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铭渊完全有可能做到。

“为师拭目以待。”青羽微笑着鼓励他，并期待着自己唯一的徒儿取得耀眼的成就。

见到青羽心情好，铭渊乘机蹭到他身旁，拼命甩尾巴撒娇道：“青羽，青羽，要是我二十年内闯过幽冥山你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好不好？”

青羽失笑着想：这孩子不会就为了两口吃的而努力实现诺言吧？

今年起青羽强迫他必须辟谷，把心思都放到修炼上来。让人知道他的徒弟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下厨房，可会把重华连同昆仑的脸都一起丢尽了。

“你先告诉我要求是什么？”青羽说。

“还没想到，等到时再告诉你。反正到时你不要心疼就好。”铭渊抿着嘴忍笑，他才不会告诉青羽是自己看上了他那闪闪发光的佩剑。

青羽说那把剑名叫‘霓虹’，是他父亲留下来的众多宝剑之一，因为会发出漂亮的蓝光所以他一眼就看中了。

铭渊继承了他师傅的眼光，暗中觊觎那把剑很长的时间。

青羽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阵浑厚沉重的钟声响起，缓慢的节奏就像流传万古的哀凄挽歌。他浑身一震，眉间的掌门印发出灼烧一样的疼痛，一瞬之间就消失了——法力失效！

“师傅。”青羽脱口而出，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钟响，本能的就知道这是丧钟。在重华能让丧钟敲响的除了掌门还能有谁？

“青羽，你怎么了？”铭渊见到刚才还一脸浅笑的青羽脸上的血色瞬间褪了个干净，眉心中间冒出个殷红的朱砂痣，一切的变化都源于那持续不断的钟声。

“回去等我。”青羽撂下一句话就化作蓝光消失在铭渊的视线中。

与青羽一同赶到大同宝殿的还有重华的一干长老，他们见到青羽是纷纷楞了一下。

道衍率先过来行礼，一改往日的毒舌恭敬道：“参见掌门。”

青羽根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脚步不停道：“先进去看师傅。”

就在手掌接触殿门的刹那一股霸道的魔气喷涌而出。

“闪开。”道衍凌空画出一副巨盾，将魔气挡了回去。

青羽不顾危险，挥出霓虹强行将魔气打散，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

道衍收回法力，道心追上来站在他身旁担忧道：“怎么会有魔物混进重华？我先派人开启几个大阵吧？”

“嗯。”道衍回答完也跟着青羽冲进恍若魔窟的大同宝殿里。

道衍才进到殿中就见到青羽捂着流血的腹部痛苦的半跪在地上，他愤怒地瞪着台阶上的人。

道衍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心里一抽——台上满身散发着不祥紫气的人不正是掌门师兄的大弟子青玄吗？

“我真没想过师傅疼你至此，竟偷偷的将掌门位传于你，哼，他果然没将你以外的人放在眼里过。”青玄魔气以现，原本一张端正凛然的脸变得暴戾非常。

他拿剑指着青羽，狂妄的大笑：“你是他的好徒儿，却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你可知师傅最后与我说了什么？”

青羽没说话，只是一直定定的盯着道明僵硬的尸身看。

“他说——不要伤害羽儿！”青玄都快笑出了眼泪，他猩红的目光牢牢锁定在青羽身上，闪烁着疯狂炽热的光。

“他不知道我如今变成这样全是你的功劳，你如此的优秀，事事超越我老远，要让我这个大师兄情何以堪？为了让你看我一眼，我向魔尊妥协，本以为逼着师傅传位给我，你就能老老实实待在我身边。谁知——哼！等我扫平重华，看你会不会来求我。”

“青玄，青云，你们如何对得起师傅的养育之恩？”青羽刚刚被偷袭一剑，强撑着悲痛击退了青玄的同党青云，他哀伤的看着道明，想象他被自己带大亲如父子的徒弟杀死时的心痛。

青玄目光微闪，目光从道明身上掠过，闪过一丝隐晦的情绪。青玄皱着眉头闭上眼仿佛极力想摆脱，片刻后他再次睁开，目光中再没有彷徨。

“别再叫我青玄，我本名萧辕，是前朝的太子。本就该是人中之龙，怎能一而再的居于人下。青羽，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来我身边我仍然会好好待你。”

青羽厌恶地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滩恶心的秽物。

“萧辕，我与你的同门之情今日断绝于此，弑师之仇我定亲手来报。”

“掌门，不可勉强。”道衍亮出剑，警告隐在暗处的青云，“大阵以开启，你们在重华放肆不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以为这些阵法奈何得了我们吗？”青玄周身的紫气更浓密了，散发出逼人的杀气，有恃无恐地对道衍说：“师叔，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儿。”

“师叔，你解决青云。”青羽突然暴起，一剑劈向青玄，汇聚着千钧之力不容一点余地。几乎耗了他近半修为，却被青玄轻轻一挡就反弹了回去。

摔在地上的青羽喷出一口血差点要晕过去，他勉强摧动真气，霓虹化作一道光影径直打进了掌门座后面的八卦图里。刺眼的光芒从裂缝中倾泻而出，然后像有生命一样流动到道明身边，一块黑乎乎的令牌从他的胸口腾升而出。

