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没在意，还是开始了介绍。

“这是我哥许澄，可聪明着呢，回回考第一。”

许璟拍了拍那个男生，又回头看着他哥，“这是我同学李浩席，人不怎么聪明，但喜欢科学，你看他头上的那戳毛就是被科学给烧了的。”

李浩席扯了扯嘴角，提了提鼻梁上的方片眼睛，期期艾艾的看着许澄，跟着叫了一声：“许璟的哥哥好。”

许澄没有看李浩席，也没有说话。

李浩席喉咙哽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撩了撩脑门上被烫断的毛。

这还是许璟第一次和他哥介绍自己的朋友，许澄心里知道许璟是想让自己融入这个圈子里，人与人之间是需要交流的，他的生活里没办法只剩下许璟，他该走出去，和更多的人说说话，可是……这些许澄都做不到。

他回头，看了他弟一眼，许璟的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可许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类似恐慌。

他觉得他弟不要他了。

也许是倦了嫌自己烦了，也许是终于明白一直保护一个人是多大的责任了。

所以，那个时候，他用了最错误的方式回答了许璟。

“这是你的朋友，不关我的事。”

自然，说完这句话之后，许澄就后悔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后悔是种怎么样的情绪。

可是当他看到许璟脸上僵硬的神色，眼里的期待变成了诧异又成了怒气，“你说不关你的事，那我们没什么可说了，李浩席我们走。”

说完，看都不看许澄一眼。

李浩席尴尬的挠头看了许璟的哥哥一眼，呐呐的喊了一声：“中饭怎么办？”许璟没回，冷哼了一声，就把他给拉走了。

许澄无措的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弟的背影。

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有点明白后悔是什么感觉了。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漏风了似的，耳边就好像还能听到呼啸擦过的冷风声。

……

第10章：刘瑜

许澄晚上是一个人回家的。

他在教室里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许璟过来，按照平时的话，许璟早就跑过来和他一起回家了，于是，许澄又去了许璟的班级，没想到教室里早就没人了，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许澄站在窗口外呆了一会儿，有些不知所从了。

许璟本来早就走了，中午那件事儿，其实他也是为了他哥好，多给介绍些朋友，让他哥也能外向些，可惜是他想错了。

许璟想，原来许澄那家伙把他们两个人分的那么清楚啊。

他心里不爽，就不怎么想等他哥了。

可惜，没走多远的路，许璟就先熬不住了。

这天还是冷的厉害，许璟拢紧了脖子上的围巾，又搓了搓手，这时马路上一辆卡车驶过，吹了他一眼的灰，许璟皱眉，狠狠的搓了一把眼，把眼角都给蹭红了，他才停下。

他喘了几口气，定定的看着地上的倒影。

天暗的很快，苍蓝色的天空变成了一种类似于乌鸦的灰暗色，没有半点星光，暗沉沉的笼罩下来，那种寂静带来了一种深刻的凉意。

街边的路灯一下子都亮起，许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他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突然眼里聚光，拉扯开书包的带子，开始往回跑。

他跑的很快，冰冷的空气窜入了喉咙里，胸腔就像是被灌了水似的生疼。

不要命似的跑到了学校，里头已经走得没人了，他没管这些，笔直着就往自己班级那头冲，不出所料，在他的教室门口，一个单薄的人影孤零零的站着，就和根竹子似的，不弯不折顽固的厉害。

许璟顿了一下，就快步走了过去。

许澄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弟，许璟累的快死了，弯着腰扶着膝盖不停的喘气，许澄挪了过来，指腹蹭了蹭许璟汗津津的额头，又撸了撸那潮朝的短毛。

许璟终于不喘了。

他默默的拉开许澄的手，攥在了手里。

“走吧，我们得快点回去了，不然咱妈又得骂我了。”

许澄翘起了嘴角，一双画描似的眼浮起明媚的光水，许璟呆呆的看着他哥，那个刹那就觉得，要是他哥一直能这样笑，那么自己这整个冬天就都该不用火炉了。

“你可真傻，要是我不回来你该怎么办啊？”

