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秦玥将汤米抱在怀里。

汤米重重点头，眉开眼笑。秦玥瞧了暗叹，确实有点不好，这里住着就他们几户人家，旁边同样是一户克隆家庭，小汤米应该很久没玩伴了。

秦玥沉默，貌似克隆家庭大部分都被排挤到这里了。

“你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宾果？”

“……不，”汤米打量着眼前绿色的小恐龙，突然道，“……恩……就叫包子！”

秦玥听罢，囧。包子是秦玥在汤米还小的时候经常叫他的小名，当然，是用中文。没想到他的汤米还记着啊，秦玥低头，蹭着汤米的脸颊，心里暖暖的。

好吧，汤米算是暂时走出了克隆家庭的阴影，因为隔壁不远的那家的小胖子来主动找汤米玩了。小孩子，很容易记住一些事，也很容易忘记一些事。

“爸爸……”秦玥正忙着翻译资料，窗外面好像下雨了，海边的风打得屋子的窗直响。

“恩？”秦玥从一大堆东西里抬头。

“……我的妈妈是谁？”

秦玥手中一顿，望向心不在焉地玩着积木的汤米。好一会儿，汤米并没有看秦玥，秦玥差点以为自己幻听。又低下头理资料，秦玥扶了扶自己快掉下来的眼镜。“她叫雷蓓卡。”

“……那，她死的时候，你在吗？”

“……不在。”秦玥在汤米懂事的时候就告诉他，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子。汤米这么问，秦玥想，应该只是想知道些他母亲的事。

“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想问这些了？”秦玥抬头看向汤米，他还是没转过头。

“没事，就是有点好奇。”

“……难产。”秦玥转身坐回电脑前，准备开始翻译。

“恩？”汤米愣住。

“你妈妈是因为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

汤米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我爸爸是谁？”

“我也不知道。”秦玥顿了顿，额，这个问题他真的不知道。“我接走你的时候，他们没和我说起过你父亲的事。”

汤米和秦玥的第一次关于雷蓓卡的谈话结束。

秦玥看着汤米莫名更加懂事了，便知道他的汤米其实心里是介意的，内疚的。他的汤米，他从小看到大，什么事都不会惹，什么事都不会让他多生气。从婴儿床上那个小小的包子到现在，他的汤米似乎也成长了不少。

天色不早，让汤米躺进了被窝，秦玥走到门口回头。“晚安，汤米。一切都不会有事的。”

“晚安。”

两人在这之后都很默契地规避谈到雷蓓卡这个话题，秦玥是认为没必要，这个女人早就消失了。而汤米则是不想回想起，雷蓓卡是自己的母亲，而他从来没有见过她一面。

端着早餐敲了敲汤米的房门，秦玥有点疲惫。昨天赶工作有点晚了，他喝了好几杯咖啡。……好吧，这个不是原因。事实是，他的小汤米终于长大了，昨天他带了女朋友回来。而很不巧的是，这间木屋很小，两间卧室紧紧贴在一起。秦玥发誓他没特意去听墙角，好吧，年轻人嘛。可怜他听的人没睡着，干脆做完了隔天的工作。

这不，一大早，秦玥放下手里的东西，给两人准备了早餐。

“早安。”秦玥见被窝明显的多了一个人，笑。

汤米从被窝里伸出头，迷茫地揉了揉眼睛，见床边自己爸爸站着，道：“早，爸爸。……好奇怪，我梦到了我在大学。是个生锈的罐头，哦，不，也不是罐头，就是某种奇怪的容器。走路吱嘎响，像机器人，一弯腰就有腐锈的东西从嘴巴里流出来。很冷。”

秦玥默，只是笑着听着汤米的梦。

汤米身边的被子蠕动，一个陌生的女孩子从被窝里钻出来。

秦玥知道自己在得避嫌，就用眼神示意了汤米一下，自己笑着摇了摇头退出了汤米房间。

汤米长大了，而自己也老了。二十年，他已经用掉了十五年，还有五年的时间他能看着他的汤米。

38.克隆四

秦玥搬了张椅子想在外面吹吹风，这几天天气有点闷热，幸好还有吹来的海风。

“我们昨天有吵到你吗？”汤米洗漱好让莫妮卡先吃早餐，自己便出来找秦玥。

秦玥摇头，见汤米坐在了自己身边，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就像小时候那样。“爸爸很高兴，我的汤米长大了。”

