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里还有找回来的六块钱，小时候他帮妈妈去买东西，每次都会把找来的钱保存好然后交还给妈妈，他依旧还存着希望，希望妈妈会回来，他可以把钱交给妈妈。

安斯就坐在那里做了一天一夜，吹了一夜的冷风，一直到昏迷前他还在期待那辆车子可以出现。

等到他醒来已经是一天后的事情了，他被人送到了医院里，浑身可以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一件都没有，醒来之后就一直一个人坐着不说话。

大家在他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个信封，上面写着安斯的名字和生日。

医生问他父母在哪里的时候，安斯却沉默了，之后任由别人如何问，问他家在哪里，他也不说，问他家里电话安斯也不说话。

最后他们确定这个孩子是被人遗弃，心里遭到了创伤才会变成这样，所以便由那个发现他的社区居委会的婆婆送安斯去了福利院。

安斯没有任何哭闹，这让他们都很意外，孩子安静的可怕，坐在福利院里一声不吭，别的小朋友找他玩，也没有任何反应。

渐渐地，小朋友们都不爱和安斯玩，说安斯是小怪物，平时不说话，大半夜就会咬他们。福利院的孩子都是没有父母的，教养多少都会有些缺失，他们也许心里也明白安斯的痛，但是都是孩子，没有人教他们在别人难过的时候应该理解，也没有教会他们别人总是会有自己的痛，所以他们忘记了自己的，也忘记了安斯的。

安斯本来是不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因为从来也没有人让他记过，但是他却在一年多以后，偶然在自己那个破旧的书包里的一个本子里发现了一串数字，那个似乎是不久前妈妈在刚刚买了号码的时候为了防止忘记顺手记在上面的某一页里的。

安斯望着那串电话，心情有些复杂，但是却很纯粹，他跑到了院长办公室里，偷偷用电话拨出了那串号码，电话那头在几声，几声“嘟嘟”的声音让安斯心都快要掉在喉咙里了。

过了许久，终于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了一个略带疲惫的女人的声音，安斯认得那个声音，当那熟悉的感情撞击在耳畔，安斯隐忍了一年多的委屈突然间爆发了，可是却在即将爆发的时候，那头传来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敏感的安斯一愣，溢在眼眶的眼泪不住的打转“妈妈……妈妈……”

那头的女人却突然沉默了，似乎带着一点点的慌张，大概是意外都过了一年多了，安斯居然还可以打电话回家，她以为安斯是不知道家里电话号码的，安斯对于自己的家庭地址其实只知道个大概，离开了那个市，也就不清楚到底是在哪里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带小斯回家。”安斯哭喊着问道。

女人却十分慌张，但是却带着明显的哭腔“小斯，小斯你要原谅妈妈。”

“妈妈……”安斯对着电话那头大声的哭着“你们为什么不要我了。”

“小斯，妈妈没办法，妈妈真的没办法，你现在就好好的生活，不要再想着我们了。”女人的话很绝情，即使她是在哭泣，可是却狠狠的刺痛了安斯的心，响起刚才那声婴儿的啼哭，安斯终于明白了“你们有了新的宝宝就不要我了！”

“小斯，家里没有办法养两个孩子，而且你……”女人没有再说下去，安斯朝着她大吼道“我以后再也不会找你们了，我爸妈死了！”

16.你只有我

说完他挂下了电话，他是彻底死心了，之前有一对夫妇来领养他，但是安斯执着的等待着爸妈来接他，他不肯走。

可是现在，他绝望了，他的爸爸妈妈已经放弃了他，不需要他了，家里有了新的孩子替代了他，安斯坐在地上放声的哭泣着，就如同那天追着车子，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里，他趴在那流满雪糕的地上，哭的那般绝望。

从此安斯也不愿意再跟着别人走，他宁愿自己一个人带着，甘愿那份强迫闯入他世界，日夜与他相伴的孤独，因为对他来说，他已经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存在于这个到处都需要价值的世界里。

