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城池 下——萝卜叶子
萝卜叶子  发于:2015年12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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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里闪现出早晨在手术室门口遇见的那个西装革履男人脸上忌讳莫深的表情。还有从那男人身边经过时候那人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的一句话,“徐冉,这里除了我没人能够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不过,能救你的不是我,只有你自己罢了。”

说完,用缱绻的目光在徐冉脸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转遍,这才扬长而去。

什么意思?让徐冉开口求饶的意思,徐冉冰雪聪明的人怎么揣度不出?

“好吧,我走了,真的不要我给你打点饭?”

“嗯。”徐冉点头。即使打了他也不想吃,累了的他就这副老德性,吃什么都反胃,想吐,不如不吃。

护士长只得放心不下的走了。等关心他的人离开了,徐冉才慢慢扶着自己腰从坐着的位置上撑起来。

聚精会神的二十五个小时手术真他妈累。到缝最后一针的时候徐冉差点累尿了。他曾经看新闻说法庭上有法官用尿裤的时候觉得非常夸张,可这一瞬间尼玛他用尿裤的心简直都有了。

那种令人筋疲力竭的累倒没什么。说真心话没什么。比起一年多前,他在SH被人晾着的时候来说,至少内心现在是满满的,充实的;

至少比起那个时候来说,内心是明媚的,不黑暗和不寂寞的,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都有个人默默陪着他,即使这世界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但那人不会。

人不是怕苦怕累的过活。就怕连那么苦和累都剥夺了的过活。他慢腾腾地往前走,和一个人擦肩而过。

“喂!”有人喊。徐冉莫名回头,见是个陌生的男人脸。“是,曾小,烁?”

脸是全然陌生的,但这人喊出的名字却是如此的熟悉,让疲累之极的徐冉一时之间不禁冒出一股彻骨的凉意。

曾小烁。这个名字。徐冉都快忘却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但过去无论如何,终究是抹不掉的,就那句老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曾经偶然徐冉脑子里还闪现零星半点的念头,怎么他从来都没遇到过那些年嫖过他的人。

今天,没想过在异乡,怎么给遇着了。

对方戏谑上下打量徐冉一身的医生装扮。徐冉一向是有面目混淆症的,脑子里实在没有眼前这张脸的存根。他木木站着好一会儿,才想起对着对方点点头。准备离开。

“当医生了?这家医院?不错,真有缘分,啧啧。在什么科?留个电话号码好不好?这些年一直找不到你,说真心话,还真是一直都有,惦记你。一直问他们来着……”真是出师不利,在徐冉最需要安宁和须臾平静时候,遇见了一个这辈子他再也不希望再遇见的人。

徐冉没停顿的走着,脸上是麻木的冷淡,太累了,连感觉羞耻的多余气力都消耗已尽。但他至少知道,无论他怎么想躲避,那段历史无法抹掉。无从抹去。

走到妇产科大楼,徐冉顿住脚。手指虚虚指了指,“我到了。”

“妇产科啊。这样啊。”男人的眼睛不自觉的往徐冉白大褂上的胸牌上看。幸亏徐冉把胸牌反着戴了。不然得露馅了。

“这是我的名片。我是医院的特约访问学者,小烁,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可以遇见,说明我们的缘分未尽呐。你在哪个科?我和这家医院院长是同学,交情匪浅,或许还可以帮到你。”

别扭一阵,勉强接过人家递过来的名片,原本还有点血色的徐冉的唇顿时颜色殆尽。

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他可以忽略薛姓那男人的一切,不等于他可以一丁点廉耻都不论。他只但愿眼前的男人不要平白无故的生些是非,其他的别无他求。

撑着从妇产科绕了一大圈才回到自己科室,走到垃圾桶旁边,一把把兜里的名片撕了,丢进垃圾桶。打开医生休息室的门,也不管那床上正躺着的实习小医生立马坐起来的惊慌失措表情,狼狈的把自己丢进那小床内。也顾不上什么睡姿雅不雅了,不管不顾的身体那么往里一滚,脑袋就那么一歪,沉沉睡去。

