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驸马爷(穿越 一)——春溪笛晓
春溪笛晓  发于:2015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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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则安绷着小脸说:“没去哪儿,交了个新朋友而已。一顿早饭而已,等我以后有钱了自然会还他十顿八顿。”

李氏总觉得她儿子醒来后好像变了个人。

但李氏没时间多想,离收到信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信里说得那么急,她必须尽快带着儿子赶到京城才行。

再慢点,三郎就入不了谢家族谱了!

李氏心里着急,谢小妹一吃饱就把没有吃完的油饼和馒头小心地包好,招呼谢则安和谢小妹上路。

母子三人一路上都是用走过来的,冻得谢小妹小脸红通通的,皮肤上裂开了一道道小口,看起来特别可怜。

跟着李氏走到驿站前,谢则安忍不住说:“雇辆马车吧,这么走下去会把脚冻坏。”

李氏一脸为难。

这时一个谢则安看着眼熟的伙计迎了上来,说:“小官人,燕大官人给你们留了驾马车,我一直在这候着呢!”

李氏吃了一惊,谢则安倒是很平静。他是站在成人的立场上来思考问题,在他看来人和人之间的往来本来就是建筑在人情交换的基础上的,燕冲对他好,他记在心里,往后还上就成了。

谢则安对伙计说:“真是麻烦了,你领我们过去吧。”

李氏见谢则安和伙计应对时一副小大人作派,忍下了当场追问的冲动,等上了车才开口:“三郎。那位燕大官人是什么人?”

谢则安说:“我也不晓得他是什么人,他让我喊他燕大哥。”他低头看了看脚底,伙计细心地在上头铺着一层稻草,可以暖暖脚,虽然不太顶用,但也聊胜于无。

谢则安一上车就闭上眼睛睡觉。

这时代的马车平衡下差,上路后非常颠簸,本来应该是睡不着的。可谢则安跟着燕冲练了那么久拳,小身板儿有点吃不消,居然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谢则安隐约梦见了以前的事。

以前他是个强女干犯的儿子,他的亲生父亲是个罪大恶极的逃犯,逃窜时到处找漂亮姑娘“留种”。

他母亲就是其中一个不幸的女孩。

他母亲坚持把他生了下来。

本来他母亲还想好好将他养大,可惜为了结婚组建新家庭,她终究只能屈从现实,听家里的话把他扔到别的城市。

他被一个拾荒的老头儿捡到,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过日子。他一开始很讨厌老头儿,整天和老头儿闹,老头儿叫他往东他偏要往西,从来不肯好好喊老头儿一声“爸”。

其实到后来他是想叫的,但又不好意思改口,所以一直“老头儿老头儿”地喊。

到后来他觉得一直过那样的苦日子也没什么,他们父子俩活得挺开心的。

结果他十三岁那年老头儿得了重病,快要不行了。

他只能去找他那可怜的母亲。

他选择伤害那个可怜的女人。

他威胁对方说“你要是不给钱,我就把这件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那个可怜的女人多方筹措,把钱给了他。

结果老头儿气得拔掉针头狠狠打了他一顿,从此不肯再接受治疗,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他犯下的错误,得到了最惨痛的教训。

谢则安缓缓睁开眼。

他瞧了眼偎在一起说话的谢小妹和李氏,撩开草帘看向外面的漫天风雪。

凉飕飕的风从缝隙里灌了进来,瞬间冷彻心骨。

谢则安掀唇一笑。

老天若给他三分好,必然藏着七分恶意。

既然这样,那就尽管来吧。

他从来都没怕过。

好的他受着,恶意他自然会一一还回去!

第三章

谢则安三人在正午抵达下一个驿站。

安顿下来后谢则安和李氏说了一声,走出驿站进了城。雪停了,少见的冬日照映着宽敞的街道。街上店铺林立,每家前头都插着高低不一、字体各异的标旗,写着“酒”、“货”、“当”之类的简单文字,和现代的广告语大同小异。

同时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沿街摊贩,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一切看起来和二十一世纪偏僻点的乡下小城没什么不同。

谢则安辨认完街上的字,大致了解这边的文字书写方式,走进一家打着书字旗的书肆。

书肆很小,只有老板坐在那儿打盹。谢则安走进去扫视一圈,毫不意外地发现这个时代的书肆果然也是靠“教辅资料”撑起来的,大半个店都被“经义注释”、“往年真题”、“科举文章合集”之类的占据着。

书肆里有三两个书生或站或蹲地在那里看书,一看就知道是典型的“白蹭族”。

谢则安把几个白蹭族的神色看了个遍,心里大致把几个人的性情摸清了,他目的明确走到其中一个青年书生旁边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这年头的纸质不算太好,而且不是纯粹的白,而是用黄檗染过,麻黄麻黄的。

里头的字是竖排的,而且笔画也比简体字复杂得多。

谢则安统统连蒙带猜地看了好几页,摸清了大致的变化规律,才伸手拉了拉旁边的青年书生请教几个认不出来的字。

青年书生见谢则安个头很小,有点讶异,却还是耐心地替谢则安解惑。

谢则安乖乖道谢,又接着往下看。

青年书生微微侧目。

谢则安手里拿着的是本《论语注疏》,内容不算太难,不过谢则安穿得寒酸,看起来不像世家子弟,按照他这个年纪应该还在念三字经之类的启蒙才是。

——这就是寒门跟世族的差距,摸到入门门槛的时间都要晚很多!

