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还未暗下来时，唐非清终于来了。

还没走近凌野，凌野就迫不及待地问唐非清：“米洛斯呢？”

唐非清的脸色很难看，一点笑容也没有，甚至还有一丝悲哀，完全不是平时那个样子。凌野的心猛然一跳，变得十分害怕听到唐非清说出来的话。

唐非清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把一个东西交给凌野。

那是一条十字架项链。链身已经被烧焦了，断成两截，银色的十字架吊坠也变得像是生了厚厚一层锈般分辨不清纹理，但凌野知道，这是米洛斯的东西。

看这样子，米洛斯他难道……

“我们只找到了这个。很遗憾，米洛斯他可能已经……”唐非清尽量着斟酌字眼，希望自己能委婉的把事实告诉凌野。

可是他发现，要对一个小孩子说出那样的事实，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

凌野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唐非清，只是呆滞地盯着手上的项链，像入定般一动不动。

“凌野，虽然要你接受事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可我还是要说，请你节哀。他的后事我会处理的，你先好好休息吧。”

凌野的灵魂仿佛已经出窍，剩下的只是一具躯壳，定在那里，无论唐非清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米洛斯死了？死了……要他如何相信？米洛斯说过会保护他的，怎么能比自己先死呢？

那……自己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米洛斯，你真的死了吗？

四五章：过渡

凌野把手中的绘本翻开，一页一页的往后，绘本风格是偏清新的水彩系，饱满艳丽，让人看着非常舒服。而绘本讲的是一个妖精找朋友的故事。

妖精从出生时便独自一个人生活在无边森林里，因为他长得太可怕了，所以附近村落的人们都非常害怕他。

但是妖精的心地其实很善良，他会帮迷路的小孩指路，会帮受伤的动物医治。漫长的孤独年月让妖精觉得十分寂寞，他想要一个朋友。决定之后他便收拾好行囊踏上了寻找朋友的旅途。一路上他看到过许多未见过的风景，遇到过许多人，也帮助过许多人，然而大家都被他的外貌吓到了，没有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妖精感到非常的悲伤，坐在山丘上痛哭。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少年走了过来，问妖精为何在哭？妖精如实回答，少年便向妖精伸出手，笑着问妖精，他能成为妖精的朋友吗？

少年原来也是孤单一个人，妖精停止了哭泣，有些犹豫的把手伸向少年，于是他们就成为了朋友。妖精和少年结伴继续旅行。一路上，少年告诉许多妖精所不知道的事情，妖精感到十分的快乐。为了向少年表示自己的感激之意，妖精想送一份礼物给少年，却一直不知道送什么。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妖精仍没能找到满意的礼物。就在此时少年生病了，奄奄一息，就快死去。妖精找遍了所有药物都没能救得了他。妖精又开始痛哭起来，少年离开妖精，妖精又会孤独一个人。

少年帮妖精擦掉眼泪，对妖精说，希望在他死之后妖精能交到更多的朋友。妖精不想失去少年，不仅因为少年是第一个接纳他的人，还因为妖精爱上了少年，所以他要救少年。他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拌成药喂给少年喝下后，自己便倒下了。

少年醒过来看到倒在自己身边，一动不动的妖精，流下了眼泪。妖精对少年微弱地笑道，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我亲爱的朋友。

少年抱着妖精渐渐冰凉的身体，久久不语。

后来的后来，有人看到少年背着一口棺木到处旅行，但谁也不知道棺木里的是什么，少年将要去向何方……

合上书本，凌野望向窗外。一如既往的景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变幻。外面的世界仍旧一片混乱，各种凶恶可怕的声音构筑出地狱的画面，凌野的耳朵却仿佛被人捂住了，什么都听不到。

八重优羽穿着一身黑纱短礼服敲门进屋，看到凌野坐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

她低着头走近，不像平日那样趾高气昂，任性刁蛮，而是静静的，小心翼翼地开口：“小凌野，该去参加米洛斯的葬礼了。”

凌野穿着一身黑色的正装，他侧过头看向八重优羽，却不说话。

时光飞逝，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大家忙着处理各种事务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替那天在战斗中死去的军士举行葬礼。

虽然也曾亲自去现场找过米洛斯的尸体，可是那里什么都没留下。即使不愿意相信米洛斯已经死去的事实，却也没有任何借口去欺骗自己他还在。

“小凌野，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八重优羽搭手到凌野的肩膀上，关切地问。自从凌野知道米洛斯死讯之后，他一直都没说过话，完全恢复了以前的样子。不，或许更甚。

这样下去不行，再难接受的事情也要接受，不然怎么继续生活下去？

凌野点头，“我听到了，优羽姐。”

“……那走吧。”

凌野木无表情地合上书本放好，便起身跟着已经转头往外走的八重优羽。

莱纳多的车停在公寓的门外，他也穿着一身的黑色西服，等八重优羽和凌野坐进车里他便载着两人开车到墓园。

车外随处都能看到变异者与普通人在互相撕杀，大多数店铺建筑都损坏了，道路也满是尸体。柏青的路面被鲜血覆盖，触目惊心。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即使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八重优羽还是受不了：“小凌野，人死不能复生，你得朝前看才是。而且又不止你一个人难过，我也很难过。算起来，我和米洛斯才是感情最深的同伴。”

