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克一边摆弄着手里的圣诞球,一边冲他露出欢欣的笑容。达米安和提姆在玩象棋,他们陷在激烈的棋盘斗争里不可自拔,两人都只是含糊地朝他打了声招呼,随即又埋下头。杰森仰靠在沙发上看电影,听到他的声音,他懒洋洋地回过头,冲他一抬下颌:“老头子,你动作越来越慢了。”
而阿福将手机递给他,是温德尔打来的电话。隔着话筒,他听到烟火绽放的声音,和温德尔带着笑意的祝福。
他不知不觉也挂上了笑意。
万家灯火里,也有韦恩庄园的一盏。
“老爷,苦难和不幸往往比幸福和欢乐来得更长久,更深刻,但这并不意味着幸福不存在。”
阿福静静地看着布鲁斯,就像布鲁斯还是小时候那样看着他:“您只要知道,您的注视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是我们主动走进您的生活,吸引您的注意力……得到您的注视,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老爷,请不要单方面拒绝任何人。”
布鲁斯没有说话。他的下巴紧绷着,和颧骨连成坚毅的轮廓线条。
阿福看着他倔强的孩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去看看他吧,老爷。如果蝙蝠侠去不了,那就让布鲁斯·韦恩去。”
……
纽约郊区·复联训练基地
布鲁斯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托尼·斯塔克戴着一副茶色墨镜,抱臂倚靠在落地窗上,一副等待多时的模样。看到他走近,托尼直起身,迎上前来。
布鲁斯在来之前就做好了托尼大发雷霆的准备,但出人意料的是,托尼这次不仅没有动怒,甚至堪称温和地与他打招呼。
“布鲁斯。”托尼缓缓地拿下了他的墨镜。他的眼神十分冷静,审视着布鲁斯。几秒后,他蓦地勾唇一笑:“你来了。”
托尼的语气听不出端倪,即便是布鲁斯也难以分辨他此刻的心情。于是他只好谨慎地停下脚步,尽可能自然地应声:“托尼。我来看看温德尔。”
“他醒了,跟我来。”托尼转身朝着基地内部走去,示意布鲁斯跟上。
基地里并没有多少人,大部分的复联成员忙着处理九头蛇的残局,又或者急着赶回复联大厦接应弗瑞,只有托尼负责将温德尔还有美队白狼三人送到基地治疗。一时之间,只有托尼和布鲁斯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
“你知道吗。”走在前面的托尼突然毫无征兆地缓下脚步。他朝着布鲁斯侧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道:“你的耳麦一直没关。”
布鲁斯面上闪过一丝懊悔和尴尬,他关掉耳麦,有些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你听到了多少?”
“全部。”托尼盯着布鲁斯,没有一点遮掩的意思,顿了顿,他再次补充道:“从你找到温德尔开始,再到阿尔弗雷德的通讯……我全都听见了。”
布鲁斯皱起眉。
但他的怒火转瞬即逝,徒留灰烬般的僵硬如同假面般覆在他的脸上。他沉默着,等待托尼接下里的调侃或者嘲讽。
可托尼什么也没说,他主动移开视线,面色平静地盯着布鲁斯身后那株阔叶绿植。
一时间,走廊里久久无声,久到布鲁斯都开始有些不安,托尼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把一直放在手里把弄的墨镜往衣兜一塞,猛地转过头,郑重道:“去追他吧。”
“什么?”布鲁斯不解。
托尼瞥了他一眼,突然道:“你知道吗,我当初也这么想。”
“我没法向她表白爱意,
也不能允许她爱我。因为我过着危险的生活,就连心脏的状况都不稳定……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终止钢铁侠生涯,要么否认我对佩珀的爱,但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代价沉重。”托尼的语速很快,但布鲁斯却听得十分清晰:“但十戒帮的事情过后,我突然意识到,我还有第三种选择。”
“十戒帮的事情你知道吗。”托尼抬头看了一眼布鲁斯,布鲁斯微微点头,于是托尼跳过了那一段,继续道:“总之,等我找到佩珀的时候,她正在暴打那个领头的……也就是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我既可以是钢铁侠,也可以爱她。这并不冲突。”
