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 下——筱叶
筱叶  发于:2015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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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燮迟疑地应道:“也许火太大,他们来不及出来。”

纥奚怀疑地“哼”了一声,看了眼依旧混乱的救治场面,烦躁地解散了持箭待命的将士,自回营帐休息去了。

这场大火直烧到戌时才渐渐熄灭,容燮令乡兵守住火场,天一亮即进去搜索,却是搜了许久也未见到定南军的一具尸体,反倒在近湖处发现了木板搭建的平台遗迹,容燮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柯留比的人马在之前的攻击中亦有伤亡,此时见容燮的面色越来越差,不禁就有些心跳。他原本是鲜卑中最粗豪的战士,却在诡异的赵州一战中对魏军莫名忌惮起来。他非常理解纥奚的心情,这种猫捉耗子般的把戏着实对士气的打击非常巨大。他本以为容燮有办法应对,结果却似乎连他也束手无策起来,这让他又一次起了退却之心。

天色挨晚时,斥候仍未找到定南军的踪迹,而纥奚的警戒带来一个乡民打扮的人,似是赶了许久的路,已经累得面无人色。容燮一见就变了颜色。

他一把抓过那人低声询问了起来,那人边说边抹眼泪,容燮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随后的军情商议中容燮提出放弃追击定南军,全军折回容家庄先消灭定北军。纥奚一听就黑了脸,瞪着容燮骂道:“你们汉人果然都是些女干猾狡诈之辈!平度只会捣弄邪门歪道,你也只想着自己的容家庄!国相有令,此番必须全歼定南军,不得推搪!”

容燮犹豫了一下,忽然故作惊人之语道:“恐怕定南军的统帅并非是平度。今日之战必是早有安排,我怀疑,李章根本没死!”

话一出口,容燮自己也愣了一下,不顾纥奚的嗤笑,低头思索起前后的细微痕迹,突然想通了其中的关窍,顿时又气又恨地冲着外面的亲信叫道:“去把刘昀给我抓起来!”

亲信得令而去,容燮看着讶然的纥奚,兀自气恨不已地说:“我们上当了!这根本就是李章的诱敌之计,将我们拖住后让苏青阳夺取容家庄!”

他一边暗责自己的大意,一边对回救容家庄也变得犹豫不决起来。正在这时,成轩又有消息传来,却是司马逸已征调东南州郡近五万人马,由伤愈的吴子俊率领,近日就将北上增援,要纥奚尽快消灭定南军后,再合兵一处消灭定北军。

容燮权衡利弊,也觉得赶在吴子俊到达前消灭定南军方为上策,念及娘亲却又心痛不已。仔细思量后,便写了封言辞恳切的信转交成轩,请他务必设法救出容夫人,同时将自己对刘氏兄弟的怀疑也一并说出。

信兵离开后,容燮长久地望着容家庄的方向没有动作。亲信过来回报,却是刘昀竟在抓捕前已然察觉,遍搜营地都不见踪迹。容燮至此彻底相信了李章还活着,并且正在自己对面的事实,忍不住暗暗咬紧了牙。

容家庄外,趁夜出庄的凌云聪带人摸到木通圈马的营地,趁人不备将大量巴豆混入饲料后,又在马圈四处放火制造混乱,随后出庄的杨资便带着余下的部众由容桓与木通营地的交界处穿了出去。

成轩早已知悉日间在容家庄里发生的闹剧,对苏青阳的两番作为深感疑惑。如今杨资果然有所动作,容桓却因昨日之事故意拖延,致使杨资趁隙离开。这让成轩不得不认真审视起开战至今因各部各军间的各自为政而丧失的战机战果,并在得悉司马逸决意与自己决战后使这个问题变得更加迫切起来。

他不再信任各部队对命令的执行程度,除了柔然可汗特别派给他的督军监使,他决定也往容家军和柯留比处派上一个,还得让邙山弟子暗中支援着,务必要做到令则行禁则止,才能保证之后的战事达到预期的效果。

想通了此节后,成轩即刻行动,将亲信都派了出去。容桓尚还好说,柯留比却坚决不肯留人,邙山弟子出面动手,制住了他他却死不肯松口。门外的亲兵见势不好,大声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众人只道有人袭营,纷纷提着兵器就向号角声处跑,不一会就将柯留比的营帐围得水泄不通。

闻讯赶来的容燮问明大概后,看了眼群情激奋的鲜卑将士,上前使巧劲卸除了邙山弟子的压制之力,将柯留比解脱出来后,才不卑不亢地对成轩的亲信说:“国相派你来监军而非夺权,你们这么搞,若是将鲜卑人惹急了,怕是连纥奚将军也不好收场!