汤米眼神暗了暗，把头从秦玥手下挪开。“莫妮卡吃完会回去拿些东西，她会先搬进来，如果你不介意。”

“……她是个好女孩，我很欢迎她。”秦玥略尴尬，用言语掩饰着自己的失望。

不是到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汤米不喜欢他的触碰，摸头拥抱甚至只是一个牵手。唉，秦玥没经历过孩子的叛逆期，不过，汤米的叛逆期好像一直到了现在都还没完。被一直捧在自己手里的包子嫌弃，秦玥心里不是滋味。

“多酷啊，我很喜欢想这些事情。想象大风雪吹过海洋高山云端，亿万年来，有无数冰晶飞过。没有两个是一样的，就像我们。”

“我们人类吗？”

“不，就我们两个。”……

远远看着汤米和莫妮卡两个人在外面的秋千那里聊得开心，秦玥虽然高兴却还是免不了有点怅然若失。这种感觉和嫁女儿一样，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最后和一个女孩走到了一起。自己又成了一个人了。

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秦玥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却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

敲门声响起，秦玥竟然下意识低头装作看书。“进来。”

转头，汤米和莫妮卡两人端着一盘吃的走了进来。

“爸爸，味道很香吧。这是莫妮卡烤的，我有帮忙哦。”汤米貌似很开心，对秦玥说道。

莫妮卡在一旁微笑。“相信我，汤米是个很棒的厨房小助手。”

“多谢夸奖。”

秦玥听着两人的对话，控制不住自己。将那盘曲奇饼放在了床头，秦玥向莫妮卡笑道：“谢谢，我现在不饿，一会吃。”

秦玥清楚的看见两人一顿，但还是点头出去了。

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秦玥很想打自己一巴掌。莫妮卡是汤米喜欢的女朋友，也是汤米未来的妻子。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做呢？！汤米见到自己这样肯定会以为自己不喜欢莫妮卡的。万一，万一，他的汤米讨厌自己了怎么办？

一阵惊慌，秦玥竟然起身狼吞虎咽地将盘里的曲奇饼吃完，然后推门出去。

“谢谢，莫妮卡的手艺不错。”秦玥把盘子放在了厨房。

“……哦，谢谢。很高兴您能品尝。”莫妮卡也有点愣住，她本来还以为汤米的爸爸不喜欢她的。

“没事的话，我去睡了。”秦玥笑着和两人打了个招呼，回到了卧室。

他……这是怎么了？

“爸爸？”汤米和莫妮卡推门进来，秦玥此时已经有点睡意。

见秦玥没有回话，两人以为秦玥睡着了，道了声晚安出去。

秦玥睁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已经躺了一整天了，你要和他谈谈吗？”屋外莫妮卡和汤米隐隐的说话声。

“谈什么？”

后来的话秦玥没听到，因为他已经沉入了梦乡。

冬季的海边，扬着的雪下了一夜，木屋外瞬间变成了银白色。

秦玥老样子，摆了张躺椅坐在木屋外面看着两人在海边玩雪。

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秦玥叫两人可以回来吃饭了。

两人拿着一张破旧的渔网悄悄靠近低着头看书的秦玥，猛地，汤米拿着网一下网住了秦玥。

秦玥被吓了一跳，抬头，汤米扬着很久都没这么快乐的笑。

将头伸进网里，汤米用头蹭着秦玥的胸口，就像小时候那样。一边，莫妮卡看着也是笑得很开心。

秦玥笑，这个孩子总是这样，在小时候就老现在这样缠着他。他啊，可能这二十年都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一惊，秦玥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了什么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好了，汤米，停下来！”秦玥慌张，不顾汤米刚和自己才好起来的感情，呵斥他。