“妈妈……”安斯在梦中哭泣着，大声的哭喊声把一旁的洛野吵醒了。

“小斯！”洛野打开床头灯，看见旁边的安斯在睡梦中哭的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

萧洛野焦急万分，摇醒了安斯“小斯，你醒醒！”醒着的时候，他从未见过安斯哭的如此捂住，如此凶猛。

安斯逐渐醒来，依旧哭着，还未分清楚现实和梦境，半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妈妈……”

“小斯，不怕！”他一把把安斯抱在怀里，安斯的脑袋深埋在洛野的胸膛上哭泣着，洛野听着安斯喊着妈妈，就知道一定是梦到了从前的事情。

安斯撕心裂肺的喊着“妈妈”，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安静，就是像是一个闹觉的婴儿，完全听不进旁人的话语，甚至于安斯此刻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或许是还未从梦里醒来。

“出什么事了！”萧可风在门外喊道，他连忙推开门，就看见洛野紧紧抱着安斯，一脸的不知所措，安斯在他怀里发抖哭泣。

“小斯怎么了？”萧可风坐到床沿上将安斯从洛野的怀里小心的抱出来，洛野被安斯突如其来的情况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爸爸，小斯睡着了突然哭醒了，我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萧可风把安斯搂在怀里，温柔的哄着，安斯哭的手脚冰凉，过了好久才在萧可风的怀里慢慢的安静下来，又一次沉沉的睡去。

安斯重新躺在床上，哭的浑身都汗水，洛野跳下床去浴室里拿了毛巾为他仔仔细细的擦拭着，萧可风叹息着，安斯平时没有显露出来的事情和情绪通通在梦境里得到发泄，当年安斯已经是在那场抛弃中受到了很深的伤害，或许更多的不为人知的事情。

萧可风拍了拍洛野的头“如果小斯又哭了，就来叫爸爸。”他嘱咐着洛野。

洛野点了点头，看着爸爸离开房间之后，又低下头为安斯擦着身子，解开安斯的睡衣，温热的毛巾一点点的触碰着他的肌肤，洛野回想着安斯大哭的模样，心里有种窒息般的心疼，安斯就像是他亲弟弟一样，看到安斯那样无意识的大哭，他觉得自己也似乎要跟着崩溃了。

“你的爸爸妈妈究竟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你给抛弃了？”洛野亲了亲安斯的脸颊，为他重新系好了纽扣，才轻手轻脚的躺回到安斯的身边。

伸出手臂将安斯搂到了自己的怀里，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才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不知不觉就天亮了，洛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没有，迷迷糊糊的，闹钟响了，但是安斯却没有往常那般睡眼惺忪的跟着声音爬起来，均匀的气息吐露在洛野的脸上，洛野睁开双眼，看见安斯脸颊通红，伸手触碰，却发现他的皮肤很烫。

“小斯！”洛野第一反应是安斯发烧了。

几声呼唤却没有得到熟悉的回应，洛野跳下床都来不及换衣服跑到了楼梯口对着餐厅大喊“爸爸，小斯发烧了！”

“什么？”萧可风才刚刚坐到椅子上，就听到洛野从楼上大喊着。

他来到房间的时候，洛野坐在床头，才刚刚起床还未整理的模样，安斯躺在床上，小脸红扑扑的，紧闭着双眼。

萧可风伸手覆在安斯的额上，烫的吓人，他急忙把洛野房间里的药箱拿出来，用体温计测量了一下，拨出家庭医生的电话。

洛野一直盯着闹钟等着测量时间，等着时间到了之后，他急忙拿出体温计“爸爸，三十九度八。”

