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怎么不吵咧,哪有夫妻不拌嘴的。不过,到了我们这个岁数,都知道怎么体谅对方,让着对方咧。”方叔打开水壶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你妈呀,性子急,什么事都是雷厉风行的,我这个人呢,到了这把年纪,对什么都无所谓了,有时候你妈看不惯,就会说我几句。嗨,她在气头上时我就不理她,一个人躲院子里浇我的花,你妈那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就好了。有时候我要是有个不痛快,她也干脆躲外面跟邻居打麻将去,等她回来我的气也消没了。这两个人相处啊,就是这么回事。你让让我,我让让你,就是一辈子了。”
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多了起来,吵吵闹闹的把个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不一会,活动开始。主持人拿着话筒说了好长一段歌舞表演才算开始。
母亲队上的表演排在第三,当一身大红绣金丝的旗袍阵出现在台上的时候,一向沉稳的方叔竟大叫了一声“好”。
吴景安看见母亲化着闪亮妆容的脸上笑意更浓了。
柔美的音乐声响起,羽扇轻扬,舞者迈着细碎舒缓的步子绕场舞蹈。旋转、轻移,一时间平日里富态可掬的大妈们摇身一变为雍容华贵的牡丹盛放在夏日缤纷绚烂的舞台上。
一曲终了,舞者鞠躬下台,吴景安看见激动得站起身卖力鼓掌的方叔脸上,照着一束叫做幸福的光。
没等活动结束,他们一家便离开了。
母亲张淑滔滔不绝地讲着表演的事,方叔拎着小马扎在一旁静静地听,时不时呵呵笑上两声。
吴景安走在他们后面,看着相依相伴的两人,感触颇多。
母亲这一次是找对了人,老实随和的方叔最能懂她的心,应该能相携终老吧!
委屈求全一辈子的母亲,终于在晚年活出了精彩。
跟老两口说一声在附近转转再回去,吴景安沿着小路绕去了小公园。
夏日九点的公园,散步的人还很多,嬉笑打闹的孩子从他身边跑过,几个谈恋爱的丫头小伙钻进了假山洞里,健身器械上的大妈和同伴聊起了家常,吴景安沿着山路的阶梯爬上了山顶的凉亭。
坐在栏杆边,任晚风舒适地轻拂身子,吴晃安掏出烟点上,在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红红的火光忽明忽灭。
这里,没有那个人的一切。
有关于他的回忆都留在s市,突然这一瞬间,不想再回去。
说好要忘记他的,可是人——人的心真能如一张白纸轻易擦去上面的污渍吗
为何要想起想起的全是伤痛,连美好也长出狰狞的尖牙,化身猛兽,啃噬他千疮百孔的心。
黑暗中那个人明亮的眼睛似乎就近在眼前,只是这一次,那眼神里有太多肮脏邪恶的东西。
景安,还在生我的气吗
从那时候起吗,酝酿着你的计划。
那样的女人你都不喜欢,景安,你喜欢着谁呢
隐约猜得出我对你的感情吧,一点点试探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让我无法自拔。
景安,慢点喝,伤身。
关心是伪装,其实所有的话都带着毒针,把我扎得体无完肤。
别怕,有我。
轻松做出那样表情的你,实在让我佩服,也因为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沦陷。
也就这样了啊,多了我也做不出来,你凑合着吧!