“啊,徐医生,这,这!”小医生面红耳赤的挪动身体好久,才连滚带爬的从休息室逃出去,一开门,正碰见一双阴测测的眼睛瞪着他,没差点把个小朋友给吓尿了。

“院长,院长,我什么,什么也没做。院长,院长再见。”

冷哼一声的薛院长朝面色如土的小医生招招手,人家瞬间尿遁,留下男人徐徐关上了门,一步一步朝着沉睡中的徐冉走过去。

第89章

薛其正本来就没以为这样子虐人的节奏自己心里会很爽,可没想到到头来感觉居然是如此的……

看见徐冉缝下去最后一针时候手微微颤抖的样子,知不知道他的心抖成什么样子了。他颓靡的坐在自己办公室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唇边轻轻蹭来蹭去。

是不是太过于沉迷了,什么时候居然陷落的如此境地了?

为什么看到徐冉疲累的支撑不住的摸样,自己明明是那么始作俑者,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冲过去,抱抱他,亲亲他,一直看着他,一直让臭小子在自己视线内。现在,果然人在他势利范围内了,拜他所赐迷迷糊糊的一个人,颓败的躺着,白大褂都来不及脱,敞开的领口瘦削的锁骨落在薛其正眼帘。

紧紧闭住双唇。生怕内心的呼号会将自己的喉咙撕破。薛其正的手指轻轻的,不能控制自己的抖着。抓着床沿,慢慢坐下。偏着头,墨一般漆黑的眼睛出神望着一动不动酣睡的徐冉。

疯了。快疯了。想拥有眼前这人的心把薛其正都快给逼疯了。

生来第一次他觉得无力,对自己的一种无力。以前以为他想要什么都可以信手拈来,事实也的确如此,可遇到徐冉后才开始一点点品味挫败感。

原来这世上也有金钱,权利买不到的一种东西叫爱情;

原来这世上也有势力和财力拿不走的一种东西叫坚守;

原来这世上也有压迫和折损磨不坏的一种东西叫坚持。

到现在他仍然说不清徐冉身上有什么东西最打动他。

薛其正有过身世和样貌几近完美的爱人,可时过境迁,他回想起来,可能当时太年轻,得到的时候太顺理成章,反而在心里只留下淡淡的印记,好像爱过,又好像没有。令他恍惚当中有些惆怅,又有些啼笑皆非。

栽在臭小子这里,是不是太糟了?

可笑吧,明明想对那个小子好一点,能多好就有多好,却发现只有对他坏到极致才能像现在这样一览无余的守着他望着他,只要让他有一丁点儿力气,他又得转头扑向那个老男人的怀抱!

想到这里,蜷起的手指几乎陷进薛其正握着的拳头的肉里。SHIT!徐冉啊徐冉,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的是我?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的心里装的下去的人只是我?怎么样才可以,怎么样才能?

他知道他表面是个迫力不足的男人,但内心还没那么强悍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可是一旦这样的一个人遇到生命里或许对他弥足珍贵仅此一次的那个人呢?

糟糕就糟糕到他内心有团辗转无法熄灭的火,灵魂却没有卑劣到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那个地步;

他只是个冷情的人,可还没有冷漠到对人丧失所有爱意。

他只是个有钱而寂寞的人,骨子里还留有一点点难得的纯,留着世人所看不到的一点点真。

不多不少,刚刚够生命的某个时刻,某个瞬间,爱上一个人,然后奔跑,沉迷,沉浸,沉溺。可徐冉那种绝然冷漠的态度却让他整个人仿佛浇了一大盆冰水的悲伤。

没清醒,即使没齿的寒冷也没能令到他清醒,思想也更加陷入浑浊。

他没那么坏,应该也无法做到不达目的绝不善罢甘休,从小到大所接收的教育也是,教他正直善良,虽然他没那么好,但也不足以那么坏。

这样的一个人,当他遇到了徐冉,想没想过,或许比那些嗜血残忍的人愈发糟糕?

他不可以忘记,那天,他戳穿了老男人的陈谷子烂芝麻罪行之后,早晨一大早他就站在医院外科二楼小会议室窗口。

故意的,纯属。

这个凭窗眺望的角度,刚刚可以把前往心胸外科的每个人都尽收眼底。

迷迷糊糊一晚上,辗转反侧。想着徐冉会遭遇怎么样的际遇。

那个男人会如何,薛其正并不大关心。也没那么好心去关心。可徐冉,他真的未免是,情不自禁操心的不可救药了吗?

