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左哲给骆峰留下能够找到他们的线索，这三日殷罗都没有在镇上投宿，白天他给左哲当撒气桶，晚上则是尽责地扮演着人肉垫子。但左哲没有再和他说过一个字。

四周虫鸣不断，左哲抬眼看看天，圆月当头，今日恰巧是月圆之夜，洛天毒发，也不知道系统君会不会把他传回去。也许不会吧，毕竟洛天不是主角君，无法享受到系统君的特殊照拂，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先替洛天把毒解了，省得又受一次苦。

【系统：切换任务

支线任务4进行中

支线任务4：嫖绿淼城主洛天

传送门已开启，三秒后传送至绿淼城

三……】

左哲：小生能呵呵一句么？

第91章

兴许是最近左哲的负面心理过重，这一次系统君的传送也是异常温柔，左哲仅是感觉面前景物一阵扭曲，接着摇晃的树林瞬间变成一间亮着烛光的石屋。而左哲被传送过来时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坐姿，只是身后再没了殷罗。

左哲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听得一阵压抑的喘息，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软垫上蜷缩着一名成年男子，男子身上的墨绿色锦袍有些凌乱，头上的冠玉欲落不落地挂在发丝上，身下的软垫被他攥得变了形。尽管此时看不见他的面容，仅从这番情形便能猜出此人当是痛到极致。

左哲顿了顿，起身往男子所在的方向走去，坐在他肩上的小九不知是不是被眼前的情形所震住，格外安静。

行至近前，男子霍地抬起头，银色面具在烛光下反射出慑人的光芒，本就是浅色的双唇此时因为疼痛已然毫无血色，下颌亦是紧绷。而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绿淼城城主洛天！

洛天定定地看了左哲片刻，继而狠声道：“滚出去！”

左哲半蹲下身，缓缓抬起手绕过洛天的面部来到后脑，就在指尖即将碰触到那根栓着银色面具的细线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左哲的手背立时出现几根红印。

“走的时候不是很有骨气吗？回来作甚？滚！！”

“……”亲，不觉得这台词你已经用过了吗？

忽的，一声闷哼从洛天口中发出，大片汗液从额头上渗出，很快便浸湿了他额上的发丝。

“滚……滚出去！”

洛天狠狠地推了把左哲，因着重心不稳，左哲有些狼狈地跌坐在地上。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起身，只是沉默地望着对方。看着眼前双目渐渐赤红的洛天，左哲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

写《不归》时他只是想着怎么把洛天的病态合理化，便设定了洛天自小受毒素折磨，然而当他面对真正被毒素折磨的洛天时，左哲才明白他的那个设定也许把洛天的病态合理化了，但给他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折磨。每月一次折磨，即使是性格开朗之人也迟早会扭曲，更何况是生活在那种环境下的洛天。

“啊——”

洛天死死攥住胸前的衣襟，力度之大使得他的指骨都泛起了青白。能让一向高傲重面子的洛天惨叫出声，可以见得那毒的霸道性。

在发出那声惨叫后，洛天便死咬着下唇，一波接着一波的剧痛向他袭来，每一次的痛都比前一次来得更为剧烈。这种仿若有成千上万把刀子一点点割着他心脏的钝痛熟悉而又陌生，这些年每月他都会痛一次，可近两年那种痛却一次比一次强烈了。若再继续下去，也许用不了几年，他便会油尽灯枯。

毒素发作之时他特别想见一见左哲，与对方能解他的毒无关，他仅仅是想看看对方。那夜左哲一气之下离开后，他派人将绿淼城搜了个透彻，一连三日，却始终没有对方的任何踪迹。今日左哲出现，他心里那股火又窜了上来。离开时如此决然，此时又为何要回来？

没等洛天思索出所以然，较之先前更为剧烈的疼痛袭来，他的身子因为剧痛躬成了虾米状，此番情形已很是狼狈，为了不让左哲听到他的一丝呻吟，洛天只得紧咬牙关。然而，他却不知那牙齿碰撞的声音却比呻吟更加扣人心弦。