感谢你给我的最美的一个生日,虽然现在想来有如地狱,但那瞬间,我的心,感觉到了被人爱着。
之后你给的残忍必须要忘了吧,不忘的话,要怎么走下去。
他还要继续活在这个世上,活在有他和他的s市。
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看着同样的风景,走过同一块水泥地。
s市有多大,也许,有一天,还会碰到。
有什么滑过脸颊,吴景安抬手摸了摸,掌心一片湿润。
原来,还会有泪,为他而流。
脆弱的一堪糊涂。
丢下手中烟头,踩灭,他慢步走下假山。
再给他一点时间,不管是疗伤还是遗忘,总有一天,都会做到的。
十年前他被狠狠伤过一回,照样爬了起来,努力着活到今天。
十年后,他还是那个坚强的吴景安,
虽然凄凉,虽然颓废,虽然一事无成,他,还是站得起来。
明天会笑着面对家人、同事,会让伤口结疤,会顽强地寻找下一个搭伙的人,会——
掏出手机,调出富二代的号码,眼神专注地看了一会,按下删除键。
放手,从今天做起。
第二天上午,吴景安刚陪老妈买菜回来就接到了蒋路的电话。
本不想接的,没想这人无视他身处外地心疼漫游费的事实,顽强的一再打来。
吴景安咬牙接通后对着那头狂骂,“有钱烧得慌,打什么长途!有事不会发短信啊!”
谁想电话那头的人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兴奋地狂喊起来,“Honey,我想死你了,快出来接我,我自己摸不到门啊!”
吴景安脑子有些打结,这人在说哪国鸟语啊!
“我家门还没被你踹烂啊,摸不到门!有没有记性,说了我在我妈这儿!”
“我知道,所以我来找你了,只听你说在T县,具体地址又不知道,我现在下车了,在汽车站等你来接我啊,honey!”
一记响钟敲在吴景安脑中,老天,这人发什么神经!
挂了电话后他拿起钥匙钱包直奔汽车站,果见一个三十岁还穿白色运动装斜背包装嫩的小白脸正忙着勾搭无知少女。
吴景安喊了他一声,蒋路转过脸来,笑嘻嘻地朝他挥挥手,又和女孩说了些什么才向他跑来。
“你个玻璃勾人女孩家干什么”吴景安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行李包。
蒋路笑,“我还能干什么,放心,对母的我硬不起来,别吃醋啊,我心里只有你。”
吴景安扯起嘴皮笑笑,“不是只有你家齐齐了”
提到张齐,蒋路一张小白脸立马垮了下来,“唉,老牛还是不适合吃嫩草啊!”
“怎么突然跑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就是担心你呗,病了那么几天,还没刚好就坐车跑这来了。哎,说说,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对我你还要隐瞒啊,我可是把心都掏给你了呀!”
吴景安撇撇嘴,“你到底几颗心啊!”
回到家吴景安刚介绍完人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严重的错误。
35、儿媳妇或乘龙快婿
他是出过柜的人,而这次又带着个同性来家,在老妈和方叔眼里,那意味着——
张淑嘴角含着笑把蒋路从头打量到脚,最后甜甜地说,“孩子,多大了呀在哪上班呀干什么的呀家里还有些什么人有房子吗平时做家务吗……”
吴景安浑身毛都竖起来了,“妈!”
张淑抚着嘴呵呵笑起来,“看我,这不是你第一次带朋友来嘛,不好意思啊,孩子,小路是吧,别客气啊,把这当自个家。我们安子脾气性格都挺好的,就是有时会犯个急。行了,我不说了,你们聊啊,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张淑走了,方叔来了,两眼在两人之间来回,莫名其妙的笑呵呵。
吴景安垂死挣扎,“方叔,真不是你们想那样,他就是哥们,朋友,只是朋友。”
方叔不紧不慢地点头,“朋友,是啊,是朋友,不错,朋友好,朋友好啊!”
吴景安额头垂下三道黑线,挺正经一词到了方叔嘴里怎么就那么邪恶呢!
朋友某人差点憋出内伤,抿着嘴对吴景安一个劲傻笑。
待方叔走后,他挨近了说:“你妈是把我当乘龙快婿了呀,honey,要不咱把这误会做实吧!”
吴景安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理解能力,我妈那是在挑儿媳妇!”
“找儿媳妇哪有问有没有房子的!”
“挑女婿哪有问会不会做家务的!”
