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何泽无奈的道,“你过得不错就好,我就怕你又像之前那样。”
“什么?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三天画裸`体?”顾识久疑惑的问道。
何泽好像在喝水,听到这句话一下被呛住,“咳咳……咳……”
“我只是觉得,叶卿那一幕,甚美。”顾识久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形象。
“识久我给你约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俗人啊。”顾识久摇了摇头,“她的葬礼怎么样。”
“挺好的,我`操办的一切。”何泽也正经起来。
“那就好。”顾识久在原地踱着步,看着沙滩上自己留下的浅浅的脚印。
“你还是很想她吗。”
“可不是吗,我这一生,可能就想着她过了呢。”顾识久半真半假的调笑道。
“我听文修说了。”
“啊?”顾识久反应了一秒,“那大嘴巴子。”
“你是和那只狗在一起?”
“何同学可真是打得一手好太极,顾某佩服佩服。”顾识久语气诚恳。
“他真喜欢你?”
顾识久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话筒凑近了顾子权的唇边,“你喜欢我吗?”
少年抿紧了唇,不出声。
顾识久正要笑,顾子权却突然开口了。
“阿九是我的。”
顾识久把手机重新放回自己耳边,“听听。”
“你不会喜欢他的。”
“应该吧,谁知道呢?”顾识久看了看自己的手,“诶,挂了吧,跨省长途好贵的。”
“不要你给钱,顾财迷。”
顾识久耸了耸肩,直接挂断了电话。
“走吧,我们去那边吃烤鱼。”
顾识久的胃挺娇贵,可能是烤鱼没完全烤好,半夜顾识久就开始跑趟。
顾子权站在厕所外跟没事人一样,看得顾识久心里有些许的不平衡。
顾识久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虚脱,顾子权倒了杯水给他,手却摸上了顾识久的肚子。
“这个时候耍流氓当我好欺负呢。”
“不是。”少年手掌温暖,覆在胃上说不出的舒服,“喝点热水。”
顾识久噗一声笑出来,“看哪个电视剧学的啊,真当热水是万能的啊?以后你女朋友铁定嫌弃你。”
“女朋友?”顾子权疑惑的重复了一遍,皱了皱眉伏在顾识久肩窝处蹭了蹭,“不会有女朋友。”
“蠢狗。”顾识久捏了捏他的耳朵,拉了被子,“睡了,回自己床上。”
少年装死没动。
“睡觉了。”
少年还是没动。
“回去。”顾识久蹙着眉头。
“我想抱着你。”顾子权低声道。
“我不是抱枕。”
“就抱一晚上。”顾子权揉着他的肚子,“而且抱着你也舒服些。”
“我不舒服。”
“你舒服。”顾毛毛似乎丝毫不打算让步。
顾识久看着顾子权,缓缓地道,“不许抢我被子。”
“嗯。”少年扬起唇角,满眼都是欢喜。
顾识久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一双熊猫眼,跟死不瞑目似的瞪着自己。
“你醒了。”顾子权抬起脑袋瞅顾识久。
“你没睡?”顾识久摸了摸他的耳朵。
“我想看着你。”顾子权声音闷在顾识久的脖颈处,听上去不是很清晰。
顾识久手上用了点力,捏的顾子权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头。
“你给我睡会,否则别人以为我盗了哪家尸体出来晃悠。”
“你呢。”顾子权搂紧顾识久。
“我出去转转,阳光不错。”顾识久打量着窗外的天气。
“那我跟你一起出去。”
“你乖乖睡会。”顾识久敲他的脑袋,“僵尸可不能见阳光。”
“我要跟你一起出去。”少年的倔脾气上来了。
顾识久无奈的瞪他,“好好,我不出去了,你睡吧,我陪着你。”
少年望了他一眼,闭上眼睛,时不时就掀开一条缝看顾识久还在不在。
顾识久直接拿手盖住他的眼睛,“睡觉。”
很快就响起均匀的呼吸声,一晚上睁着眼睛没睡,即使顾识久的脸再好看也无法抵御肉体上的疲劳,少年早就想睡只不过一直强撑着。
顾识久收回了手,看着顾毛毛的脸思绪放空。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顾识久轻声诵道,“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顾子权睁开眼睛的时候,顾识久却不见了踪影。
海边人多,气息杂乱混杂着咸湿的海水味道。
顾子权真的有些慌了,开了门就往下冲。
人群聚集,有小孩有青年有老人,处处欢声笑语。
却找不到顾识久。
顾子权开始跑起来,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脸上表情快要崩坏,毒辣的阳光直接照在皮肤上,汗水从额头不住滚落。
