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开门声，正在抹沐浴露的秦玥从隔间探出头，哟，是咱们的袁大队长啊。秦玥心里鄙视了下缩回去继续洗。

“隔壁谁啊？”

“……秦玥。”

“呵，你个小子，大清早来洗什么澡？”袁朗每天跟着那群小子拉练，烦得慌，见天还没亮就来洗浴间洗澡放松一下。没想到里面有人。

“……你不也是。”秦玥撇嘴，就许他来洗澡，不让自己来啊。

“看来……是我给你们练得还不够啊。”声音由远及近，秦玥回头吓了一跳。这人竟然把头从隔壁伸过来了，目光直直盯着秦玥。秦玥下意识遮住自己的身子。“你倒是有闲心来洗澡。”

平时秦玥也和别的士兵一起洗澡的，可他们也没像袁朗这样盯着他啊。被这么几个世界的任务弄得，秦玥也渐渐发现了自己的真正心理。他是喜欢男人的，也对女人有感觉。很明显，他是个双性恋。瞧他神色自然，秦玥也不好故作。适应了会儿，秦玥彻底放松，转头狠狠瞪了袁朗一眼。“你这人真的很让人觉得反感。”

“呵呵，怎么的？你讨厌我啊。”袁朗吹了个口哨，脸上依旧的痞样儿，看的秦玥想揍他。

额角拉下黑线，秦玥深呼吸，继续冲刷着身体，没理他。怎么的，你这么变态，还不让我讨厌你啊？

“又不回我话？”秦玥浑身一惊，这厮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袁朗的身体紧紧贴着秦玥后背，秦玥能很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的热度。而他的呼吸则贴着秦玥耳畔，呼出的气吹着秦玥一颤。

“你……你干嘛？！”秦玥回过神，一把推开了袁朗，怒瞪。“有病吧你！”

袁朗被秦玥用力一推，因为太滑，直接给摔在了隔间外面的地上。

一瞬间，秦玥突然感觉周围的气氛很怪。

半响，袁朗默默起身，秦玥瞧着他一步步走近，而眼神像要吃了他似的盯着自己。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秦玥抵住袁朗要上前来的胸膛，眼睛牢牢注视着脚下地面。“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伸手，瞧着秦玥被吓得立刻闭上了眼，袁朗一笑。轻轻拂去秦玥脸上的泡沫，附在他耳边痞笑：“你……这么激动干嘛？做了什么亏心事？”

秦玥被袁朗的话噎住，心里有点发虚，他……想多了？

从来没人和秦玥靠这么近，上次梁苏睿那次是他没注意。好嘛，这次直接来“赤诚相对”了。秦玥心慌慌，他不知道这个人想干什么，也不清楚这个人在想什么。哭，他只知道他的名节不保啊。

想罢，猛地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袁朗！你够了，别太过分！谁做亏心事谁清楚！”

“呵呵，”男人在秦玥肩窝里笑弯了腰，“秦玥，怎么办，我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滚你的！”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袁朗在开玩笑，秦玥恼羞成怒地再次推开他。“老子洗好了！”

脚下生风，秦玥似身后有怪兽在追他似的跑回宿舍，只留下袁朗原地痞笑。

每个尖子士兵在这群特种兵老人面前拿不出什么花头，什么都比不上他们，尖子们只能暗暗咬牙训练。

什么都不比不上，什么都不会？简单，学吧。

袁朗一句话，决定了秦玥他们未来十几天的悲惨命运。秦玥不会游泳，他是瘸子，没机会接触水。还以为是现场教学，可在陆地上现学了姿势，秦玥第一次的游泳直接被快艇拉到水库中央扔下。好吧，十公里武装泅渡。

秦玥第一次跳伞，第一次进行直升机空降。

秦玥第一次学狙击课程，用步枪对付一辆坦克……

痛苦地折磨在继续，中间不断地有人出局，有人退出，最后连拓永刚也退出了竞争――生存是战争。

可要生存得象打仗一样实在太难了，体力上能顶住，意志力却抗不住这样的折磨，有些人宁可回原来的部队，过一种比较常规一点的生活。

沈峰也想退出，同屋的那个人却让他留了下来，他自己是喜欢论精神力量的，他搞不懂这同屋的精神力量何在，难道他读书破万卷积累下的精神还拼不过这个几乎是每天给自己加练找死的兵？