谢则安没理会青年书生复杂的心情,他又找着了几个不太认识的字,转头向青年书生逐一请教。几轮下来,谢则安把不认识的字大致解决了。

他正要放下书离开,突然听到老板站起来赶苍蝇似的骂道:“快走快走,天天来白看书,你们这些读书人还要不要脸啊?走走走,光看不买,晦气!”

几个白蹭族神色各异,有面带羞赧的,有面色气愤的,但都没再多留,三两下走了个干净。

谢则安小胳膊小腿走得慢,经过柜台时被书肆老板拉住了,说:“先别出去,来桌底下躲一躲。”

谢则安被强塞到柜台底下蜷成一小团。

这时一个体型壮硕的女人提着食盒过来了,她一进书肆就骂道:“你个不中用的东西,是不是又没开张?你是不是要逼我回去陪我爹卖猪肉你才甘心!”

书肆老板说:“夫人消消气,你看,这不是没白看书的人吗?我会好好看着,有客人来一定好好招呼。”

女人眼睛通红:“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刚把他们赶走吧?你怕我去我爹那拿杀猪刀把他们砍了。”

书肆老板好说歹说哄了好一会儿,总算哄得女人把食盒放下,转身回去了。

书肆老板这才把谢则安揪出来,说:“小兄弟,见笑了。我这婆娘面恶心善,一心一意地伺候着我和我重病的老娘,就是我太不中用,连个书肆都经营不好,每个月都得她从娘家讨些银钱来补贴。”

谢则安客观评价:“您确实挺没用的。”

书肆老板:“……”

谢则安说:“您看,您书肆旁边是个茶馆,每天都有人在里头说书。酒肆不是人人都去得起,茶馆却是穷人消遣的地方,一个铜板可以消磨掉整个下午。听听,人茶馆还请了说书人,请说书人做什么?吸引茶客嘛。”

说到这里谢则安顿了顿,观察着书肆老板的表情。见对方没因为他年纪小而轻视他,反倒听得认真,谢则安大方地接着往下说:“您同样可以想办法吸引客人,比如对面的说书人刚说完‘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你就叫人吆喝说‘欲知后事如何尽管过来看看’——当然,你最好先和人家打个招呼。”

书肆老板:“……”

谢则安绕到另一边拿起本文集,说:“这些教辅资……这些书也可以找出噱头,比如里头有状元郎的文章,你就在门口竖个板子写个‘状元文章抢先看’之类的,先把人吸引过来再说。”

书肆老板越听越心惊,这小娃儿的想法看起来天马行空,但仔细想想又不是不可行,而且都不费什么本钱。

谢则安见书肆老板若有所思,顿了顿,接着往下说:“您好心给那些人看书,却又故意用恶言恶语骂走他们,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反正你这里有不少被翻旧了的书,往后大概也不会制止他们,还不如拿一部分书出来搞个免费看书的地方算了。比如您可以和旁边的茶馆合作,匀一些旧书过去给人看,既能给茶馆吸引生意,又能把不少读书人吸引到这个地方,”谢则安笑眯眯地把想法全部倒了出来,“同时你还能号召他们以后把用过的旧书拿回来,供其他寒门士子阅览,告诉他们这是‘薪火相传’。”

书肆老板安静了许久,突然大笑起来:“好!好一个薪火相传!”他把瘦小的谢则安抱了起来,“小兄弟,我替我老师谢谢你。”

谢则安:“……”

他只是教这家伙搞搞营销而已,关这家伙的老师什么事?

书肆老板看出了谢则安的疑惑,却没再多提半句。他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谢则安习惯性地报上自己的名字:“我叫谢则安,”说完他又补充,“不过你可以叫我三郎。”

书肆老板认真地说:“我记下了。”他又忍不住开口提醒,“三郎你很聪明,不过以后要记得把你这份聪明藏好,寒门难出士大夫,不仅仅是寒门贫弱,还因为寒门经常受打压——你应该听得懂我的话吧?”

谢则安当然听得懂。

书肆老板的意思是权贵都是世族,一看到寒门有人冒尖就会抱团把对方挤出去。

谢则安点点头。

书肆老板说:“三郎你可以在我这里多挑几本书,我送你,不收钱。”

谢则安说:“您不怕杀猪刀?”