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啊,所以阿九不见了。
为什么他总是不停的犯错啊。
顾子权颓然的坐在地上,被太阳暴晒过的沙滩温度有些灼人,汗流浃背,有些绝望的低着头,全身发冷,甚至微微颤抖,连牙齿都开始打架。
“毛毛?”头顶响起熟悉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顶草帽扣在了脑袋上,“怎么蠢成这样,帽子都忘了戴。”
慵懒的声线,尾音带着轻微的上调,混合着一点撩人的鼻音。
顾子权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的抓住顾识久的脚,死死的抱住,然后昏了过去。
“你去哪了。”
“我出去转转而已。”顾识久不以为然。
“为什么不叫醒我。”
“你睡得那么香,我干嘛要叫醒你。”
“撒谎。”
“随你怎么想。”
“告诉我。”死小子有的时候简直倔强的不像话。
“心里,闷得慌。”顾识久指了指胸膛,“出去转转,散散心。”
“下次,告诉我。”少年停顿了一下,“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瞎想些什么啊。”
顾识久单手撑在床边打着呵欠,看着顾子权收拾东西。
破孩子竟然中暑了,本来三天的元旦假期给硬生生的夭折了。
少年沉默的抓起衣服揉成一团就要往行李箱里放,看得顾识久青筋一跳,连忙拦了下来,把他手里的衣服拿了出来示范叠法。
“这样再对折,然后整齐摆进去,看到没?”顾识久问完突然愣了下,笑了笑,抬眸看顾子权,“算了,你不学都行,有没有什么想要买的东西?”
顾子权摇摇头,只是看着顾识久,像是怕丢了似的。
顾识久摸了摸兜里,剥了颗椰子糖塞他嘴里,笑道,“蠢狗。”
到机场的时候,是何泽和文修两个人来接的机。
文修一双眼睛直往顾毛毛脑袋上瞅,何泽则是对着顾识久笑。
何泽说:“晒黑了。”
顾识久耸了耸肩,“不影响实用价值嘛。”
何泽笑:“也不影响美观。”
“识久,你快让这小子给我我看看他耳朵!”文修拽住顾子权的袖子就想去掀他的帽子。
“这位先生癖好真奇怪。”顾识久调侃的一笑,拉着顾小少年撤退。
顾识久觉得自己能够坦然的接受崩坏那一天的到来,他现在能够很平静的看着顾子权的变化,再温柔的笑笑,摸摸他的头发。
只是他不得不经常逛服装店了,顾子权的身高拔高的太快,顾识久让少年拖了鞋子拿卷尺量了量,看着上面182的数字心情很复杂。
少年从那次回来就不知道怎么了,脾气经常莫名的变得焦躁,几乎想要寸步不离的跟着顾识久,有时候半夜睡醒,顾识久一睁眼就看到少年跟没了魂似的站在自己床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吓得魂都去了一半。
直到一天顾识久下班回家,到处没见到顾子权的人。
顾识久蹙着眉环视着客厅,发现沙发角的地方有一截毛茸茸的东西。
顾识久疑惑的走过去,看到少年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耳朵都瑟瑟发抖,尾椎的部分长出了一个特别的东西——尾巴。
顾识久只是略略的惊讶又恢复了正常,俯下`身去摸了摸顾子权的头。
顾子权却躲开了顾识久的碰触,眼神狂乱的抓起自己的尾巴不断的揪扯嘶哑,吃痛的紧紧皱眉却死活不愿意放开。
“我就说客厅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毛呐。”顾识久捏住顾子权的鼻子,把他的尾巴从嘴里解放了出来,伸手捋了捋,“给自己剃毛也不是这样剃的,蠢狗。”
顾子权全身一抖,看着顾识久的眼睛仿佛快要落下泪来,“阿九,我不是狗。”
顾识久并没有正面回应少年,只是蹲下来和少年面对面,拥抱住并不正面回答,“有什么好怕的呢,什么都不会改变的,所以根本不用怕。”
顾子权找到自己的尾巴紧紧的攥住,有些嘶哑的吼叫,“有东西改变了!有的!为什么会有尾巴!不该有的!”
顾识久打开顾子权的拳头以免他把自己弄伤,叹了口气道,“那么你是狗吗?”
“不是!”顾子权毫不犹豫的反驳。
“那不就得了。”顾识久捏捏他的耳朵,“那么这些就都不重要,我们只要按我们原来的方式继续生活,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所以根本不用怕。”
“可是……可是……阿九……”少年急着想表达什么,却无法连贯。
“你怕自己不是人么?”顾识久认真的看着少年的眼睛。
“怕。”少年点头。
“为什么怕?”顾识久谆谆善诱。
“和你不同。”少年眸子黯淡了下去,声音还是有些不自然的尖锐。
“为什么怕和我不同?”
