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柒——残叶云端
残叶云端  发于:2015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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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员……伤亡吗?”问出这么短短的一句,竟似要了全身的力气,身形晃了一下,撑在马车壁上稳住自己。

景尧的目光一直在景昀身上,自然看到了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怨恨,悲伤。他不上前劝慰,也不伸出手扶他颤巍的身体,仅仅是如局外人般看着。

心中固然疼痛,但这比不上知道景昀要离开时那种生不如死的剧烈痛楚。他知道,知道昀儿回来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想找太后复仇,他不阻拦。如果这能让他多留一会儿,他甘愿。纵使不知道昀儿要怎么做,他还是会帮着,尽可能帮着,因为这是昀儿想要的。

只要能把昀儿留在身边,要他做什么东西都可以。

舍了天下又如何?为了他,他肯把一切双手奉上!

昀儿要复仇可以,但是他的帮手,只能是自己,别的人,一分也近不得!

哼,他的爱太自私?不,是太爱他了,太舍得,所以不愿分享。他的爱,只给昀儿,其他人什么都不算,连生母也一样。

他不冷血,只是他的炙热全给了昀儿,一丝也分不了。

听见他的问话,看着他强装镇定,知道他终究是伤着了。心,伤着了。

“当时火势太大,近不了,没有办法灭火。”

所以呢?所以无人生还,是吗?

多么可笑,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事,竟然还心存期盼。

“为什么?”高仰起头,把眼泪逼回眼眶,努力克制着心底不断涌起的哀伤。“我不是说过吗,不关他们的事,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

而且还带上了那么多条人命!前几天来过驿站,知道驿站中住着不少的旅人。可是为什么,他连无辜的人也不肯放过?!知道他残暴,知道他疯狂,却不知会到草菅人命的地步!

景昀的脾气一向很好,只是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而且火气还不小。

景尧牵起嘴角,笑容中带着点痞意。

“三哥也说过,没有人能够靠近我的昀儿。不知昀儿可还记得~?”

“你草菅人命,是非不分,有何资格坐拥景绣天下!”

景尧笑得更欢了,走近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驿站,背对着景昀,拾起一小块烧焦的碎屑,捏成灰,吹散。

转过身来,语带狂妄:“天下?!哼,天下算什么,在我眼中,一文不值。如果昀儿想要,这天下,你只管拿去便是。三哥绝对双手奉上!”

本来夺得天下就是为了得到景昀。得到了景昀,他还要天下做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倒是挺中意那种生活的。

“不要天下,那又是谁当初为了天下,害了我娘性命!”哼声嗤笑,眼中火光霹雳巴拉烧得旺。

景尧脸上狂妄的笑容倏然僵住,脸色铁青。

“骆母妃的死,我是错了。错在救不了她,留下一个疤,让你恨着我。但是!景昀你记住了,她不是我害死的!不要那劳什子天下也罢,我宁可要你!”顺了顺气,继续嘶吼:“血债血偿,如果是我做的,我会亲手了结了自己性命,何须等你动手!”

景昀无话。

并没想过杀他,没想到他竟然都知道,还以为自己是想杀了他……没法辩驳,没法告诉他自己并没有杀他的意思,但是这种状况之下,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两个人的结,打得太死,解不开。

环顾四周,周围人的眼光带着某种探究的意味,才知自己刚刚吵得太大声,被居心叵测的人听去就要要惹事端了。

气愤之下,也不再理会身后脸红脖子粗的景尧,甩袖离去。

第二十二章:江上夜泛舟

两个人吵过之后,互不理睬,坐在马车两端,各自生着闷气。

就连到了市集,下了马车,也是一前一后地走着,隔了远远几丈。

本来期盼已久的平民生活就在争吵中结了幕,再凑上去亦是尴尬得不得了,没办法索性就这么前前后后地走着。

若是景昀的视线在哪个东西上面多逗留一会儿,景尧马上买下,希冀着能讨好他。景昀知道他跟着,就是不想交谈,气氛僵持。

终于忍不下去,景尧快步上前,拽住景昀的手臂。“你到底要生气到什么时候?我知道是我不对,但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不要闹脾气了,可好?”

闹脾气?呵,深仇大恨到了他嘴里竟成了闹脾气了。

“放开,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冷冷淡淡,仿佛什么也激不起一点涟漪。可是景尧知道,景昀还是在意的,他生病那天表现出来的在意绝对不可能作假。这也成了他继续追随景昀的动力。知晓他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不在意,那般无情,这比什么都要珍贵。现在就只是时间的问题,时间久了,他坚信,景昀一定会接纳他,毫无保留地。

“三哥道歉还不行吗?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了!”煞有其事地举手发誓,动作滑稽可笑,可见生疏。从来没做过这等事吧。也对,他堂堂皇帝,需要向谁承诺些什么,何论发誓了。

道歉,道哪门子歉?是不再争吵,还是不再枉顾人命?他的话,不可信,亦是不想相信。

“不必。”抽回手,举步继续前移。

景尧无奈,紧紧跟上。

“昀儿~你看,前面有杂技表演,我们去看看吧~”

天啊,怎么那么难讨好!看来他得去拜师了。素闻新科状元郎是个风流才子,或许能给他支几招,也不用自己跟得那么累,还没一点成果。

“不想看。”

“那个东西挺新奇的,我们去看看吧~”

切,面人而已,有这么无知吗?无视!

