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城池 上——萝卜叶子
萝卜叶子  发于:201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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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徐冉这边还在暗自思量,好吧,即使不干了,也总要去面对那个医院那些异样的眼光,总不好一直蜷缩在这儿做缩头乌龟的。徐冉暗暗下了决心,他也怕自己一直赖在院长身上,让他太累,于是装着迷迷糊糊醒来的摸样,又故意在院长身上蹭了又蹭,亲了又亲好多下才连滚带爬的从家里滚开。

哎哎哎,大不了到附近麦当劳打零工呗。饿也饿不死,一切从长计议嘛。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带着一抹无奈的轻松来到薛氏医院外勤科,一踏进科室门口就听见撕心裂肺的哀嚎,“个该死的徐冉,又躲在哪里偷懒去了。没看见我这里都乱成什么了。”一抬头,看见了正磨磨蹭蹭的徐冉,立马捶胸顿足,“死小子,躲哪里偷懒去了,科里人又被院里抽走了,你再不来我都要上吊去了知道不!!”

说完,往徐冉怀里塞一大堆用笔写的单子,看见徐冉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忍不住还推搡了徐冉一把。

无语中的徐冉就这么又被置于了漩涡中央——去各个科室拿各路检查标本,送到检验科以及各个实验室;拿放射科预约单再去科室接患者去做CT;去核磁共振室拿结果……最后又去了骨外病房。

这是徐冉第一次涉足薛氏医院的骨外病房。

屏住呼吸,徐冉站在骨外病房门口往里面眺望了一会儿。深蓝色的“骨外科”三个大字让徐冉有种神经不由自主就绷紧了的感觉。深深吸了口气,他伸出手推门准备进去,刚刚巧有人和他同时用手部的力量从里面往外推门,两个人的目光刹那间在空中交接了一下。

是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个年纪并不轻了但眉目如画的美丽女人,一身雪白的大褂像惯常洒脱的男医生那样没扣扣子,徐冉一眼看上去,觉得这白色的大褂穿在女大夫身上,居然有说不出的利落和帅气,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女大夫看见徐冉,脸上并没增添更多的表情。漆黑的瞳仁和徐冉对视数秒,轻轻冲他点点头。用柔和的声音说道,“外勤科的吧,我的病人正等着你呢。”

徐冉慌忙轻轻弯腰,喊了一声,“老师!”虽不知道这女大夫的身份,但想来一定是骨外科的医生,且看这年纪,级别一定也不会低。

听到徐冉的一声老师,女医生表情仍然淡淡的,但嘴角弯起浅浅的弧度。但看得出来,她只是外表有些清冷,但脾性倒是好的。在这全凭资历排辈的地方能遇见一个不歧视他这个医院最底层人员的医生,徐冉知道这已经相当的不易。

看到这位女医生,徐冉心里泛起了一种强烈的思念。思念对他有着广袤恩情的李阳老师,思念和老师在一起站在无影灯下的日日夜夜,这样泛滥的情感刹那间令到徐冉的眼睛有点泛红。

第6章

徐冉转身去了骨外病房拐角的小房间,在四十九号病床前看见坐在轮椅上的小姑娘。

十岁上下的年纪,扎着羊角辫,正仰着脸和一个中年女人说着话。听见响动,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徐冉。

徐冉手里攥的就是小姑娘的检查预约单,虽然疾病名称写得全是龙飞凤舞的英文,但怎么可能瞒得住一个骨外医生的眼光呢?

骨CA,也就是骨癌。这么年轻又好看的小女孩,不得不令人扼腕啊。

“四十九床吧,我是来送你去核磁共振室的,现在可以了吗?”徐冉面对转脸探究的目光,公式化的解释道。

“嗯!可以了,穿好鞋就可以出发了!”小姑娘欢快地说道,两边的羊角辫甩得东倒西歪的,“好哇,妈妈,给我穿上我的阳光宝贝好不好?”

