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老板一个一个看过去,师兄们都把脖子缩了回去。庄老板道:“你们接着玩,我跟春歌有点事出去说。”
五颗脑袋不停地点。
庄老板拉着楚春歌去了阳台。一出去就抽了根烟。楚春歌也不敢先讲话,问怎么了,只好等在原地。
庄老板在空中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道:“你画的是他吧?”
楚春歌心里一咯噔,想:终于还是来了。
可这事做不得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此心情再过沉重,也只得点头。
庄老板在栏杆上敲了敲烟灰,并未对这个表态做出什么评价。
反而是沉默了片刻后,道:“我怎么看着,你不是很喜欢他?”
这话说得楚春歌一惊。温道方对他下过这个判断,这时庄老板又来了一次。这让他忍不住反问自己:难道我真的不喜欢温老师吗?
画画时心里都是他,用一切方法与他巧遇,每次见到他心都惶惶说不出一整句完整的话……
这样的还不叫喜欢吗?
楚春歌没来得及反驳,庄老板接着道:“你们都对我先生很感兴趣吧。”
楚春歌不清楚话题怎么突然又跳到了这里,只能顺着庄老板,茫然点头。
“我先生呢,是我画里的大部分模特。我最开始与先生就是因为写生认识的。他在山里采药,我看中了他的肌肉线条,出钱让他给我做模特。一来二去就好上了。他也不知道我在画什么,只知道我喜欢看他衣服半穿不穿时的样子。”
说到这里,庄老板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后来就结婚了。结婚之后才发现,我们根本性格不一样。我着眼于艺术,他却要养家糊口。他看不懂那些画,也不知道能卖多少钱,他只知道,我一看见他就要拿画笔。”
“他是我的缪斯。”
“后来离婚的时候,他对我说,我爱的是画,是灵感,是那一瞬间的心动,甚至是他的肉体,可我从未爱过他。这话说得我心惊肉跳,是诛心之罪。”
说到这里,楚春歌隐隐约约知道了庄老板要跟自己说的是什么。
“于是离婚之后,我再也不画他。连绘画的风格也改了,就是为了证明,我不是爱他给我的灵感,而是他本身。可我发现,不画之后,我就忘记了他。”
庄老板看着楚春歌:“我看见了新的肌肉,新的热情,画笔里不再是他,可灵气并没有改变。我甚至都不思念他。”
“我花了这么多年才想清楚,他说的是真的。一个没读过书不认识字不会赏画的人,真真正正看懂了我。我爱的是‘我爱他’。”
楚春歌大致明白了庄老板在说什么。她怕他重蹈覆辙,怕他误看了爱情,爱上神殿却未爱上女神。
“你不谈起他,他只出现在你的画里、你的爱里。从你们的相处中,我看不出。是,你很羞涩,可你面对任何一个和你有感情纠葛的人,都是这样子的。你是因为喜欢他而词不达意吗?”
听见庄老板的声音,楚春歌自己都开始怀疑了起来。
——我真的做过自我纠结以外的事情吗?
——我只想让人知道有这么个人,却不想让庄老板知道他是谁,这是因为“不爱”吗?
这问题生生在他心里凿开一个洞。他回想起每一个“心动”的时刻,可绘画的欲望始终萦绕在周围,挥之不去。
绘画的欲望是附庸,还是温道方本人是附庸?
这个问题,现在他已经不能肯定地回答了。
他听见庄老板的声音:“创作者最无情啊……”
035
因着那个问题,楚春歌本来想去找温道方的,也没去成。
庄老板在阳台上抽烟。承认自己上一段失败的婚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且错基本上都在自己。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控制。爱与爱,本身就很难区分。能做的只是提醒楚春歌,免得他也落入这样的境地。
而楚春歌则一言不发。庄老板知道他还在理清那感情里几分爱慕几分创作欲,因此也不打扰他。只是眼看着出来的时间太长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
“该进去了。”
楚春歌点点头,跟在庄老板后面一同进去了包房。
温道方已经在了,坐在那里吃水果。其他的人在一旁玩扑克,脸上被鬼画符地贴了一堆。
楚春歌走过去,在温道方身边坐下,问:“你怎么不玩?”
温道方道:“没意思。我算得出牌。”说完朝嘴里塞了一块苹果。
楚春歌诧异问:“这么厉害?”
温道方道:“其实也没有百发百中。得有人出过牌,而且没有乱打一气的。按牌理出牌的人都是很好猜的。”
楚春歌闻言笑了笑,说:“也能用于待人接物吗?”
