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手指着坑底,而我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坑中的那些工人,果然围在了青铜棺材旁边。他们在尝试着把棺材弄出来。
无名把身上的桃木剑取下来,冲下面喊:“我是道士。你们别碰那口棺材,很危险。”
他的话刚刚说完,那口棺材当中,就发出一阵阴笑声。紧接着,坑中的烂泥像是活了一样,此起彼伏。棺材在烂泥中上下颠簸,而棺材上的尸体,也被带动的摇摇晃晃,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工人们吓得大叫了一声,纷纷爬了上来。好在假观音没有难为他们,让他们顺利的回到了岸上。
这些工人小声的商量了两句,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迅速的向外面逃去了。估计在他们眼中,这一座轮回庵已经变成鬼窟了。
钱再重要,也不如命重要。更何况,他们今天捞的已经不少了。
他们跑了十来步之后。忽然黑暗中出现了十几只灯笼。这些灯笼飘飘荡荡。凭空飞了过来。
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并没有看到提灯笼的人,可是这些灯笼像是有意识一样,把工人们困在正中间了。
那些工人却浑然不觉,就在这灯笼绕成的圈子里面,不停的跑着。他们跑得很快,有几个甚至还在嘟囔着:“快走,快走,这里太危险了。”
我惊讶的看着这一幕,问无名:“是鬼打墙?”
无名点了点头,提着桃木剑说:“让我去看看。”
结果他刚刚上前跑了两步,从黑暗中就走出一个人来。
白纸灯笼照着他的白衣,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
是白狐。
我指着那些灯笼问:“这是你放的?”
白狐点了点头:“这些工人出去之后。肯定会把这里的事大肆宣扬。很快就会有人来了。咱们就没有时间解决棺材里的人了。”
无名一拍脑门:“对对对,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我看了看坑底的那一口青铜棺材,问白狐:“咱们现在要去吗?”
白狐点了点头:“咱们走吧。”然后,他伸手就要来楼我的腰。
我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瞪着眼说:“你忘了上一次的约定了吗?”
白狐笑了笑,指着坑中的烂泥说:“你不想弄脏衣服吧?”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好吧,不过你要老老实实地,别动手动脚。”
白狐很痛快的答应了。
我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随着白狐浮在空中,慢慢地落到坑底。我们两个的脚都没有沾地,完全是凭空站在棺材旁边。
我看见棺材周围的尼姑栩栩如生,她们还保存着生前的样貌,有些痛苦,更多的是虔诚。
几分钟后,无名和方龄也来了。他们两个借用了工人的设备。穿上了防水的裤子,脚上踩着木板,免得陷到烂泥里面去。
方龄有点害怕尸体,但是又忍不住去看。她瞧了两眼,问无名:“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尸体都没有腐烂?”
无名想了想说:“好像是因为她们的魂魄被困在这里,没有离开。身上的怨气太重,所以才把尸体保存住了。”
我对无名说:“你不是要帮她超度吗?快开始吧。”
无名点了点头,从怀里面拿出一枝香来,点燃了。他把香插在棺材上面,自言自语的说:“我先试试,她还有没有怨气。”
我不知道那只香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总之它的燃烧速度比一般的香要快得多。大概五六分钟的样子,这只香就只剩下一个香头了。
无名满意的点了点头:“戾气果然散尽了,不然的话,这只香烧到一半就会熄灭。”
他用剑尖捅了捅棺材,对我们说:“现在我找找当年的封印,一般情况下,封印上面会留下道士的名号。而且说明封印的原因。免得后来的道士不明就里,误打误撞把封印给破坏掉了。”
青铜棺材被一点点的清理干净了,那里露出大段大段的文字来。这些文字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很好看,但是一般人认识不了几个。我知道,这又是小篆了。
我奇怪的说:“为什么这里有这么多的小篆字?有点不对啊。”
白狐轻声问我:“怎么不对了?”
我想了想说:“轮回庵是佛家的寺庙。而佛是汉代传来的。那时候不是流行隶书吗?”
白狐笑了笑:“从隶书流行到完全取代小篆,需要很长时间的。再者说了,或许,封印厉鬼的人,是汉代以前的人,所以习惯写小篆。”
我吓了一跳:“那他……那他岂不是活了几百年?”
白狐微微点了点头:“真正的得道高人,是不惧怕时间的。”
无名看了一会,对我们说:“原来这些尼姑,上一世为非作歹,都是大奸大恶之辈。所以这一世有这样的劫难,哎,她们被锁在这里,也是为上一世还债了。”
无名看了一会,忽然惊讶的叫了一声:“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我问他:“你看到什么了?怎么这么惊慌?”
无名瞪着眼睛说:“封印假观音的人,是我师父。这怎么可能。”
第一百六十八章 超度
开始的时候,我们没有明白无名的意思,直到几秒钟后,我才反应出来,这件事有点不对了。
我犹豫着说:“这棺材,不是千百年前。就在这里了吗?”
众人都点了点头。
我又看着无名说:“你师父多大了?”
无名微微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问过,他也没有说过。”
方龄在旁边说:“看样子,你师父是一只千年老妖怪啊。”
无名苦笑了一声:“这一次,我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问无名:“你是不是看错了?这件事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无名特地加了一只蜡烛,举到棺材旁边,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他摇了摇头:“不会错的。假观音不是说了吗?当年封印她的人,是一僧一道。她没有记错,封印上确实是两个人的名字。那僧人叫浮尘,道士叫天厌子。”上记叉圾。
方龄问他:“你师父的道号是天厌子吗?”