此地尚有纥奚将军坐镇,若是监军担心无法交差,便请暂随于容燮军中以观后效,如何?”

那人是个伶俐的,自也看出硬来不成,又不屑于容燮的几千乡兵,便半软半硬地回道:“周某有负国相所托,自当回去禀告。国相说了,此番合作伐魏,成败在此一举,众位将军理当通力合作方是!”

言罢,他一眼扫过兀自梗着脖子不肯服软的柯留比和表面恭谨实则倨傲的容燮,甩手带着邙山弟子回去复命了。

容燮冷冷地看着他走远后,又讥嘲地瞥了眼气恨难休的柯留比,重又将视线移向暗云密布的天空,思量起之后的战斗来。

这一夜,成轩、纥奚、容桓与容燮、柯留比皆是各有心事,而杨资离去后一日无动静的苏青阳则将庄子里的所有人都集中看管于容氏祠堂,断绝了容家庄与外界的联系后,令将士们整装待发。

二更时分,木通的营地再次出现骚乱。木通本已有所警惕,奈何凌云聪早已熟悉鲜卑的布营规律,对于大同小异的柔然营地自是轻车熟路,摸黑探营也如白日一般,带着那十多个人如入无人之地般,又是一通四下放火。木通气得嗷嗷直叫,下令全营出动抓人。

与此同时,杨资也夜袭容桓,将容桓的营地同样也闹得人声鼎沸,随后向两军交界处逃去。容桓本就对督军入驻心有不忿,此时更是憋足了气地直追过去。

容家军一直仍是魏军服饰,只将灰色坎肩换作了土色,夜色中根本难以辨清。杨资的人先冲进柔然队中一番乱砍后,再假意不敌溃败,途中将坎肩一换,容桓的人追上后也只当是冲在前面的人,随后遇上闷头直追的柔然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容桓的人发现不对却因言语不通难以交流,不知所措之下已有不少人被砍伤砍死,顿时激起了心底深处长久以来对北蛮的仇恨,下手也就不再留情。

这一番混战直打了小半个时辰方被觉出异样的双方统帅叫停,苏青阳已带着3万定南军轻装疾行远离了容家庄,直向石门而去。

天明后,越想越不对的成轩下令攻打容家庄,遭到了庄内顽强抵抗。守庄的定北军将士直接将棉衣粮草淋上油脂点燃投下,成轩恨得直咬牙,但毫无用武之地的骑兵却使他的攻势十分有限,正要发狠从石门调用攻城的云梯、投石车,却收到苏青阳突袭石门,刘曦开门放敌的惊天消息,顿时气急攻心,喷出一大口血来!

成轩原意留刘曦在石门护卫司马遒,待最后围攻苏青阳时再以定东将军刘典斋之子的身份分化定北军中的定东军将士,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以尽量减少与定北军硬碰所带来的损失。但容燮派出的信兵未能将信件顺利交到成轩手中,成轩也就对刘曦全无防备,再加上不信苏青阳会带着连续作战伤亡巨大的定北军突围支援定南军,顿时就使他尽失先机。

苏青阳攻占石门后,冲进作为临时行宫的官衙,司马遒兀自在与人玩樗蒲,听见外间喧闹正不耐烦地让李公公出去处理,就见大队魏军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一脸煞气的苏青阳。司马遒吓得浑身一抖,手中的五木颓然滚落,呆然木立。

此时的东平湖畔,刚刚得知定南军下落的纥奚再次下令追击。容燮一改之前的旁观姿态,令斥候一路先行,寻找对方的弱点与最佳的接战之地。定南军却一改之前的疲沓之态,从戴庙急行军至沈屯后,又从沈屯急渡马岭河,做出一副奔石门而去的姿态,将绕湖追击的纥奚远远甩在了身后。

纥奚尚不知石门的变故,只道定南军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兴奋不已地更加快了追赶的速度。当大军追到刘庄时,天色已黑,纥奚下令扎营休息,于次日再寻路渡河。夜里,成轩的加急命令由邙山弟子亲自传来,除了告知石门失落一事,便是成轩发了狠,誓要与定北军与定南军决一死战了!

