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丞一怔,目光凝滞在江泓之的脸上。其实说不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比较粗神经,对于这事他很能理解,他们两人的身份有太多拘束,许多事情不是他们想怎样便能怎样的。江泓之不像自己没有负担,他还有个娘亲,如果渣爹没人性一点,利用楚氏来对付江泓之,那江泓之就毫无胜算。
“那时候我想,我可向祖母请求,亲自杖责你,并营造出你受重伤的假象,让你离开侯府,远离是非。但现在我方发觉,自己错得有何离谱。”江泓之深深地自责道,“亏得你我相爱一场,但我看似待你好,实质上一切都从自身出发,做何事都得先衡量这后果于我有何影响,如何能最小地避免利益损失。其实我方发觉,我所谓的爱其实都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似乎不单是今生,连前生也是……
江泓之看着自己掌心,回忆起了过往。前生的江丞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他以为给江丞地位,给江丞权势便能保护他,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布了局,夺得了武阳侯的头衔。可是,扪心自问,他是真的爱江丞么?他从来没问过江丞想要什么,只是一厢情愿地认为,甚至为了自己这一厢情愿的想法,去追逐一个可能对江丞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梦。
说白了,他就是自私,是站在少爷身份基础上的自私。
呃……华丞愣然,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江泓之说得确实有些道理。幸好自己还谈不上爱江泓之,所以江泓之怎么样,都对自己没什么影响,但如果是真正的江丞呢……他会怎么回应,又会如何伤心。
——“少爷,小的累了……爱不起了。”
一道声音突然贯穿头脑而响,华丞捂着脑袋闷哼一声,一瞬间,他像有意识地被操控一般,双瞳渐缩,目中无光,鬼使神差地道:“那么,少爷你究竟想要什么?”
他顿了顿,迎着江泓之迷茫的眼睛道:“权势,还是家人的平安?”
第三十三章:丞的内心
江泓之被这个问题难住了,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地回答:“两者皆要。”可现在他犹豫了。他想要权势,就是为了保住身边的人,可是当二选一的难题丢给他时,他却不知如何抉择。
其实扪心自问,他想要权势,仅仅是为了保护身边人那么简单?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丝的利益在里头?
被亲人欺辱,被亲爹不耻,想要权势不就是不甘心,想要把那些人渣踩在脚下么,那还谈何保护身边人?
前生楚氏早亡,祖母也走得早,就剩下江丞一人陪伴,但是仔细想想,他前生何曾保护了什么人?即便保下了江丞,他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人生几经蹉跎,他以为获得了侯爷爵位,人生就到了巅峰,可那时他已不再年轻,想享受的快乐都在时光中流逝了。最终,连仅有的幸福都没享受,就被陨星带走了性命。
“三少爷,你是否问过你想保护之人,他们想要什么?”
这话一落,不知属于谁的记忆如同翻滚潮水,扑涌上来,一幕一幕地呈现在华丞面前——
夜幕阑珊,江丞在阁楼外,痴痴凝望房内与宾客共饮的江泓之,暗想,少爷今日又应酬了,不知对方是富商还是官家之子。
日悬空中,江丞在学堂外看着奋笔疾书的江泓之,心道少爷昨日废寝忘食写了一首诗,今日定能得到夫子的赞赏。
风起的时候,江丞凝视江泓之舞剑的风姿,心想风起了,少爷会不会着凉?
风落的时候,他静静看着江泓之收剑回鞘,过来问他,你站着看,累不累?
他不累,只是心累。
那些记忆里,只有一个孤独的他,而应当陪伴他的人,正在不远处为了自己而忙碌着。唯一接触的时候,是在夜间那张旖旎的床上。
那一刻,华丞疼得无法呼吸,寂寞与苦痛就像密密麻麻的针,在心上扎出一个又一个的孔洞,直至血流如注,直至千疮百孔……他扶着脑袋,更多的记忆与情绪从内心深处涌现,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为了他向江建德求饶,结果被杖责,为了他不惜偷肉庆生,为了他……
他一直守候着他,但其实什么都没得到。
——“江丞,可惜我们已不年轻。你说,如果你能重来一世,你最想的是什么?”
——最想的,莫过于亲口告诉您,小的想要自由,以及您的爱……“小的,别无所求。”
……
嘀嗒。一滴泪悄然滑落眼角,华丞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那些情绪都是江丞的,可是他却恍然觉得,那些情绪就是发自他内心的,甚至他便是江丞,江丞便是他。他承担着江丞的爱恨,感受着江丞的喜怒。
华丞看着眼前沉默的江泓之,情不自禁地道:“说句实在话,”他从长远的记忆里走出,一手点上了江泓之的胸口,“这里,我看不到你对江丞的爱意。你会照顾江丞,你会为江丞受伤心疼,但是你不会爱。如果我是江丞,我想我更需要安全感,更需要走出这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更广阔的世界呼吸新鲜空气。”
华丞说完,停顿了一下,他说的这番话完全是以自己的性格,自己的思维来说的,并没有按照江丞的面瘫路线来走,他本以为系统会疯狂地叫ooc、ooc,没想到系统却十分安静。
他等了半天没见系统反应,看了眼惊愕的江泓之,把憋在心里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留在这里跟一群人渣斗来斗去有什么意思?斗赢了,得到什么?还不如放弃一切,逍遥快活地过自己生活,这些人渣,管他们去死。不过……”华丞倏然一顿,贼贼一笑,“放弃一切离开之前,还是给他们一些教训的好。”
“……”江泓之沉默了半晌,问道,“你真是华丞?”