汤米听罢，动作一顿，两人竟然一时无言以对。

莫妮卡似乎感觉到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心里有点莫名的难受。直觉告诉她，她应该回避。

秦玥眼神移到一边，没有看扑在他身上的汤米。

“呵呵，你总是这样。”耳边汤米的声音有点伤感，让秦玥窒息，“我不喜欢你把我当成小孩子。”

秦玥沉默，汤米则是起身回了屋子。

海边的风徐徐吹过，吹起了秦玥一旁的衣角，也吹落了秦玥和汤米的感情。

“等等，”隔壁男人的声音让秦玥难受。

“怎么了？”女人问。

“……我感觉他醒了。”男人的声音依旧，秦玥感觉很熟悉却又陌生。

秦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感觉，他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它让他高兴过，难受过，但是秦玥明白自己不能让它存在。他阻止过，防抗过，却一次次做出了自己不想做的事。他现在，不能再做什么了，因为他已经放弃抵抗了，因为……他沦陷了。

蜷缩在床上，秦玥很无助。他想回去，他想离开。

眼里，渐渐模糊。

出去买吃的回来，秦玥进了木屋。汤姆正在玩电脑，秦玥脚步微顿。

还是选择上前拍了拍汤米的肩，然后去厨房把吃的拿出来。耳边男人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在门内。

秦玥苦笑，什么时候他们两个变成了这样。

“您就不打算说话了吗？”昏暗的客厅，秦玥抱着手臂默默地站在窗边，莫妮卡问。

秦玥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还有一年的时间，汤米离开了。

是的，彻底的离开了秦玥的世界。

那天，一个女人来了木屋。秦玥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说了雷蓓卡的名字。

汤米也在场，秦玥记得他很激动。

“她是谁？！”这是汤米问他的第十一遍。

秦玥没有回答。那个女人，其实是已故的雷蓓卡的儿子的妻子。秦玥那天和她谈了很久的话，也知道了很多。

汤米是雷蓓卡和她生下来儿子的儿子。也是这个季节，雷蓓卡的儿子离开了她的世界。汤米是那个克隆人的孩子，而他的爸爸已经死了，那个来找秦玥的女人是他爸爸的妻子。她给了秦玥一盒东西便走了，秦玥并没有挽留。

她告诉秦玥，其实那个克隆出来的男人自从离开雷蓓卡，就一直没忘过她。

秦玥沉默。

盒子里是一台有点老旧的电脑和充电器，秦玥在拿到后的第二天决定打开电脑。

里面全是一个长得和汤米很像的男人的照片和视频，秦玥看着那个男人从小到大的照片，不由地想起他的汤米小时候。

嘴角勾起，秦玥带着怀念看完了电脑里的东西。

他，决定不告诉汤米了。他会守着这些秘密直到自己不在。

“爸爸，告诉我。”男人在他耳边痛苦地呢喃，秦玥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我好怕。我不知道，她是谁。我也不知道我是谁。爸爸，她是谁？她是谁？！”

秦玥努力忍住，紧紧握着拳头，起身。“汤米，最起码你在这儿。”

“所以，所以，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这个狗屁的人生！你不懂吗？！我甚至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激动地将秦玥囚在了床上，四目相对，秦玥心里在滴血。“至少你还活着，……你还想奢求什么？”

“什么意思？”望进秦玥的眼里，男人突然很迷茫。

“你人在这儿，汤米。”秦玥慢慢抚着眼前这个他这辈子最重要地男人，笑了。“你活着。”

男人看着秦玥的笑，莫名地难受。“把你的手拿开。把你的手，拿开！”

感觉自己脖子上的窒息，秦玥依旧笑着，只是眼里却深深的痛苦。“我是谁？你告诉我，我是谁？！”

轻轻将男人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开，两人眼里的相同压抑爆发了。

那个深秋的黄昏，两个人，同一张床，一夜。

还是在木屋外面，秦玥默默地看着那个他最重要的背影远去。

等了一天又一天，

他知道，他的男人还会回来。

只是他……

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