,周忍冬倒精神了几分,觉得新奇,又喜欢得很,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小半个时辰,他总算下了床,哒哒跑到藏他那宝贝包袱和银子的地方,抱出包袱打开了。
傅羿岑好奇凑上前看,只见里面放了三个脏兮兮的红囊袋,上头秀了一朵好看的忍冬花。
囊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剩下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没一个值钱的。
一块只剩一半的玉佩,还有……一张平安符。
傅羿岑的目光落在平安符上,嘴角的笑容凝固了,久远的记忆再次给他一刀。
他们刚成婚三个月时,先皇病逝,北边蛮族蠢蠢欲动,他奉命北征。
出发前,周忍冬冒着被管事嬷嬷惩罚的风险,来到书房,将这道平安符送他。
说是蛮族凶狠,手段残忍,希望平安符能保他平安归来。
傅羿岑只当他来书房是帮周恒探听行军路线,方便他们动手脚。
他半点不客气,对他恶言相向,抢过平安符,丢到门口。
那时雪下得很大,外头积了厚厚一层,平安符一丢出去,就陷在雪地里,不知所踪。
周忍冬哭着跑出去,穿着破旧单薄的衣裳,跪在冰天雪地里,不停扒着厚厚的积雪,找了整整一上午。
他懒得理睬,书房的门一关,继续议事。
偶尔从窗外看去,只看到身形单薄的人颤抖着,手指和鼻尖冻得通红,却依然不管不顾,非要找到它。
这东西对周忍冬来说,该是很重要吧?
把重要的东西双手奉上,一如他的真心,却被自己踩到泥土里。
他,何其该死!
周忍冬见他盯着平安符看了片刻,自然也想起之前的事。
他猛地把泛黄的符纸拿起来,正要藏在袖口,便被傅羿岑握住手腕。
“对不起。”
他的声音带着少许哽咽,听得周忍冬一愣,瞪圆了好看的杏眼,歪头看他。
“当年……是我的错,不该扔了你的平安符。”
道歉迟到这么久,周忍冬还是心头一暖,笑了笑摇头,声音里多了几丝落寞:“没事的,它……它确实拿不出手。”
那时刚进府不久,他太天真,这么邋遢的东西也拿得出手,怪不得傅羿岑嫌弃。
可……他本就一无所有。
这个平安符,是娘亲临终前送他的。
娘亲当时已经病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却顶着一口气,交代他要把平安符好好带在身上,关键时候,它能保自己的命。
母亲未说完,气缓不过来,瞪着一双眼睛,手软绵无力地垂下,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么多年,周忍冬一直将它当成最重要的宝贝藏着。
听说北方蛮族凶狠,他不愿傅羿岑出事,想起了平安符,忍痛把它送出去。
可是傅羿岑并不喜欢,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扔在了积雪里。
仿佛心被丢了,他顾不得会被打骂,跪在雪地里找得身体僵硬,手指冻坏,终于把它找出来。
他心情低落地把平安符重新藏好,只在思念娘亲的时候,拿出来看看。
那泛黄的纸张上,有几滴皱巴巴的泪痕,全是他夜里身体难受,辗转难眠时留下的。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自以为是送傅羿岑东西。
“怎么会?”傅羿岑不知他的顾虑,听他这么说,心疼得一抽一抽的,缓了一口气,才小心问道,“我很喜欢,冬儿能再送我一次吗?”
周忍冬看了看傅羿岑,又瞧了瞧平安符,皱着小脸,一脸为难。
第三十六章 贱人,我要你付出代价
“那……那你不许再丢了!”
周忍冬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了过去,“很脏的。”
傅羿岑像得到什么了不得的宝物,轻轻放在胸膛前的兜里:“不脏,回头让绣娘做个香囊,把它随身带着。”
周忍冬听着他的声音,心砰砰跳动,低下头,偷偷勾起了唇角。
傅羿岑没骗他。
傅如裳不会再出现了。
他会护着自己,不会休妻。
这一切,他做梦都不敢想。
如果真的是梦,他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总算把误会完全解释清楚,周忍冬不再钻牛角尖,傅羿岑也放松了下来。
他揉揉周忍冬的头发,把人抱回床上。
“后面还难受吗?”他轻声道,“昨晚没有伤到,上了药,应当好一点了?”
周忍冬脸红得厉害,细若蚊呐“嗯”了一声。
傅羿岑还想说什么,正巧侍卫来报,说周恒藏在秃鹫山的赈灾款,已全部搬了回来。
周忍冬一愣,迷茫地眨眼:“这么快?”
他不是才刚告诉傅羿岑吗?
傅羿岑无奈道:“我早就派人查清了。你仔细想想,我是否跟你说过,这些事无需你操心。”
“哦。”周忍冬耷拉着脑袋。
原来他白忙活一场了。
还担心了那么久。
“跟着楚毓好好学医,日后来当我的军医,好不好?”傅羿岑舍不得见他情绪低落,哄着他。
周忍冬仿佛找到人生目标,点头如捣蒜,看得出来十分期待了。
“禀将军,属下在山洞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侍卫见自家将军和夫人一来一回的狗粮撒得差不多了,见缝插针,奉上一个刻有奇异花纹的木盒。
傅羿岑担心有暗器,起身走远了些才打开。
木盒打开,里面装了半张画卷和半块玉佩,再无他物。
侍卫道:“画中男子身穿翡国服饰,器宇不凡,怕是身份不一般。”
当朝丞相,私藏别国权贵的画像,这事怎么想,都不简单。
傅羿岑的目光,却被那半块玉佩吸引了。
“冬儿。”他喊了一声,表情凝重,“你的玉佩呢?”