小姑娘的妈妈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微笑着说,“好哇!好哇!”弯腰,从病床下的鞋盒子里轻轻拿出一双鞋子。

徐冉定睛一瞧,难怪乎小姑娘口口声声说是什么阳光宝贝,原本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白色球鞋,可却被彩笔在鞋面上绘满了金色的太阳,绿色的树木,蓝色的天空,白色的云朵,大朵大朵的花束。

徐冉看到这双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双眼都弯成了月牙形状。

小姑娘的妈妈本来想弯腰帮女儿系上鞋带的,没成想徐冉一下子从她手里接过鞋,蹲身下去。把鞋带松了松,扩了鞋口,单膝跪在地上,轻轻的把小姑娘的一只脚拿起,爱惜放了鞋子里,然后紧了紧鞋带,手指翻飞着在鞋面打了个非常非常漂亮的鞋带结。

不是蝴蝶结而是外科手术结。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外科手术结而是李阳的首创缝合手法加上徐冉某天突发奇想的创新——连老师见了都自叹弗如,因为经过徐冉改了几处小细节后不但美观度增加,而且据临床观察发现对伤口的愈合倒是更好了。

这么久不碰手术台,徐冉真怕自己对业务会生疏,所以逮着机会没事就在各种绳子啊带子啊线啊上面打外科结,所以连小姑娘的鞋带他想也没想就又弄上了。

“哦,小雪,快谢谢哥哥,瞧,哥哥系的鞋带是有多漂亮!”小姑娘妈妈咂舌赞叹不已,被妈妈叫做小雪的小小姑娘天真的歪歪头,跷起穿好鞋的脚,左右打量好久,又充满信赖的将另一只脚递到徐冉面前。

又是一个叫“小雪”的生病女孩,和当年的小白雪一样惹人怜爱。如果小白雪还活着,也应该和这个可爱的小雪长一般大了。

徐冉一边为小雪穿鞋,一边抽空仰脸朝小雪微笑。这几年尽管时光荏苒,但小白雪的笑脸一直从未从徐冉记忆角落褪去。他没注意到,在他不远处有一双认真的眼睛一直紧紧的跟随他的一举一动。

“好了,穿好了,哥哥哥哥我们出发了!”小雪坐在轮椅上,伸展双臂,笑靥如花的摸样给人生生的感觉小丫头压根不是身处冰冷冷的医院,也压根不是前往冰冷的检查室而是快乐的游乐场。

徐冉手把着轮椅,心生无限感慨。就是这样,虽然生活充满不如意,但真正当你遇到这些本应该向残酷生命低头的人时候,你才可能知道你永远不该是那个意志最消沉的一个。正因为遇见形形色色的患者徐冉才真正领悟到,其实年龄,受教育程度,经济地位,这些因素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对待自身的疾病和困苦的豁达和通观的态度,积极和快乐,拥有这些积极因素则取决一个人生活的智慧。

如果某一天他也不幸成为这些人的一员,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拥有小雪一样的生活智慧。

他一直低头瞧着小雪,起步走的时候,微微一偏头,才发现一双黑黑的眼睛正入神看着他,徐冉一愣。

这位就是方才自称是小雪管床医生的女大夫。徐冉朝她微微点点头,视线向下,停在女大夫白大褂胸牌上匆匆忙忙几秒。

“心胸外科钟凡心”。

这么年轻就是教授,真了不起!何况还是手术科室,又是心胸外科!陡然之间徐冉对眼前的女医生充满了钦佩之情——女人做大外科的本来就很少见,因为做一名优异的外科医生,不但要有刚一样的身体,还要有铁一般的意志,另外还要有敏锐的观察力和超凡的判断力,何况下刀的部位又是人体最精密的部位!

钟凡心没有停下脚步而是默默随着徐冉的步伐和小雪母女俩去了核磁共振室。在厚厚的防辐射门外等候小雪的功夫,一向对寒暄不怎么在行的徐冉干巴巴的对着一直沉默着的钟教授来了句,“我还以为您是骨外的呢。一开始在骨外看见您的时候。”

钟凡心点点头,“一开始小雪心包积液,我给做的手术,没想到查来查去,还是骨癌在作祟。小姑娘挺乐观的,有时候我会路过骨外的时候顺便看看她。”

路过的时候顺便看看小雪?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在徐冉心脏这块儿却掀起淡淡的一圈涟漪。他当然知道对一个外科教授来说时间有多宝贵。如果不是心里时时揣着小姑娘又怎么可能还在小雪转科之后还来探望?

