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如火 上——月下贪欢
月下贪欢  发于:2015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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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那天母亲回来,忽然问起赵宽宜——原来是这样。我想到,她拿来送赵小姐的首饰,想到在隔日,赵宽宜在电话里面的静默不言。

我坐在那里听,然而终究坐不住。

抛下母亲,我开车,一直往公路上开,但不知道该到何处才好。最后,我回了市区,行至赵宽宜的公司附近。

远远地,能看到那栋高楼,时候晚了,还有几层楼的灯亮着。我往最上一层望,好似亮了灯,又似没有。

我不确定他还在不在。我停着车,坐在驾驶座内,抽掉了两根烟,便拿手机,拨通赵宽宜的号码。

好一会儿后,赵宽宜接了起来。那一端在闹哄哄地,气氛感觉很热闹,我率先开口:“有空说话吗?”

赵宽宜低应了声,即听那堆声响逐步地远了,他道:“你说吧。”

我问:“为什么不跟我说我妈的事?”

那头,赵宽宜静默着,过一下道:“你知道了?”

我低声:“对,我知道了,可让我更讶异的,是你真的早知情。”

赵宽宜没说话。

我无暇管顾他在想什么,径自道:“我当初瞒着你妈妈的事,你心里还是记恨对不对?你是要报复回来?也要我妈出轨的事情,到人尽皆知。”

“报复?”赵宽宜开口,微沉声:“程景诚,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续道:“可能你根本也知道了,我妈不是我家的第一个,你和许家的人都熟悉,你哪可能不知道。”

赵宽宜静了一下道:“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喝醉了是不是?”

我呵了声,“我是宁愿喝醉!别装傻,你我心知肚明。你不是看了那份履历吗?难道没有联想了什么?我可不信没有。”

赵宽宜并不作声。

我亦是。刚才徨徨一口气地把话吐干净,一时都空了,不知能讲什么。我想,好在是打电话,要当着面,这样的沉默太难堪。

这场通话,再讲也无意义。是可以结束。我却不想先表示。只不过克制着不要开口,仍然没有忍住。

我受不了的问他:“你也说句话?”

赵宽宜道:“你说的那些,我有一半都不清楚。”

短短的,平铺直述,几乎不能算解释。但我要的不是这样的一句话。我期望他反驳我,期望他是恼怒我。

然而,我感到更失望的是我自己,我还是在怀疑。深深地疲乏堵在了胸口,一再反复,要没完没了的。

我苦笑道:“你知道吗?我却不太相信。”

今天的事,只是其中之一,归咎起来我和他之间,有太多不清不楚的因素,而又主要在于我和他感情的不对等。

仅仅这样虚浮的一层关系,我不能轻易依靠他。我不知他心里感觉怎么样,但我觉得疲惫。

我低道:“算了——赵宽宜,算了,我和你,我们之间就算了吧。我们,根本不能算在一起。不只因我妈的事,还有别的,周刊的,我不是指报导,你可能不当一回事,但我很希望你能当一回事。说起来,我一点都不知道你的事,你不告诉我。”

赵宽宜在那里沉默了有好一会儿。出于莫名,我仍不愿意先挂掉了电话。

这之后,他道:“我明白了。”

三十四

我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将近五点半钟。

外头的办公区位子不很空,还有人,气氛惬意,差不多在预备下班了。不过没有谁在急急地收拾。

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到两天前才放晴。太阳出来,温度跟着升高,在外头简直待不住一时半刻。平日早上刚进公司,就恨不得下班的众人,到钟点了仍旧赖着;免费空调当吹一次是一次。

“总经理要回去了?”