“你会……不要我。”
“你看即使你是一只小狗崽的时候,我也没有不要你。”顾识久笑得温柔,“所以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出现你脑袋当中的情况,所以毛毛根本不需要担心现在的这些情况。”
顾子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顾识久掏出震动个不停的手机,站起身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开心就好。”
电话是文修打来的,一接通就传来他有些急促的问句。
“那小子现在情况怎么样?”
“你是在我家装了监视器的吗?”顾识久懒散的靠在沙发上,揉了揉鼻梁。
“我要装监视器还用打电话来问你?”
“那你怎么知道出情况了?”顾识久换了只手拿手机。
“那小子打了我的电话,我喂了半天都没说话,突然就给我挂了,跟拍鬼片一样。”
顾识久沉默了下,如实开口,“他的情况算是……恶化了吧,嗯,他尾巴长出来了。”
文修在电话那头张大了嘴。
“要不……什么时候安排个时间再来给他检查一下?”
顾识久垂首看着乖乖蹲在脚边的少年,笑了笑,“检查一千次都是一样的情况,我又何必给自己添堵。”
“说不定会有转机呢?”
“有临床的先例吗?”顾识久口气有些嘲讽。
“试一试总是好的啊。”文修有些急。
“文修,我能理解你作为一个学者的心态。”顾识久伸手把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那条多出来的尾巴,“但是我家的孩子我不会愿意在他身上做些奇怪的……实验,遗簪见取终安用,敝帚虽微亦自珍,希望你也能理解我。
顾识久说完就挂了电话,对上顾子权的黑眸,温柔的笑了笑,“今天晚上红烧排骨怎么样?”
文修几次发短信来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顾识久也只是笑笑,没有回复。
身为多年的老友,他当然明白文修的意思,但是没有先例的事情,风险太大。
你看,若是无法改变什么,为何不安心的接受原状呢。
管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多伟大多英雄呢,英雄之所以作为英雄,大部分都是因为他们的牺牲。
少年即使嘴里啃着排骨,心情还是非常沮丧,尾巴无力的垂在椅子的边缘晃荡,连耳朵都是耷拉下来。
“吃饭都不专心呐,回魂了。”顾识久敲了敲顾子权的碗沿。
少年瞅了瞅顾识久,又垂下眼帘刨了几口饭。
门铃却突然响了起来。
少年耳朵动了动,瞟了一眼门的方向又看着顾识久。
顾识久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又往顾子权的碗里夹了块排骨嘱咐道,“快吃。”
门铃又响了起来,伴随着砸门的响动。
顾识久眉头蹙了起来,“你先吃着,我去看看。”
顾子权却没听从命令,跟在顾识久的身后俨然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门开了,文修喘着气站在门口。
顾子权尾巴微微摇了摇算是打了招呼。
“怎么了?妈妈桑?”顾识久笑着调侃,没事人一样的态度。
“识久,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文修深呼吸一口气,“我的为人你也是知道的。”
顾识久点点头。
“那带他去检查一下,总好过在这里坐着等死好啊。”
顾识久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什么死不死的,瞎讲什么。”
文修咽了口唾沫,“他重又变成狗只不过是最大的一种可能,谁知道会不会有更坏的事,我们事先总好准备未雨绸缪总比事情来了措手不及要好的多对吧,识久你从读书的时候很多方面都比我优秀,这点你比我想的清楚明白吧!”
顾识久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抱歉,我还是想不明白。”
“识久!”文修气的脸都快红了。
“我要是能想明白的话。”顾识久顿了顿,眼神变得有些冷,“现在就会带他去很多地方,让人们用各种冰冷奇怪的仪器在他身上不停的扫,更或许割掉一片皮肤以及器脏进行研究,直到他生命耗尽,所有人都抱着一种悲悯的神情说他真是伟大啊,对我们的研究作出了多么重大的贡献啊,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旁边蠢兮兮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你想的太过了,识久。”文修皱着眉道。
“但是事实也不见得有多么乐观。”顾识久冷冷的回道。
“我们只是为了找出方法让他生活的更好,并不是为了伤害他。”文修试图解释。
“我相信你,可我不能相信每个人,为了让他生活的更好?你以为我不想让他生活的更好吗?”顾识久笑得嘲讽,“你能保证每个人都只是像你一样想?你又能保证事情的发展就一定会如你期望的那样发展?你能保证所有人都能保守住这个秘密让他不被公之于众?你能保证他最后不会被所谓的大义伤害甚至毁灭?你能保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