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万妖阁，不过是一座废弃已久的无人庭院。篮球场大的庭院铺满不规则石板，表层长着绿油油滑不溜丢的青苔，一些杂草从石板缝隙中生长出来。正对大门的是中规中矩的门厅，门窗上的窗纸早已残损，随处可见蛛网与掉落的砖瓦。

“我说妖怪就在这么脏的东西开会？连桌椅都没有，好脏，好脏，呜啊……一坨翔。”柴玉一脚踢开庭院内的石头，却让石头后面隐藏的恶心东西露出来，不知道谁这么没有公德心。

沧追在柴玉屁股后面可怜兮兮说：“玉玉你讨厌脏东西吗？不是所有妖怪都喜欢脏的，我就喜欢干净的，你看看我嘛我嘛~”

“别拉我啊，怪热的。”

柴玉撸掉沧的爪子，一路小跑来到前厅门前，踹开门大胆闯进去，带起一大片尘土与几片枯树叶。然而让柴玉失望的是，屋子空空只有四根石柱，四处透着风冷飕飕的。其他人紧跟着进来，房顶露着天，印出斑驳阴影，还真是荒废的彻底。

“什么啊，比外面强不到哪去。”

柴玉站在前厅环视四周，然后注意到大门对面的墙壁凸出来一块，就像一块屏风。同样发现古怪的沧抢先跑过去，墙后面有门通往后院，叫上柴玉到后院看。龙啸天和祝幽真拿这里当探险地了，边打量边去后院一探究竟。走在最后的姬尘就是黛玉症患者，施展莲步轻移悠哉去后院。

唰——

姬尘停下脚转头，门口好像有声音。一道人影突然从破败的门前闪过，这里的妖应该都已经走光了才对。推开近乎支离破碎的木门，姬尘急忙闪身，一人与他擦肩而过，手上的黑色东西刚巧碰上他的伤处，居然被咬了一口。

“是你？”姬尘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盯着差点杀了他的人。

“不错，还没忘记我。”对方手上的黑色东西开口了，眨眼间又出现在庭院里，“今天只是打招呼。”

柴玉等人听到说话声跑回前厅，却看到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托着一个黑煤球站在院子里，仔细一看是个海胆玩具。青年剑眉星目长相出众，刚毅的面孔带着一丝笑意，可眼里全是杀气。

“这是谁啊姬尘，你又受伤了？”柴玉一眼看到肩膀下的衣袖多了一道口子，隐约透着红色。

青年的视线转到柴玉身上，与他对上视线的柴玉打个激灵，被冻的，这家伙看起来在笑，可完全就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他没说起过我吗？真不应该啊，姬尘。”海胆后面的话是对姬尘说的。

“英招，第二个店员。”姬尘抢在青年开口前介绍。

英招脸上的笑容淡了，玩具海胆张口说话了，“我似乎有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多亏你没忘记，记得你的命……”

随着话音消散，英招的身影也在庭院中隐遁。

“姬尘，这怎么回事啊，他要推翻你做店主？”

姬尘斜了眼柴玉，默默离开万妖阁。

回到车上，追问一路的柴玉也没闭嘴，姬尘却像块木头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徇于四海，其音如榴。”祝幽淡淡道，“他是为天帝看守花园的天神，同时看管土缕、钦原、蛟龙等神兽，斩杀过无数妖魔邪神，还曾帮大禹诛杀九头恶怪相柳。如果这个英招真的是传说中的保护神，他为什么会和你过不去，你又是谁？”

姬尘的回答只有三个字，不知道，顿时将其余的话反驳回去。

回去的路很沉闷，就连多话的柴玉和沧也很少开口。进入市中心，祝幽提前下了车。龙啸天的车停在柴玉小区，柴玉顺路把他送到自家门口，然后送姬尘回去。

猫头鹰见姬尘回来，扯着嗓子欢迎，姬尘没理它直接回自己房间。纳闷的猫头鹰问随后进店的柴玉，被柴玉赏了一串钥匙直接闭嘴。柴玉跟着姬尘回房，姬尘将脏衣服脱下扔在地上，打开衣柜拿新的，看样子是要直接穿，柴玉赶忙拦下他。