“喏，米洛斯说等事情结束了有话要对我说，可他却没有遵守约定。优羽姐，你说，人死了是不是什么都无所谓了？即使背上一个骗子的骂名，也不痛不痒。”

坐在副坐驾上的八重优羽与莱纳多对视一眼，都被凌野忽然的问话问蒙了。过了一会儿八重优羽才叹了叹气：“我看米洛斯想对你说的话应该就是说喜欢你吧？我们那时虽然在战斗中无暇顾及你们，还是知道你被捉到时米洛斯有多紧张和慌乱。他那个狼狈的模样我们都没见过，还是拖了你的福，小凌野。”

凌野微微睁大了眼睛，米洛斯喜欢自己吗？凌野攥紧自己的手心，沉默了。

莱纳多听到八重优羽的话却觉得很惊讶：“米洛斯喜欢凌野吗？我都没有看出来，原来是那样的啊。”

“你就是这么迟钝的人嘛。”八重优羽耸肩道。

“哈，也就只有敏感这点你才比较像女人。”莱纳多苦涩的笑道。这个时候米洛斯若是在场，一定会劝阻他和优羽吵起来。可惜，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做他们这一行，随便会丢掉性命，不要太过执着于生死，他经常这样告诫自己。可是当同伴一个个离开自己，自己却仍然独活时，他也感到深深的折磨。

如果微笑能化解自己的悲伤，那该有多好。

米洛斯不在了，八重优羽也没有心情和莱纳多继续吵架。八重雅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是米珂诺的能力在作怪，现在特事部转又移了新基地，而各国也在对米珂诺进行通缉。头疼的事情太多，她哪里还有心情吵架。

然而米珂诺手上仍持有着对世界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各国在进行通缉时，也考虑着要不要与他议和。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其实是暗涌渐生，随时会演变成更加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态。

“小凌野，你还好吗？”八重优羽不想了，瞧着凌野没说话，颇为担心。

“优羽姐，我有些理解你以前说过的话了。你们放心，我还好。”凌野抬起头，眼睛明亮，漂亮的脸上虽仍无表情却也不再是灰暗无色。

“是啊，我们可没有悲伤的时间，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现在珂诺的行踪隐匿在各国，即使找到他的所在也要花费很多人力来与他们周旋；况且各国如今的局势越来越严峻，听说M国的首相还打算集结各国的特殊部队进行单方镇压；Y国与日本在临海区域的上空已经交战无数次……想想我就觉得好头疼。”

“这之中还没包括应对变异者的那个方面。之前传开的药丸欧文已经在着手调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控制变异者的数量不仅是当务之急，也是控制人类失控的根本方法。”莱纳多接口道。

“莱纳多，人类可比变异者可怕得多了。我们也还得想想怎么对付那三个S阶比较好。虽然我们有超自然能力，但我们不会变异，身体可没他们那么强壮。”

“没关系的，我会继续帮欧文完成研究，只要能获取更多数据，就能提升能力者成功的机率。”

听到凌野的话，八重优羽和莱纳多也安心了。莱纳多沉着道：“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凌野。米洛斯如果知道你这么快就振作起来也一定很欣慰。”

八重优羽拧了莱纳多胳膊一下：“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逃避不能改变任何事实，自欺欺人也是。”莱纳多忍着疼，正色道。

凌野羡慕地看着八重优羽和莱纳多你来我往的交谈，目光又移到车窗外。

米洛斯喜欢自己吗？真想听他亲口对自己说出来啊。

“小凌野，你哭什么？都怪你，莱纳多！”八重优羽侧过头看到凌野在不声不响的哭泣，吃了一惊。

莱纳多很冤枉，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向凌野道歉：“对不起，凌野，我并不是有意的。”

凌野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听到八重优羽的话才抬手去擦：“并不是你的责任，莱纳多。也许是我太懦弱的关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哭了，我和米洛斯约定好，不会再让他担心。”

“唉，想哭就哭吧，这也你的特权。”八重优羽哽咽道。看见凌野哭了，她也跟着湿了眼眶。

莱纳多摇头叹气，若是难过就哭出来，为什么要强忍着？他想哭还哭不出来呢，不是更加难受吗？

就这样两人一路哭到墓园。特事部的人已经在那里了，大家都列好队伍，站在牺牲的战士棺木前行礼。

葬礼简单低调，出席的人都是特事部的人，很快入殓结束，众人又匆匆离开回去各自的岗位。

唐非清也有重要的事务要处理，安慰了凌野他们一番后也很快离开。八重优羽和莱纳多决定让凌野在米洛斯的碑前待久一点就先出去等他。

欧文见人都走光了，才讪讪地走到凌野身边小声说：“凌野，别太难过，你的身体才刚恢复，过度伤心会吃不消的。”