出现出现出现!拜托拜托拜托!即希望垮掉又内心多么隐隐约约希望他能挺住!即希望那小子崩溃又希望他能站直了别趴下。

视线里忽然出现了白色的影子。薛其正站着的视觉可以清楚看见徐冉挺拔的身形以及脸色的苍白程度,可见这小子昨晚过的不好,可是他还来不及不忍和恻然,就看见那个人了。

和徐冉保持一段安全的距离,平白无故的不会有人会关注的距离。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子,到徐冉在即将往外科大楼台阶往上迈腿的时候,他停住了。看着徐冉。

薛其正定定看着这两个人。

以自己身处的角度,他讨厌那男人;可若要以旁观者的角度,他知道他很难厌恶那个人。

为什么如此,或许是因为,光凭男人看向徐冉时候的那种感觉吧。那是什么?不讨好不示弱不黏糊不痴缠不纠结不俯视不卑下,不多不少刚刚好。

徐冉看他。那是什么样的目光。薛其正紧紧捏拳。眼睛里冒出挫败的火光。

他以为,没有人能够做到。知道自己“杀父”仇人后还可以平平静静面对那个人。

那得要多宽阔的心胸薛其正无法估量,看来他低估徐冉了,这叫他懊恼的同时内心又多了一份愈发辨不明讲不清的舍弃不了。

“去吧。”徐冉嘴唇翕动一下。

小小挥挥手。

“嗯,晚上快完了,发讯息给我,我来接你。”

“好。”

简简单单的道别。徐冉对着那人点点头,吐气,捏紧拳头,作势抖擞精神再战!离开之后好久那个男人还在长长久久的张望。

是自己的话,可不可能给徐冉一份那么样的感情?

忽然之间,这样可笑的质疑出现在薛其正脑海里。

他为什么要产生这样的疑问?是那个老到看起来已经无法给徐冉想要的一切的男人给他的动摇和瓦解吗?太可笑了,可比可笑更令人发指的是面对那个男人,本应围绕在薛其正内心的强大信心为什么会出现如此该死的患得患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疯了吗我?

第90章

拖着疲倦的步子,薛其正扛着背,上电梯,按了电梯号,回家。

这样折腾徐冉的结果,不知谁到底会比谁死得更快。

回到家,还没等挪到床上,就有人在背后猛不丁戳他,“哥啊哥,你这样累不累,到底做什么你自己是否清楚?”

当然清楚,他冷冷丢一句,“不用你管。”满脑子还是两个人的身影,还有两个人粘滞在一起的眼神。他真后悔命运为什么让他认识徐冉那么晚,或者是,晚于那个老男人出现之前。

还有最后一招,最后的一招,如果这般死死活活的,不如一招毙命好了,但是他之所以迟疑,是还没到那个火候。

最迅速最致命的一招,一定要用在刀刃上。最好手不刃血。这么光想想,都叫薛其正忍不住的打着寒噤。

他没那么坏到致命,所以决定下手之前就更痛苦内心更煎熬。

还有很逊的一点,他使出的招式越狠对徐冉的伤害就越大。而目前就他而言,他越在乎一个人就会越害怕伤害他。

他现在特别害怕,他做的一切会伤害到徐冉。可眼前无疑就是!他决定等等看。等等吧。

徐冉醒来时候,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现在谁在哪儿。

伸手看看表,深夜十一点了。真心够晚,浑身都疼。抬腕看表的时候特别想余江中。

手上戴的SWACH表是余江中给买的,如果比起院长以前的出手,这当然算不了什么,可现在院长每每给他添置的生活用品,都能给徐冉带来极大的满足——还有什么能比平凡拮据的日子里时时能够感受到这无微不至的爱更幸福的一件事呢。

所以,即便一睁开眼睛,发现已然是深夜十一点,徐冉还是身体叫嚣着想回家,想院长。从小到大,总见着身边的人哭着喊着要妈妈想妈妈,他从来都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睁开眼睛就想看见那个人,想马上扑在他怀里感受那人给予的盛大的温暖;想被包容的同时也给予对方包容,即使死也只想死在那人身边!