走过去时,部门里有人问。我微一点头,笑一笑,径自往前走。身后隐约有动静,似听有谁喊Elin问一句什么。

我已经走得远了。

车子开出停车场时,有来电。我空出一手去接,一面变换车道。电话那一头的声音在报出一个地点,问去不去。

“去啊。”我笑答:“不如搭我的车,总要一个安全驾驶。”

叶文礼在那也笑着,“就预备拿我挡酒了?我本来还指望你——好吧,等你了。”

“等等见。”

挂下通话,我继续开了一段路,到熟识的酒坊拿一支格兰菲迪二十六年份的。又驱车,往大安路的方向,很快到了一栋大楼前。

叶文礼已等在楼下。他上了车,先递给我一只提袋。

我接过,不想有点重量,笑问:“是什么?”

叶文礼一面系安全带,一面讲:“油渍蕃茄。”

我讶异,不禁好笑道:“你弄的?真不晓得你这样贤慧啊。”

叶文礼咳了一声,道:“是我母亲和我大嫂弄的。她们做了太多,我周末回家,硬拿了给我,拜托你解决吧,我受够蕃茄了。”

我失笑,只好道谢了。

将纸袋往后座搁,我往前开去。叶文礼一面问我听音乐,一面转开了,就听音箱里的女声唱出了一段词——When was the last time you thought of me?

Or have youcompletely erased me from your memories?

有整整两个星期——整整的,我不太有想过赵宽宜的事。在相互结束那通话后,这两个星期之中,未接到过他的来电;我亦不曾拨他的号码。

我并不感到不好受,反而有轻松。可更长时候感觉恍惚。彷佛,和他不曾有过开始,所以也不能说结束。

本也不一定要一个结果。那太难了,我想。

反而是母亲的事,让我记挂很多。那对象非在社交圈里的,是中学美术老师。因信仰缘故,时常在家附近的佛寺走动。大阿姨以前也常去那里,后来带着母亲,又后来,是母亲自己去,就这么慢慢地结交上。

方知道,那次母亲和那人在一起,非为第一回给赵宽宜撞见。许多次——母亲说,但情形暧昧,总找得到理由。

第一次被看到,则在一家很小的画廊里,很巧不巧,赵宽宜和画廊老板相熟。他一直有艺术投资,会出现在那里不奇怪。

可那时,在酒店大厅,母亲和那人手挽手,是尴尬,更无从开脱。

我当然不能知道,赵宽宜那当场究竟怎么想。倒看母亲低泣忏悔,我仅能无语相对;一个两个都这样,父亲母亲,谁又是真正的在意。

母亲保证一定和那人断了关系。是她一时没想好。她说,早一直都有打算要断的。但我想,那是谈何容易。

今天是鑫宝董事何荣保的场子。在他的私人地方,位于敦化北路一处巷子里的新豫元小区,整体格局经过设计,出入很隐密。

不只他本人,和他关系好的,都时常借用这一处地方,举行小宴会,或者招待一些特别的宾客,什么名目都可以。

倒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客人,但能够进来的,个个都为座上宾。

方进主客厅就闻乐声不断,谈笑亦正盛,来客们坐或站,有各自的周旋。作主人当然有主场的优势,满场问候,谁都不遗漏。

何荣保看我和叶文礼来了,几步来致意。我把拿的酒给他,他乐着。又讲上两句,把我和叶文礼拉至另一个谈话圈。都熟识的,寒暄不必太热切,很快手上是一杯酒,一支玻利瓦尔雪茄。

烟酒不断,一派纸醉金迷。

受邀的女星站在客厅献唱,一个男士上去,手一揽,状似亲亲密密。也少不了名媛淑女,喁喁说笑,有几分意思在眉眼之间流转。

我不总和叶文礼待一起。他在某几位太太心中有好风评,被绊住去了。我跟一拨人坐一张沙发,话题正走至国际时事。

我听着,一面饮酒,不很专注,目光望向远远的对侧。是另一间客室,本来隔门是拉起来的,有服务的人送酒进去,这时便打开了。

那端的沙发坐了些人。有男士女士,有赵宽宜。

我不曾料到在这里看到他。他独坐一张沙发,西装笔挺,半侧着身。他一面谈话,一面在打火,点燃手中的雪茄。

他可能很早就在了。我感觉脑中什么也不想,可一时半刻移不开目光;有人凑过去,好似喊了他,他便偏过脸来。

“——这是第几杯了?”