温道方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说:“有时候能。”又像是知道楚春歌想问什么似的,他补充道:“我觉得我有时候能猜中你。”
“那社交起来不就特别愉快吗?”楚春歌想起了庄楠说的“情商为1”。温道方整体表现并不如庄楠所描述得那样不通人际,反而有的时候特别温柔体贴。
“不是,分析这个没意思。不如去分析人格同一性。”温道方说:“而且需要人告诉我牌理。比如发自拍是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
“这又是什么理?”楚春歌好奇道。
“发自拍表示对自己的形象很满意:从‘善’的角度说,应该夸奖一番,与人为善;从‘真’的角度说,应该照实评价。牌理就是,交往中应该选择第一种套路。这是个很难的抉择。”
楚春歌觉得很有意思,他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当做没看到似的。他问:“你是不是遇到过?怎么处理的?”
温道方回想了一下上次黄主任的自拍事件,在心里扶了扶额,道:“我点了个赞……师妹让我这么做的……”
楚春歌先是愣了愣,反应过来这个“师妹”是庄楠的时候,又忍俊不禁了——站在庄楠的立场上看这件事,温道方就真的是傻得过分了。
当然也挺可爱的。
楚春歌想了想,问:“温老师平常也看朋友圈吗?”
他本意就是闲聊,或许带了些想弄清楚庄楠截图的那条朋友圈到底有没有被看到的念头。可温道方只是深深地盯着他,并不说话。这使得他有些心虚。
好在温道方最终答道:“不看。”
虽然没有告诉楚春歌:那条我已经看到啦~,但是无知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
楚春歌笑了笑,说:“那我们去试着玩一玩扑克?”
温道方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加入战局,众人便说要分成两桌玩。师姐看了看,提议道:“不如我们来玩狼人吧。七个人开个局,也勉勉强强好玩了。”
这个建议没人反驳,因此在扑克牌上写明身份,就开始了。
第一局是楚春歌与温道方是狼人。睁开眼的那一瞬,楚春歌在心里想:这该不是玩我的吧?随后看了看作为主持人的师姐。
师姐脸色没什么异常,只是用主持人应有的素质说道:“狼给我一个号码,狼统一意见,给我一个号码……”
看着也不像是作假的样子。再说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玩意也做不了假。楚春歌只好跟自己说,这事缘分和天意之类的玩意儿。
师姐还在催着要号码,楚春歌看了看温道方,温道方做出一个“随你选”的动作,楚春歌只好随手点了程渡。
狼闭眼,丘比特睁眼,指定两名玩家为情侣。
当楚春歌被点到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警铃大作。一睁眼果不其然,温道方睁着一双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楚春歌:……
楚春歌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在师姐的“情侣闭眼,进入下一环节”的催促中闭上了眼睛。
之后按照流程来,庄老板随口点了一个水炮,点到了温道方那里。第一夜没什么信息,温道方就这样被票死了,随后楚春歌殉情。
第一局就这样完了。
这一局十分莫名其妙,温道方发了言,十分有理有据,却被庄老板一句“我总票,我说票谁就票谁,我是你们导师”的话给堵了回来,除了楚春歌在内的所有人全都不得已指向了温道方。
所谓强权政治。
温道方笑了笑,并未对这奇葩的走向多做什么表示。楚春歌则是为他忿忿不平:“可恶,可恶,可恶的师权社会!温老师快,打个电话把你的学生们叫来,跟庄老板一决高下。”
庄老板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哪边的?”
楚春歌狗腿地偃旗息鼓。
温道方看着这些,眼神都温柔了起来。他用无奈的口吻对楚春歌道:“我刚回国,还没带学生呢。报仇只能几年后了。”
庄老板瞪了楚春歌一眼,说:“去当别人学生啊,我不要你了,去去去,反正有后门。”
众人皆哈哈哈地看着楚春歌敢怒不敢言。十分有趣。
有人问庄老板:你是如何正确投死狼的?
庄老板眯了眯眼,做了个神秘的表情,道:“直觉。”
直觉这回事,说来奇妙。通常可信度并不高,可最终楚春歌用他无与伦比的直觉力,精准地指出了每一匹狼。
是的,每一匹。只要楚春歌是正义方时,就没有失手过。要么毒死了狼,要么验出了狼,要么票死了狼。走位十分风骚。
加之温道方在一旁,长篇大论地分析,指出谁谁谁有逻辑漏洞,也少有折戟。
众人皆曰:这游戏没法玩啦~~
楚春歌与温道方相视一笑。
这游戏的确没法玩了。
再被剿杀,几个人也玩了几个小时。虽然没有了门禁,可太晚也不好。众人随便喝了几杯酒,等回过头一看时间,也已经十一二点了,也就要散了。
温道方一直只是喝果汁,因此能担起送人的职责,而庄老板却是喝了酒,有些不省人事的征兆。程渡找了个代驾,正好把七个人装回酒店。
在酒吧门口他对着大家挥手,说:“我就不回去了,还有事。”
楚春歌因为“不会喝酒”兼“酒精过敏”的令箭挡着,没喝多少,还算清明。他回头问程渡:“你真的不回去了?”
