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似乎偏爱林晨叶。林晨叶和他年纪一样，生日小了三个月，但两个人站在一起，单看模样，旁人大概都会以为林晨叶不过是二十出头，像是个弟弟。

在陆沉前打量林晨叶的时候，林晨叶伸手拨弄了一下刘海，拖着行李箱走到陆沉前的车前，一手拄在车门上，“不请吃个饭？我饿好久了。”

“上车吧，吃饭去。”

“那去吃川菜，好多年没吃了，”林晨叶坐在副驾驶上摸了摸小肚子，笑了一声偏过头看陆沉前，“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吃。”

“怎么突然回国了？”陆沉前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林晨叶勾了下嘴角，不是很在意陆沉前的反应，把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想回就回了，哪里要那么多理由，国外也不见得比国内要好。去了那么多年，那边的菜还是吃不习惯，一点都没胖，还和高中毕业时候一样。”

“打算不走了？”

林晨叶笑眯了眼，“说不定。我这次回来还真是有一件事情想要去做，如果……”林晨叶看了陆沉前一眼，顿了一下把视线转到前方，“嘛，说不定就留下了，又说不定我马上就回去。谁知道呢。”

“是你的性格。”

高中的时候说出国就出国，从那之后就没了消息，林晨叶一直活得很随性，想要做什么就放开手去做，陆沉前为此曾一度的觉得苦恼，但如今心底只剩下蠢蠢欲动的羡慕。

“当时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出国，很对不起。”

陆沉前很想说，你只是欠十九岁的陆沉前，一个道歉。而现在十年都过去了，在你面前的是已经二十九岁的陆沉前。

“出国深造是好事。”陆沉前笑了笑，车转了一个弯停在了一家川菜馆前面，“到了，下车吧。”

林晨叶本以为陆沉前会带他到南路的川菜馆，他记得陆沉前最喜欢那家的味道。林晨叶看着通亮的店面，问了一句，“这是新开的？”

“嗯，这家店的店主和我很熟。”陆沉前把车锁上，“你也认识。”

林晨叶一时有点迷茫，想不到陆沉前所指的是谁。

“我给他打个电话，你先看菜单。”在座位上坐好之后，陆沉前把菜单推到林晨叶的面前之后，出去给韩序禹打电话。

陆沉前把事情说了一遍就挂掉了电话，等他刚刚坐到单间的座位上，韩序禹就挂着一张笑脸冲了进来，速度极快。

接到陆沉前电话的时候，韩序禹就在川菜馆的二层，等到韩序禹准确的捕捉到林晨叶这个名字之后就开始往楼下走，这才让他移动的速度变得很快。

林晨叶的目光和韩序禹的对上，林晨叶愣了一下，随即松了松嘴角。

“原来是你，我刚刚还没猜到，真是蠢。”林晨叶懊恼的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灿烂。

“十年没见了吧，你怎么还长这个样子？”韩序禹不客气的挨着陆沉前坐了下来，手放在桌子上。

林晨叶撇了撇嘴，“我还能长成什么样儿？金发碧眼还是虎背熊腰？”说完，三个人都笑了，气氛融洽。

吃饭的时候林晨叶一直对菜赞不绝口。这话估摸着也不假，因为桌上的菜一半都是林晨叶一个人消灭的，陆沉前这几天吃什么都觉得寡淡饭量也就变少了，而韩序禹正忙着盯着对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国的林晨叶，实在没时间往嘴里塞饭。

虽然如此，但多亏了当年他们感情好，十年之后聚在一起居然也没有特别尴尬的感觉。

眼看着这饭就要吃完了，韩序禹给林晨叶添了一杯热茶，“你家还住在南路？等会我俩送你回家，一眨眼都这么晚了。”

“南路的房子早就卖了，爸妈都在国外，这里哪还有什么家啊。”