虽然全身都痛,脑袋也痛,徐冉还是从床上摇摇晃晃爬起来。胃里没东西的原因吧,整个胃好像都皱巴巴团在一起。他慢腾腾步出电梯,步出外科大楼,走到医院长廊,一阵凉透的风从外面吹过来。吹在徐冉身上,徐冉不禁将手放在嘴里哈了几口气。

都快入春了,奇怪怎么会这么冷啊。早晨还没怎么天寒地冻的感觉,他吸了吸鼻子,忽然听到背后低低的一声唤,“徐冉。”

这声音猛不丁在徐冉背后响起的时候,在徐冉听来无疑像天籁一般。

他几乎没敢立马回头,因为害怕,害怕此刻只是一时间的错觉。直到第二声唤又从背后响起,他才大胆的回头,用炽烈的眼神看着一米开外那男人。

余江中深深看着歪着头,张开臂膀的徐冉。虽然知道虽然时间很晚了,在医院这种公众场合更不容他们腻歪,徐冉就拼命咧着嘴巴笑。用虽然疲惫之极可却又甜蜜至极的笑回报给他男人。

余江中等了好久,人都快冻成冰块了,可就是不愿意回家。没办法啊,家再安宁温暖,没了徐冉在家里便生生变成世上最冰冷的地窖。

他会这么想,当然知道,这么想也忒不对。如果倒退十年,他会万分嫌弃这样的自己。可是一方面他觉得这样不好,另一方面却清清楚楚看到他沉沦的始末——

如果一个人的世界里就唯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他就只能如此任自己这样沉迷,陷落,且余江中明白他也正把年纪轻轻的徐冉变成这样的存在,这样的怪物——

趁着房屋的阴影,余江中抖开手臂套着的长款棉袄,把个乖乖张开手臂的徐冉包的严严实实只露出小小的脸。

“手太凉了,上车后抱着我的腰,抱紧点。嗯?”看见徐冉冻得红红鼻头和鼻子上面快要睁不开的眼睛,他忍不住摸摸徐冉长了的头发,揪揪徐冉红的耳廓,下巴蹭蹭他的脸。

心痒痒的,有点受不了徐冉懵懂无辜的眼神,看着就忍不住牙痒痒的想咬,舌头不自主想吸吮过去,多久了没碰过他的徐冉?虽然看见徐冉累到快要垮掉的样子他也会有不落忍,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即使不再血气方刚但炽烈之心不输于任何年轻人的,一个男人!

第91章

迷迷糊糊的徐冉被搬到自己家里,然后被轻轻放在床上。

把徐冉修长的双腿摆好位置,余江中双膝跪在床沿边,手指轻轻摩挲着徐冉略微硬的头发。

记得最初看见徐冉的时候,孩子还是略略有些瘦但不那么夸张的身形,现在不行了,瘦得几乎有些脱形的叫他看着难过。

余江中也是从住院医过来,当然知道以徐冉这个阶段是顶顶难熬,何况徐冉身处的医院是私企还不是国立,资本家吸血更甚。

余江中手指盘桓在徐冉下巴颏,犹豫一会儿渐渐向下,滑向徐冉腰部,撩开徐冉的衣角,指头肚抚摸徐冉光滑的腹部皮肤。因为太瘦而根根峭立的肋部,让余江中的双眼情不自禁泛上泪花点点。

当一个男人内心汹涌的欲望和内心翻腾的心痛同时连绵不绝时候,他该如何裁决?终于他慢慢倒下去,紧紧抱住了他的冉,紧紧的摁住酣睡的大孩子,几乎要把这个人摁在他血骨里,摁在身体的脊梁里……在黑暗的微光中轻声叹息的男人一夜以此般的姿势将爱的人紧紧入怀。

那种握在手里怎么样也不想放开的心态,怎么解?或者无解,他甘之若饴。而经过一夜好眠的徐冉,苍白的脸颊和惨白的唇色立马回复了好看的颜色,不能不让人喟叹一句“年轻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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