书肆老板:“……”

谢则安最后还是被书肆老板塞了五六本书,他把几本闲书夹在里头,正经书摆在外面,抱在怀里回到驿站。

没想到他刚要穿过驿站吃饭的地方回房,就听到一声饱含暴戾的冷哼:“这么丑的小子是哪来的?简直影响我胃口。快把他扔出去,瘦不拉几的,难看死了。”

谢则安抬头看去,只见个身体圆大的胖子坐在那儿,正一脸嫌弃地指着他向左右发号施令,刚才那话分明是针对他说的。

谢则安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上头和谢小妹一样干燥又开裂,摸起来还真挺糙的,难怪被说丑。

幸亏目前还没机会照镜子,要不然可真不习惯。

谢则安说:“我进了房间就不会出来,不会打扰你。”

那胖子从鼻子哼出话来:“声音也这么难听,快扔出去。”

谢则安:“……”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自个儿转身往外走。

那胖子却觉得谢则安这是在挑衅他,沉下脸说:“把那瘦皮猴抓回来再扔出去!”

谢则安还没反应过来,已经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抓起来,拎回了那胖子面前。

他怀里的书哗啦啦掉了一地。

那胖子伸脚一踢,嘲笑道:“长得这么丑还读书?还是死了心吧,丑不拉几的,肯定不会给你官当的。”

这时一声颤抖的稚气嗓音插入他们中间:“你、你们放开我哥哥!”

原来是谢小妹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出来,她脸上挂满了泪,抱着刚刚被那胖子提到里面的书跑了过来,用力拉扯抓住谢则安的两个壮汉的手臂,想把谢则安救下来。

谢则安比谁都愕然。

他看着边发抖边对壮汉拳打脚踢的谢小妹,心里百味杂陈。

他还没法当她们是亲人,在她们眼里他却是他们的至亲。

这种不顾一切保护“哥哥”的勇气,不管是不是因“谢则安”而生,都让他动容。

谢则安正要挣开钳制,突然听到一声膝盖碰到地面的脆响。

他抬头看去,只见赶过来的燕冲单膝跪地,朝那胖子求情:“殿下此行是为公主祈福,不宜生事。”

第四章

那胖子似乎很看重燕冲,闻言挥挥手让人把谢则安放了。他说:“燕统领,难得你会管闲事。”

燕冲说:“只是不愿殿下你的苦心白费了。”

燕冲的话让胖子十分受用。他颔首说:“我亲自叩了一百零八次首,这次祈福一定会有效。”说完后他又露出了饱含恶意的笑容,“不知道那只说我妹妹没人会娶的狗这会儿在做什么,我离京前可是特意告诉他要他儿子当驸马,这几天他恐怕根本睡不着觉吧?真是可笑,我的妹妹轮得到他来操心?也不看看他儿子是什么德行,我怎么可能把我妹妹嫁给他那狗儿子。”

燕冲见谢则安还在一边听着,用眼神示意他快带谢小妹回房,口里答道:“殿下息怒,我们都瞧不惯那背信弃义的鸟人,不过他毕竟是您姑姑的驸马。”

胖子笑呵呵地说:“姑姑的狗而已。”

谢则安已经带着谢小妹回到房里。

李氏紧紧地抱住他们:“菩萨见怜!还好没事!三郎,小妹,下次不要自己出去了。”

谢则安伸手搂过还没擦干的眼泪和鼻涕的谢小妹,脑海里闪过许多“自己”和谢小妹相处的画面。

他们兄妹俩感情极好,他既然必须代替“谢三郎”活下去,那就把谢小妹当自己妹妹来看吧。

谢则安挣开李氏的怀抱把书摆在桌上,对李氏说:“这是书肆老板送我的,我们带着上路,路上可以看着解乏。”

李氏惊讶地问:“老板为什么会送你?”

谢则安靠到床沿闭目养神。

李氏感觉出谢则安大病一场后变了很多,见他不愿意说就没再多问。她说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去给你热个饭。”

谢则安睁开眼提醒:“……不要出去。”

李氏说:“我绕后面去厨房,不会经过前头。”

谢则安站起来说:“我自己去。”说着他拿过李氏手里的饭走了出去。

李氏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阻拦。谢则安走出去后,李氏抱起谢小妹说:“你哥哥和以前不太一样了,但还是你哥哥,你要像以前一样听他的话知道吗?”

谢小妹听不太懂,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谢则安借厨房的火温好饭,正准备就地解决,却瞧见燕冲来了。

燕冲说:“三郎,刚才没吓着吧?”

谢则安说:“我说没有燕大哥相信吗?刚才真是多亏了燕大哥你。”

燕冲说:“宫里的小殿下入冬后就卧病在床,殿下担心得很,所以最近脾气不好。”

谢则安说:“燕大哥你不要诳我,我别的不行,看人还成。你实话告诉我吧……”他压低声音,“那位‘殿下’有过脾气好的时候吗?”

燕冲:“……”

燕冲伸出大掌揉了揉谢则安的脑袋瓜:“三郎你不幸言中,不过这话可不要随便往外说,会招祸。”

谢则安说:“我晓得。”他小心地瞧了一眼,眉眼收敛,整个人变得十分乖巧,“燕大哥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燕冲一拍他脑门。

谢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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