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祈扫了一眼，道：“这个先放一放，告诉小宋，让他盯着设计部门先把这一半项目做完，然后检查下这边乙方提交的项目有没有问题，有问题及时反馈让他们修改，没有问题等一块交给客户，客户打给我们尾款，我们才能给乙方尾款。现在这个字不能签。”
“这……”林姗有些为难道，“这个项目从年前十一月份就外包出去了，去年底就完工了，尾款一拖再拖……孟总说公司信誉要有保障才行。”
薛祈放下手里的书籍，揉揉眉头，抬眼看她。
“王总怎么说？”
“王总建议先发出去乙方完成的这一半给客户，让客户先打一笔款。”
薛祈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拿过案头的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皱起眉头。
“太苦了。”
林姗愣了一下，忙说：“我再去给您沏一杯。”
薛祈不置可否，继续翻书。
晚上下班，薛祈加了一会班，就锁了办公室门走出写字楼。
刚一出来，一股凉风夹杂着零碎雪花飘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过完年北京总算下雪了，年前虽然有几天阴天，雪却是迟迟不来。
薛祈没有停顿地往外走。
“阿祈！”身后有人喊他名字。
薛祈回头，看到王浩然。
王浩然小跑着过来，远远地说：“等我一会，我去拿车。”
薛祈索性停下来等他。
一会儿王浩然的车停在他身边，打开车门：“上车。”
两人住的两室一厅是公司给租的房子，这也算是额外福利，孟岩的确厚待他俩。
虽是同住，薛祈却从来不会主动搭王浩然的便车，都是自己早起去赶地铁。
王浩然对他这种严谨的做人方式有时候很无奈，不过老同学的脾性他是很清楚的，所以他也不会太过强求。
回到家，王浩然打开冰箱，里面没多少食材，但足够他折腾出晚饭来。
薛祈不常和他搭伙，一般都是在外面吃过再回家，今天天气原因，两人又一块回来，所以晚饭干脆一起凑合一顿。
应该是在外漂泊已久，王浩然做饭的手艺比起薛辰来更胜一筹，薛祈很幸运，与谁同住都饿不着。
饭后薛祈主动收拾碗筷，如果是在家里，他早耍耍赖丢给薛辰了。
王浩然回了房间，薛祈收拾完也回了自己卧室。
坐在电脑前思忖了一下，打开笔记本看了几个电邮，又去认真写了工作日志，然后就没有公务要处理了。
摸出手机翻了翻，晚上八点半，于是拨出去号码。
那边很快被接通：“喂……”
“妈……我薛祈。”
“哦！阿祈，你昨天到的？怎么不来个电话！”薛母不满道，“我都担心你，让辰辰给你打，他说你会打来，结果你到底也没通个话。”
薛祈歉意道：“昨天太累，忘记了，辰辰呢？”
“辰辰在呢，你俩说说话吧，你记得要按时吃饭，晚上睡觉关窗户。”
“我知道了，大冷天我都不怎么开窗户。”薛祈哭笑不得的说。
那边电话被薛辰接起：“叔叔。”
“嗯。”
一些还没组织好的想说的话，像微弱的火苗，而薛辰的那句称呼，像一阵风，无须太大，存在即熄灭。
所以，每次薛辰电话里叫他一声叔叔，他都是应一声。
第二十九章
薛祈握着手机，淡淡地看着窗外.
那华灯初上，飞雪肆意，一世繁华不掩半世沧桑。
心情在这一刻可以是寂静的，也可以是躁动的。
寂静是冰雪，躁动是消融。
“小叔叔……”电话那边又叫了一声。
薛祈回过神，顿了顿说：“没什么事，昨天忘记打电话了。”
“哦，”薛辰的声音有点闷闷不乐，“你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面条。”
“……你也就会煮个面条。”
“嗯。”薛祈有种想挂电话的冲动。
“叔叔，我跟奶奶说了，我三月份要去北京找工作。”薛辰说。
他话音刚落，薛祈就听见那边薛母担忧的声音：“你小孩子家家的，跑那么远，能照顾的好自己吗？”
“我叔不是也在那么。”薛辰对薛母道。
“你叔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他能照顾你？你别添乱了。”
薛祈一时意外，也没理出个头绪，薛辰要来北京？这是什么时候的决定，太突然了。
“叔叔！我要去找你。”薛辰嚷嚷道。
“……别耍小孩子脾气，听你奶奶的话。”薛祈只得这么说道。
“我没耍脾气，我都准备好长时间了！我本来就想出去的，谁知道你先走了，不过正好，我吃住是不是都有着落了！”薛辰得声音听起来很兴奋。
那边薛母无奈道：“小兔崽子，说风就是雨，昨天刚回来就闹着要出去上班，这事还没跟你爸好好商量，你就慌着要走，没个分寸到哪里能招人待见。”
薛辰抱着话筒郁闷道：“小叔叔……”