“可能是昨晚哭的太厉害了才发烧了吧。”萧可风想起昨晚安斯因为做噩梦哭的那样厉害，想起来不禁有些心疼。

家庭医生来了之后，为安斯打了针，开了药，嘱咐这两天饮食需要注意，并且不要受风，知道明白安斯没事了洛野才松了一口气。

“小野你先去学校吧，小斯有关嫂呢。”萧可风手覆在洛野的脑袋上，洛野却摇摇头坐在安斯的身边“我想陪小斯，等他病好了再去。”

“好吧，如果小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记得打这个叔叔的电话。”萧可风把私人医生的电话号码写在纸上放在桌上“我吩咐关嫂午饭煮点粥，就由你来照顾小斯了。”

洛野拿过那张纸条点点头“我会的，爸爸。”

“爸爸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结束了就会赶回来的。”萧可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的时间。

“嗯。”洛野看着萧可风点点头。

萧可风离开之后，洛野就一直坐在床的另一边，静静的注视着沉睡着的安斯，安斯身体素质没有洛野好，因为前些年营养不够，又很难吸收，所以有时候会突然生病，看起来还会很严重。

洛野的耳边一直回想着昨晚安斯的哭声，就像是一个才几岁大的小孩子，一直哭着喊妈妈，安斯告诉过他，他七岁的时候被爸爸妈妈抛弃了，但是从来不知道那些细节，也不知道被抛弃的时候还发生了什么让安斯心里撕裂了一个大伤口的事情。

洛野看着冰袋化开了，又去冰箱里拿了新的一袋，用干的毛巾再包裹起来放在安斯的额上，又帮安斯掖了掖被子。

“他们这么狠心，我真想找到他们，然后替你好好的教训他们。”洛野轻轻握起安斯放在被子上的手，他俯下身子在安斯的脸颊上轻轻的吻了吻，就像是小时候母亲在他身边的时候把洛野抱在怀里，吻吻他的额头他的脸颊。

“小斯，我告诉过你的，我妈妈很爱我，可是她也走了，我当我哭着挽留的时候，妈妈还是上了车离开了，还没有等我哭完，就传来妈妈死了的消息。”洛野侧躺在安斯的旁边，轻轻搂着熟睡的安斯，轻声说道“我没有妈妈，你也没有妈妈，但是你有我，洛野不会像他们一样离开你的。”

17.独特的亲密

洛野曾经很好奇，安斯这么安静这么漂亮的男生，他的父母是不是长的非常好看，性格也是非常好的，可惜那时候年纪小才会这么想。现在洛野才想明白，也许安斯曾经也和他一样，有自己的好朋友，有自己开朗的性格，是他的父母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才会让安斯开始逃避，开始躲藏这个世界上。

“小斯，你真是不听话，我说了好多次，心里难过记得告诉我，可是你好像真正难过的事情从来都不说。”即使安斯现在并没有听见洛野的话，但是洛野还是像往常一样对着安斯讲着“从来都是你在听我说，我也好想听你说话。”

“小斯，我真很喜欢小斯，我很高兴爸爸会把你带回来，如果带来的不是你，是不是还会在福利院里饿肚子，受欺负。”

“从我有了你这个弟弟之后，我觉得好像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以前妈妈离开了，只有爸爸陪着我，所有人都让着我宠着，却让我越来越难过，我觉得我就是一个没妈妈的小孩子，后来你来了，我觉得我有兄弟了，还是一个这么乖巧安静的弟弟，你在我旁边，可以让我忘记以前的事情。”

“小斯，这次病好了，如果你可以告诉我你以前的事情吗？”

快到下午的时候，安斯烧逐渐退去了，洛野躺在安斯身边抱着安斯不知不觉睡着了，安斯醒来的时候觉得头很沉很重，伸手覆在上面摸到一个已经化了的冰袋，他已经了然，自己大概是发烧了。

安斯叹了一口气，却觉得自己半个身子火热火热的，转头却发现洛野的脸离得他很近，甚至都能感受到鼻间温热的气息，身子压在被子上，伸着手臂覆在安斯自己的身体上。

洛野还穿着睡衣，就像是每天早上起床时候的模样。安斯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发烧的，就记得昨晚自己做了很长的梦，或许那不是梦，是自己从前那想要忘记的记忆。