不意地身侧的空位有人坐了下来,又问一声。是叶文礼,我转过头,望他脸上微醺笑意。

我定定神道:“可能两杯吧。”

“可能?”叶文礼扬起眉,拿过我手中的酒杯,倒一饮而尽,“我可很爱惜性命,驾驶先生。”

我耸了耸肩,微一犹豫就转了回头。

对侧的那客室隔门又掩好了。我胸中茫茫然,不知可以有什么情绪。叶文礼在旁低声说一句。

“听说,鑫宝的董事长近来很积极地在拉拢赵宽宜,要是知道,他今天来赴何荣保的场,大概要急了。”

我看他一眼。

叶文礼续道,一样压了声:“他们董事会下半年内要改选。赵宽宜手头持有鑫宝百分之五的股,是不多,但有影响,主要是后面的投资。”

我表示理解,可未说意见。

叶文礼似随口道:“对了,记得你跟他是朋友,不去打招呼吗?”

我扯了笑,和他道:“听你一讲,那里头可能在风云际会,倒不要过去才好。”

叶文礼看来,好似欲言又止。旁座的一人忽来问他一句话,两人即径自讲去了。

从新豫元出来,要近凌晨一点钟。

我开车送叶文礼返家。他后面再多喝了,难得地显出醉意;不过还能走,说话仍有两分条理。

不过他下车时,步伐又似不稳。

“明天也没什么事,我看,你不如请休在家。”我诚心建议。陈立人前两日飞马来西亚,看陈立敏去了,并不用早晨例会。

叶文礼回过来,微低下’身来,“我哪有那么不济?”

我摊开手,朝他挥一挥,“快上去吧。”

叶文礼笑一笑,对我指指出放后座脚踏下的纸袋,提醒:“记得解决。”

我叹笑,便应了遵命。

叶文礼笑着,仍未走开,似犹豫什么忽问:“要请你上去坐会儿吗?”

我微笑,看着他,“太晚了。”

“好吧。”

叶文礼道,一面点一点头,为我把车门关上。我看他转身走,直至看不见后,才开车离去。

三十五

陈立人在两日后回来。头天早晨例会开得冗长,好容易散了,众人三三两两出会议室,他把我留住,交待我,今晚一同赴饭局。

东道主是长乐谢老板。跟这一位谢老板,我本不熟,去年公司进行一个项目,他得知消息,对陈立人表达有投资的兴趣,因而接触。他是性情中人,想起谁,就要请客,还喜欢把不同路的人凑在一起请。