“昀儿,快看~河上有人泛舟呢~我们也去试试吧~”

泛舟?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没坐过船,犯得着大半夜去泛舟?!

“快,我们去看看他们在河上干什么,这么热闹。”景尧无视景昀一脸冰寒,腆着脸往上贴,不顾景昀意愿,拉着他就往岸边走去。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啊?这么热闹?”问着旁边同样翘首以盼的路人,景尧显得兴致勃勃。

“你不知道?外地人吧。”路人鄙视地将景尧打量一遍,发现他的穿着还挺富贵的,才缓和点脸色,讪讪地回话。“每年除夕夜,京都各青楼的头牌都会在这景江之上泛舟竞相角逐,争一个花魁的名号。客人们可为心仪的姑娘送上头钗。在除夕钟声响起的时候,哪个姑娘得到的头钗更贵重,就由那位姑娘胜出。”

景昀嗤笑一声,不置可否。这不是摆明了掷尽千金,买姝颜一笑嘛。纯粹烧钱,炫富。

正想转身远离,脑中灵光一闪,眼中的微光霎时亮了起来。

他怎么忘了,慕、名、楼!

语沪他们说不定就在那里!今日情况如此盛大,说不定他们亦在这许多船中!

想罢,不理身后咋呼的景尧,自顾自走向码头。

“船家,我要一艘船。”

“好嘞,客倌请上来吧。”船家应声解了系着的绳子,往江中划去。

景尧一见景昀抛下自己,急忙运气轻功追了上去,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纵身一跃,险险地跳入船中。

船晃荡几下,渐渐归于平静,只是景昀的脸色却黑得可以。

“你这么鲁莽地跳,可有想过万一掉进江里该怎么办?!”出口的话亦是充满火气。

景尧却乐得很,一手搂过景昀,俯在他耳边轻语。“昀儿这是在担心我吗?”

一脸的戏谑,慢慢都是笑意。

“你想多了!”撇开头,知道无法辩解,索性不理他。

没事儿,只要知道昀儿心牵挂着他就好~

心情一好,言语也开始放纵起来,对着来往船只上的人高声叫喊。

“各位兄台,可知今日哪位姑娘势头更好啊~”

本以为会没人理。没想到却还是有人回了话,还越聊越开心。

“几大青楼的姑娘啊,可数慕名楼的花语姑娘最得人心了,那真是倾城绝色啊~”

慕名楼?景昀耳朵竖了起来。

“哪有兄台你说得这么好?”景尧装作不解,事实上他也真不知道,从来没有人能在他心上驻足,除了景昀。

“这你可说错了,花语姑娘享誉京都啊,有哪家姑娘比得上?那可真真是闭月羞花之貌啊~!”

景尧见景昀竖起耳朵听,以为他对花语有意思,不禁心里醋海翻涌,满满得都要溢出来。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那我可真要见见了!”

然后再毫不留情地毁了她!

“呵呵,那是,见了花语姑娘一面,你家里的,可就瞧不上咯~”

抬起下巴指指站立在一旁的景昀,意有所指。

景昀不喜束发,仅是在发末端系了根墨绳,颊畔发丝随风飘扬,显得飘然欲仙。再加上他本就纤细的身姿,远远看来,在夜色朦胧下竟有几分女子的形色,落落动人。看不清面容,只能隐隐地感觉到此人必定不凡。

景昀面色一沉,拳头紧握。

景尧却没什么所谓,反而显得很高兴。他又没指明景昀是男是女,仅是说家里的。光是“家里的”这三个字就够他高兴了。没想到在外人眼里,他们是一家人呢~

“这句话不对。我家里的,可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呢,岂是那些胭脂俗粉能比得上的?!”说着,手将景昀搂得更近些,表明自己所说的。

对面的人失笑,应声和着。“那可祝兄台白头偕老啊!”

“多谢~”

这一年来,看来是今天最开心了。终于有人说自己和昀儿是一对了呢。

景昀皱起眉,狠狠甩开他的手,踱到另一边。

幼稚!

蓦然,他的眼神定住了,紧接着涌上一股惊喜,愉悦。

炎和暗!他们在对面那只船上!

可是他们似乎很着急地在找着什么。对了,语沪呢?

踮起脚目光逡巡,却没发现语沪的身影。难道……语沪真的罹难了……

这样的想法让他身子不住颤抖起来。

不,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

景昀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恍惚不已。

忽然,景尧一声叫喊拉回了他飘忽的思绪。“昀儿小心——!”