程渡对着他挤了个眼,道:“房间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楚春歌红着脸骂了他一句不正经。
或许是那句暗示,使得楚春歌整个路上都心不在焉心猿意马的。连到了酒店都不知道。
这么多人里,清醒的就是楚春歌、温道方和师姐了,剩下四个醉鬼。楚春歌和温道方相视一眼,叹了口气,认命地把几个人都抬进了各自的房间。
师姐连声道谢。
等安置完众人,温道方和楚春歌竟然都是气喘吁吁的。
楚春歌犹豫了一下,对温道方道:“温老师……要不要休息一下……”
温道方看了他几眼,似乎是想弄清楚这个邀约是否出自真心。
楚春歌在如墨的眸子里看出了这种犹疑,补充道:“真的。”
温道方这才点头。
楚春歌心有戚戚,招呼着温道方坐下了。
这一切就如几小时前的重演。
不过此时楚春歌的心境已经大不一样。
是,他或许没有拎清楚这感情,可是胸腔里澎湃的爱不会是假的。
本来就是感性的以直觉取胜的人,觉得爱了就是爱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拿出上次程渡放在房间里的酒和两个杯子,一杯里装了酒,一杯里装了白水,递过去给温道方让他自己选。
温道方看了看两杯酒,又看了看楚春歌,选了白开水。
楚春歌从善如流地拿起装了酒的那杯,顺口就喝了一口。
“温老师明天有课吗?”
温道方喝了一口水,又将水杯放在了桌子上。“没有的。”
楚春歌进来的时候并没有随手开灯,门也没关。房间里只有非常微弱的走廊里透进来的光。
光明明灭灭的,温道方的眉眼被他自己的影子遮了个遍,什么都看不出来。而温道方看到的楚春歌,也是逆光里一片模糊的轮廓。
楚春歌轻轻地笑了笑,说:“我不能喝酒的……”随后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这光好烦啊。”
“啪”地一声,门被关上了,房内终究是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温道方觉得此时他就遇到了“不按牌理出牌”的时候。他不清楚楚春歌这一系列行为的意义,只觉得似乎代表了某种趋势、某种意愿,可庄楠——或者别的什么人,并没有告诉他这代表什么。他不敢说话,甚至还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他听到楚春歌在房里走来走去的声音,窸窸窣窣的,让他的心情竟然有些烦躁。
他想问:你在干什么?我们能开灯吗?
下一瞬,就听见“啪”地一声,床头的那盏小灯被楚春歌打开了。
昏黄色的灯光,夜深人静的时刻,孤男寡男的两人,甚至还有酒。
不发生点什么,都对不起“鱼水之欢”这几个字了……
的感觉。
楚春歌道:“酒量不好,觉得我有点醉了。”说着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温道方沉默片刻,终于说话:“那就好好休息。”
“喝醉了不能开车,温老师就别走了,反正明天没课。”
这似乎是个邀请。温道方凭着十分稀缺的浪漫细胞得出了这个结论。可他的脑回路又转向了别处,他说:“我没醉……”
楚春歌笑了一下,在昏黄的灯光下看来,有某种十分隐秘的性感。他双手撑在温道方椅子的扶手上,将温道方禁锢在了怀里。
唇齿相交,酒的清香。
温道方几乎不能思考。
楚春歌再近一些,把嘴唇凑到了温道方的唇边,随后伸出舌头舔了舔温道方的嘴唇。
温道方抓住扶手的手紧了紧。
温道方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开了来,楚春歌的舌灵活地滑进去,渡了一口酒进去。
这口酒来得猝不及防,温道方完全没有料到,差点呛到了,拱起身子咳嗽起来。
因着这咳嗽,接吻的姿势也没有了。楚春歌笑了笑,顺势跨坐在温道方的腿上,他抱着温道方的脖颈,道:“这不就醉了。”
温道方直起身子,擦了擦唇边的水,问:“是那个意思吗?”
楚春歌以吻作答。
温道方几乎一下子被这个吻挑燃,他抱住楚春歌的腰肢,揉了几下,力道有些大,楚春歌甚至发出不适的哼声。
他手上松了些,将楚春歌拉远了些,看着楚春歌发红的嘴唇,亲了亲,又看了看他,再次亲了亲。楚春歌正在心里说“让我们激烈一些吧”的时候,听见温道方的声音响在自己耳畔,“喜欢你……”
这表白太过直接,加上对楚春歌而言,温道方的声线本来就是最好的催情剂,他几乎是瞬间就硬了。
跨坐的姿势很容易察觉到变化,立刻温道方就笑起来。楚春歌先前勾引人做得很顺手,现在却有些不好意思:“你……”
温道方又亲了亲他的嘴唇,嘴上的动作很温柔,手却不老实地探进了上衣下摆,慢慢向上抚摸过去。
温道方的动作并不情色,可楚春歌一想到在自己脊柱上游走的是那双很好看的手,脸就红了。温道方另一只手向下移,移到自己的大腿上,垫在楚春歌的屁股下,还顺手捏了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