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桃 下——桃子君吖
桃子君吖  发于:2015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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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重新想办法救他!”公子朝坚定道,心中埋怨蒯聩太过鲁莽,平白损失了那么多的士兵,而且事后,姬元一定会追究蒯聩为何会反叛,只怕到时候又要累及弥子瑕,可是事情已然发生,也无可奈何,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理蒯聩。

“你先出城,好好养伤。”公子朝对蒯聩道。

蒯聩确是摇头,没有血色的唇轻启:“我担心他,这样一来,他在宫里就彻底没有了援助……”

公子朝翻了个白眼,你才知道啊,好好的太子身份,这么重要的助力,竟然给你就这样毁了,简直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担心他也没用,你现在比他危险。”公子朝还是宽慰道,“而且你在我府中,会连累我的。我们当中,你已经暴露,我若是再被人怀疑,弥子瑕只有等死了。”

他说的是实情,蒯聩低头沉吟,轻道一句:“我现在就走。”

蒯聩撑起身体,却猛然眼前一黑,身体一晃,就要跌下,公子朝赶忙扶住他的身体,看着他这种状态,只能无奈道:“你今天在我房中休息一晚,明早尽快走。”

公子朝径自走到了烛台,吹灭了灯,走出了房中,望了望皓月,一声低叹。

其实,他有点后悔来这里了……

因为他惊恐的发现,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去想现代的事了,他越来越融入这里,竟开始忘记现代的一切,他对这里有了感情,有了当局者迷的感觉,他……竟然不想离开了……

今晚,公子朝没有入睡,他帮蒯聩准备了一些药物、食物和银两,天一亮,他就去了蒯聩房中。

蒯聩正在穿衣,可能没有想到他这么早就起来,怔了一下,才醒悟过来,问道:“有事吗?”

“这些东西你拿着吧。”公子朝将准备的东西递给他,他一直娇生惯养,此番出走卫国,恐怕会在外地受很多苦吧,虽然他心里希望蒯聩如此,谁让他总是弹劾自己和南子。可是转念一想,他是因为弥子瑕才这样,自己作为弥子瑕的好友,在这种时候,这么想太不厚道了。

蒯聩望着他,怔怔的接过。

“你如果没有地方去的话,就去宋国吧,这是我的贴身玉佩,宋王见到你,会款待你的。”公子朝从腰间拿下一个青鸟玉佩,这还是他在宋国为世子时,南子相送的呢。他攥在手心中,看了又看,心中生出不舍,干脆闭眼转头,直接递给蒯聩。

蒯聩拿过玉佩,穿戴整齐,背上包袱,带上头笠,临走前不忘交代:“弥子瑕的事全靠你了。”

公子朝点头,像挥苍蝇似的对着蒯聩挥手。

******

叛乱平息,姬元追究原因,公子朝料想朝中那些总惦记着弥子瑕的大臣,指不定又会将此事的矛头对准弥子瑕,于是立刻出列言道:“大王,臣有罪。”

“公子朝,你有何罪?”姬元眉头一挑问道。

“大王,是臣言语不周,触怒了太子。”

“你说了什么?”

“太子一直怀疑臣与王后有不轨之事,臣一时言语激烈与他相驳了几句,臣说:‘臣与王后不过是兄妹之情,太子怎能听信谣言,误会微臣而中伤王后?!何况此事大王也说过实属谣言,不可当真。’

太子却当即大怒,指着微臣说:‘你们编造谎言蒙蔽父王和众臣,以为我不知道?!父王昏庸了,才会信你们!’”

姬元面色变得难看,公子朝却绘声绘色的自说自话道:“臣一听,当即大惊,赶忙道:‘太子,大王是明君,你怎么可以如此对自己父亲不敬?’

太子怒道,声声控诉:‘他本来就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是被他的害死的,他夺了我父亲的国家!我恨他!我……’”

公子朝惟妙惟肖的模仿着蒯聩的表情和声音,姬元却冷着一张脸打断:“住口!”