“笨啊你，伤口还没包扎就急着穿衣服？”柴玉不敢看姬尘肩上的伤，总觉得很触目惊心。

姬尘穿衣的动作停下了，扫了眼伤口才发觉伤口没处理。

“你的药箱呢？我帮你清理一下。”柴玉说着四处看，少女一样的房间真心叫人忘记姬尘这个别扭的人就是房间主人，不过好像没有药箱的样子。

“药箱是什么，能吃吗。”

柴玉噗嗤一声笑了，姬尘依然说出没有语调的话，却没想到这样老土的玩笑从姬尘嘴里说出来很可爱。

“算了，我去附近买些吧，希望还有药店在营业。”

他们回来时天早黑了，很多店铺已经关门。

“你觉得我需要药箱吗？”

冷不丁一句话让柴玉停下脚，或许姬尘不需要，从姬尘受伤到现在没喊过一声疼，伤看起来也不重。

“姬尘，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妖也好，神也好，这和我都没什么关系，但你受伤了就需要治疗。”柴玉郑重道，“比起身体的伤，你心里的伤好像更重。”

姬尘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却更加沉默寡言，眼神里透出一丝迷茫，有点像找不到回家路的小孩，所以不能放着不管。

“我才发觉你这个浪荡子也挺好心的，你家有药箱吧？”

“浪荡子算什么，我也有正经事做的！我家确实有，你还想跟我回……你问这个干吗？”

柴玉等着回答，姬尘看了他几秒，抓起他的手在房间内消失，从没注意过柴玉的手很暖。

柴玉一晃神就站在了自己家，他很惊奇，看摆设确实是他家。姬尘取下冰箱上的药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看着柴玉。

“你看什么？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熟悉家里的摆放？”柴玉狐疑起来，既然姬尘能轻松闯进他家，说不定做过梁上君子呢。

姬尘拍拍药箱，示意柴玉过去擦药。

柴玉疑神疑鬼过去上药，“先说好，我不是专业护士，下手没轻重，疼就给我忍着，我可不想被邻居报警说我大晚上杀人玩。”

姬尘嗯了声。

柴玉先用纱布清理伤口附近，发现伤口看起来血呼啦挺吓人，但是只伤了一层皮。被英招打伤的地方只有几个小口子，当时明明看到不少血的，现在就像伤口在以惊人的速度愈合。而且姬尘的肌肉很结实，摸起来硬硬的。

“别摸了，不然我也摸你的。”

姬尘出声提醒，柴玉收起贪玩的心思帮他涂消毒水。

20、20只妖

一双手叠搭在桌上，偶尔愉快地抖上几抖。红色随身听上闪动发光的数字，连接随身听的耳机插在柴玉耳中，扩散出细小的音乐。

食不知味的大门打开，脊背佝偻的老人步履蹒跚走进来，一抬眼看到几乎横在桌椅上的柴玉，探出干枯的手指戳了戳。柴玉听歌正嗨，被人打搅很不爽地睁开眼，一扭头差点撞上老人，苍老满是褶皱的脸陡然放大也吓了他一跳。

“年轻的‘人’。”

老人咧起嘴来，笑的柴玉背脊发寒。

“老、老伯，您是来找姬……”

老人打断柴玉的话说：“俺找仇愿师。”

这是哪个村里出来的妖怪？

柴玉有一肚子的吐槽，但是本着顾客是上帝的原理笑脸相应，“老伯，不好意思，他最近有事，我可以帮他接单，你要报什么仇？现在本店在搞活动，同时下两单以上管杀管埋，十单以上附送一单，可以留着下次再用。看您的年纪有不少仇家吧？没关系，我们的仇愿师不怕累，也不怕麻烦，只要您说的出口，他什么都做。”

