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撤去阵法,狐妖立刻化作一道虚影飞向远方。
院内终于从黑气缭绕变回了风和日丽、景观怡人的原貌,远处的鸟叫声、虫鸣声再次传来。被隔绝了许久的陆朝生终于松了口气。
“青羽——”铭渊早不记得刚才被吼的事,撒腿就朝青羽飞奔而去。
青羽立在阳光下,温和地微笑着。
“你的伤要不要紧?”
“我服了药,很快就好。”
“为什么不用傀儡符?快把我给吓死了。”
“天宏长老那么厉害,用来对付只狐妖太浪费。”
“你——坏死了。”
第二十章:卖身学艺
陆朝生强烈要求青羽留下来养伤,可青羽说:“吃颗药就能好的伤有什么可养的。”
铭渊飞快亮出自己的储物袋,除了起死回生各项功能样样齐全。
青羽不忍心再看土豪炫富,迅速没收他的袋子。
“道长有急事吗?累了一天总要休息一阵吧?我让下人准备饭食。”陆朝生费尽力气想留下青羽,哪怕只有一会儿也好。他抱的可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念头,只是想再多接触一下这人,刚才他是真的给震撼到了。
“饭?有肉吗?”铭渊没有青羽的功力,半大的孩子还要靠食物维持生存,忙活了快一整天,他是真的饿了。
青羽也是才想起这一点,弯下腰拍拍他的头略带歉意地说:“很饿吗?抱歉,下回出门一定记得给你带食物。”
“那我马上就派人做去。”陆朝生庆幸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虽然是给那小鬼准备的。长这么大他还不曾为谁上过心,难得有一个注定的人出现让他尝试一遍什么叫有心无力。
为了铭渊青羽不再推辞,待他们用餐结束后,陆朝生终于歇了那颗挽留的心。
青羽说:“我们还要在安康镇修整两日,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到南城王家来找我。”
从侯府出来,铭渊又恢复了看谁都不顺眼的模样,拉着青羽的手说:“那猪头看起来阴阳怪气的,你怎么还把住所告诉他?见他笑的跟狗一样,一定没安好心。”
青羽把手抽出来拍拍他的脑袋,笑着斥责道:“不许这么说别人,你才吃完人家的东西。”
如此没有威力的告诫根本进不了铭渊耳里,他的注意力只在自己的喜好上:“他家的厨子还是不错的,真可惜,以后就吃不到了。”
青羽无奈地叹气,这孩子如此注重口腹之欲将来怎么戒得掉?
忙碌了一整天青羽也有些疲惫了,调息之后他打算回房睡会儿。天黑已经很久了,本该打起小呼噜的铭渊竟然还没有睡着,黑暗中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青羽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还没睡?”
铭渊爬到青羽身上,枕着他的胳膊睡好。
“青羽,教我修炼吧!”
为了确定自己没听错或者对方没在说梦话,青羽把小孩提溜起来坐正。
“你再说一遍。”
铭渊一脸的不耐烦,扯着青羽的耳朵喊:“教我修炼——”
青羽揉揉被震的发疼的耳朵,认真的看着铭渊,问道:“为什么?”
铭渊撇撇嘴,趾高气昂地回答:“我要变厉害,看谁还敢欺负你。”
“修炼不是那么简单的,会累,会无聊,还会疼,你坚持得下去吗?”忽略眼角的一点酸涩,青羽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话,铭渊完全分辨不出他是否高兴。
“你都能做到,难道我会输给你吗?”不管青羽高兴与否,反正他不冷不热的态度是惹的铭渊不爽了,他揪了一把青羽的头发,凶巴巴道:“怎么?你不想教?”
铭渊正酝酿着脾气,随时准备爆发。谁知青羽迟迟不点上这把火,反而给他浇了盆冷水,炸药桶彻底的熄了下去。
青羽现在就像在软绵绵的云间之上,温暖的包裹非要把他给融化了不可。铭渊的一席话恍然给他一种有所依仗的错觉,两世了,这是他听过最打动人心的话。不论说话的人是谁,青羽都想谢谢他。
所以铭渊的怒火就在青羽忽如而来的怀抱里被熄灭,闭目在这不算宽厚的胸膛里享受了许久,铭渊终于听到青羽说:“开始修炼就不能反悔了,再苦再累我也不会心软放你一马,你真的做好准备接受了吗?”
