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时延实在是无奈了,看孙秀这也看看,那也瞧瞧,鱼也想买,虾也新鲜,只能上前对孙秀说,“大娘,我带小泽转转去,您先买着,这手里的一篮子我帮您提到伯伯车上去,您放开了买。”
孙秀回了个头,愣愣地,“啥?”
手里还在挑拣着杏鲍菇。
时延额角一滴冷汗,拔高了声音,“大娘,我带小泽转转去!”
“哦,哦哦,”孙秀挥挥手,笑着道,“去吧去吧,多给小泽买点好吃的啊。”
“哎。”时延赶紧应了,拉着徐泽掉头就走。
后头摊主还跟孙秀唠嗑呢,“哎哟,您可真有福气,这是您两个大孙子吧。看看,大的又高又帅,小的又聪明又可爱。”
本来周围吵吵闹闹的,但不知怎么的,时延就是能清楚地捕捉到那道有些尖的声音,“是啊,可不就是我大孙子嘛。我孙子可乖了,还是三好学生呢!”
时延带着徐泽在街上乱转,小孩儿紧紧抓着他的手,脸上笑容灿烂。
“哥,我还记着你第一回带我赶集。”徐泽拉了拉时延的手,时延俯下身去,就听见徐泽在他耳边如是说。“特好,特别特别特别好。”
“好什么?”
“就是好嘛。”徐泽摇着时延的手臂,软声软气地撒娇。
时延抑制不住地笑。
阳光特别地灿烂,风似乎也被这里的热闹赶跑了。小孩的手心说不出来的暖和,和自己的手掌紧紧地扣在一起,像是心跳也从这指缝掌间流动,终于合成了统一的节奏。
没有女人在前头,时延和徐泽就那么顺着人流慢慢悠悠地走。见有地方空些,他们便走得快些。若是前面堵塞了,他们就在身边找个摊子,跟着卖东西的人后头看。
“看看,这是三斤吧,高了高了。没骗你吧,我都在这集上做十几年生意了,能给你缺斤短两啊。哎,你就放心地买。少一两陪您十斤,下街我还在这里,到时候您来这儿找我就成。”
“那你卖也太贵了。”
“这八毛钱一斤还贵啊。你就转一圈,问一问,谁家不是八毛钱一斤?我们家这个还是自己地里的,今早刚拔上来弄干净,新鲜着呢。您看看,是不是?不新鲜我也不能卖给您啊,是不是?”
“多少钱啊?”
“两块四,再给您放一点,算两块五,行了吧。这要称肯定得有三斤多了。”
“再……再再给我拿几根小葱。”
“这不行,本来就高了。”
“就再拿几根小葱,我就拿走,不然我不买了。”
“行行行,今儿碰着您也算是遇着了。诺,给您放上小葱,这下满意了吧?”
时延和徐泽一边听着这对话,一边笑。
那小贩瘦不拉几的,倒是会做生意,也会讲话,哄得人开心。见徐泽看他,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抬手从旁边的黄瓜堆里挑了根嫩的,小的,就着后头桶里的水洗了,就递给徐泽。
徐泽缩缩手,不肯要。
时延看着黄瓜挺新鲜,干脆停了下来,挑了几根,付钱,拎走。
两个人一人啃着一根黄瓜继续逛街。
街头有一家超市,时延就带着徐泽进去了。出来的时候,时延手里提了一箱猛牛纯牛奶。徐泽就把黄瓜袋子接过去了,提手的地方挂在手腕上,一边走一边晃悠。
等时延和徐泽把一条街逛到底,往回走。好家伙,搁了大半条街才看到孙秀,还搁那个杏鲍菇的摊子上,只是杏鲍菇已经提在了手里,她低着头在那儿专心致志地选银耳呢。
时延和徐泽很是默契地对视一眼,然后贴着街道的另一边走了过去。
接着又遇到卖糖炒栗子、江米条、糖葫芦和棉花糖的,时延想着过年,也不拘着徐泽吃这些甜甜的东西。就都买了一些,装在一个袋子里,另一只手提着。
时延手都满了,徐泽没地儿牵,就一只手插进时延棉袄的口袋里,拽着口袋的内衬,身体贴着时延,一只手攥着棉花糖吃得开心。
徐泽也让时延吃了,不过时延不喜欢那糖精的味儿。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到前半街了。
突然有人戳了戳徐泽的脸,时延有所察觉,抬起头一看。居然是唐安民!他俩都快逛了一个来回了,唐安民还在入口这儿堵着呢!