蒋路一把抱住他,甜甜腻腻地说:“Honey亲爱的,最爱你了,儿媳妇就儿媳妇吧,谁让我非你不可呢!”脖子一抻,对着厨房喊道,“婆婆,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吴景安吓出一身冷汗,忙捂住他这撩事的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厨房里传来母亲欢快的答应声,“哎,不用帮忙,你们聊就好,很快就好了,饿了的话让安子给你拿点水果先垫垫。”
吴景安用食指直指蒋路鼻头,“你故意的你绝对是故意的你这没安好心的东西,给我一把刀看我能不能把你剁成九九八十一块。”
蒋路尖叫着逃出屋去,吴景安携凶器——一根挑衣服的杆子紧随其后。
吃饭的时候张淑和老伴交换了无数眼神吴景安只当没看见,无奈那挑事的人永远安分不下来,把脸伸到张淑面前甜甜地说:“阿姨,您说我是不是长得特好看啊,嘿嘿,我自己也这么觉得,白白净净的特招人喜欢,就是安子太不把我当一回事,前几天他大病了一场,我在他床边守了三天三夜呢,熬得人都瘦惨了,他也不知道疼疼我,病一好给我一通电话就跑您这来了,您说他是不是特过分,太伤我心了。”
张淑一听忙问儿子,“你生病了,什么病啊,好透了吗”
吴景安拿眼刀好好伺候了一番对面的人,“没事,就是感冒发烧,早好了,别听他瞎吹。”
张淑这边刚放下心,那边一掌就拍儿子后背上了,“你这臭小子,人小路对你这么好也不知道珍惜。安子我警告你啊,别看人小路老实好欺负,你要是敢对不起人家,以后别叫我妈。”说完夹了块鸡腿进蒋路碗里,安慰道,“别难过,小路,以后有什么委屈就跟阿姨说,放心,阿姨一定替你做主,他敢对不起你,我第一个就不饶他。”
吴景安斜着眼看蒋路,无知无觉的后者好不得意地啃起鸡腿。
这边刚一撂下碗筷,吴景安搂着蒋路胳膊把人架到了小屋。
双手撑墙把他夹中间,吴景安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发泄出来,“你他妈耍我好玩是不是?说,你到底为什么来?”
蒋路左右看看,一脸娇羞地低下头,“亲爱的,这个姿势太暧昧了,你会害我想入非非的。”
吴景安放下手,把人一把扔床上,“为了不辜负你这表演,干脆我把你强了得了。”
蒋路脸上挂着情欲,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子,“早知道你有这心思,来吧honey,轻一点,人家怕痛的。”
吴景安挫败地说:“我什么时候赢过你啊,蒋路,你到底玩够没有?”
蒋路双手伸开,舒服地闭上眼睛,“安子,我说我是真担心你,你一点都不信吗?”
吴景安定定注视了他一会,叹息一声从裤兜里掏出烟扔给他一根后,自顾点上。
夏日午后,热浪带着花香冲进屋中,从谁家厨房传来呛锅的声音,隔壁楼里的女人头伸出窗户喊自家孩子上楼吃饭。
吴景安抽了几口烟,回头看一眼倒在床上拿胳膊盖住眼睛的蒋路。
“你和张齐,分了?”
蒋路吐出一口无奈的轻叹,声音低沉无力,“算是吧!”
这个结果在吴景安预料中,一直不看好的一对终于分了,不知道这对蒋路来说算不算好事。
吴景安不想追问太多,掐灭烟抬脚踢了踢蒋路的小腿,“起来,要死死外面别给我妈找麻烦。”
蒋路抬头看看他,一脸的委屈,“亲爱的,我刚刚失恋哎!人家还在伤心好不好,你这当朋友的就这样对我?”
吴景安笑,“你不是说失恋是在为下一段恋爱做准备吗,走吧,出去找找看,说不定真让你碰着了。”
说完,吴景安转身出了房。
蒋路留在小屋独自感怀了好一会,吴景安也不催他,坐在院子里抽着烟看方叔视如宝贝的一盆盆花草。
良久后,蒋路走出屋,扯过他夹烟的手凑上嘴狠狠吸了口烟。
吴景安嫌弃地说:“做检查了吗有没有病啊!”