他以为,这里甚至比SH更冰冷和务实,更高效和没人情味,可这么看来他错了。

“你叫什么?”

“徐冉。”

“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听说应聘外科医生被拒,又听说到了外勤科,原来是你?”

徐冉脸上有些挂不住的发烧,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果然啊果然!

“还听说你是SH大毕业的,对吗?”

知道的还真详尽啊,徐冉尴尬地点头,对眼前这位美丽女外科教授的特别关注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那毕业后呢,分到哪家医院?SH吗?”问这句话的时候,徐冉感到女人有种莫名的紧张,手指紧紧攥着她斜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听诊器的耳塞上,指甲壳泛白。

“嗯。是。”徐冉简短的回答,女人颓然的松了紧紧攥着听诊器的手指,轻轻闭上眼睛,数秒后复又睁开,“什么科?”

“骨科。”徐冉有些惶惑地回答,感觉到眼前的人对自己步步紧逼,仿佛想得到预期的答案却又十分害怕期望落空。

钟凡心猛然间听到徐冉的回答后,整个人仿佛失去重心般,瞬间几近摔倒,这些年她等了又等,总想等一个人告诉她,那个人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像自己一样去惦记,但又害怕听见来自他的任何消息,她拼了全身力气才在耳朵嗡嗡狂响的时候问了一句,“我的一个朋友,李阳,是骨外的,你认识他吗?”

徐冉怔住。

他不是笨蛋,当然也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伙,经历了和余江中这段儿,感情的事儿,十之八九他也看明白了,弄清楚了。

他并不知道李阳老师有什么样的过去,但从老师偶然的怔忡和间或的整个人的放空,也能猜想得到老师的心里,始终住了一个人的影子。但过去都毕竟过去了,还要怎么样呢?无论有多放不下,老师那儿,有小宝,有师母,还有这么多年老师和师母之间相携相伴过过来的艰难岁月!他不想任何人破坏这些,但瞬间徐冉也看清眼前横亘的转机。

如果,他将和老师的亲密关系告知钟凡心,或许在薛氏的自己一切都将会不一样了。就像在大学毕业之际,他把自己“抛售”出去一样。

他徐冉从来都不应该坐以待毙,特别是当脚下出现梯子的时候。可是,如果他的所作所为会对他所爱的人造成任何伤害,他还是宁愿不做。

点点头,“嗯,知道科里有这么一个人,但每天都忙来忙去,从来没说过话,只是碰见了点点头而已。”

当钟凡心失望的转身离去时,徐冉有些歉意的望着女人匆匆忙忙的细弱背影,一直看着她彻底从自己眼前消失。

从那时起,他觉得自己和从前相比,好像有些不同了。至少,比之前的自己更独立,也比从前的自己坚强。过去的他总觉得自己坏,但坏得理直气壮,但现在的自己没过去的徐冉自私,这一点,徐冉真心的想为自己鼓一下掌,奖励自己一朵小红花。

还有,女人陡然间流露的脆弱也激起了徐冉潜伏在身体深处的保护欲,这个和李阳老师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也让徐冉在这个冰冷残酷的医院有了某种秘而不宣的留下来的理由。

第7章

到底是有冰箱要方便得多啊。当徐冉打开玻璃饭盒,一股引人食指大动的菜香立刻扑入他的鼻中,随之他的眼睛的弧度也变弯了。

中午时分,他找了一个相当幽静的绝佳就餐地点,离老外科楼仅仅只有几米间隔的招待所外走廊旁有个鲜少人经过的楼梯,徐冉坐在楼梯最顶层,凭栏眺望楼下郁郁葱葱的白杨树,还有掩映在浓密树木之间的一幢又一幢白色小楼,这些小楼是薛氏医院专门修葺出来给那些有钱人作为疗养性质的小小别墅,这在SH医院是不可能看到的情景,但事实上,据徐冉这些日子的了解,薛氏大约三分之一甚至还多的收入都来自这些小而精致的建筑群呢。