回转过头,恍惚间,他看到了景尧煞白的脸色,只是他喊叫的话语却是听不分明。

身子僵在原地,看着黑暗中似乎是暗器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第二十三章:夜袭

景尧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都要停止了,未及思索,猛地扑上景昀,将他扑倒,躲过了暗器。

暗器钉在船板上,精光一闪,折射出些许冰寒。暗器颜色泛黑,竟是淬了毒!

惊魂未定,景昀眼睛大睁,还没回过神来。

江上火光照亮了整个江天,印在他脸上,显出几分绝望来。

慢慢的,耳朵似乎能听到声音,能看见眼前晃动的人影。

是景尧……

“昀儿,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昀儿!”

景尧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景昀耳中,让他的视线慢慢聚焦。

“怎,怎么了?”

景尧喜极而泣,紧紧搂住景昀。“你吓到我了!”身子还带着恐惧的战栗。

他——会为自己担心,为自己恐惧吗?

他的爱,真的可信吗?

没想到转了这么久,自己还是没学乖,可是他的神情,好认真……

景尧背对着船只,所以看不到背后的景象,只顾着关心景昀。可是景昀看到了,看到了几只船只不怀好意的接近……

船接近了,越来越近,船头的人也越发清晰。

突然,他的视线定在一点,瞪大眼,口中说不出一句话,甚至无法提醒景尧危险的降临。

为什么,是他……

船头的人扬起手,暗器从他手中滑出,滑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滑向面对着自己担心着的景尧,如死神降临前的忧伤乐曲,唯美,却让人窒息。

刚刚那一镖也是他射的吗?原来连自己都想杀吗?原来,他还是最傻的那一个,被藏在鼓里的,永远是他。

突然间,他想通了,不过原来一切竟是这么肮脏。

看着暗器飞来,景昀笑了,笑得悲怆。

既然一个个都不想自己好过,那又何必活得那么辛苦?至少自己死了,他们还能得到慰藉,不是吗?

眼角泪滴滑落,摔落在船板上,碎成一地,如心。

疼入骨,毒噬心。惊觉世上竟没什么可留恋的,自己又为何汲汲营营?

再看了船头人儿一眼,猛地推开景尧,迎上了淬了毒的暗器。

暗器扎进胸口,血丝溅在脸上,温热如斯。

原来自己的血还是热的,并没有冰凉。原来他还感受得到疼痛,并不是没有知觉的。原来,他从来没对世事绝过望,在内心一觉还存着些许期盼……

伤口迅速泛黑,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船头的人儿眼中似有悔意,一晃而过。掩藏在面具下的脸却不动声色。

景昀迷蒙一笑,释然。

罢了罢了,就这么了解了吧,一切都会结束的……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撑在一旁的栏杆上,望着对面船头,似忘了一切,只剩下他。现在看着有什么用,裂了,都裂了,心都裂了……

好累,就想这么睡去……

船头人儿指间精光一闪,刺痛了景昀的视线。不肯放弃啊……

也罢,算还了景尧的情吧,希望他不再执着于自己了……

挺身一挡,金针全数没入胸腹间。再也压不下喉间的血腥,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身子撞上栏杆,喉间的鲜血喷涌而出,吐落在衣物上,掩在黑色的衣物之下,看不分明。可是那道血箭,却是生生地刻在众人心头,挥之不去。

那是怎样一个绝美又哀伤的情景。

微微扯开唇,景昀笑得满足。都还清了吧,再也不会有瓜葛了吧……

满足地仰起头,任由自己的身体向后跌去,栏杆滑落,身子慢慢倾向江面。

如慢动作般,慢慢地,慢慢地,似乎一切都静止了,只剩下景昀掉落的身体。

“扑通!”

景昀落入水中,慢慢地被湮没,没有一丝挣扎。黑色的衣物与夜色下的江水溶为一体,与冰寒的江水融为一体……

“昀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声声扯痛人的心。

景尧心魂俱裂,想也不想一头扎进水中。

船头的人身子晃了下,急忙抓住栏杆,不让自己倒下。

他,中暗器了……

他,中毒了……

他,落水了……

生死不明……

怎么会这样?他不想的,可是他却就是这么真实得消失在自己眼前,原因还是自己……

“主上,接下来怎么做?”

狗皇帝随着昀王爷落水,似乎不太好办。没想到狗皇帝倒挺重情义的,为了救毫无生还希望的昀王爷而下水。要知道,现在可是寒冬腊月!

“都退下吧……”

“可是——”如果让狗皇帝逃脱了,就没那么好办了。

“我说退下!”嘶声咆哮,有心人定能发觉他话语中的绝望与哀戚。

手下被吼得愣住,鼠窜而逃。

待人退去,船头人儿再也抑制不住悲伤的情绪,取下面具,如玉般的面容滑下一行清泪。

“啊——!”发出一声嘶吼,再也撑不住,软倒在船头。

******今晚的皇宫弥漫着不一样的气息。

昀霄殿内人来人往,嘈杂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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