铭渊在他的怀中蹭出了睡意,不满地嘟囔道:“废话真多,小爷向来说到做到……”
小呼噜如期而至,青羽把人轻轻的放在床上,借着月光看了好久某人的睡颜。待那阵感动过去后,他才安静的躺下,分享着小孩的体温沉沉的睡了过去。
铭渊不知道青羽吃错了什么药,自从那晚以后他都要怀疑温和的青羽被什么东西附体了。
平时还是一样的好说话,可一旦到了教学环节——
“没有一炷香不准动。”
“你是八岁,不是八百岁,手指张开,别像鸡爪一样。”
“不练完没饭吃,练不好今晚就吃青菜。”
……
突然的转变让熊惯了的铭渊很是郁闷,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把变化归咎于小侯爷那个丧门星上。
事情是这样的:
因为修炼的事他们的行程耽搁了下来,青羽说山清水秀哪里都一样,不如闹中取静让他感受一下人情冷暖。于是就让人钻了空子,小侯爷每天无所不用其极的贴上来,今天送药明天送米,反正把他能想到的都给送来。
青羽拒绝了几次就麻木了,把他的东西转手就送给王大娘,乐坏了她一口银牙,苦了铭渊每天都要对着那只猪头的脸。
那天他好生不要脸的说:“我要拜你为师。”
青羽和铭渊纷纷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最后青羽好心的跟他解释:“你的经骨不适合修炼,强行突破也难有成就,还是踏踏实实的享完这辈子福吧。”
那天以后,小侯爷乖乖消沉了两天,第三天他竟然带着厨子登门造访。
“我还是想试试,先练两年,不成再放弃也不迟。”小侯爷的笑容在铭渊眼里就是包藏祸心,不过为了能吃到好吃的肉,他决定勉为其难接受这个门外师弟。
不知道青羽是不是故意的,三天两头就拿出一大堆咒文,限时让他们俩背出来。一大一小叫苦不迭,尤其是铭渊,在天宏的纵容下长大,八岁了还大字不识几个。
一边背一边还要忍受陆朝生的嘲笑。
在他第十一次拿着书去问青羽写的是什么玩意儿的时候,陆朝生假好心的提出建议道:“青羽啊,我看你应该先给他去念两年私塾,我五岁时认的字都比他全。”
陆朝生的提议遭到了铭渊用眼神的强烈抗议,青羽领会精神,轻咳了一声:“不需要,渊儿以前只是贪玩,他足够聪慧,只要勤奋些用不了多久就能赶上的。”
铭渊满意的展开个大大的笑脸,心里想着:青羽待我真好,今晚我要做一桌好菜,把陆猪头给比下去。我才是青羽最贴心的小棉袄!
不是吹牛,铭渊在某日无意中发掘出了做菜的天赋后,每日课毕他都要到厨房去与陆朝生带来的大厨交流感情,并且获得了极高的赞誉。
青羽问过他是怎么回事,而铭渊的回答是:等我偷师成功,我们就再不需要陆猪头了,让他立马滚蛋回家。
今晚,就当做是出师宴吧。
于是,青羽在丰盛的不像话的饭桌上看到了两样让他头皮发麻的东西。
螃蟹和蛇。
陆朝生问:“青羽,你怎么不碰螃蟹?秋天的蟹最是肥美,铭渊把它弄的很好。”
青羽不想抚了铭渊的面子,只得揭自己的短:“我自小就不喜腿多的东西,螃蟹再美味也会让我联想到蜘蛛。”
铭渊听闻脸黑了一瞬,夹了一筷子蛇肉给他:“那你吃蛇,没腿。”
还有比这更为难的事吗?青羽心说,我都辟谷这么多年了,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吃东西?
想了想青羽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他小心翼翼地道:“不是你做的不好吃,实在是我望着腿多和腿少的东西都食不下咽,渊儿可还记得当年那条大黑蛇?”
得,青羽成功的让铭渊对着满盘的青椒煨蛇也没有想法了。整餐饭下来,只有陆朝生一人吃得最开心。铭渊望着他那得意的小样,咬着牙计划着什么时候做一顿人肉叉烧包。
日子在铭渊与陆朝生每日的吵闹中悄悄过去,转眼已是三年。
陆朝生坚持的比青羽所想的要长了一年,若不是皇命难违,陆朝生想陪着他一辈子。
“青羽,明日一别,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了。”
今天是接到圣旨的第二日,边关告急,他不能再拖。三年的修炼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意义,顶多就是起到强身健体的功效。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所在意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能留在青羽身边找个理由。
也是这三年,让他明白青羽对自己不过就是萍水相逢的感情,在修仙者漫长的生命当中,陆朝生这个人可能连做一颗流星都不够格。
所以当圣旨到来时,陆朝生觉得全身都轻松了,终于有一个让自己非离开不可的理由。青羽,这个人让他得不到又舍不下。与其假装甜蜜的围着他,不如彻底离开,留下潇洒的背影,或许还能长久的留在他的记忆中……
陆朝生走了,青羽还照常给铭渊上课。少了拌嘴的人铭渊一时适应不过来,他放下剑,一脸审视的打量青羽。
“你对陆猪头没一点不舍?”