“并不是离开我们,他们就能过上童话生活,幸福快乐傻乎乎的笑容……不存在的!那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事实是,只要还有恐|怖|分子邪恶集团,只要还有隔三差五入侵的外星人,只要还有斗争和阴谋……他们就会有危险。我们并不是危险的来源,我们是屏障。”
“更何况,像你我这样的人,永远做不到一无所知,置之不理。”托尼的语气很笃定:“我得承认,很多时候我的参与会让事情更糟,比如《超英注册法案》最终导致内战,又比如研发绝境病毒最后却成了奥斯本的武器……但扪心自问,如果再来一遍,我还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
“我们这样的人,会搞砸乃至于失去很多东西。但我们不能因为惧怕可能的失去而选择放手。如果你不保持注视,别说保护,你可能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你没有给他带来不幸。”托尼对上布鲁斯的眼睛,声音坚定:“恰恰相反,这次幸好有你。”
“你及时找到了温德尔,所以他没有溺死在海底。你提前联系了海王,所以他没有被炸弹所伤——很简单的因果关系,你保护了他。我们只用事实说话,让你那些该死的预感见鬼去。”
两人对视了几秒,托尼盯着那双泛起波澜的蓝眼睛,斩钉截铁道:“我看的出来,你爱温德尔。”
见布鲁斯没有反驳,托尼笑了起来,拍了拍布鲁斯的肩膀:“别束手束脚的,喜欢就去追。”
第116章
托尼带着布鲁斯继续前进, 很快就来到温德尔的房间前。
布鲁斯正想上前敲门,却被托尼拦下。
“在进门之前, 你最好先看看这个。”
托尼将布鲁斯往后推了推, 两人再次退回走廊深处。他将一个平板递给布鲁斯,划开锁屏,示意他自己看。
锁屏一打开, 就跳出来了一个视频。视频封面就是躺在病床上的温德尔。布鲁斯看了一眼托尼, 立刻点击播放。
“感觉好点了吗?”
一个金发的医生出现在视频里,他面带微笑地走到床头,伸手将呼吸机连接的氧气面罩轻轻从温德尔的脸上摘下,随后又贴心地调整了床头的高度和角度,让温德尔可以舒舒服服地半仰在靠枕上讲话。
“威廉姆斯医生。”温德尔面色仍有些苍白, 但看上去精神不错。他将滑落的被子重新掖好, 又抚平了被单上的褶皱,微笑着应答:“我好多了,谢谢你。”
“从检查情况来看,你的身体并无大碍。”威廉姆斯医生笑了笑:“你的身体素质很好,骨骼密度和神经敏感度都很高, 身上的肌肉看起来虽然块头不大,但是纤维密度很高——你平时应该是健身房的常客吧?”
温德尔一愣,随即露出一个礼貌却有些心虚的笑容,没有接话。
威廉姆斯医生把这个笑容当成了温德尔的默认,他坐了下来, 又夸了几句,见温德尔已经放松不少, 这才口风一转, 进入了正题。
“赛尔德先生, 虽然从仪器的检测看,您身上并无大碍。但在那种水深和温度下,人体多多少少会受到一些刺激和损害,这些损害可能不会直接反应在仪器数据上,所以我们需要面对面的进行一些沟通。”
温德尔点了点头,尽管威廉姆斯说得很含蓄,但温德尔在这方面非常敏锐,他平静地问:“威廉姆斯医生,你们对我受损的部位有了猜测,是吗?”
威廉姆斯打开病历本的动作顿了一秒,他抬起头,温和道:“只是猜测而已。”
“通常而言,溺水意味着长时间的缺氧。而人体陷入缺氧状态过久,滞留在体内的二氧化碳会不断对大脑中枢造成刺激,同时缺氧还会使得脑细胞供氧不足,引起大脑神经细胞的不可逆性损伤。”
威廉姆斯医生从病历本上取下一张黑白的扫描图,展示给温德尔看:“根据核磁共振结果显示,您的大脑整体情况很好,只是……”他将钢笔的顶端抵在了一处颜色浅淡的灰色阴影处,继续说道:“您这里有一处阴影,据我们推测,这是大脑额叶和颞叶位移留下的轨迹。”
“幸运的是,额叶和颞叶在发生偏移后又自动复原至原位,也就是说,您现在的大脑功能十分正常,且后续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说到这里,威廉姆斯看了一眼温德尔,停顿几秒后,他的声音突然轻柔了不少:“额叶和颞叶是与人情感和记忆关联最密切的大脑部位,而长时间缺氧的后遗症包括意识错乱以及……”
“记忆受损。”
威廉姆斯医生重新将扫描图夹回了病历本,又将钢笔握在了手里:“赛尔德先生,为了进一步确定您记忆缺失的部分,我接下来会问您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并非强制要求回答,您可以根据自己的感受配合或者拒……”
“不用问了。”一直配合良好的温德尔突然出声喊停,这让威廉姆斯有些意外。但他配合地将钢笔放下,等待着温德尔继续。
“我的记忆的确出了一些问题。”视频里,温德尔的神情十分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也知道是哪部分出了问题。但这部分不合适和您沟通……可以让托尼进来吗?”