周忍冬一脸疑惑,还是乖乖将小包袱拿出来,献宝似的将他的半块玉佩献上。
傅羿岑将两块玉佩合并,堪堪成了一块完整的美玉。
“这……”周忍冬挠挠脸,一脸不可思议,“这半块玉佩从我有印象的时候,便戴在身上,我也不知是哪来的。”
傅羿岑蹙起眉头,打开画像看了起来。
周忍冬凑过来看,只见画像上是一位器宇不凡的男子,星眸剑目,嘴角带笑,手里握住一只纤纤玉手,只可惜……另一边被撕了,看不到手的主人。
不对!
周忍冬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抢过画卷,仔仔细细看了起来,逐渐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我见过另外半张画像!”
“在哪儿见的?”傅羿岑深呼吸,直觉事情不简单。
“在夏执今那里。”
他对着那半张画像,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
“画上是谁?”
“娘亲!画上是娘亲!”周忍冬激动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傅羿岑皱着眉头,联想上一世周忍冬拿翡国的宝藏和矿山换自己的命一事,一个大胆的猜测冒了出来。
周忍冬的身世,或许与翡国有关。
“牵手作画,一般是……夫妻之间才有的雅致。”傅羿岑道,“若你断定另一半画上的人是娘亲,那……她与此人定然关系匪浅。”
周忍冬露出迷茫的神色,无措地看着傅羿岑,像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只敢紧紧靠着可以依赖的人。
“可是娘亲从没提过翡国……我什么都不知道。”
傅羿岑抱住他,挥手让侍卫先退下,捧住他的脸,用亲吻稳定他的情绪。
感受到傅羿岑浓烈的情谊和小心的呵护,周忍冬总算慢慢缓了下来。
“别怕。”傅羿岑道,“翡国被灭后,降兵和百姓多数安置在西南,我们此行将此事一并查清楚。”
“嗯。”他握住傅羿岑的手,连声道,“谢谢……谢谢你。”
他心中有种强烈的感觉,觉得这画上的男子,必定与娘亲和自己有不一般的关系。
他想要查清楚。
没有理由的,凭着本能的,想弄清楚与娘亲有关的一切。
傅羿岑为了让他别胡思乱想,带他去看了一圈“偷”过来的赈灾款。
二十个能装得下成年男子的大木箱,满满当当装了真金白银,周忍冬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银子。
“有了这笔钱,西南的百姓就能得救吗?”
傅羿岑想了想上一世的过程,点了点头。
上一世,他跟柳思逸到了西南,将卢常俊绳之以法后,拿到的是姓卢的那一半赈灾款,他咬死称另一半被他挥霍完了,查不到周恒的头上。
而那一半银子,柳思逸与他精打细算,勉强将西南的灾祸压下。
重生一世,他定将全部赈灾款挖出来,到时手头更宽裕,自当能救助更多百姓。
周忍冬歪着头想了片刻,问道:“将军不怕周丞相上门讨要吗?”
“哈哈哈。”傅羿岑爽朗一笑,“他不敢,上门讨要,不就证实他贪污赈灾款吗?这个哑巴亏,他只能吞下。”
周忍冬无端有一丝心慌,总觉得事情不会如此顺利。
“银子今日便会先由将军府的人押送前往西南。”傅羿岑继续解释,“待柳思逸高中,我们再一同出发去西南。”
柳思逸不满夏执今的暴政,原本不愿再考,寻思着投身将军门下,当个谋士也好。
傅羿岑却觉得有官身更加名正言顺,加上楚毓一直念叨着,想看他高中,他索性静下心来,先参加科举。
夏朝的科举考试三年举办一次,笔试设在大年初一,仅一天时间作答,初八放榜。
前二十甲进宫面圣,进行殿试,由皇帝与主考官决出名次。
楚大夫一早要了一辆超级豪华的大马车,将柳思逸送到国子监参加科考,招摇得不得了。
这柳思逸若不中个状元回来,楚毓的面子就挂不住了。
“将军为何笃定柳公子能高中?”
虽说柳思逸文采斐然,满腹经纶,可外头才子挤满京城,为什么傅羿岑说得他好像中了榜一般。
傅羿岑哑然,转移了话题,绕得周忍冬傻乎乎的,就忘了追问到底……
这天之后,周忍冬不像除夕之前,每日要黏着傅羿岑才能心安,回归了之前的日子。
白天找楚毓学医,等着傅羿岑忙完来接他。
转眼到了初八,笔试放榜,楚毓一早就拉着柳思逸,挤到前头去看。
见到书呆子名列前茅,楚毓比他还高兴,往他肩膀碰了一拳。
“我就说能高中嘛,这几日愁眉苦脸的!”
“嗯。”柳思逸掩饰嘴角的笑意,“你说高中要给我庆祝,如何庆祝?”
楚毓笑得一脸神秘,把柳思逸拉到京城最大的青楼前,指着外面招揽客人的老鸨,朝他挑眉。
“逛青楼,喝花酒。”
柳思逸眸光暗了暗,咬了咬后槽牙,声音骤然变冷:“逛青楼,喝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