看来他又想到了谁,包含了陈立人。

请客的地方在海峡会,在宏国大楼地下一楼。一入吊挂了方形水晶灯的大厅,即有人来问,带位至包厢。

包厢内已有先到的别人。好在这一回的都熟悉。问候过后,众人坐位子上互相搭讪两三句,不多时,谢老板就到了。

谢老板挽了一个女士进来。对方言笑晏晏,并不局促,和大家一一致意。在场的都见过他太太,但不是这一个;谁也未多嘴问,因不重要。

今天吃复合料理,套餐形式。谢老板开了两瓶酒,诗贝威士忌十八年份。

席间话题不缺,可少谈及生意,话题多绕于烟酒和女人。在评论到一个花名昭彰的女星时,我有来电,便一抱歉,出包厢外接听。

打来的是一个久未见的朋友。我站在走廊上听。

不太远的另一头包厢,门忽打开,隐约听得里头不断的谈笑,有个年轻男人走出来,穿一身西装,也是接电话。

我本要别开眼了,瞧到对方样子,顿了一顿才不看。我往大厅走。柜台边有座仿英国电话亭的水族箱,我在那看鱼群游水,好一下才挂了通话。走回去时,那人已不在走廊上。

复又进包厢,谢老板看我久久才归,和我大调侃,众人也起哄,都以为刚才来电者为我暧昧对象。

陈立人时常是帮忙他的女友为我撮合姻缘。他更不怀好意地瞥我,我很不好接话,只好说罚喝三杯酒。

吃好饭出来,另一间包厢也开了门。两拨人不期然地遇到,有陌生和熟识,都客客气气;谢老板交游广,在里面亦能见朋友,好一阵寒暄。

我再看到了刚才的那人。跟着的同伴,我倒认得,是华缘新上任的总经理。两人和那边的东道主话别走了。

陈立人的司机把车开来。坐上车时,他谈起华缘的事。华缘是家族企业,自分派系,本来的总经理是大伯那房的,前一阵因丑闻被拉下台。

他忽讲:“对了,刚才那年轻人,猛一看,跟你有两分相似。”

“是吗?”

我倒不感到相似——我一直是像母亲多一点。都讲儿子肖似母亲,看来对方亦应了这个道理。

应酬场合太多,我早想过终有一日会遇上。倒意外了我自己,心中竟一点起伏也无,纯粹地回避,尴尬事小,主要没什么可谈。

不知道对方怎么想?可能刚才也看到了我。

陈立人还在那说:“下次遇到,问问他叫什么名字吧。”

这一天,在公司里碰到齐东文。他是叶文礼的得力下属,一直在跟进和兆美的合作项目,近一阵忙里忙外。

他不经意地讲,双方本定明日会议,忽然改期。

我犹豫一下,多嘴问了句,但齐东文也不知原故。我走回办公室,看一眼桌历,算了算,距那日已过半月。

都这么久了——我其实不想要太静下心来。一静下来,难免要多想。我早在心里承认,那天话说得不太好。

报复两个字,想想都可笑,我心知肚明,赵小姐的事情是真正地过了。假如赵宽宜依然不高兴,他当不会轻易理我。

比如现在的情况,我想,要我也不高兴。

若早点一通电话过去,该很容易解释。但想得清楚是一回事,介怀的又是另一回事。我和他,问题依旧在。

也有我的问题。

那次在何荣保的招待所,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我。我却走不过去,比之前疏远时要更感到畏怯。

我非是怕他要不理。我是对要和他作无事的自己感到虚伪。

邱亦森在知道我和赵宽宜断了时,倒没讲什么。他只说,过两天喝杯酒。这个过两天倒等了半个月。

下午他打来,讲定约在Shake。那边有一会儿不去了,王子洋他们也少去。其他人我不明了,王子洋倒是太太的缘故。他近来少有机会组织一个会。

去之前我还有场饭局,免不了喝几杯,可不至于感到酒意。酒吧内光影蒙蒙,我和熟识的酒保打招呼,要下楼去包厢,不意和坐吧台的一个人对上眼。

我一时不知情绪。想不到在这里碰到林珞苇。

她当然看到我了。似乎喝了不少,两颊很酡红,神情隐有恍惚,她直对我怔着,我只能停住不走。

我看了看,坐她周围的都为男客人,看是非她同伴。我犹豫一下,问:“你没有朋友一起来吗?”

“哦,Alison去取车。”

林珞苇道,别开脸,盯着面前的酒杯。我想一想,和她身边的一个男客说一声,对方欣然地让开位子。

我要了一杯ciroc。

林珞苇忽看来,说:“你们真是很好的朋友,酒都喝一样。”

自我识得她,从没听过她用这样的可以说直接的口气。若在平常,她可能要先微笑,佯作才发现,温婉地问一问。

我当不用答她原故,只道:“凑巧而已。”

林珞苇彷佛来了谈兴,问:“都不知道你们多久以前认识的?他身边很多朋友,我差不多见过了,只有你很少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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