“小九……”

“啊？啊！我在，我在，你说。”

听到左哲的声音，小九在他肩头跳来跳去，显得有些兴奋。其实这也不能愿他情绪外露，实在是自从左哲被殷罗……之后左哲再也没有开过口，情绪也一直很低落。

小九会读心，也知道左哲在心里想些什么。在此之前小九以为左哲真的要放弃了，不再做任务，不再搭理系统君，不再以保住小命回到现世为主要目标。那一夜殷罗攻破的不仅仅是左哲的身体，就连他一直以来的目标和信念也击得粉碎。

也正因为此，小九才担心不已。要知道左哲和他是不一样的，左哲还有系统，就算他选择放弃，他相信系统也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左哲。

左哲利用袖摆的遮挡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空瓷瓶捏在手中：“小九，洛天这样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想救他，拜托你了，我欠你一份人情。”

小九撇撇嘴呲溜一下钻进左哲袖摆中嘟囔道：“人情就算了，你别放弃就成。”

左哲直起身半跪在洛天面前，此时的洛天因为剧痛整个人都蜷缩着匍匐在地上，颈侧的青筋蹦得老高。他能感受到左哲的接近，想要推开他让他滚，可身上早已没了多少力气，更怕一张口就泄出压抑许久的呻吟。

看着痛苦的洛天，左哲心中多少有些难受，他伸出手碰上洛天捆绑在后脑的细线。这一次洛天没有再推开他，可他的手却是不可抑制地颤抖。

轻轻拉开细线的绳结，随着细线的松动，银色面具开始缓缓脱落。洛天强忍着痛半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里神色不明。将瓷瓶塞给左哲的小九也窜上他的肩头，摒着呼吸紧张的盯着面前的洛天。

在《不归》中，洛天从出场到被殷罗杀死，都戴着面具，七个城主中，洛天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露出真面目的城主。起初小九以为是作者幻灭故意想给洛天增添一些神秘感，但看此时这般，显然不是神秘这么简单。

银色面具落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肤色苍白的额头，几根青色纹路落在左边眉毛之上，有点像是刺青，若非洛天的皮肤太过苍白，这种浅淡的纹路很难被发现。还未等小九猜出个所以然，紧接着看到的却让他心口猛地一震，金色的兽眼因为震惊睁得溜圆。

面具未完全落下时，只看得见几缕青色浅淡的纹路，面具完全落下后，才知晓那些纹路越往下越密集，颜色也越重。这些纹路是从眼尾处开始扩散，上至眉梢，下至嘴角，几乎覆盖了大半张脸，就好像脸颊上所有的青色血管都显现出来一般，间或还会上下蠕动，配上洛天那双充满血丝的双眼，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

与左脸相反的是，洛天的右脸没有任何纹路，肤色苍白，看不出任何瑕疵，五官立体，容貌却也不比紫煞骆峰等人差。

左哲手上还抓着属于洛天的银色面具，而他整个人却僵在了原地，设定洛天这个人物时，左哲是在心底幻想过洛天毒发时银色面具下的那张脸，甚至没改剧情前是打算让殷罗去揭开这个秘密的，只可惜他因为那条负分长评一气之下改了剧情设定，没有将这个情节写出来。

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仅仅是自己放在心里的设定此时却真真实实的显现出来，青色纹路，充血的双眼，无论是哪一处，都和他最初在心里的设定一模一样。

五指收紧，银色面具在手心留下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顺着面具滴落而下，落在身下的软垫上。左哲狠狠地吸了吸气，却也觉得心口闷闷的，说不上来的难受。写文时他只想着怎么带感怎么来，却从来没有想过仅仅是这么一个设定，会给被安上这个设定的人带来什么样的人生。