众卿听的认真,仿佛入戏了般,猛然被姬元打断,全都一惊的赶忙低下头,不敢再做任何表情。此事是宫廷隐秘,也是姬元一直避讳的,没有人敢插嘴。

“退朝!”姬元快步走出了朝堂,低下头的公子朝眼中闪过狡黠,终于报了这么多年的仇,既然你不在,当然由我怎么说了。

42、见面

蒯聩反叛的事那么轰动,弥子瑕就是消息再闭塞,也还是知道了。

“我要见大王!”弥子瑕铿锵道。

这是一年来,弥子瑕第一次同门外的守卫说话,门外守卫先是一惊,再是冷然道:“大王不会见你!”

“你让他来见我!”弥子瑕突然发怒,眉头青筋直冒,与他一直以来的淡然清朗大为不同。

守卫又是一惊,相互看了一眼,仍是坚定道:“大王没有说要见你。”

“你去禀告!”

“大王让我等寸步不离偏殿。”

“好!”弥子瑕冷笑,“他把我锁在这里,我倒要看看如果这里关的人变成一具尸体会是怎么样?!”

突地,弥子瑕从袖口掏出一块凌光闪闪的瓷片,就要划过他细嫩的脖颈时,一个守卫眼疾手快赶忙擒住他的手腕,另一个守卫也速度极快的抢下他手中的瓷片。

弥子瑕望着按住他双手的和正搜查他衣衫里是否有其他利器的两个守卫,唇边冷笑,讽刺出口:“想死还不容易?你们能阻止了我一时,能阻止了我一辈子?”

守卫蹙眉,无奈道:“弥大人何必和小人们一般见识,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

“让大王过来!”弥子瑕却是坚定。

守卫面面相觑,终是妥协。

夏日凉风习习,半开的窗户吹进外面的桃花瓣,弥子瑕坐在窗前,怔怔发呆,身后的人走进,他仿佛有没有知觉。

“你找寡人?”沉默半响,姬元出声。

弥子瑕目光一僵,握紧手把,转了身来。

一年未见,他头上白发多了许多,面容仿佛有苍老了。

“我要出去!”弥子瑕直接了当的道。

姬元一皱眉,断然道:“不行!”

“我要见公子朝!”弥子瑕再道。

“不行!”

“那什么行?!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弥子瑕冷笑,面对姬元的无声和不豫,他又冷道,“你不如杀了我,反正你向来心狠手辣,一条人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你就是要和寡人说这些?”姬元显出不耐。

弥子瑕抿着薄唇看着他,姬元失去耐心,转头欲走。弥子瑕当即冷笑道:“姬元,你有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是你活该!”

姬元猛地转头,恶狠狠的眼睛如被触怒的老虎。

弥子瑕心中升起报复的快感,继续嗤道:“你有感情吗?!你是不是看到我现在这样子,高兴的不得了,你心中的仇恨是不是消去了不少?是不是对我愧疚,一直不杀我?”

姬元沉默不语。

弥子瑕斥道:“你就喜欢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明明做着残忍无情的事,事后却一脸忏悔,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你多么宽容多么伟大?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呵……”他突地笑了起来,身体在剧烈颤抖,“姬元,你真是狠毒,你真是狠毒啊!”

他连说了两声,笑声狂肆,仿佛疯癫了般。

“你是仁义之君,是宽容大度,即使差点被卖国,仍然不忍斩杀细作,天下之人皆道你卫王仁义,可是我呢,我呢?”他声泪俱下,眼神扩散,“我生生被剜去膝盖骨,这辈子只能呆在这个椅子上,我不能出去、不能和别人交流,我是见不得光、人人声讨的佞臣,你是仁义之君,哈哈哈哈,我是佞臣,你是仁义之君,我是佞臣,你是仁义之君……”