说完林晨叶就乐了，韩序禹也跟着笑了两声。照林晨叶的话来说，昶州已经没有他的住处了，他没什么理由要回来，如果非要强拉硬拽的话，倒是有一个理由，能让林晨叶回到这个地方。

“要不然你俩收留我好了。”

韩序禹听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去看林晨叶，而是去看陆沉前的表情。陆沉前没吭声，坐在林晨叶对面脸色都没有变，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沉默以对。

林晨叶的视线一直胶在陆沉前的身上，看出陆沉前沉默的意思，笑了一声又说道，“等会你俩把我丢到一个宾馆就好，好累好想倒下就睡，不想到处乱跑了。”

把林晨叶安顿好之后，陆沉前的车慢慢悠悠的又上路了，这回副驾驶上坐着的是韩序禹。韩序禹把后脑勺靠在侧面的车窗上，玩手指。

“你怎么想的？”

“想什么？”

“林晨叶啊。”

“没怎么想，都过去那么久了。”陆沉前如实回答。

得到满意答案的韩序禹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把脑袋凑到陆沉前的跟前，“其实你想想也没什么的，如果觉得合适我也没有意见。”

对于韩序禹一时一个的想法，陆沉前无奈的说道：“您老就别操心这件事了，他不过是回国来看看，你这边就想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我这不是也关心你么。你这十年也没少惦记人家林晨叶吧，现在人家回来了，你这个态度倒是让我出乎意料。”

“你就没一句好话，回你的家吧。”这时车已经到了韩序禹家楼下。

韩序禹被赶下了车，走之前对着陆沉前出奇严肃的说了一句，“你做好决定，我会支持的。”

陆沉前坐在车里看着好友的背影摸了一下鼻子，以掩饰一瞬间奔涌而出的感动。他、韩序禹和林晨叶高中同班，韩序禹和他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好的不用说，至于林晨叶则是后来加入的，高中排座的时候，林晨叶和韩序禹分到一起，坐了几个月的同桌之后关系就好了起来。

也就因此，韩序禹和林晨叶也因为陆沉前的关系渐渐熟悉起来。陆沉前是高二的时候发现，他对林晨叶的感觉是和对韩序禹不一样的，这种感觉已经不是单单友情能带给他的。

这件事情只有身为发小的韩序禹知道，或许可以这么说，陆沉前努力压抑的感情被韩序禹看了出来，并且逼问了出来。就这样韩序禹见证了他‘灰头土脸’的初恋，而且这还是暗恋。

林晨叶对他的感觉是怎么样的，陆沉前说不准。林晨叶的字很漂亮，总是在纸上勾勾画画，满满的一页横竖左右都被写满了。

陆沉前不理解的问他，这是干什么。

林晨叶却用笔点了点下巴，良久才兴奋的说道：“要不然我每周给你写一封信吧，我都没写过信，你收过别人送的信吗？”

陆沉前摇了摇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鸿雁传书，鸿雁就算了，传书还可以。”说完林晨叶就把桌上用过的纸团了起来，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信纸本，陆沉前都不禁去猜，林晨叶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他应下。

就在他收到林晨叶第五十封信，高中毕业的那一天，他兴致勃勃的打算将一切说出口，想问林晨叶，他是不是也一直喜欢他。

只是没办法，林晨叶笑着告诉他，他要出国了，明天就走。陆沉前并不夸张，他真的感觉当时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耳边只有风声还有回忆中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速度很快，刮起了落叶，所有的东西都归回了原点，两个人沿着不同的方向奔跑。

本来想说的话咽了回去，可能一辈子都再难重见天日了。

“啊，那再见……”

“嗯！再见。”

陆沉前发现自己居然在韩序禹的楼下愣起神来，他打着火开车出了小区。之前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感觉已经阔别已久，很多东西都失真了，变得很奇怪，连他当时的那种心情，他都不能仔细的回想起来。