见到时延和徐泽,唐安民像是也不想再往里头去了。寻了个路口,就把车推了出去。徐泽把手里的江米条递给唐安民,唐安民像是挺喜欢,牙口看着也不错,嚼着嘎巴嘎巴的。
徐泽瞅着他笑,偷偷地冲时延挤眼睛。
时延也没想到唐安民还嗜甜,总有些形象破碎的感觉,这一想还真是有些好笑。
等孙秀终于满载而归,找到自家电动三轮车的时候。大步走过来,就看见那三只男子汉正窝在车斗里吃得欢呢。徐泽咬着糖葫芦,半边小脸上都是红色的糖浆。时延则拿着根黄瓜,啃得欢快。唐安民手里提着一袋子江米条,一口一个,一脸的悠闲惬意。
再看看自己手里的东西,那袋子在自己的手指上都勒出红印来了。孙秀远远地喊,“你们三个,不过来帮我提东西的,今天中午不许吃饭!”
三个一回头,赶紧从车上下来,蹭到了孙秀身边,抢着接过了孙秀手里的东西。
见徐泽也着急忙慌的,孙秀搁后头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
唐安民又走百货商品店里买了年画和春联、千响的大地红,一起装车。四个人带一车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浩浩荡荡地回家。
路上孙秀还指着年画笑,“诺,小泽,看他像不像你?”
徐泽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还不忘问问时延,“哥,他像我吗?”
时延也摇头。
孙秀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一回家,门一打开,小虎就窜了出来,整个身体站立着,扒着徐泽的小腿,嗷嗷嗷地,像是在表达不满。孙秀给他扔了块肉,它才安稳地抱着一边啃去了。
晚上吃完饭,时延带着徐泽在暖帐里洗了个澡,就用被子包着把徐泽直接拎进了被窝里。
等时延也躺下,徐泽就钻进他怀里,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问,“哥,唐伯伯他们没有孩子吗?他们不回来陪唐伯伯和孙大娘过年吗?”
暖烘烘的气氛里,时延心头却涌出一丝酸涩。把徐泽往怀里搂了搂,时延低低地说,“哥也不知道,有可能是他们太忙了吧,或许过几天就回来了。”
徐泽眨巴着眼睛,神情有些疑惑。
“好了,”时延在他的嘴巴上亲了一口,脚伸到徐泽身后把被子边压实了些,哄道,“小泽闭上眼睛,什么也不要想,和哥一起睡觉。”
“嗯……”徐泽咕哝了一声,眼皮渐渐地合上了。
时延看着他宁静的睡颜,却是轻叹了一口气。
第26章:贴春联&回来的三女儿
“这样行不行?”时延站在高高的凳子上,双手上举,拿着一副横批在门楣上比划着。
“左边,左边太低了!”徐泽仰着脖子,手舞足蹈地指挥着。
时延配合地把左边往上了一点,“这样呢?”
“又太高了!”徐泽笑着喊。
往下,“这样呢?正了没有?”