还有薛氏的管理方式也和SH大相径庭,薛氏更接近于企业管理模式,每个病房独立核算自负盈亏,病房的主任相当于企业的行政主管,这个行政主管要管理整个病房一切大小事务,譬如医生护士的日常工作,病房的成本核算及开支,医患病人的协调等等等等。像SH的护理部,在薛氏也精简到主任这一块来统一管理,也某种程度上也说明薛氏的管理更趋于精简和高效。

薛氏医院,仅仅短短数年功夫就能一跃成为全国排名五十位的优秀医院,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这家医院除了资金雄厚之外,营运模式也自有他独到的一套。

徐冉原来也和大多数一样的认为,像自己的学历,做个外勤实在是有点屈就,所以一开始也挺瞧不起自己现在的工作,但当他每天奔波在医院的上下每个角落,他那种按捺不住的心渐渐安静下去。

如果一开始他在这个医院就找到合意的岗位,反而不能让他自由的和每个科室的人员打这么多交道,也不会认识这么多层面的人事,自然也不会如此这么快的看清楚薛氏的管理模式如果一开始虽然说他只是一介小人物,无须认清一个企业的营运模式,但当徐冉一心只想开好刀,两耳不闻天下事的时光毕竟是过去了,现实逼仄得他不得不去看,去听,去思考,他才发现人处于一个开放性的环境下并不是坏事。

徐冉认识到,其实这世界并不是只有医生这一种职业,也并不是只有医生这个职业才高贵高尚。即使像现在这样,一辈子好像离自己之前的理想越来越远,但只要能让自己一直都处于学习中,一直都有进步的空间,那即使是一辈子都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人物,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你还别说,想明白一件事儿,就能触类旁通的想明白一连串的事儿——就像过去他总是会忧心忡忡自己和院长的未来会怎么办,可现在他只是想享受现在——

享受现在,当徐冉想到这里,想到这几个字的时候,脑子里忽然闪现昨晚的一幕又一幕,他的耳根忽然间血红起来,他伸手捂住发烫的耳朵,耳边似乎回荡着他和院长耳鬓厮磨的笑声,“别乱动,要死了!”一把推开院长,可那老家伙却痴缠着过来,“小坏蛋,快过来,让我好好亲一下!”

徐冉“嘎嘎”笑了两声,轻轻踹了院长一记,他坐在床上,光着脚丫,放肆地说,“不是天天都在你旁边吗,不是天天都让你亲吗。还没亲够啊。”

余江中摇摇头,唉声叹气,“哎,就你啊,是天天都在,但每天都爬在我背上,蹭来蹭去的,弄得我欲火中烧火烧火燎的时候,再把你弄到床上,你小子已经睡得和个小猪没什么两样了。杯具的我啊,只好握着你的手,做天人大战,做还是不做,不做还是做,思想斗争来斗争去,天都快亮了……”

瞧老人家说的那个委屈的啊,弄得徐冉当时啥也没想,直接把老人家扑倒,然后骑在余江中身上。

余江中从下仰视他那洋洋得意的坏小子,看见徐冉得瑟地笑,得瑟地摇头,得瑟地哼着小曲,很流氓地扒他的衣服,登时余江中心里像有股无名的邪火上下翻腾似的,他于是翻身,一把又把徐冉翻在身下,狠狠的进入,狠狠的贯穿,一下一下,直到臭小子发出撒娇一般的哀求,“不要,不要,院长……”

“不要什么,嗯?”余江中扬扬眉,低语,俯身,咬住徐冉的嘴唇,舌尖在小子的唇里轻轻探入,渐渐深入,渐渐地抱紧徐冉,让他最深处的体温熨烫着自己,一直疯狂失控抱着他,一直眩晕的拥着他,一直不想松开……

那么忘乎所以的夜晚,徐冉只是想想就忍不住的脸红心跳,那么放纵的夜晚,多久都没有了,许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偷情的心跳也消失了,若即若离时候的忐忑和期盼也没有了,当彼此只剩下责任和分担生活的苦乐悲喜时候,他以为和余江中之间只剩下平淡的相携相守时,没想到,还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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