无名点了点头,然后用剑尖指着棺材中某个地方说:“这是我师父独有的印记,即使重名也不可能,看来,当年封印假观音的。真的是他老人家。”
我看无名神色沮丧,像是知道了什么恐怖的真相一样。
白狐在旁边淡淡的说:“就算你师父活了千百岁,那也没有什么,对于得道高人来说,时间是无穷无尽的。”
无名听了这话,像是缓过一口气来一样:“你的意思是,我师父因为道术精湛,所以能够长生不老?”
白狐点了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无名微微的摇头:“这不对啊。他老人家的道术虽然厉害,但是远远没有到长生不老的地步。难道他在隐藏自己的实力?难道他一直在骗我?”
白狐问无名:“你师父在哪?”
无名说:“出远门了。”
白狐又问:“去哪了?”
无名摇了摇头:“他没有告诉我。”
方龄无奈的说:“你怎么一问三不知?怪不得你师父有问题你都看不出来。”
无名只是苦笑:“我只知道,他一个月后就会回来了。”
白狐点了点头:“一个月后,等你师父回来之后,你带我去看看他,我会暗中观察,他到底是什么人。”
无名点了点头:“多谢你了。”
随后,他又嘀咕了一声:“想不到我一个道士,居然需要一直只鬼陪着。去鉴定自己的师父。这可真是乱套了。”
我催促他说:“这些事先别计较了,你赶快帮着假观音超度吧,不然的话,天就亮了。”
无名嗯了一声。从包袱中取出蜡烛来。他把蜡烛一只只的点上。在泥地中摆出来一个小小的阵势。然后,他又把那本书掏出来了。
我无奈的说:“你怎么总是翻书?”
无名苦着脸说:“超度的办法很难的。没有几个人能记得住。”然后他开始一页一页的翻看。
我对白狐说:“要不然你来吧,我感觉他有点不熟练。”
白狐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
我奇怪的看着他:“还有你不会的东西?”
白狐低头蹭了蹭我的头发,轻声说:“超度鬼魂,是佛道两家的绝密,从来不肯外传。其实想要学会并不难,只要剃度受戒,当了和尚。或者焚香拜师,做了道士。自然就有师父来教了。”
我摇了摇头:“那还是算了,别学了。”
白狐笑着问:“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出家。”
我呸了一声:“我只是怕你把好经念歪了。”
这时候。无名清了清嗓子,开始超度鬼魂了。
他盘着腿坐在一块大木板上,借着烛光,一边看书。一边念出来一串咒语。我仔细听了听,这一次的咒语不再是楚辞了。我甚至不知道是什么语言。
只觉得这咒语听起来,像是微风拂面,又像是远方有人在呼唤。我想起小时候在冬夜里放学回家,冒着风雪,推开家门,那一瞬间的光明和温暖。
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忽然发现,在无名面前多了几个黑影。这些黑影都跪在地上,在缓缓地跪拜。
领头的是假观音,后面跟着十几个尼姑。她们脸上的表情很祥和。一点厉鬼的模样都没有了。
几分钟后,无名像是把咒语念完了,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去投胎转世吧。”
一阵清风吹过来,那些影子被风吹散了。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夜色中。
这里完全安静下来了。
方龄指着棺材说:“你们看。”
我看见棺材外面的那些尸体在迅速的腐烂,很快,就变成了几根枯骨,松松散散的挂在棺材旁边。
至于棺材里面的假观音我们没有看到,不过可以想见,她的尸首也腐化了。因为铜管材上的符文正在迅速的剥落,掉在烂泥当中。
几秒钟后,棺材里面飘出来六点莹莹的火光,像是萤火虫一样,绕着我们飞舞。
无名惊呼了一声:“是那两个尼姑的本命灯火。”
他连忙找出来六支蜡烛,把本命灯火引到蜡烛上面,把蜡烛点着了。
白狐抱着我,腾不出手来。而我们三个人,则一人握着两支蜡烛。回到了岸上。
白狐轻轻地把我放在地上,接过了我左手的蜡烛,然后拉住了我的手。他微笑着说:“姑娘,想不想和我秉烛夜游?”
我抬脚给了他一下:“你又装失忆。”
我们几个握着蜡烛离开了尼姑庵。在经过那些工人身边时,我问白狐:“你不把他们放开吗?”
白狐笑了笑:“等蜡烛烧完之后,他们自然会闯出来的。咱们不用管他们了。”
我点了点头,和其余的人一道,出了轮回庵,拐到庵旁的小巷子里面。敲响了那个小院的门。
明月照在头顶上,巷子幽深又寂静。无名一边敲,一边笑着说:“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
他刚说完这话,旁边老槐树上的寒鸦就被声音惊醒。嘎嘎的叫着,向远处飞去了。
与此同时,院子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听见卖黄纸的女人问:“是谁?”
她的声音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估计已经猜到我们是谁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送送我
两个尼姑的本命灯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面了。她们两个坐在床上,喜不自禁的捏着自己的手腕,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过了一会,老尼姑抬起头来,对卖黄纸的女人说:“表妹,给我倒一杯热水。我已经太久没有吃过带热气的东西了。”
我惊讶的问:“你一直吃凉的?”
老尼姑点了点头:“失去本命灯火之后,不能吃热的东西,不然身体受不了。平时喝的茶,也是放凉之后才能咽下去。”
我这时候忽然想起来,当初老尼姑给我们看生辰八字,端上来的茶确实是凉的。
老尼姑喝了热水之后,就站起身来,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来,交到无名的手上:“小道长,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这些钱,你拿着。”
无名把手伸出去,可是伸到一半的时候。又咬着牙收回来了。他干笑一声:“这钱,我还是不要了。”
我们都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挺爱钱的吗?怎么又不要了?”
无名苦笑了一声:“按照我师父的规矩,我之前收的钱就够多了。如果再要钱的话,就算是趁人之危了。我师父经常说,如果修道的人趁人之危,会遭天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