薛祈能想象出他哭丧着脸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过来玩两天，看看情况也行，就当旅游了。”
“好诶！”薛辰瞬间开心起来。
挂了电话，薛祈呆了几秒钟，烟盒里抽了根烟，点着火走到阳台。
一手撑着窗棂，一手夹着香烟，沉默不语。
……
“阿祈阿祈。”
——“阿祈不是你叫的，要叫小叔叔，那是你叔叔。”
“小叔叔跟我玩。”
——“自己玩，我要写作业。”
“小叔叔打我！”
——“谁叫你不听话。”
“叫你哥哥好不好，我同学都有哥哥，跟你一样大。”
——“……”
“我小时候也没见你这样抱着。”
……
薛祈苦涩地笑，狠狠吸了一口烟。
在外工作的这段时间，他也抽上了烟，很多郁结的事情得不到排解，抽烟让他暂时缓解。
林姗又找他来签字，薛祈拿着笔沉吟半晌，最后丢下笔，把合同还给林姗：“有孟总的签字，我就不签了。”
“这……”林姗郁闷。
薛祈不管她，自顾自做自己的事。这个孟岩的小表妹，大学没毕业来公司实习，给他当秘书，其实可有可无，只是有些方面让他挺头疼，就比如这位林秘书非常不会处理自己上司与老板之间的关系。
不但不会处理，有时候甚至还会添麻烦。
薛祈叹口气，走出办公室亲自去楼上找孟岩。
孟岩是个果断的人，有些决定或许不是那么完美，但是他的执行力却是很强。
薛祈刚走到他办公室，就正好碰上孟岩要开会。
会议上，孟岩说要维护公司形象，乙方那边的事情和咱们的甲方毫无关系，对于乙方来说，华夏才是甲方，一笔生意归一笔，该了结的要了结，得分清楚。
而王浩然却不同意，他认为做老板在款项上应该适当拖延，爽快付款的确是守约的好形象，但是依照公司目前状况，还不够达到爽快，因为目前公司是以项目的尾款支付员工工资，有时候该有保留要有所保留。
孟岩摊手：“不过三十万。”
王浩然微笑：“这笔钱打出去，以后的合作方你是拖还是不拖？手头急了怎么办？”
公司刚成立，之前是工作室状态接单，大家分钱，现在毕竟是个公司，一切就得按章程来，不能制造混乱。
可太刻板又不行，做生意讲究随机应变，孟岩在技术上是一把好手，可论滑头，还是不如王浩然。
他俩又看着薛祈，那意思是项目经理怎么看？
薛祈沉吟了下，说：“我觉得孟总说的有道理，公司一开始先树立形象，至于以后，公司做大了，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王浩然挑了下眉，会议室就他们三个老友，他也不在乎形象，两手枕在脑后，“这样走不长。”
孟岩扯了扯嘴角：“不赚一时的钱，能走多远全看运气。”
“你觉得自己运气好？”
“你说呢？”
王浩然笑骂了一句。华夏虽然名义上两个老总，其实是孟岩在做总决策。
下午的时候，王浩然闲逛到薛祈办公室，一手抄裤兜一手随意翻他案头的书籍。
“我亲自请你回来，你却不站队，真叫人伤心。”他道。
不是不知道王浩然在想什么，薛祈挑眉笑笑，不与他争论：“多谢王总赏口饭吃。”
王浩然绕过桌子，转过薛祈的椅子面对着他，看着薛祈的眼睛，他说：“薛祈，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希望你能出来，第一年，第二年，我跟自己打赌，你一定会出来，只是没想到的是，已经六年后了。”
薛祈靠在椅子里看他，面容毫无波澜，他平静地说：“每年都有收到你的信件，作为老朋友的回报，我会在合理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帮助你，但是让大家掉饭碗的事我不会做。”
本来在听到薛祈的一句“老朋友”他就自嘲地笑了，后面的一句“掉饭碗”他又敛起笑容。
“阿祈，我不是要你什么回报，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你能来，我就很高兴，其他的，都只是附加值。”王浩然叹息般地说。
薛祈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抿抿嘴没有说话。
直到林秘书敲门进来，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才稍稍缓和。
第三十章
初春的季节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薛祈手头的那个项目已经告一段落，不过年后项目不多，设计师们闲起来也是很要命的。
不过作为项目经理，薛祈不光要管理日常事务，自己也是要抓紧时间充电，所以对他来说年前年后都一样，只不过是年后比较不忙。
三四月份也是公司需要换血的时候，有员工辞职，就得有替补，从三月份开始，公司几乎每天都有人来面试。
人事部经理是个光杆司令，公司刚成立不久，只设立好了部门结构，每个部门根据需要来扩充人数。