“是不是很失望？”洛天勾起嘴角，此时那波疼痛已然结束，处于缓和阶段，但这种疼痛还要持续一整夜，而此时洛天的声音却已然是极其虚弱。

左哲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吐不出一个字。

以为被自己的样子所吓到，洛天脸色沉了沉，心中说不出是失望还生气，他拼着全身力气一把夺过左哲手上的面具讽刺道：“是不是没想到过本尊的真实面貌会是这般？滚吧，本尊不想再见到你！”

“对不起……”左哲垂下眼，将自己被面具划了道血口的手藏进袖中，“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他也不知该对洛天说些什么。

洛天怔了怔，旋即冷笑：“你后悔了是吗？本尊这般你怕了是不是？滚！趁现在本尊不想杀你赶紧滚！否则本尊不保证会不会改变……”

“每次都会这般疼吗？”左哲将瓷瓶中的东西灌入洛天口中，用指尖碰触上眼尾隆起的某处，“以后不会……”话未完全出口，左哲却觉得肩头一紧，偏头看去，却发现洛天正咬着自己的肩头。

“他这毒……”小九略显迟疑道，“娘胎里带出来的，而今恐怕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解。”

左哲轻轻嗯了一声，单手环住洛天的肩。掌下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不知是小九的东西起了效用，还是下一波剧痛来袭。

衣衫破裂声想起，却是剧痛中的洛天将自己胸前的衣襟生生抓破了，露出的肌肤也有五道深深的抓痕。左哲垂下眼，饶是他定力再好，也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第92章

肤色苍白到病态的胸口处遍布着蛛网状的青色纹路，中心地带显然是心脏处，而那一处却不是青色，而是仿若瘀伤一般的死红色。这一块似乎会涨大，随着疼痛的加剧，从心脏处扩散开来的青色纹路也开始逐渐被染红，看起来极为可怖。

‘嘭’的一声闷响，却是震惊中的左哲被洛天狠狠推开，反应不及的他后脑砸在了地面上。左哲仰躺在地上并没有立即起身，上方是石头堆砌的石壁，橙黄的烛光将影子投放在石壁上显出斑驳的印记，可眼前却是洛天胸口那块蛛网状的纹路。挥不开，散不去。

“啊啊——”

洛天死死抓住胸口的那块皮肉，那力度就好似要生生把自己皮肉剥下来一般，他的指尖已经刺破了肌肤，黑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渗出，沿着指缝滴落在墨绿色的锦袍上，迅速晕染开来。

左哲腾地坐起身，见着洛天模样，忙爬到他身边将他陷进皮肉中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许是疼痛加剧了体力的流失，此时的洛天却是不敌左哲，只得任由对方将他的手掰开。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而下，纵使洛天强忍，他的牙齿还是发出了渗人的咯咯声。

左哲慌乱地抓住洛天的手，对于此番情况也是六神无主。若在平时，他还能唤唤大夫，可今日这处明显是间密室，以洛天的心性，定然不会愿意让他人看见他此番模样。除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左哲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只要一想到每个月的这一天洛天都要呆在这间密室艰难的熬过一整夜，左哲就恨不得冲回现世把《不归》毁灭掉。如果说改剧情虐殷罗是受负分长评刺激，那么洛天的设定完全是当初图一时爽快写出来的。写的人爽了，看的人或许也最多是唏嘘一下，却没有人在意过真正承受这种痛苦的人会是什么样的感受。至少，他认为洛天能在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中坚持这么多年，他的心性必然是坚定的。

牙齿碰撞的咯咯声越来越响，左哲的手也被洛天反抓在手中紧紧握住。左哲犹豫了一瞬，然后挽起袖摆将自己的手臂递到洛天唇边，“疼就咬我。”

洛天无力地推了推左哲的手臂艰难地侧过头，“滚……滚出去！”

左哲转了个方向，再次将手臂递上前，“我会陪着你。”