最后，他通过了，他一直较劲的对手秦玥也通过了。

袁朗站在所剩寥寥无几的入选者面前，他恭喜大家终于通过第二轮淘汰，从此成为特种兵的一员。众人终于换上了和周围人群一样的作战服，能够在营区自由出入。三个月了，秦玥终于有时间给家里写第一封信，给许三多打第一个电话。他记得那天貌似全连都走了，只留下了许三多和连长了。出乎秦玥意料，许三多竟然还在那个名存实亡的钢七连驻守。

很快，秦玥得知，连连长也走了。许三多，成了钢七连最后的兵。

一年多的时间，秦玥大大小小参加了无数次行动，肩上的军衔早就翻了不知道几倍。

他现在是中尉了，前面那次战役，让他的肩上多了一颗星，而身上则多了几道伤疤。

前几天队长袁朗对他说他想把许三多弄进来，秦玥想都没想，赞同。许三多这一年里变化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大的，秦玥还听说钢七连只要有了许三多还在驻守，就没什么连队比得上他的纪律和精神。

秦玥笑，……钢七连，确实还在，但是他的身躯没了，顺着他们这些血液流到了各地。他没有消失，秦玥觉得，钢七连从来没相信现在这样强大过。

许三多和秦玥一样，作为菜鸟级别的兵，经历了残酷的淘汰赛。这次伍六一和在五班的成才也在，然而秦玥最后只从袁朗口中听到了许三多和成才的名字。秦玥默，伍六一受伤了，受了不能让他再穿上绿军装的伤。

这是他的命运，纵然秦玥知道他这样将当兵视为命的人有多么不甘。秦玥理解，可是国家不会让尽责的兵负了伤还挣扎在前边。伍六一听了来看他的班长史今的话去了团部做了文员，日子也过得不错。而秦玥想，这是他最好的现状了，因为他离不开部队。

秦玥所在的这支部队军中，每个人会逐渐习惯被叫做老A。老A就是老大的意思。他们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让其他部队重复钢七连与老A对抗时的遭遇，战后看着那些沮丧的常规部队的机械化步兵，秦玥倒是没什么感觉，而许三多往往把脸转开。

直到一天，从直升机上卸下了标注有核生化防护的大型装备，许三多他们被告知进入一级战争状态。

秦玥知道这是队里最后的测试。

一帮有组织的反社会分子劫持了定市东郊的第二化工原料加工厂，声称已经在厂内各处安放大量炸药。警方于四时赶到，与歹徒僵峙不下。被劫持地存放了大量易燃易爆化学物质一万四百五十七吨，厂内通道完全无法供车辆使用——也就是说重装部队无法动作。即使没有那些炸药，仅燃烧释放的剧毒气体足够让定市成为死城，随季风飘散后将会直接威胁首都。

秦玥有事没被派出去演戏，却也听别人说起那个傻蛋儿许三多又做了件蠢事儿。

他突破了袁朗布置的防线，用一辆卡车将炸药运了出来。后来据说老A们装的歹徒追上了他的车后，许三多竟傻傻地刹车掉头灭火。秦玥笑，当真是个傻蛋儿。

这只是一次季度演习，为了高精度还原战役现场，袁朗和其他老A可谓用心良苦。这，也是许三多他们考核中的其中一个部分。

成才被淘汰了。秦玥眼神一暗，成才还是没想明白。

在另外一组的进攻中，成才失去所有依靠，防护服破掉，尤其是当他明白战斗根本无望取得胜利的时候，他放弃了。

那天回去，成才把自己关进了宿舍一天，秦玥得知，敲开了他的房门和他谈了许久。直到第二天的评估开始，他提前离开了，算是主动放弃。

演戏结束，许三多表现最好。袁朗对许三多很满意，因为秦玥经常在自己耳边听到他在念叨许三多。

35.士兵八

许三多很笨，但就是因为“笨”，他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尽了最大努力。秦玥以此时的许三多为荣，这次演戏并不如吴哲所说是在践踏人们希望与理想。秦玥觉得，军人的要求，是在没有这些东西时也拼尽一切努力，这更是军人的生存之道。在更加真实和残酷的环境里，也许最后拼的就是这一点。当许三多和队友一起时，他几乎不知道该迈哪条腿。然当他相信队友都已经牺牲了，他开始选择自己的行动时，那种独立和大胆又让人惊讶。