人事经理是个年轻的姑娘，这两天为了面试忙得焦头烂额，加上技术问题不懂，基本上第一轮面试她就过过简历，然后跟人简单交流一下，确定没问题再往上送人。
小宋作为产品经理也很忙，公司只要一有项目他就跟着忙，基本上除了薛祈，就只有他最忙了。
人事经理又送上来两位，小宋让两人在会议室稍等，然后再过去的时候薛祈已经在里面了，那两人拿着简历正准备起身。
小宋问走出会议室的薛祈：“怎么样？”
“一个不留。”薛祈道，手里拿着杯子去饮水机接水。
这几天小宋已经习惯了薛祈的这句话，不知他心情原因还是怎么的，最近来面试的那么多，愣是没有一个让他看上。
本来HR说可以，他们随便拉个人来干活就行了，反正重要的活计是不会交给新人去做，公司里的几个元老级设计师都还在，孟岩给了相当好的福利，让这几个人生活上没有任何不满，所以招人也就招类似于设计师助理之类的，给他们打打下手。
即便是不懂这行，拉进来培养个俩月，也都能干活了。可就这样满大街都能拉来个干活的工种，薛祈却是挑三拣四，这不满意那不满意，每次还都寥寥几句，多了不说。
“不留”“不要”“不需要”。
四月初的时候，公司接到一个新项目，开始几天薛祈为了前期准备工作一直很忙。
这个时候家里来了电话，薛辰收拾妥当，不日将去北京。
薛祈挂了电话就忍不住扶额，公司还没管顺手，就又来一个需要管的。
薛辰来那天是林姗去接的，本来薛祈想去的，但是又被孟岩叫去开会。
于是就把家里钥匙给了林姗，让她去把薛辰接到家里去。薛辰年纪不小了，就算告诉他地址让他自己找家门也是完全可以的，但是薛祈怕他第一次来北京再迷路什么的麻烦，还是派个人去比较好。
薛辰一出站就看到电话里自我介绍穿着红色大衣的林姗，他挥了挥手，林姗也一眼看到他，笑着迎上来。
“一路辛苦了，经理有事走不开，让我先把你送回家。”林姗说着就要去接他手里的行李。
薛辰礼貌地拒绝让女士服务，微笑着道谢：“谢谢，麻烦您。”
林姗得体地笑：“不用客气，你还在念书？”
薛辰说：“毕业一年多了。”
“看不出来呢！”林姗意外地说，眼前这男孩身穿一身藏蓝色运动服，阳光朝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走出象牙塔的社会人士。
薛辰不好意思地笑笑，没说自己在家闲了那么长时间。
林姗把他送回家就立即返回了公司，薛辰一个人站在客厅里呆愣了好长时间才适应过来这是小叔叔住的地方。
把行李放在沙发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有点疑惑地看着两个卧室。
这时手机铃声响，薛辰从衣兜里掏出来看了一眼接起：“小叔叔。”
“到家了？”那边薛祈似乎很忙，听筒里都传来纸张翻页的声音。
“是啊，刚刚到的，那个女孩子回去了。”
“饿吗？”
本来不觉得，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午饭都没吃，“唔……有点儿。”
薛祈呼出一口气，说：“忘了告诉林姗让她不必这么急回来，先带你去哪里吃个饭。”
薛辰笑了：“这点小事哪好麻烦别人，我一会出门看看得了。”
“最好别乱跑，我一会就下班了，你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吃的，可能还有包泡面，你简单吃点，吃完休息下，等我回家带你吃饭。”薛祈说。
“哦……可是，小叔叔哪个是你房间？”
“靠近冰箱的那个。”
薛辰在厨房的柜子里翻了翻，哪里有薛祈说的鬼泡面，几个空塑料袋倒是有一堆。
打开冰箱，冰箱里都是些啤酒饮料，还有一把面条，里面的一点蔬菜不知放了几天，都蔫坏了。
瞬间也没了胃口，拿了一瓶饮料就关了冰箱。
提着行李打开薛祈的卧室门，里面让薛辰惊叹了一下，这房间出乎意料地小，但却意外地整洁。
白色大床放在中间位置，左边是衣柜，右边靠墙的是书柜，电脑桌与书柜是一体的，尤其是随意摆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居然是苹果的。
薛辰迫不及待地丢下行李跑过去开机，结果画面映出的却是输入密码，顿时沮丧地扣上电脑。
他打开衣柜，衣柜设计的很巧妙，上面是柜子，下面是挂式，挂着的都是薛祈的西装，薛祈衣服不多，衣柜空出一半有余。
薛辰把行李袋里的衣物拿出来归置好，摸摸薛祈的西装，脱了运动服带着毛衣偷偷试穿。
他的身量跟薛祈差不多，穿上他的西装很合身，只是搭配得有点不伦不类，上面西装，下面运动裤，旅游鞋……
能推到第二天的文件都整理到一边了，公司事务处理停当，薛祈揉了揉眉心，今天实在太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