第三十八章

付遥强忍着想抬手腕看手表的冲动。这一上午他已经抬了不知道多少回，自从每天午饭都会主编一起吃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期待每天的午休，毕竟他和主编只有这个时间是距离特别近的。

这种期待来得很强烈，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甚至能感到自己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雀跃，但同时他又因为这种感觉感到不安，感到烦躁。

付遥伸手摸了一下表盘，站起来拿了杯子去热水间打水，他路过主编办公室的时候不经意的往里看了两眼，脚步顿了一下才又往前走。

迎面撞到一人的身上，来人伸手扶了一下付遥的肩膀，付遥抬头说了一句对不起，整个人就撞进对方含笑的眼睛里。待付遥看清来人模样的时候一愣，手中的杯子差点拿不住，说完对不起之后只是微微动了动嘴唇。

“这是新闻版，我没走错吧？”林晨叶松开扶住付遥的肩膀，笑着说道。

“没……”付遥的视线落在林晨叶的手上，林晨叶用左手拎着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的东西一目了然，是一盒饭菜。

林晨叶是来找谁，又是来干什么的。付遥现在也已经能猜到了。

“下次走路的时候小心点，撞到会很疼的。”林晨叶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笑着看了一眼仍然有些发愣的付遥，迈开长腿推开主编办公室的门进去了。

林晨叶果然是爱笑的。

付遥站在原地用手指肚蹭了一下杯子。林晨叶和照片里的他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付遥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林晨叶穿着纯白色的短袖，下身穿着一条瘦腿的浅色牛仔裤配一双帆布鞋，若不是知道林晨叶是主编的高中同学，付遥几乎要误以为林晨叶不过是个大学生。

从今天开始，也许连和主编吃午饭的待遇都没有了。付遥被这个认知打败了，他接了半杯热水回到座位上，再也没有了看时间的想法。

林晨叶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翻杂志，饭盒被他放在茶几上，他翻了几页杂志就用手撑着下巴看陆沉前工作。

办公室没有安窗帘，只要是晴天，办公室里都是暖洋洋的。陆沉前整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下面，光打在陆沉前的身上，在林晨叶的角度来看，是看不清陆沉前脸的，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这个人像是随时要和光融为一体一样。

陆沉前的很多习惯还和高中时候一样，喜欢阳光喜欢川菜，别看陆沉前这人很沉稳，年少老成的样子，却喜欢能刺激人强烈感官的东西。像是光这种东西，高中的时候阳光烈的时候，别人都要躲着，陆沉前却喜欢凑到下面，一脸的高兴，虽然只是嘴角翘了翘，林晨叶就是知道他喜欢。

陆沉前敲了一下空格把电脑关掉，“你怎么来了？”

“给你们两个送饭呗，我也没什么事情干，与其虚度光阴不如做做善事。”林晨叶在阳光中眯了一下眼睛，低头把塑料袋里的饭盒取了出来，“我去了趟南路，打包了几道菜。”

陆沉前看了一眼被打开的饭盒，里面的菜还冒着热气，都是他喜欢的菜。陆沉前微微皱了一下眉，林晨叶看在眼里，把头往后靠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嘛，让我给韩序禹打一个电话，叫他下来吃饭。”

还有十分钟就是下班的时间，付遥的工作已经做的差不多，他坐在座位上开始翻宁也给他的报纸，半天都没翻一页，眼睛虽然在看，但几分钟之后一行字都没看进去。

韩序禹接了电话马上就下了楼，在经过付遥身边的时候看了付遥一眼才进了办公室。直到下班韩序禹都没从主编办公室里去来，付遥居然感觉心中压着的沉甸甸的东西轻了一点，他想着三个人总比两个人在一间房间里好得多，他有点自欺欺人的不去考虑别的问题。

“总算今天能和你吃个午饭了，我可是期待很久了。”张申整理了一下文件，伸手勾住付遥的肩膀，拉起他往新闻版外带。

“我看你是期待没有工作才对。”