许三多走进秦玥宿舍房间的时候还是一付茫茫然的表情，仿佛还没有从昨天的欺骗中醒悟过来。秦玥瞧着好笑，直接上去一个脑瓜子，傻蛋儿！

成才说的不对，他认为战争就是生存，生存就是战争，那么保留生存的机会有什么不对呢。只是他忘了对与错，只在自己罢了。

生存的最终意义是为了战争。

成才重新回到了机步团红三连五班，他明白自己跟许三多明里暗里争了许多次，许三多从来没发现。他也明白，从一开始，他热爱的军队需要的只是许三多这种人。他很想做许三多这种人，他想第一次抛开那些让他失去自己真正想法的东西为自己再试试。

同来的四十二人淘汰得只剩下十个人，许三多在少数人中。

茫然的许三多急需找到一个目标。许三多现在的目标是：军队不断给他新的目标，他突击，冲刺，通过，人生意义莫大于此。他感激军队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军队给他目标，常人绝没有这样明确的目标，常人也绝不会去追求这样的目标，而秦玥说过，他得有个别人不会奢想的目标。

袁朗笑了，自从那次两人尴尬说话之后，秦玥对袁朗能避就避，不是怕他，只是秦玥觉得看见袁朗那张痞痞地脸就觉得别扭。无奈这个痞子老是趁着一有空就在他眼前晃悠，深怕秦玥忘记他似的。

秦玥又回到了久别的许三多身边，当他的三多妈妈。许三多瞧见秦玥也很开心，那种久违的傻笑使秦玥感叹，怎么在他身上，岁月没留下意思痕迹呢？

许三多二十三岁的生日，袁朗将一个特种兵的臂章给了许三多。秦玥知道这是老A们正式接纳了他，前方的战争没有家人朋友，有的只会是战时战友坚实的后背。

许三多成了是特种兵，不仅仅有好几套适应各种环境的作战服，身上也配了长短四种火器，来来往往乘坐直升机和高机动战车。继七连教会许三多自豪之后，许三多忽然明白有一种东西叫骄傲，他也明白这里的兵们为什么都这么骄傲。能征服这么多非人所堪的事情，和这么多愿意为你挡住枪弹的人活在一起，你没法不觉得骄傲。

许三多执行任务，第一次任务是参与演习，都是曾经和他一样稚嫩的涂满迷彩油的脸。

第二次任务是担任丛林战教练，他用自己的一把枪干掉了一百多人。

第三次任务是协助武警同时进行实战演练。他，杀了人。

许三多害怕了。秦玥当时就在现场，他没有阻止，眼睁睁看着许三多挣扎于自己的心，也是眼看着许三多将毒贩击毙。

许三多现在什么都不缺了，一个士兵的所有体能技能。他敢说，许三多的未来若是没有意外将会是灿烂的。然而，这个脸上常挂着傻笑的人，心里却少了样东西，那就是秦玥本应该放弃教给他的狠。

秦玥陪了许三多一路，这一路上，班长史今，副班伍六一，五班班长老马，成才……他们都是他们最珍贵的记忆。当兵的路途本就是充满艰辛危险的，秦玥就算为了自己，他也不能让许三多再有事。说实话，许三多就是个傻蛋儿，做什么事都会选择最笨的方式。但是他也是最真诚的最单纯的，面对威胁他生命的敌人，秦玥害怕万一自己不在这个人身边，他会宁可选择和这次一样的方式，徒手搏斗。