道衍目光一凌，一剑刺入青云肩膀，将他掀开。

“青羽——”他顾不得什么尊称，焦急唤道。

青羽置若罔闻，操控着令牌打开了诛魔阵法，青玄意识到不对，喝道：“青云，走。”

“休想。”要看他们又像当年明辉一样遁走，青羽飞身而起妄图跟上去。好在道衍反应迅速，掌风及时将他推出去。令牌失去光芒掉落在道明身边，青玄他们也消失在裂缝之中。

一切归于平静后，道衍上前将青羽扶起。

昏迷的他置身于全然的黑暗当中，时不时会出现几个人的身影，一会儿是柳樱的嘲讽，一会儿是道明失望的低叹。青羽浑浑噩噩的漂浮在几个时空当中，所有呈现出来的画面都是伤心的、绝望的。

能放过他吗？青羽就快受不了了，在几番挣扎无果之后，他又想起了毒药穿肠的疼痛，有谁能帮帮他，哪怕帮他解脱了也好。

“掌门被魔气所侵，又不顾经脉逆转强行摧动掌门令。”道为从未遇过如此棘手的情况，唉声叹气几乎没停过，“我能用的药都用了，今夜将最为凶险，能不能渡过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二十四章：情窦初开

铭渊赶到时就看到道衍和道心在房门口商量着什么，见他过来两人停下了交谈。

道心说：“渊儿，你师傅伤的很重，待会儿不要闹他。”

“青羽他……他怎么了？”铭渊盯着那扇闭合的门叶忽然失去了推开它的勇气，他们才分开多久，刚刚还有说有笑的……

“他——”道心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道：“你自己进去看吧。”

铭渊才进去就听见了道为的那番话，脑子里嗡的一声，身体本能的扑到昏睡不醒的青羽身边。拉住他冰冷的手，还烫手的眼泪就这么滴了出来。

这样虚弱、面色灰白的青羽是他不曾见过的。

道为走过来拍了拍铭渊肩膀：“多陪陪你师傅，他会知道的。”

细微的关门声响还是让香炉的青烟晃动了一下，室内安静到只有铭渊的抽泣声。

“青羽——”

铭渊就这么一声声的唤着，直到声音像被撕裂了一样，道为进来喂了第二次药见他仍然维持着最初的姿势。

他探了探青羽的神识，惊喜的发现竟然有了少许的波动。于是道为产生了个疯狂的念头，他对铭渊说：“我或许有办法唤醒你师傅，不过需要你的配合，愿不愿意？”

铭渊当然是点头，此时说让他放血割肉都不会眨一下眼。

道为满意的看着他说：“我要把你的神识与你师傅的结合在一起，你要助他快点恢复意识。他虽然对你的声音有反应，但不代表神识不会排斥你，总之如果遇到危险就要马上出来。记住没？”

铭渊嘴上应着，心里不以为然的想：青羽排斥谁都不会排斥我的。

“闭眼，凝神。”

随着道为的施术铭渊恍恍惚惚中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前方有一座断涯，上面坐着位弹古琴的白衣人。

他眼前一亮，冲那人挥手道：“青羽——青羽——”

“你是谁？”青羽抬头看了他一眼，用看陌生人的眼光，不带一点感情，眉宇间全是漠然。

铭渊不知怎么的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他试着接近青羽，但不敢再放肆的接触他。

“我是渊儿啊，你唯一的弟子。”他小心翼翼道。

琴声一顿，青羽终于抬眼正视他：“弟子？我何时收徒？”

“五年前，差不多六年了，青羽，你叫我渊儿，不记得了吗？”铭渊着急道，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碰上现在的情况，青羽竟然会不认识自己？

青羽低笑了一声，再看他的眼神却是冷澈透骨。

“世上除了他再没有人值得我分神，别来骗我，快点滚回去，别逼我动手赶人。”

铭渊哪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是在青羽手上。他不服气的凑到青羽跟前，熊孩子模式全开。

“他是谁？凭什么跟我比？青羽你竟然有事瞒着我。”铭渊顾不得什么危险不危险了，抱着他的手臂就开始摇，“快点记起我，我是铭渊。”

他拿出腰上挂的犀角，举到他面前：“看这是你送我的，你说这是你家传的宝贝。还有这个……这个……”

铭渊从身上搜刮出许多青羽这些年给他的小玩意儿，许多都是有特殊意义的，他就不信青羽一点印象也没有。

青羽慢慢抚摸着犀角，紧锁的眉头拧成一个结。

他突然用力掐住铭渊消瘦的手臂，咬牙道：“你怎么会有师兄送我的东西？说，还偷了什么？”

铭渊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问你要时你明明说它是儿时的玩物，虽然不那么情愿，但确实是你答应给我了的。”

“还骗人，看我废了你这只偷东西的手。”青羽手下越发使劲，可以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下喷张的血脉，只要再用一点力就可以让它们彻底爆发。

铭渊强忍着疼痛和委屈哀求道：“青羽——师傅——求求你快记起渊儿，我好怕……”