很快，洛野似乎是感觉到了身边人已经醒了，立刻睁开了眼睛，看着安斯正在看着自己，洛野立即坐了起来捧着安斯的脸颊问道“小斯，你醒了？你身体还难不难受？肚子饿吗？”

“小野。”安斯沙哑着声音唤着洛野。

“小斯，你快吓死我了，一早起来就发现你发烧了，不过医生来看过了。”洛野下了床拿走了安斯额上的冰袋，伸手覆在安斯的额上，觉得没有原先这么烫了，心里的石头稍稍的放下了。

“你没有去上课吗？”安斯记起今天是星期一，却发现洛野下午了还在自己的身边“是担心我吗？”

“你说呢。”洛野将手上的冰袋轻轻敲了一下安斯的脑袋，又有些心疼的说道“你都病了，我在学校里也不安心。”

“谢谢。”安斯淡笑着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洛野学着大人的模样摸了摸安斯柔软的发丝“我可担心你了。”

“我以后一定多锻炼，少生病。”安斯支撑着手臂半坐起来，略微宽松的睡衣包裹着安斯清瘦的身躯，精致的锁骨显露而出，洛野伸手拢了拢安斯的衣领，双臂绕过安斯的身子环抱住了。

“怎么了？”安斯显然很惊讶于洛野突如其来举动，单只手拍了拍洛野的背表示安慰。

洛野将头埋在安斯的颈窝里“你真是吓死我了，昨晚你哭了，之后就一直发烧，我真的很担心你。”

安斯的心里咯噔一下，他哭了？

又听洛野说道“我很怕有一天你也会像妈妈那样子永远离开我。”

“小野。”安斯轻声唤着洛野的名字。

“小野，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安斯不是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虽然他知道洛野的答案，但是每当此刻还是在等待着洛野的回答。

洛野每次给出的答案都不一样，但是本质都是一样的，他就是想对安斯好。

“我觉得永远都是小野你在照顾我，你在关心我，却又不像是一般好朋友的样子。”安斯无法表达那种感觉，洛野很像亲人又很像好朋友，但是却都不一样，这种“好”是安斯从未经历过的。

安斯看过很多兄弟姐妹的相处，可是他们都会打打闹闹，有时候会因为一个玩具而吵个不停，因为爸妈的偏心而伤心，但是他和洛野虽然是养兄弟，但是相处起来却从来没有这些问题，总是他照顾着洛野，洛野关心着他，像是彼此间更多考虑的都是对方。

“你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洛野笑出声来敲了敲安斯的脑袋，很快又停止了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一开始就是觉得你很好玩，很安静，我很喜欢你啊，后来就慢慢的，我很想对小斯好，好到小斯有一天想要离开都做不到。”

“对我好？”安斯咀嚼着洛野的话，可是还是不明白，但是他知道，这种感觉恐怕洛野也不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好，其实自己也找不到理由。

洛野起身转身打开房间门“我去端一碗鱼片粥，你一天都没有吃饭大概都能够喝得下几大碗了吧。”

“粥才吃不饱呢。”安斯重新躺回床上看着门口的洛野，洛野打了一个响指“我顺便偷偷拿个鸡腿给你。”

很快，房间重新归于安静，安斯枕着手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他又哭了……

安斯记得昨晚大概的梦境，但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大哭，而且还发了烧，洛野估计被自己的模样都吓呆了吧。

天花板只有一盏散发着柔和白色灯光的顶灯，周边角落几盏小灯映衬着，安斯露出了一抹苦笑，没想到自以为是的忘记，反而越记越深刻了。

“小斯，快起来吃东西了。”洛野用托盘端上来几碗鱼片粥，还外带一个被剥了皮的鸡腿，露着白花花的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