一个兵，为了敌人的生命，竟然会放下自己的的武器。秦玥心里是震撼的，却不会认同。

许三多递交了复原报告，秦玥又心里准备。

袁朗没同意他的报告，和许三多长谈了一次。许三多要了两个月的长假回家了，秦玥没跟去，他身上背负着责任，他不能走开。而且，许三多这次，需要自己想明白。

两个月，许三多想了很多，从他第一次遇见班长史今开始到他离开自己辛苦挤进去的部队。许三多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走了一路。这么一路，很多人期盼的眼神一直陪伴着他，停停走走。他当了个兵，父亲心里的兵，朋友想超过的兵，队长喜欢的兵，为国家能随时奉献自己的生命的兵……哪一种是自己真正想当的呢？

许三多想不明白。

一年后的军事演习，双方是秦玥这边的老A和高城所在的连队。

高城在钢七连解散后，一直在等待这么一次机会，打到自己输过的对手。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高城练出来的队伍表现绝对是可怕的。其电子设备的使用和准确的判断，让袁朗的所有行为皆在高城掌握之中，袁朗他们接近成功的同时也接近了高城所设下的陷阱。

许三多任务时从高处摔下，不能动弹。秦玥焦急地望了眼，估计是昏迷了。

潜进舰艇底仓，秦玥击毙了看守的几个兵，袁朗被抓住了，他得趁袁朗拖延的时间赶紧出去呼叫己方。

没想，原本昏迷的许三多换装进入了港口，用背后接近的方式，出现在刚逃出来的秦玥面前。两人相视一笑，合力掐断了舰艇上敌人的通道，在强光弹和烟雾的掩护下，救出了吴哲和半年前加入的成才。他们的出现让袁朗和高城都为之一震，结局重新变得不可预料。

战局终于重新改观，因为秦玥他们发出集束定位信号所调动过来的力量简直有些荒诞。然后，然后许三多就彻底倒了。

秦玥失笑摇头。

高城无可奈何，只能让冲锋舟送这批让他恨得牙疼但又无比珍爱的战友去岸上的医院，袁朗和高城把昏迷过去的许三多抬上去。秦玥抱着许三多，海面突然安静的出奇。袁朗靠着皮艇闭眼休息：“秦玥，你知道我年青时最像你们三个中的谁吗？”

秦玥摇头。

“像你，”袁朗笑了笑，神情透着股怀念的味道，“别惊讶，你比吴哲更专心，比许三多更知道自己要什么，比他们都要理智。当有一天能看破自己到底要什么的时候，你将会超过我。”

秦玥愣愣，低头没有答话。

“路很长，没有我，你可能会迷茫。所以……我必须先问你一句，如果这是你的路，你愿意我当你的老A吗？”

许三多在伤痛中颤栗，而秦玥搂紧了颤栗的朋友，因为这一句似随风飘散的话沉默了很久。

袁朗的问题，秦玥一直保持沉默。直到，直到他死了。

他是为保护受伤的许三多死了。那次是迷蒙的天气，他们一行人秘密到达祖国边缘地带，上面得到消息，这里有一群武装分子企图突破防线进入国内。已经确认是一批危险的恐怖分子，秦玥他们直接动手击毙。

许三多那天也击毙了不少人，只是在面对两个哭泣的女人的时候，许三多犹豫了。就是这么点时间，许三多被其中一个女人用刀刺中腹部倒地，秦玥注意到许三多的时候，那个拿着刀的女人已经在许三多身上刺进了第三刀。

跑过去，秦玥想都没想，在女人第四刀的时候，秦玥为许三多挡了刀子。

秦玥试图将两个女人制服，可是他们很聪明，发现秦玥对许三多的在意，竟然专门攻击在地上神志不清的许三多。

再后来，秦玥顾不得自己，干脆直接扑到许三多身上，再也没有离开，枪早就被踢得远远地，不见踪影。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边抵挡着同样伤痕累累却发了疯似的两个女人，秦玥边数着自己身上又添上的刀伤口。知道袁朗他们赶到，秦玥已经被捅了十多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