‘青羽……我怕……’

青羽脑中闪过一个树洞里的男孩儿，哭的满脸眼泪鼻涕，他们说出了同样的话。

——让他心疼的话。

这个片段就像决堤的大坝，失去的记忆全都豁然开朗。

青羽松开桎梏铭渊的手，表情从愤怒变为茫然，他嘴唇抖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声音：“渊儿……”

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声音了，铭渊终于得以如愿以偿的抱住他，头埋在青羽的肩窝处喜极而泣。

“你总算回来了，想起你要做什么了吗？”

青羽失措地站在那，记忆回笼代表他不仅想起了铭渊，还想起了重华发生的所有事。

“师傅，过世了吗？”

他推开铭渊，冲着崖口的方向跪了下来。

“师傅，都怪徒儿学艺不精，没能及时察觉危险……都怪我……”

铭渊慌忙上前跪在他身旁，一个劲的劝道：“这怎么能怪你，他们叛变又怎么能让你提前知道。青羽，不要再责怪自己了，快点醒过来。”

青羽恍若无知无觉，依然注视着山崖下方的殿宇。

铭渊最害怕看到他这样，苍白麻木就像一个死人，刚才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是这幅模样。

“青羽——不要怕，有我陪着你。”铭渊站起来走到青羽面前，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将人搂进怀里。

自己终于比青羽高了，也终于可以让他来依靠了……

“青羽，若是在外面你哭不出来，那此刻的神识中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稍微发泄一下好吗？”铭渊的手放在青羽的秀发上，一下一下的抚慰过去。

他的青羽总是忍让着，有心事从来不会告诉第二个人。如果出去了，他又要背负起责任，装成刀枪不入的完人。

只有铭渊知道，这个人爱笑又害羞，不喜欢接触陌生人却又古道热肠、善良心软。什么事都只会说好，从不知如何拒绝别人的傻瓜。

铭渊觉得自己不是小孩了，他应该陪同青羽站在一起，分担他的责任、减轻他的痛苦。

许久之后，铭渊都快怀疑青羽靠在自己身上是否已经入睡了，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

他稍稍拉开一点距离，使他能清楚看到青羽的脸。

那双紧闭的双眼颤动了两下微微张开，已然润泽的眼尾悄悄的滑出两行清泪。这是铭渊第一次见到流泪的青羽，在泪水滑落到脸颊时他鬼使神差的用手去接住，十分珍惜的握在了手心里。

铭渊感觉到那滴泪顺着手掌的脉络一路流进了自己心里，所经之处每个毛孔都愉悦地欢呼起来，跳动的心脏为了迎接它的到来被放大了数倍，胸膛撑的满满的全是他。

青羽抬眼看着铭渊，睫毛上还挂着要坠未坠的泪珠，他勾起嘴角，浅浅一笑——要命！铭渊贪婪的看着，不知不觉掉入了一个名叫‘青羽’的深渊。

两人静静的待了一会儿，青羽站起来自然的弯下腰以贴了贴铭渊的额头，只见温馨在渐渐散开，一切的感激都在不言中被升华。

铭渊的神识归位已是大半天之后的事了，道为问他在青羽的梦境中发生了什么，铭渊就开始赶人，红着脸一个字也不多说。

道为笑道：“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也不知像了谁，等会儿你师傅醒来切记让他好好修养。将来事以后再说，现在他是重华的掌门，可不能再出岔子了。”

道为走后，铭渊轻轻坐在青羽身旁，一动不动。他想了很多很多，却始终没有结果，直到青羽醒来戳破了他的粉红泡泡。

青羽很吃力的睁开眼睛，看见身旁的铭渊朦朦胧胧的想起了刚才做的梦。原来上苍真的没有放弃自己，他的救赎、他的希望一直都在身边。

后来的日子青羽一直都在乖乖养伤，派里的事都让道衍和道心在帮忙管着。只有道明下葬那天，青羽出现了一会儿，其余时间重华的弟子们都没能见新掌门一面。

铭渊每日修炼完就来看青羽，话不多，陪他一会儿就走。如同变了一个人，不需要人监督，不要奖励，自动自觉的在练功房里一坐就是一天。更令青羽奇怪的是，这小孩儿不再粘着和自己睡，连拉拉扯扯的动作都少了很多。

是不是自己这次受伤让小孩儿受了刺激？

今天铭渊回来得早，青羽打算找他谈谈心。

“渊儿，你这几日练功遇到什么困难了吗？”青羽虽然在静养，但还是经常在院子里活动，此刻他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室外，营造出舒适轻松的聊天气氛。

“没有，我进步很快。”

“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好像跟我疏远了许多。青羽觉得这招并没有起效，铭渊表现的比之前更加拘谨。

“有什么困难告诉为师好吗？”青羽徐徐善诱，这些年他掌握了很多种与铭渊沟通的办法，不论他耍横还是赖皮。当下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见，所以他要保守一点。

铭渊自从梦境出来之后，每次见到青羽都觉得很惶恐，身体忍不住想靠近，心里却害怕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