于是威廉姆斯退出房间。
半分钟后,托尼进门,他刚一坐到温德尔的床边,还没来及摆出
一个笑容,温德尔突然抬眼,开门见山地问:
“托尼,我和韦恩是什么关系?”
……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托尼伸手把平板拿了回来,半侧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带着一丝逃避意味地含糊道:“总之……他失忆了,而且可以确定遗忘的部分都与你相关。”
“什么程度?”
布鲁斯冷冰冰地问,语气听起来就像审犯人一样。当他不希望别人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他就会用这种口吻。
托尼了解蝙蝠侠的脾气,但这并不意味他习惯这种带着命令意味的语气,只是这次布鲁斯实在太过倒霉,以至于托尼根本没法和他计较。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干巴巴地补充:
“其实……也没那么糟,他还是记得一部分的。”
“他记得你开会睡觉的事情,也记得你滑雪断腿的事情,也记得你的那些……”托尼噎了一下,他提了提嘴角,看上去是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最后还是没能成功:“那些花边绯闻,就连你交往的封面女郎数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说到这里,托尼揉了揉眉心,眼里带上了一丝同情:
“至于忘掉的部分……他知道你们俩是童年挚友,但是他记不得小时候和你相处的日常。他知道韦恩和赛尔德企业关系紧密,但他忘记了你当初出手帮他调整投资结构的事情。”托尼清了清喉咙,总结道:“总而言之,和你相关的,带着正面情绪的记忆,他都不记得了。”
“现在他对你的印象,大概就和超人刚见你那会子差不多。”托尼偏着头想了想,给出了一个精准的类比。
但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所有刻板的布鲁西印象同时奏效,这也意味着,在温德尔眼中,布鲁斯不再是他关系亲密的挚友,而是一个绯闻缠身□□极多的陌生阔佬。
布鲁斯刚刚才红润了一些的脸再次恢复成无血色的惨白,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他极为缓慢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托尼踌躇着往布鲁斯的方向走了半步,抬起手摁在布鲁斯的肩膀上,略微用力地拍了几下,安慰道:“威廉姆斯说,这是暂时的症状。温德尔的的大脑结构已经复位,这种情况下,不需要服药,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算什么都不做,他自然而然也会想起来。”
“如果把温德尔的记忆比作一个个电脑文档,那和你有关的这个文档实际上并没有被删除,甚至称不上受损,它们只是被打乱隐藏了,迟早可以被重新找到。当然,我们也可以用点额外的辅助措施。”
“威廉姆斯建议我们多给温德尔讲讲缺失部分的记忆。我试着和他聊起我们上次到你庄园做客的事情。温德尔一开始全无反应,但随着我描述的深入,他逐渐回想起模糊的大概,到谈话的最后,他甚至记起了你烤糊的那个苹果派。”
“但最好的方法,还是还原当时的场景,让温德尔再亲身经历一遍。口述只能帮助他回忆起固定的事件,比如你上次烤糊的那只苹果派。但如果你当着他的面进一次厨房,估计温德尔立刻就能想起你从小到大烤糊的所有东西。”
“……”
布鲁斯深深望了一眼托尼,神色却和缓了不少。
“温德尔既然忘了你的事情,那就由你照顾,顺便还能培养下感情。”托尼迎上了布鲁斯的视线,理直气壮道。
托尼伸手勾住布鲁斯的肩膀,带着他重新回到病房门口,微笑着补充:“其实你也没得选——还记得刚才视频结尾温德尔问我的问题吗?”
托尼抬手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温德尔的应声。
他摁下门把手,回头轻声道:“我告诉他,你是他的男朋友。”
“好好努力。”
托尼打开门,把布鲁斯推了进去。
……
看到进门的布鲁斯,温德尔有些惊诧地直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