“右边太低了!”徐泽看着回头满脸疑问的时延,一边抬着右手,一边狠狠地点头表示肯定。
时延把右手抬了一点。
“又太高了!”徐泽喊。
时延一下从凳子上蹦下来,手里的横批往旁边的桌上一放,就朝着一脸惊讶状的徐泽大步走过来。
“哥?啊啊啊啊啊啊啊!”徐泽的尖叫声划破了小院的平静。
时延用力一提就把徐泽甩在了肩膀上扛着,徐泽被吓得脸都红了。过一会儿又觉得好玩,随着时延转动身子,手脚乱挣,笑得欢实。
“让你还敢逗你哥!小混蛋,说,还敢不敢了?”时延一只手牢牢地掌住徐泽的腰,一边笑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拍打徐泽的屁股。
“不敢了不敢了!哈哈哈……哥快放我下来……哎哟……哥,求求你,放过我吧……”徐泽捂着屁股,边叫边笑,像只小乌龟似的,蜷了起来。
时延哼了一声,把小孩慢慢放在地上。
徐泽一落地,返身就跑,正巧孙秀从前院进来,徐泽还一边回头看时延一边往前跑,正巧撞上。时延眼疾手快,一把把徐泽拉了开来。
看徐泽捂着鼻子,眼睛都红了。孙秀也急了,赶紧拉开徐泽的手看,幸好只是红了一点,没有撞到鼻梁骨。时延看他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又是生气又是心疼,“跑什么,哥哥什么时候真的打过你了?”
心里知道徐泽并不是怕挨打,只是跟他闹着玩,但时延还是觉得不吓唬一句,心里难受。实际上只要徐泽哪里伤了哪里疼,他就觉得自己会被愧疚整个儿淹没。
这好像是前世带过来的后遗症。
徐泽撅着小嘴有些委屈。
孙秀一看连忙安慰,“哎哟,小泽没事了哦。小泽没错,哥哥凶你是他不对,看大娘打他!”说完,在时延背上两只手一合重重拍了一下,听着特别响亮。
这简直就是溺爱的最好表现。
徐泽看得出来孙秀的巴掌没有落在时延的身上,但看着时延有些无语的表情,还是不由笑了,慢慢地挪到时延的身边,抱住时延的腰,扯住衣服往下使劲一拽。
时延转过头当没看见。
徐泽再拽。
时延终于还是顺着那股力道蹲下身去,双眼与徐泽的大眼睛齐平,对视。
徐泽身体微微前倾,额头顶住了时延的脑门儿。这是属于他们的亲密的小动作,碰触,眼睛近的能发现对方眼底最深藏的情绪,像是朝着对方交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对这样的他,时延除了碰在掌心,从没有别的选择。
说到底也可以这样想,徐泽能暴露出软绵乖巧底下调皮的一面,多少也说明他在逐渐朝着他走过来了吧。
孙秀知道这兄弟俩个感情好着呢,也就放他俩在这儿腻歪着,自己爬凳子上去把那大红的横批贴了上去。贴好了,她下来看了会儿,回头对徐泽道:“小泽,看看,大娘一回就贴正了,比你哥厉害多了,对吧?”
徐泽咧嘴笑了。
忽然听前院有人在说话,孙秀就朝前头走了过去。时延见孙秀神色间有些不信又有些激动,想了想拉着徐泽也跟了上去。
还没走到堂屋,就听到里头有声音传出来。
“……那两个孩子到底什么来头,弄得您和我妈就这么赔着钱地供他们吃住?”要不论说的内容,这女人的声音脆脆的,当真是银铃一般好听。
孙秀的脸都黑了。
“不会是知道我们三个嫁出去了,你俩有钱也没处花,所以来帮你们花钱的吧?”女人又冷嘲热讽道。
“我们的事情不用你多管,你只要把你自己家里弄得和和美美的,就不错了!”唐安民声音冷淡。
“哟,您当我真愿意管啊,要不是大姐家里婆婆不让走,又怕有些来路不明不清白的人赖上您二老,你以为我愿意来啊?!杰杰这个寒假还有补习班呢,都交了钱了,一天一节课就要二十,在这破地方呆一天,就要糟蹋四十块!您还是趁早听大姐的,把他们赶走,我也好早点带杰杰回去。”女人的声音几近冷酷,听不出半分情感。
“不爱待滚蛋!”唐安民气冲冲地骂了一句。
徐泽的手抠在时延的掌心里,时延下意识地低头看他,却见徐泽有些难过地悄声问,“哥,她在说我们吗?伯伯要把我们赶走吗?”