此时定南军与定北军合总尚不足七万人,而纥奚与柯留比相加已有八万多,且尽是精锐骑兵。纥奚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柯留比也放下了一直莫名不安定的心。容燮却是心情复杂,一方面有种终于能够解脱的轻松感,一方面却终究摆脱不了借靠外族打击同胞的羞惭之心。恰在这时,容家庄再次升起告急焰火,容燮便借机私自脱离了大队,带着五千乡兵连夜渡河,直奔容家庄而去了。

纥奚听说后只是不屑地嗤了一声。他原本就看不上容燮,大战在即更是兴奋不已,只转了个打完再找他算账的念头就搁下了。

三日后,定南军与定北军合兵一处在隆尧对上了纥奚与柯留比的骑兵,成轩督领的木通、容桓部则一路受到杨资和凌云聪的骚扰,仍在赶往隆尧的路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中盘开始后的时间线如下:

10月1,拓跋勉退离幽州。

10月17,刘关强被灭。

10月20,定北军突围

10月29,刘典斋通敌事发

11月1,定北军攻打容家庄不利,退入平山11月4,成轩攻占石门

11月5,刘曦离营

11月10,纥奚柯留比容燮组队追击定南军11月14,定南军在陵县被困,开打,傍晚退到东平。定北军赶到容家庄,开攻。于凌晨攻下容家庄。

11月15,纥奚在朱桥追上定南军,再战。容燮火烧苇荡。定南军由水路撤至东平湖西岸。杨资趁夜帅部离开容家庄。

11月16,夜,苏青阳带3万定北军离开容家庄。

11月17,苏青阳攻占石门。定南军在东平湖西岸休整。

11月18,定南军欲与苏青阳汇合,由沈屯渡马岭河向北。纥奚追之。

这样看浆糊感就能少些了吧,OTL

第113章:中盘(8)

苏青阳与平度会合前,司马逸的密旨已由夜枭传给了白启与白杉,那把御赐的龙渊剑也真正成了“尚方宝剑”。平度早已恢复到赵州之战时看待李章的心态,见到苏青阳便带了些先见之明的优越感,不忘将定南军一路的艰苦细述一番,神情颇有些倨傲。苏青阳则一反惯常的清高孤僻,一面对平度连连称谢,一面对李章执以敬礼,倒让李章讷讷无措了起来。

好在除了平度话多了几句,苏青阳并无过多寒暄致歉的意思,李章也就顺利将话题转到了最后的决战上,将自己一路上的想法说与两位将军。他仍是一贯的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渲染,却将用阵的自信传达了出来。苏青阳紧皱眉头听得仔细,不时提出自己的问题,对李章用阵本身却并无怀疑。

待苏青阳也不再有疑问后,李章便向两位将军拱手告辞,自去外面安排布置。平度看着他走远,转头对着同样目送着李章离去的苏青阳有些夸张地感叹道:“皇上可真会言周教人,竟将如此文秀纤弱之人教成了将帅之才,实令吾辈汗颜啊!”

苏青阳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若非天生丽质,又岂是外力斧凿所能成就。平将军怕是小瞧了他哟!”

苏青阳说完也起身告辞,丢下碰了个软钉子的平度满面无趣地对着他的背影暗暗磨牙。

苏青阳回去后未再如前些日子般对着地图苦思冥想,而是捧起一本兵书悠闲地翻阅起来,目光更是时时飘向紧闭的帐帘处。亲卫在边上瞧着好奇,碍于苏青阳一向以来的威严不敢出言相询,便也一边整理着手中的盔甲一边偷偷地瞄着窗外。

李章在帐外请见时亲卫发现苏青阳竟然微笑了起来,愣了半晌才在苏青阳不满的示意下跑去打起了门帘。李章同样也是一愣,狐疑地向里张望了一眼,才在亲卫的恭敬相邀下踏入帅帐。苏青阳已如往常般正襟端坐于帅案之后。

李章循例致礼后,向苏青阳郑重请求道:“定南军补给匮乏已近一月,期间虽有衮州青州倾力援助了些,终究只是暂解一二。这几日与纥奚的作战行军强度极大,军中伤病减员不断,士气难免不继。且定南军向无与北蛮骑兵作战的经验和准备,此番决战若以定南军当先未免有些牵强。我想,能否请定北军担当此回的决战主力?”