凌野摇摇头，垂下眼帘：“我还是不相信米洛斯已经死了。可如果他没死，为什么不回来？米洛斯不会不辞而别，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真的死了，是吗？”

“……接受事实也是一种勇气。喂，凌野，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是米洛斯也曾知道的机密。”

四六章：过隙

六年后 E级重灾区——

灰暗的天空燃起无名战火，七零八落的汽车与倒塌的房屋分散倒散在焦黑色塌陷的马路上，空气散发出汽油与血腥的恶臭味。

黑夜的路灯照亮街道的一景一物，投下暗黑的长影。高楼耸立的街道已经被毁，没半点人气与声音的空间诡异阴森，弥漫着危险的氛围。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某处小巷传来，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紧跟着一道瘦小的人影从小巷里跑了出来，是个年轻的女人。

她拎着一个塑料袋，一边慌不择路的拼命往前跑，一边喘着大气，不时回头张望，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般。

在她跑过之后又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速度相较更快，笔直地朝着女人的身影追过去。女人听到那可怕的脚步声，脸上呈现出更加惊骇的神色，拼了命般快速地往前跑。

很快她后面的脚步声便追上了她。一个身形怪异，高大的人影跑过，双手像藤蔓一样柔软地张开向女人伸展过去。

女人的心跳声越加响亮，她非常的疲惫，脚步已经沉重得抬不起来，但却不敢轻易放缓脚步。

慌乱的奔跑中女人不小心撞到一块碎铁了，顺势扑倒在地上，双手瞬间破皮渗血出来。而那个长着干扁面貌，眼睛异常之大并没有眼珠的怪物在她倒下那一刻，伸长的触手就快速地刺向那个她的胸口。

就是此时，一道闪光从对面的高楼射下，正中怪物的心脏。怪物来不及叫喊出声，血便喷溅到女人的身上。女人惊诧地见到那怪物流血不止的倒下，愣了两秒后害怕得叫了出声。

这声惊叫竟立刻引来更多的怪物。他们速度很快的追逐过来，看到女人一下就围到了女人的周围。女人被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吓得呆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

“一共是十只，凑了个十全十美呢。”有轻快的女音倏然响起，接着两道人影从半空闪现稳稳落于地面。

被突然出现的两人分散注意力的女人抬头望过去，绝望的神情立即变成乍喜，眼睛倏地散发出光芒：“救救我！”

八重优羽耸肩，未置可否。莱纳多则走到女人身边向她伸出手：“你还好吧？现在政府都频布了禁令，不要独自一个人外出到重灾区，你为什么还会在这里？”昏黄的路灯映出他成熟的面容，左颊那道伤痕非常醒目，眼神还很凶恶地瞪着女人。

女人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不敢伸手也不敢回话。八重优羽叹了一声，她拍拍紧身皮衣上落下的灰尘对莱纳多说：“你的样子吓到她了。而且你别忽略了我们这里还有十只虎视眈眈的变异者呢。”

“凌野应该到这附近了吧？”莱纳多挠挠头，从内口袋中掏出一支烟准备点燃，那十只变异者已经攻过来了。

“说打就打，现在的变异者越来越没有礼貌了。”八重优羽手心凝出冰块，皱眉道。话音才落，两人便散开，向涌过来的变异者使出飞踢。

“他们本来就不是会向人提前打招呼的东西。”莱纳多纠正说。

那个女人简直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情况，为什么和她一样的普通人能瞬间移动，还能操控冰？

这十只变异者应该是E至C阶，八重优羽与莱纳多很快解决掉了E阶的变异者，正和C阶的变异者周旋。

其中一个变异者在八重优羽与另外的变异者打斗时，趁她有破绽，双手变成长枪的形状朝八重优羽的后背开枪。

莱纳多一脚踢倒眼前的变异者便看到这一幕，连忙叫出声：“优羽，小心背后！”

就在他喊出声的同时，变异者的子弹已经向八重优羽飞射过去。

眼见八重优羽就要被子弹打中负伤，千钧一发之刻，一道人影飞快地跑到八重优羽身边，把八重优羽护在自己身后。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子弹明明已经打到了那个人的面门，却像中邪般硬生生反弹回去。变异者的面门瞬间被反弹回去的子弹打穿，红色与白色的液体从破了的脑壳飞出，糊在地面上。

来人的身形高大清瘦，穿着黑色军服，非常英武。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漂亮好看的脸上，深邃黝黑的瞳孔映照着黯淡月色，无波无澜。

“凌野，你来得太慢了！”八重优羽对别人的救命之恩却没半分感谢之意，一把推倒被冰住的变异者，从后面拍着比她高出一个半头的凌野道。

凌野并不答话，迅速回过身后便一把推开八重优羽。八重优羽还未明白怎么回事，凌野便朝着向八重优羽后面扑来的变异者开枪。

变异者很快被击倒，凌野又接着向另一边与莱纳多缠斗的两个变异者开枪，只是片刻，十只变异者就已经全部被消灭。

“任务完成！”八重优羽用对讲机向上头报告，莱纳多和凌野准备收拾一下就要回去，却发现刚才那个女人还在地上躺着，没挪动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