老人手中的拐杖狠狠戳在柴玉脚面上，顿时让他闭上嘴，“年轻的人，你好歹让俺说句话吧，再说俺像那种随便拉仇恨的人吗？”

柴玉连连点头，他也想找姬尘下单除掉这老人了。

“年轻的人，你还是叫仇愿师来的好，俺要单独和他说。”

“抱歉啊，老伯，他这几天不方便出面。”

“又不是生娃娃，有什么不方便的，叫出来啊。”

就冲你这嘴贱的劲也够吸仇恨的。

柴玉头上的青筋一个个蹦出来，“老伯，我也可以代替他接单的，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吧。”

老人深深看了柴玉一眼，在柴玉看来这是瞪，然后老人默不作声离开店。

柴玉说了声无聊，坐下来继续听歌，忽然想起什么看手表，快到午饭时间了。他收起随身听从食不知味出来，到附近的饭店买午饭。自从姬尘受伤，他就不让姬妹妹抛头露面了，往角门里的房间一扔，自己出来帮姬尘接单，第一天就来了一个人，却没下单。

买好午饭，柴玉哼着歌回去找姬尘，脚上突然一重，低头一看是一只黑乎乎的小狗，可能刚断奶，还没有一只猫大。他拣出饭菜里的一小块排骨丢给小狗，趁小狗过去闻时溜回食不知味。可能姬尘长了一只狗鼻子，已经坐在客厅等他回来。

“你的伤怎么样？”柴玉放下东西问。

姬尘默默看了他一眼，打开袋子里的东西开始吃。

柴玉夺回午饭，“喂，你是饿死鬼啊，说声谢谢会不会？”

“不客气。”姬尘淡定如尘，晃了下手轻松抢回午饭。

柴玉傻了一样看自己的手，明明刚才还提着午饭的，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姬妹妹有必要在这时候这么神速吗？

“愣什么，吃。”

算姬尘好心，分出一份午饭给柴玉。柴玉闷头打开餐盒，吃了几口瞄到姬尘受伤的左肩，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好点。

“柴玉。”

“什么，不合口味？”

“不是，伤口有点痒。”

“啊？”

“刚才洗澡了。”

噗——

柴玉擦擦嘴，喂喂喂，没开玩笑吧，小学生也该知道伤口不能碰水吧，迫击炮脑子里装的全是翔吗？

“这还有。”姬尘伸出抹掉柴玉嘴角的米粒，“多大人还喷饭。”

柴玉脸一热，狂擦嘴角，确定没有东西才停。咦，不对……他会喷饭是因为姬尘。

“你傻啊，受伤了洗什么澡，叫我啊！”柴玉拍案而起，他必须给姬尘竖立起正确的生活观。

姬尘挠挠左肩没说话，柴玉及时拍掉他的手，瞪大眼睛像是在说挠什么挠，两人一高一低对望起来。

“你看什么？”柴玉实在没忍住开口问。

“包扎。”

柴玉气得挠头，他败了，就不该和木头一样的姬尘比对眼，蠢死的是他！

“我啊，现在真成你的店员了。”柴玉小心擦拭姬尘的伤口，不规则的伤口已经有了要愈合的趋势，“帮领导看店不算，还要帮领导买饭，伺候上药包扎。喂，迫击炮，用大爷伺候你上厕所吗？”

很小的一声呵刺痛柴玉的神经，瞪着姬尘问：“你在笑吗？”

姬尘没有回答，安静地坐在床上，偶尔眨下眼。柴玉稍稍用力按在伤口上，反正有纱布挡着也不会很疼才对。姬尘总算有点反应，微转眼眸盯在柴玉身上。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想什么呢，英招？”他看的出姬尘是因为英招的出现在走神，以前肯定发生过不得了的事情。

“没，你的技术比前几天好了。”姬尘难得夸赞道。

柴玉得意地铺好纱布遮盖住伤口，边贴胶布边说：“我特意去龙啸天那里……是路过，偶然看到护士在给伤患包扎。”