“呃……”
我就是正版华丞,挺胸!
华丞发现自己酝酿了半天的苦情情绪,被江泓之一句话给打散了。其实他说这番话不是一时之气,是在当初看小说时有感而发的。原着里江泓之到中年时,才做上侯爷,当时人老珠黄,身边人都走了,就剩江丞一人陪伴,这样的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得到了权势,又有什么用?而且江泓之虽然对江丞很好,但是就如他所说的,看不到江泓之对江丞的爱,两人就像是建立在*上的主仆关系,即便原着里江丞是攻,也弥补不了这一份缺少的爱。
他看完后一口老血,因为才写了同人文,让江泓之重生,一来是为了方便斗极品,二来是为了改变江泓之孤苦伶仃,最后中年才得到一个虚名的苦逼结局。
只不过,他还没能改变江泓之的想法,就穿越了而已。
【因您改变了江泓之的想法,隐藏结局开启,若能触发隐藏结局,您将能回到现实世界。】
等等,隐藏结局?华丞惊愕,不是要走原着剧情么,如果按照这想法走下去,这隐藏结局岂不是要改变了原着剧情?
【隐藏结局在作者的大纲里,是原着的一部分,对原着并无影响。】
作者的大纲?这都行……
“华丞,”江泓之打断了华丞的大脑电波,低着头道,“你真是我所认识的江丞么?为何你变了那么多。”
他可以说他本来就不是江丞么?不过,估计说了江泓之也不会信……
“其实我没变,”华丞意味深长地道,“江丞一直与你同在,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他。关键在于,你是否会回头。”
“你说得没错,我会好生考虑的。”江泓之站了起来,给华丞盖好被子,“我去静一静。”
静静是谁?啊呸。
“一路走好。”
江泓之脚下一顿,倏然回头按着华丞的脑袋,狠狠地在他唇上印了个吻:“现在我回头了。”
华丞一愣,只听江泓之柔声道:“我看到你了,你看到我了么?”
那么大一坨人,能看不到么!
华丞很没情趣地拍开了江泓之的脸蛋,拉高了被子挡住自己的脸:“三少爷,我要歇息了。”
“……”真没情趣,“你怎么不自称‘小的’了?”江泓之问道。
华丞没好气地回答道:“小的知道了。”
江泓之看着华丞赌气的脸,莞尔笑了:“我一直骗自己,你还是你,但我发现,你似乎一直在隐藏自己本性,你虽然还是你,你又不是你。华丞,你说得很对,我不懂爱。如今听你一席话,我恍然大悟,我失去了很多东西,如今便当我重新来过,我们重新认识如何?这一次,我试着去真正地爱你。”
你要爱的是江丞,不是我啊喂!
“好……”
这破嘴巴,出卖我!qaq
翌日一早,华丞是被江泓之起床的声音吵醒的。
其实江泓之动作很轻,但他一向浅眠,很容易就醒了。
昨夜两人剖开心迹聊了将近一宿,双方都谈了自己的观点。华丞大概是因为他不是江丞,没有负担,所以把很多江丞不敢说的话,代替江丞说了出来,而江泓之也深刻意识到自己过去观念的错误。
江泓之一直坚信华丞就是江丞,只是他经历复生后,性情才发生改变,华丞也不打算解释,由得江泓之继续误会下去。不过这误会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就是江泓之总是忍不住吃豆腐,所以这一晚上,华丞是在江泓之情不自禁的吻和热情拥抱中度过的。
华丞对江泓之这些行为没什么反感,反而觉得很自然,就好像两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一对一样,甚至觉得他作为一个第三者,接受江丞的爱恨与爱情,都没有什么不妥。
#他绝逼是病了,还是蛇精病#
其实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也是挺好的,江丞太过痴心与无私,导致一方感情不平衡,造成更多的误解与不理解,而他现在这种性格,粗神经又没情趣,对付江泓之这种还不懂真爱的人,是最好的。
“怎么起了,”江泓之正在穿衣,见华丞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自己的身体,微笑道,“喜欢?”