蒋路硬是把一张俊脸挤到离他一公分的距离,“亲爱的,我得了没有你就活不下去的绝症,怎么办,你想让我活吧,啊啊”
吴景安站起来,大踏步朝门外走去,“有病找医生,还有,不准死在我家。”
“你这没良心的。”蒋路愤愤追出去。
两个人坐车去了C市,吴景安给母亲和方叔分别买了身衣服,蒋路给自己淘了件骚包的内裤。
付款时吴景安瞪大眼看着蒋路把不知从哪变出来的性感内裤硬是放在他买的那堆衣服上面,并恬不知耻地说一句:“一起结啊!”
那收银员是在笑吧,明明想笑却硬憋着的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
吴景安嘴角抽搐,拳头紧握,“我tm要是再同情你,我就不信吴!”
回到家已经晚上七点,张淑一边骂吴景安浪费钱一边美滋滋地拿着新衣服进屋试去了,方叔拍拍吴景安的肩,又是那万年不变的笑呵呵。
第二天吴景安和蒋路去了食博会凑热闹,活动第二天了还是人山人海的,两人好容易挤进去,蒋路捏了个红枣塞吴景安嘴巴里,“甜不甜”
吴景安回敬一个话梅给他,“自己尝去。”
卖蛋糕机的师父现场烤了几个小蛋糕,蒋路拉着吴景安挤进妈妈堆里,接过师父递来的小蛋糕,边吃边点头,“嗯嗯,这个不错,哎,安子,回头给你闺女买一个。”
吴景安也拿了一个扔嘴里,软软香香的口感很好,“行啊,你儿子不是也喜欢吃蛋糕嘛,自己烤的多健康,买一个吧!”
师父喜笑颜开地夸赞自己家机子好,临了问两位,“包两台”
蒋路四处瞅瞅,“哎我老婆去哪了,钱可都在她那儿呢!”
吴景安一脸紧张,“两孩子可都她领着呢,别走丢了,赶紧找去。”
离了摊子,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漂亮的导购小姐递上两小杯咖啡,
“两们先生尝尝我们的摩卡,这是来自$%^&*@#”
吴景安表情严肃地品尝了一小杯,“嗯,香味很不错,来点”
蒋路附和地点点头,“行啊,来点。”
导购小姐开心地回头去拿咖啡罐,蒋路摸摸身上,“哎我钱包呢,在你那儿吗”
吴景安一脸讶异,“开什么玩笑,钱可都你装着呢,不会被偷了吧!”
蒋路大步往前走,“废什么话,赶紧找去。”
吴景安懊恼地随着他往前挤,留下导购小姐一脸茫然地站在那。
卖点心的摊前围了一群人,老板卖力地解说着他家的东西多好多好,没人注意到一只手从人缝里伸进来,抓了一把牛轧糖后悄然消失。
吴景安一边嚼着甜得有些腻人的糖一边得了便宜卖乖地说:“咱们这样骗吃骗喝,不好吧!”
蒋路轻蔑地瞧了他一眼,“来食博会的,一半都是咱们这样的。再说了,谁买之前不得先尝尝,咱们这是正当试吃。”
从副食点心区到肉业展区,从台湾食品区到饮料酒水区,忙活了一上午的两人抚着圆滚滚的肚皮带着几样不太正宗的正宗特色食品回了家。
下午去代售点买了火车票,晚上挤在吴景安那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蒋路带点感伤地说:“亲爱的,我明天就走了。”
加上之前照顾他的那几天,蒋路请了太久的假,他就是不说,吴景安也要踢他滚蛋的。
“赶紧走,别在这挤我。”
蒋路从后面抱住他,额头贴着他后脑,幽幽轻叹,“你会不会想我?”
吴景安受不了地直掰他手,“抱那么紧干嘛,春天早过了,发什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