姬尘嗯了声，并小声道谢。

“我今天总算听到一句人话。”柴玉愉悦地轻拍包好的肩膀，见姬尘皱眉才知道这家伙也知道疼，“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下午再过来。”

姬尘注视着离开房间的柴玉，低头看了看伤处。

“对了，别人离开要说再见。”柴玉突然回来了，站在门外探出头。

姬尘淡淡说：“我不喜欢再见，会分别。”

柴玉一时没说话，脑中闪过什么又说：“那就说拜拜，意思一样，还有骂对方是小白的意思。”

“只有你会这么认为吧。”

“切，真无聊，我闪了。”

柴玉挥挥手离开门口，姬尘对着敞开的门念了声拜拜。

话说离开食不知味的柴玉来到自己车旁，脚上忽然一重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低头一看果然是那只黑狗。

“干嘛，不是给你吃的了吗？还吃上瘾了？我不养狗的，去去去。”

柴玉晃晃腿，打算踢开这小东西。黑狗发出咕噜咕噜凶恶的声音，张开嘴咬在柴玉腿上。柴玉疼得叫不出声，弯腰去抓这小狗，小东西撒腿就跑。

“我靠，有你的，抓到你一定……”

柴玉揉揉腿瘸着脚去追，忽然被车后出现的人挡住去路，他移开一步继续走，那人退后再次拦在他面前，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正好出现在他眼前，眼熟。他张嘴就要骂，抬头一看是英招，下意识想到的就是跑。

英招及时抓住转身想溜的柴玉，手里的海胆开口说话，“小哥，去哪？”

“我们好像不熟，能不能先放手？”柴玉面部僵硬也在笑，英招不会想在大街上干掉他吧。

“所以，我们需要了解啊，对不对？”

对你妹啊！老子不想跟你了解！你他妈快放手！

虽然柴玉心中有万匹草泥马狂奔而去，却不敢呈口舌之快，还是被英招拖到附近的冷饮店。

“说话啊，别弄的好像被我强迫一样。”英招搅拌手里的咖啡棒，另一手托着黑乎乎的海胆。

你还知道这是强迫啊，读音挺准，会写这两个字吗？

柴玉很不客气地盯着英招，接着被手上那颗海胆吸引了，长得不错，却只用海胆说话，真是怪人。

“……呃，英招，你该不会真是他们口中说的……神？”柴玉壮着胆子问，想了想应该不会吧，只是介绍他时少说「经补两字才对。

“很好奇，要不要看看我的真身？”

“不不不……老子不想看啊！”

柴玉强烈的反对被英招无视，只见坐在他对面的英招被一团黑气缠绕，接着英招的脸从黑气中露出，然后是白色马身，并长有黑色虎文。已经看呆的柴玉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瞠目结舌仰望俯视他的英招。砰的一声，黑色翅膀猛地展开吓了柴玉一跳，单翼足有三米长。

“吓呆了？作为赔礼，允许你坐到我背上玩。”

黑色翅膀围拢过来，柴玉嗷一声叫被丢在马背上，来不及做出反应被带上高空，又迅速坠落。等他回过神来依旧安稳地坐在冷饮店里，周围一些人在看他，带着怪异神色。

“你突然叫什么，东西不好喝吗？你看大家都在看你。”海胆关心道。

柴玉摸摸心口真是要被尿了，好像转眼间飞了回万米高空。

海胆接着又问：“好玩吗？”

“玩你妹，你到底想怎样？”柴玉气到脸色发白，耍他很好玩吗，很好玩吗，很好玩吗！

“不怎么样，只不过作为曾经的店员，我想提醒你，远离姬尘可保命。”

柴玉挑挑眉，“别一副邪教的口吻，还有用你本来的声音说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英招将海胆放在桌面上，冷漠地盯着柴玉，柴玉把腰杆一挺回瞪。两人瞪了几分钟，最先挺不住的是柴玉，这个英招连眼睛都没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