洛天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愣，若换做他人，在看清他此时的容貌后必然会吓得屁滚尿流，而左哲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要留在此处陪他。想到几日前左哲离开时那失望的眼神，洛天忽然觉得心口有些顿痛，然而还没等他探出个究竟，较之先前更为强烈的剧痛从胸口处扩散至全身，那种痛就好似成千上万把钝刀一点点割着身上的肉，让人恨不得一死了之，早早结束这种毫无止境的折磨。

此时洛天的神智因为前所未有的剧痛而开始模糊，视野中一片猩红。见着眼前的手臂，他想也没想一把抓住狠狠地咬了下去。口腔内很快就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但体内的剧痛却没有任何减轻的趋势。

左哲紧张地看着洛天胸口的青色纹路，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最外围的那圈纹路似乎是消失了，连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小九，是不是你给我的东西起效用了？”

“是不是起效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小九一脸肉痛地盯着左哲被咬的手臂道，“如果你再不收手，你手臂上那块肉就甭想要了。”

左哲愣了一下，转过头，恰巧便看见自己手臂上的一块皮肉被洛天生生的咬了下来。殷红的血液顿时涌出，瞬间就染透了他和洛天相贴的衣袍。

“……”我能感概一下幸好我没有痛觉吗？

剧痛中的洛天早已失了神智，他只知有什么东西被自己咬掉了，然而被毒素折磨的身体容不得他多想，他一口吐掉嘴里的肉块，再次抓着左哲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体内的疼痛。

“……”

小九惨不忍睹的撇开眼，刚才在腕上留下的痕迹他都觉得还有些疼，他无法想象如果被咬掉肉的是他自己，他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

左哲感受不到疼，索性也没有阻止洛天，此刻他的内心已经被愧疚所占据，别说是掉一块肉，就算洛天拿刀子捅他，他也不会有二话。或许是成长环境所致，左哲虽然自私生性凉薄，却也恩怨分明。他认为洛天之所以会这样完全是他一手造成，所以他才会对洛天产生愧疚之心。

左哲一面安抚地轻拍着洛天的背脊，一面紧紧盯着他胸口的纹路，这一刻他确定刚才不是眼花，那一圈一圈如同蛛网状的纹路正在一圈圈消散，就连心脏处瘀红的那块的颜色也在逐渐便浅。

左哲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在解毒是征兆，但他能感受到洛天咬他的力度比刚才小了些。然而没等他送一口气，却听得一丝细微的响声，垂眼看去，却是手臂上另一块完好的皮肉也被洛天生生咬了下来。

“……”

洛天吐出口中的肉块痛苦地躬起身，苍白的脸上渐渐浮出一丝青色，与左脸上的纹路相呼应，看起来却有些骇人。他一手攥紧衣袍，另一手一拳又一拳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沉闷的响声同他痛苦的呜咽声交织成一片，狠狠地撞上了左哲的胸口。

左哲顾不上手臂上深可见骨的咬伤忙抱住洛天捶打胸口的手臂，他想让洛天别再打了，可张开口的瞬间吐出的依旧是三个字——“对不起”。

手臂被左哲紧紧抱住，胸口的剧痛得不到缓解，洛天痛苦地仰起头，喉间发出压抑的‘赫赫’声，颈侧的青筋暴出，让人不由猜想下一秒会不会就此直接炸裂开来。

就在左哲六神无主之际，洛天左脸上的青色纹路忽然以肉眼可怜的速度开始后缩，继而退却至眼尾处汇成指甲盖大小的青斑，接着缓缓变淡。左哲怔了怔，忙垂眼看去，原本被蛛网状所覆盖的胸口已经恢复成最初的苍白，若不是心脏处还有一块没有消散的瘀红，左哲几乎都要以为方才的一切只是梦了。

那瘀红和眼尾的青斑一样，颜色越来越浅，越来越浅，就在这两处痕迹消失的同时，洛天俯下身哇的一下呕出大口黑血。

见状左哲面上一喜，他记得当初骆池解毒时也是呕了不少黑血，看来小九的东西终归还是起了效用。

“小九，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