“别低估我对你的感情！”

付遥没理他，无情无义的瞥了张申一眼。

报社里面最后只剩下办公室里的三人，韩序禹挨着林晨叶坐在了沙发上，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来，你坐大爷旁边。”

韩序禹看着桌上的菜，不满意道：“好偏心，都是陆沉前爱吃的菜。”

听到这话林晨叶的笑容僵了一下，韩序禹这才发现面前这个人也并不是无懈可击的，韩序禹满意的拿起一次性筷子，朝林晨叶笑了一下，“骗你的，我也喜欢吃这些。”

陆沉前丝毫不受影响开始专心吃饭，两个人的对话从耳朵里进去然后就原样的跑了出去。韩序禹和林晨叶说了一会儿发现陆沉前压根没反应也干脆不说了，他这么说话是为谁啊，当事人都没什么表示，他也别浪费口水才是。

吃完饭之后韩序禹就撤了，林晨叶拿了空饭盒要走，陆沉前送他下楼。这个时候离下午上班还有一个小时，陆沉前不太着急。

“不用送我，我又丢不了。”

“你回来理所应当就是我和韩序禹两个人陪陪你，上班时候没时间，送送你总行的。”

林晨叶张了张嘴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也就随陆沉前去了。

“明天你俩还想吃什么，我有时间给你们带过来。”

陆沉前停了步，对着林晨叶笑了一下，林晨叶看着他的笑，笑容也在扩大。林晨叶竟然有种时空交错的感觉，两个错过的十年像是从来没存在过一样，他还在林晨叶伸手就能触碰到得距离之内，一步不多一步也不少。

但陆沉前的下一句话却让林晨叶感觉到了这时候和那时候已经大有不同了，方才的只不过是一时的错觉，陆沉前说，“没关系的。”

这是委婉的拒绝，林晨叶不会听不懂，林晨叶面色丝毫不变，但也没有假装听不懂，“我还懒得送呢，巴不得在宾馆休息休息。”

“话说回来，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没怎么变。就是年纪大了点。”林晨叶不再在那个话题上停留，“衣服样式太老了，看起来年纪比实际年纪大了好几岁。”

“我要是不老点怎么压得住报社那群年轻的记者。”陆沉前对自己的着装非常满意，其实样子也不是老，只是陆沉前衣服的颜色都是深色，再加上林晨叶是开玩笑。

“也是，你现在是主编了。”林晨叶点了点头，对陆沉前表示赞同。

林晨叶站在陆沉前的身后，陆沉前拿钥匙开车门，林晨叶看着他的背影，林晨叶歪着头，皱了皱眉。

这个人看似和记忆中一样，行为习惯喜好都没有变，但很多东西细微之处却和之前不一样了，这样的陆沉前离他很远，远到了一个安全距离之外。林晨叶近一步，他就不动声色的退一步。

陆沉前上了车招呼林晨叶上车，林晨叶却走到陆沉前的车窗旁边敲了敲窗子，陆沉前把玻璃降了下来，林晨叶用手撑在车窗上，笑着对里面的陆沉前说，“陆沉前，考虑一下我？”

“你考虑一下我，我就不走了。”林晨叶眯着眼睛笑得时候，真的很好看。白色的短袖领口露出一大片皮肤来，阳光晒在上面，皮肤上的小绒毛都暴露在阳光下面，每一个上面都沾满了光晕，暖暖的。

林晨叶拄在车窗上的模样，让陆沉前想起高二的时候，他坐在陆沉前的旁边，手腕拄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在草稿纸上演算，发现他正被陆沉前看的时候转过脸，那张脸本来一半藏在阴影里，转过来之后就全部暴露在阳光下面，碎光拉拽着林晨叶的发梢，林晨叶就在一片光晕里看着陆沉前笑。

这个时候的林晨叶也是这样笑着，问他，考虑一下，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如果考虑了，那就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