“不会的。”时延摇头,心里却是有些犯嘀咕,这听起来,里头说话的女人不是这家的二女儿就是三女儿,但这性子可实在不像孙秀和唐安民那么随和,也不知随了谁了。
孙秀脸沉得难看,回头朝后院看。
时延连忙拉着徐泽往院门后头躲了躲。重生一世,谁是真心实意的时延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从这小半年的相处就能看出,孙秀和唐安民是真的挺欢喜他们的,因此,时延宁愿这时候装不知道,也省得以后相处起来尴尬。
里头的对话还在继续,已经不仅仅是他俩的问题,而是升级到了父女俩一贯的矛盾。
“您就相信你自个儿,除此以外,您就谁也看不上。我妈电话里还说您想着让我们回来,我看您是巴不得让我和您外孙子立刻就走,省得碍了您的眼!”女人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你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唐安民平静地回了一句。
然后一个胖男孩就从堂屋里窜了出来,看着孙秀叫了一声“外婆”,就朝后院冲过去了。一转弯,正看见时延和徐泽,吓了一跳,嘴巴呈o型,眼看就要叫出声来。
时延连忙冲他比了个“嘘”的姿势,那小胖子转了转眼睛,倒是也配合,就走过去,靠着徐泽站在院门后头,低声跟两人说话。
“听我妈说,我外公家来了两个孩子,是花我们的钱来的,就是你们俩个啊。”小胖打量着时延和徐泽,那眼神奇怪的好像时延和徐泽不该像他一样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似的。
徐泽朝时延身边凑了凑,他对小胖脸上那种若有似无的杀伤力有所察觉,虽然不知道眼前这孩子是谁,但可以感觉到他并不友好。
时延没有说话,因为孙秀已经追了过来,自然也看到了躲在后头的他们。
时延从孙秀眼中清楚地看到了歉意,只是冲她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然而这样,似乎就足以成为最大的安慰了,因为孙秀刚刚还难看的脸上,眉眼舒展多了。
“小杰,上外婆这儿来!”孙秀冲着小胖招手,“让外婆好好看看你!”
小胖撇了撇嘴像是不大乐意,但还是一步一步地朝着孙秀走了过去。孙秀立刻把他拉到怀里,心肝儿肉地叫起来,亲昵地不行。
屋里的女声陡然又高了出来,“我不跟你说话,我妈呢?我去找我妈!”喊完这句,脚步声就从屋里移了出来。
“哟,就是你俩啊,长得倒是挺好的。”女人走过侧门,一眼就看见了时延和徐泽。
她其实长得还可以,算是继承了孙秀和唐安民的优点,脸长得端正,身条也细,穿得也挺时髦,搁农村说出去也是美女一枚。只是脸上的表情实在是有些刻薄,神情也满是嫌弃和鄙夷。
“小静,不知道就别乱说话。”孙秀瞪她一眼,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听大姐给你瞎嚼嚼。谁跟你说他们不给钱地赖在我们这里了?谁说他来花我们的钱的?你看看这院里的三轮车,时延可是每天都骑着去安溪摆摊子,他们用得哪一分钱是我们给的?”
唐静有些将信将疑,还梗着脖子分辨,“可是大姐说……”
“大姐说,大姐说,你大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她眼里谁是好人啊?你再看看这俩孩子,一个为了弟弟上学,才十三岁就每天起早贪黑地摆摊。一个才六岁就懂事的不行,你看看那墙上的大红奖状,人可不是什么好孩子绘画小能手,人拿的是三好学生!”孙秀嘴巴动得快,手摆动着,情绪激动,“要真是你大姐说的那样,这孩子还能拿奖状啊?你也动动脑子吧!”
“可……”唐静还是不大服气,但看着时延和徐泽的目光却比一开始温和多了。
“还可!你大姐是不是还说他们占了后头你们的院子,以后肯定请神容易送神难?”孙秀打断了唐静的话,看得出她脸上的犹疑之色,语调也放缓了些,“虽然我是不想收房租的,可是这俩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