姬元望着他几近癫狂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心中闪过一丝心疼。

突地,弥子瑕疯癫声停下,他望着姬元的目光转变为恨意,从未见过的冷冽,让他俊朗的面容变得诡异。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他摇着轮椅,向姬元接近,嘴中如中邪般的一直呢喃。

姬元被他的面容吓到,节节后退,抵到了冰冷的墙面,突地迅速转身落荒而逃。

弥子瑕望着仓皇跑远的人,渐渐沉静了下来,眼中哀色显现。

43、疯癫

弥子瑕一直疯疯癫癫,时而呓语时而发呆,时而莫名流泪时而突然大笑,整个人仿佛中了魔怔般,直到公子朝来探望他时,他失声的目光才微微有了焦距。

“子瑕,子瑕……”公子朝连叫他许多声,一声比一声心痛,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身上的单衣如穿在纸糊般的人身上,四处空荡荡的,脸上也是瘦削至极,空洞的眼神框在白皙的面上,简直像他童年时买的牵线布偶。

“朝……”弥子瑕反应半响,才转头望向他,声音沙哑晦涩。

“你怎么了?”公子朝蹲在他身旁,担心的望着他。

“我没有事。”弥子瑕摇了摇头,脸上显出疲色,“你怎么来了?”

“大王让我来看看你。”公子朝道。

“是吗?”弥子瑕唇边勾出一抹冷笑。

“子瑕,你再坚持下,我一定会救你出去!”公子朝凑近他耳边低语鼓励。

“我知道,再待下去,我会疯的。”弥子瑕空洞的双眼突地变得诡异和疯狂,让公子朝一怔。

“子瑕,你有什么办法吗?”公子朝问道。

弥子瑕将幽深的目光转向他,浩海无边的双眸宛若一个漩涡般要将你整个人吸了进去,公子朝赶忙移开眼,心下不定。

“置之死地而后生。”弥子瑕也将目光转了回去,幽幽的吐出这一句话,唇角冷笑。

“?”公子朝迷惑。

弥子瑕微笑了起来,又恢复他往日的温润如玉:“朝,你还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的孙膑?你说他也曾剜去膝盖骨,被魏王忌惮,然后装疯卖傻逃到了齐国。”

公子朝一惊,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他初与弥子瑕相交,两人经常谈天论地,无意中他曾说过孙膑此人。

“朝,你想要……”公子朝脑中精光一闪,就惊呼道。

“有何不可?他现在不就是让你来探望我了吗?有一步退让就有第二步。”弥子瑕笑的幽深,他太了解姬元了,那么多次着了他的道,自己若还不放聪明点,就真是天下第一大蠢人了!

朝堂上那么多的声讨声,自己若是求他,他必心生芥蒂,又起疑心。所以,要反着来,越是危险,就越要那么做,你越不想死,越是要让他杀你,他反而会犹豫,反而会对你放心。

“那你之后想要怎么办?”公子朝低声问道。

弥子瑕眼神又恢复空洞,他怔怔的转向了窗外,嘴中呢喃:对啊,之后怎么办呢?”

公子朝皱眉。

突地,弥子瑕神色大变,一脸惊恐的望向公子朝,猛然推开他,大喊着:“你让他杀了我,你让他杀了我!”

公子朝跌坐在地,困惑的道:“子瑕?”

弥子瑕又猛然扑过来,无力的双腿让他整个人匍匐在公子朝身上,他抓起公子朝的手就向自己的脖颈伸来,嘴中念念呐呐:“你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

公子朝想要挣脱手,奈何他抓的太紧,他看着弥子瑕在他的手下渐渐的呼气困难,脸色涨红,心中慌张不已,赶忙对着门外大叫:“来人!”