喜欢你的头!只是心疼你身体上面的伤疤罢了。华丞撇撇嘴,他发现经过昨晚后,自己的本性开始显露,而江丞的面瘫属性逐渐被他丢弃,归根结底就是系统没有因他更改了江丞属性而跳出来喊ooc。他为免系统偷偷惩罚他,问过系统为什么这不算ooc,系统给他答复称:
【因您已经意识到您是江丞。】
啊呸,我是华丞,不是江丞。
【您就是江丞,只是失忆了而已。】
……这理由真是够了。
“华丞?”正在华丞陷在回忆里哼哼唧唧的时候,江泓之久不见他有回应,以为他看傻了就叫住他,“你起那么早作甚。”他给华丞掀开被,露出两条光溜溜的腿,拿过床头放着的药,给他换药,“本打算午时再换药,既然你起了便顺带帮你换了。”
“噢。”华丞很乖地翘着腿给江泓之处理,看他认真的神情,突然觉得好幸福怎么破,他终于翻身成为被人伺候的了,挺胸!
“你别乱动,”江泓之皱皱眉头,按住他那条多动症的腿,“你乱动腿不疼么?”
华丞浑身一震,很自觉地面色一变,憋出一声销魂的“疼……”
江泓之望着华丞,发觉华丞这变换的性格其实挺好的,至少不会以主仆身份相待,也不会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譬如他这明显就是在装的神情,就很容易出卖了他。
“你若是不疼,我便不帮你换药了。”江泓之虽然这么说,但手却没停下,眼里还沁出丝丝缕缕的担忧,动作更温柔了。
华丞龇牙咧嘴地瞪了他一眼,扯扯他的衣袖刚要说话,忽闻房外传来了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江泓之拧紧了眉头,利落地给华丞换完药,给其盖好被,以免被人看到。
他居住地甚少有人来往,唯一会发出这种脚步声的,只有可能是江建德派来的人。
果然,就在他刚放好华丞的一刻,数人闯入房中,将江泓之围了起来。
“你们这是作甚?”江泓之双目凌厉地一横,射在这些人手里的棍棒上。
华丞也吓了一跳,好家伙,抄武器了,这是要干架的节奏!
“老爷有令,要属下请三少爷到大堂。”领头的跨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道。领头是江建德的侍卫头领,跟着江建德惯了,沾染了一身盛气凌人的气息,说出的话也毫无敬意。
江泓之挡在华丞面前,冷笑道:“这便是父亲请人的态度?拿棍棒要挟?”他蓦然跨前一步,震声道,“滚出去!就凭你们还不配请我!”
喝!侍卫们被江泓之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头领退了一步,沉着脸道:“属下奉命行事,还请三少爷配合。”
“你既然知道你是属下,那你应当知道,我是主子,哪有下人站着请主子的道理!”江泓之迅速抽过头领手里的棍棒,猛地敲到他的小腿上,噗通一声,那头领就跪了下地。
在一变化众人始料不及,头领是江建德身边的人,别人都得看他几分颜色,江泓之竟敢这般待他,简直是不给江建德面子。
“滚!”江泓之拿棍棒指着头顶的脑袋,厉声喝道,“谁要请我,便让他亲自来请!”
那些侍卫被江泓之气势震慑,一时真不敢上前拿人,头领拉下脸,在下属的搀扶下站起后,立刻灰头土脸地带人走了。
华丞被江泓之霸气的行为震慑住了,抓住他的衣袖,两眼冒金星,差点脱口而出:“哥,你大腿上缺挂件么?”后来还是很淡定地收起了吓人的话,转口道:“你不怕得罪了江建德?”现在江泓之还没背景后台,又是一个庶子,这么公然与江建德叫板,如果老夫人不帮腔的话,估计会死得很惨。
“不是你鼓励我,不鸟他们么?”江泓之很无辜地道。
花擦,那是我昨晚乱说的,你就真信了。还有你怎么跟我学坏了,用那龌龊的“鸟”字。
“华丞,我已经想明了。我不要再靠权势保你们,我只要离开这里,带你们远离这肮脏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何必再向他们低头,看他们脸色行事,唯唯诺诺像个小人一样,讨好对我有利之人,攀龙附凤。我还恨不得让江建德与我断绝父子关系,带着娘亲和你一走了之。”江泓之眸中绽放出慑人精光,信念一簇即燃。
华丞心里感到一阵安慰,江泓之能看开真是太好了,这样日后便不用过得这么憋屈了。
江泓之把华丞往床里抱了抱:“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去便来。”
“诶?”华丞疑惑地道,“去哪,你不是让江建德来请你么?”
“他来请我?”江泓之嘲讽道,“只怕他会用家法请我。”
“他找你没好事。”华丞一激动,就要翻开被子下床,说陪江泓之一起去,但是想到自己是“伤残人士”就忍住了,“你别去。”
“他十有八九是想将昨夜之事嫁祸到我头上,不然不会动用如此多人,带着棍棒找我了。”江泓之很镇定地给华丞盖好了被,把华丞的腿摆直了,“别再乱动,等我回来给你换药。我去应付他。”语落,他轻轻地在华丞的额上落了一个吻,就要离开。
华丞扯住了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道:“你走了,我怎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