苏青阳听罢慨然点头道:“定南军以五万人马调动拖延了成轩近十万兵力,更以杨资援助定北军,苏某对此岂能无动于衷!定北军虽也是疲惫之师,李参军前段时候的训练却非白练。中军营的新阵或许仍比不上前锋营精熟,以二当三应也能够!参军尽管放心运用,苏某为你在后督阵便是!”

李章有些吃惊地看着苏青阳,好一会才摇头推拒道:“中军营本就不服李章,无谓于阵前换帅徒惹风波。我已令人在北留坡布阵,届时我在阵中,苏将军与平将军只按我们之前商议的行事就好。”

苏青阳面色微沉,不惯表露情绪的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李章,有些犹豫地问:“参军是在怪罪苏某之前的处置么?”不等李章回答,他面色一凝,神情也变得大义凛然了起来,“参军冤情既雪,苏某理当向参军赔罪!”

苏青阳说着起身离开帅案,走到李章面前撩衣竟要下跪,惊得李章一把扶住了他:“将军岂可如此!李章并无怪罪的意思!”

“那——”

“新阵之法只要苏将军记熟了,对敌之际只凭将军自己的判断与机变便足以驾驭,确实无需李章亲自指挥。将军令行即止,远非半道而来的李章所能替代,对定北军的将士而言,听令于将军远比听令于李章更能安心。如此,又何必拘泥于名分得失呢?”

李章说得诚恳,苏青阳也就头一回感到了惭愧。他细看这个清俊淡然的年轻人,眼睛里的明澈与神色间的坦然如山林间的宝玉原石,浑朴天然,自有一种不为外物萦系的通达与超然,却实在不该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

苏青阳暗暗叹了口气,顺着李章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回看向李章:“你……清减了许多,虽是年轻也不宜过度消耗。决战之际,定北军自当拼尽全力,你不必有所顾虑!”

“那么李章谢过将军了!”

李章一躬到底。苏青阳无语,伸手扶起他面露无奈之色。李章歉然一笑,抱拳告辞。

十一月廿一,大寒。朔风夹着沙石,一阵阵打得脸生疼,严阵以待的定北军将士无一人抬手遮挡。他们列阵于北留坡前,衣甲虽不整齐,手中的兵刃却铮亮如新,在风中闪着冷冽的寒光。

巳时二刻,纥奚带队赶到,看着眼前的山坡犹豫地停下了脚步。他仍然忘不了东平湖畔惨烈的一幕,对着严阵以待的魏军心中无端就有些发寒。柯留比驱马上前,探究地看向纥奚,随即恍然,不等纥奚出声又打马退了回去。他早已学得精了,自然不肯在这当口被纥奚拉出去当先锋。

纥奚恨恨地咬紧牙,眼珠转了几圈后,下令全军缓速推进,各队之间保持间距。

黑压压的马队像堵移动的巨墙缓缓逼近,羽箭如蝗,纷纷扎在坡前的地上。魏军将士不为所动,等到马队进入射程才将箭雨倾泻而出。北蛮骑兵向以速度取胜,马无护甲兵亦是轻甲,如此缓行向前却是舍长就短,成了弓箭绝好的靶子。因而双方对射未几,北蛮人已吃扛不住,纷纷放弃攻击改为防卫,却仍挡不住密集地射向战马的箭雨。不断有马匹中箭倒地,人仰马翻踢踏奔突,马鸣声与怒骂嘶吼声压过了风声,队阵又一次变得一片混乱!

赵伯熙在坡上看得兴起,正想冲出去打个冲锋,被苏青阳严厉的一眼扫过,讪讪地按下了冲动。便在这时,坡下的李章晃动令旗,却正是让中军营出击的命令,赵伯熙一愣之后随即大喜,大吼一声跃下坡去,中军营将士随之跃出,挥舞着钩链刀冲到早已乱了阵脚的北蛮军前,连勾带砍一番冲杀。骑兵被近身贴战难以转避更显狼狈,护马杀敌皆难如意,一不留神就被绊住马腿甚至伤人伤马,很快又是一片倒地痛喊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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