只一声,门外的人破门而入,守卫看着地上扭曲在一起的两人,脸色登时大变,纷纷上前扳着弥子瑕的手,弥子瑕的手却坚硬如锁,与他整个羸弱的身体极为不符,他宛若用生命般抓着面前的手,任由孔武有力的守卫如何撬着,都分毫不动。

弥子瑕的脸色开始变得青紫,唇边吐出白沫,可是即是这样,他仍然没有放手,一个守卫暗道不变,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当机立断的用手掌拍向了弥子瑕的后颈。

突地,公子朝感到了弥子瑕抓着他的手松了,他抬头一瞧,弥子瑕已然昏了过去,无力的倒在了地面,脸色仍是青紫。公子朝哆嗦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到他鼻息,感受到微弱的呼吸,才放心下来。

两个守卫一下子瘫倒下来,大喘着气,一副余悸的样子。

公子朝怔怔的走出卫宫,手腕一直隐隐传来疼痛,抬起手即可以看到红肿一片,他停住了脚步,怔怔的望着那片红肿,一直隐忍的泪意从眼角流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痛楚,把那样云淡风轻的人逼成现在这样?!他是没有疯了,可是已经接近疯了,正如他自己所说,再待下去,他真的要疯了,他现今就是疯了般的在做着兵行险招的计谋。不成功便成仁,那样的力道,他难道不知道只要他喊迟了一声或是没有及时打晕他,他就可能会死?!可是他还是在用性命一般的装疯卖傻。

孙膑虽是装疯,可是还是有理智的,还是想要活下去的,而弥子瑕已然失去了理智,他要么是逃出去,要么是死,在他心中只有这两个答案了,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44、身死

一个月后,公子朝的府邸收到一封信,而恰好此时公子朝外出。

等到他回到府邸,从仆人手中接过那封信迅速一览时,脸色大变,驾起一匹马就向宫殿奔去。

呼呼的风声如刀般划过他的面颊,他心中已经慌乱不已,脑中念念的都是他信中几行字。

不远处即是宫门,他都没有下马,直接道了一声:“我有要事禀告大王!”就冲了进去。

他刚冲进去没有几秒钟的时间,嘭的一声,后面的地面传来一声巨响,随即高空中又传来一声沙哑嘶吼声:“子瑕——”

公子朝赶忙勒紧马绳,马儿仰天长嘶一声,停了下来。公子朝心中不安一下子剧增到顶点,他僵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在怕些什么,两边宫道的侍卫都向他后面奔去,他却迟迟不敢转头。

巍然城头下,是染红的鲜血,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了地面上。公子朝回头所见。

“弥子瑕——!”公子朝踉跄落马,颠颠撞撞的奔到他身边,扶起他浑身是血的身体,望着他因为仰面摔下而变形的面容,眼泪哗的一声落下。

他紧紧的抱着弥子瑕的尸体,弥子瑕的身体渐渐发冷僵硬,他的心猛然也变得很冷很冷,他恨恨的抬头望向了城头上的人。

城头上姬元双手扶在城墙上,整个身体往前仰,双眸瞪大,呆滞的望着地上弥子瑕的尸体。心突然抽痛,绞痛难忍,让他几乎要不能呼吸。

弥子瑕是罪臣,本来不应该治丧的,可是姬元却是对他又一次大开例外,他站在弥子瑕灵柩前,怔怔的望着那牌匾上的五个字:弥子瑕之墓。

很多年前,他也是这般站在兄长陵前,无能无力,心痛悲伤。

过往竟再一次在他身上重演,可他已经不是当年意气风发,一心只有江山的少年了,他坚硬的心头此时感到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和动摇,现在的他也没有体力像多年前不吃不喝守在那人灵前三天三夜,光是站这么一会,他就感觉到累了。

姬元暗叹一声,转身离开灵堂,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公子朝,他不知道公子朝站了多久,现在他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个问题,公子朝冷若冰霜话语却传到他耳边:“弥子瑕通敌卖国,本应处死,现自缢,尸体也应该挫骨扬灰。”

姬元不豫的转头,公子朝面不改色的继续道:“这也是弥子瑕自己的意思。”他向前走了一步,从怀中拿出那日书信,递给了姬元,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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