青羽怔了怔,许久才笑着摇摇头。他拍拍铭渊的脑门,说道:“练剑时不许分心。”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铭渊还小,看不懂人心,青羽作为过来人怎会看不出陆朝生的殷勤是缘何固。明知是不可能的,他就不能给那人留任何一丝念想。人前人后表里如一,用了三年时间才看开,青羽每每想起都会望而生叹。
要是自己也像他多好,得不到,起码还有美好的回忆。
第二十一章:五年之期
少了拌嘴的对象铭渊本以为需要一段时间适应,哪知青羽根本不给他怀念的机会,直接带着他踏上了收妖之路。
三年时间铭渊照样无法顺畅的念完一篇咒文,但是修为却突飞猛进,现在独立逮一两小妖是不成问题的。
所以青羽说不能再照本宣科,必须理论结合实践。
就在刚才,铭渊才帮村民抓到了为祸多时的黄鼠狼精,他乐颠颠的拿着一筐作为谢礼的鸡蛋打算改善下这些天的伙食。
他已经渐渐开始辟谷了,可嘴馋的毛病貌似打算纠缠他一生一世,要堵上青羽唠叨的嘴就必须把他也拉下水。铭渊坏笑着想,青羽最爱吃鸡蛋,今天务必用煎炸烹炒把他收的服服帖帖的。
来到临时的家门口,铭渊听到里面的朗朗读书声就头大。青羽不知何时起了角色扮演的爱好,自从他正认认真真的担任起镇上的教书先生起,铭渊觉得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了——永远破不了的诅咒叫做‘别人家的孩子’。
见铭渊回来,刚好天色也不早了青羽就宣布散学,小破孩儿们呼啦啦的刮起一阵妖风散了个干净。
青羽无奈地叹口气,接过铭渊手里的东西温和地说道:“你们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孩子,怎么就不能玩到一块儿呢?下回别做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吗?”
铭渊搓搓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才不要跟那些小鬼玩,鼻涕还没流干净,别脏了小爷的眼。”
青羽知道他的少爷病又犯了,不再跟他继续这个话题,见他拿回来的一筐鸡蛋不由问道:“哪来的?”
铭渊得意的说:“收妖的谢礼。”
青羽皱起眉头:“收的什么妖?你一个人去的?”
“就是大黄村供奉的黄鼠狼成了精,不干好事专捣乱。我今天正巧路过,就顺手收了它。”
青羽这才勉强松了口气,他们来这个镇不是随便选的,是听说这里有作乱的妖物才来。铭渊遇上的黄鼠狼显然不是他们要找的,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谁收谁。
想到熊孩子不跟自己报备擅自行动,青羽很想抽他屁股。
“铭渊,跟我过来。”青羽深觉此事不能随意的让他混过去,必须给点教训才行。
还在沾沾自喜的熊孩子听到青羽的话就是一愣,几年里铭渊没少惹事。自己耍个赖、卖个乖青羽一般就是口头警告一下,从来没较真过。可今天青羽难得的严肃起来,铭渊心里打鼓不得不乖乖的照做。
青羽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眼睛看着前方,沉声道:“跪下。”
“不跪。”铭渊下意识的反抗——凭什么,世上有谁配让他跪,就连亲爹也不行。
青羽严厉地说:“我以师傅的身份命令你。”
“不跪。”说不跪就不跪。
“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师傅?无长无幼,无尊无卑,是我把你惯成这样的吗?”青羽目光冰冷的看着铭渊,他的反抗让自己心寒了。
铭渊赌气地咬着嘴唇,就是不说话。
这副死不低头的摸样把青羽气的肝疼,世上哪有这么窝囊的师傅!臭小子真是不教训不行。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青羽问。
铭渊:“我没错。”
“你擅自行动还说没错?要是遇上大妖我救援不及你怎么办?”青羽最后试着跟他讲道理。
“我傻吗?情况不对我不会逃啊?瞎操心什么!”铭渊不服气的顶嘴,他都十一岁了,抓只黄鼠狼还能出事吗。这样的废物点心不可能是自己。
“你再说一遍。”青羽猛地站起来指着铭渊,“你的良心都喂了狗?你是我徒弟我才操心,你有没有替别人想过?”
铭渊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把拍开青羽的手大喊道:“你怎么能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我是除妖去了,又不是作恶,你一句好话也没有就算了还要斥责我。谁要你操心,谁承认你是我师傅。”
不大的房间里两个人在沉默的对视着,铭渊率先绷不住萦绕在眼眶里的泪水稀里哗啦的流了满脸。
青羽深吸口气,闭了一会儿眼睛,再睁开时他的眼睛也有些发红。
“如果我不是你师傅,那这些年你都把我当成什么了?”青羽平静地说着丝毫不平静的话,“一个临时的代替品吗?”
他伸出手本想揉揉铭渊的发顶,伸到一半他又把手收回,苦笑道:“铭渊……你该长大了。”
说完,青羽缓缓走出屋外,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铭渊才回过神来。
青羽说了什么?他怎么会是代替品?我要他代替什么啊?
铭渊流光了脑子里的水,大脑终于有空间运转起来。
好像对青羽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但是他首先没做错是青羽在找茬,这样还不允许别人说几句气话吗?
铭渊愤愤的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青羽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青羽生气了,青羽竟然跟他生气了……
铭渊已经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别扭,刚才的委屈变成一滴水,打在心间扩散出越来越大的涟漪。
他敢不理我,那我也不要理他。
铭渊怒气冲冲地回了房间,故意把门摔的吱嘎乱叫,也不知道摔给谁听。
修习心法最讲究的就是平心静气,到头顶冒烟的程度就离走火入魔不远了。铭渊不知坐了多久,满头大汗的他不得不在血管爆裂前停下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疲惫地睁开双眼。房间内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自己凌乱的呼吸声,平时那个替自己护法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