许璟凑上去，紧挨着许澄，攥着许澄冰冰凉的手帮他捂热。

许澄手指动了动，许璟掌心的温度逐渐传到了他的手心里，温热的感觉很舒服，让他的心里的愁郁也一下子消散光了，他笑了起来，温温然的看着许璟，“我也不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道：“可就算我不知道，我还是等到你了。”

许璟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心里就跟有个兔子再跳似的，听着他哥的话，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声，“傻子”，却又酸涩的厉害。

把他哥一个人留在学校这件事，许璟后悔了。

不过幸好，自己觉悟的早，补救的也及时。

许璟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一把。

……

哥俩晚上回来晚了，出乎意料的李慧瑶没有责备，许璟觉得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当然他是不敢真去问他妈妈是不是早上出门在西边看见太阳了。

吃饭时，许璟安安静静的扒饭，他默不作声的给他哥夹了一块红烧肉，许澄总是挑食，也不喜欢猪肉，不过要是许璟给他夹的菜他倒是都不挑，就算不喜欢也会全都吃下。

突然听到一声巨响，许澄的筷子抖了一下，肉掉在了桌上，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隐约的吵架声和重物砸响的声音。

这时李慧瑶站了起来，“我出去一下，你们先吃。”说完她打开门先往外张望了一眼，门打开后那些声音就更大了。他们住的洋房建的早，隔音效果也不怎么好，通常邻里之间的吵架咒骂声都能听到，可刚刚搬来的刘瑜他们并不知道。

若是平常李慧瑶也不会走过去多事的，但是刘瑜到底是许澄的班主任，她觉得应该去提醒这老师一下，让他注意些声音。

李慧瑶走到门前，按响了门铃，里头霎时安静了一下，随后门被打开，刘瑜脸色不好，眼角绷红，李慧瑶不动神色的看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是道：“这里的都是旧房子，邻里之间的隔音不好。”

刘瑜一愣，随即尴尬的垂下眼，“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不用。”

李慧瑶摆手，“我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你是许澄的老师，还住的离我们那么近，我希望你能给我家的孩子留下一个好老师的印象，而不是一个暴躁的，与家人争吵的形象。”

刘瑜面红耳赤，他呐呐几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他身边半开的门突然被推开，刘然满含嘲讽的脸露了出来。

“我叔叔有什么形象，他就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

刘瑜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侄子，他嘴唇颤抖，想要说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刘然却一眼都未看他，只是盯着李慧瑶震惊的脸，又恶意的笑了，“阿姨你得小心些你家的许澄了，我叔叔可是很看好他的。”

刘瑜的脸白了三分，他不敢看李慧瑶，低声嘶哑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就关上了门。

李慧瑶反应不及，她怔怔的看着紧闭上的大门，心头的思绪汹涌，想到刚才那个男孩说的话，李慧瑶只觉得喉咙口被哽住了，心里泛起了恶心。

李慧瑶回去后，连饭都没吃，她觉得刘瑜是有问题的，而后她又想到刘瑜曾借给许澄的那些书，她快步走到许澄的房间，拉开书柜的门，翻找出了刘瑜的那些书，一本一本的拿出来。

许澄站在门外，不知道他妈妈是怎么了。

李慧瑶收拾完这些书，转过身，定定的看着许澄，她抬起手想要摸摸许澄的头，却被许澄给躲开了，李慧瑶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她顿了顿，才问道：“澄澄，你觉得你的班主任怎么样？”

班主任？许澄没想到李慧瑶会问这个。

他皱眉，开始回忆自己班主任的模样，过了片刻，道：“不知道。”

李慧瑶挺满意许澄这个答案的，她看着许澄满脸疏离陌生的样子，在这片刻，竟觉得一丝庆幸。

这时，许澄却轻轻侧眼，突然就笑了，李慧瑶朝他看的地方看去，只见转角处，许璟趴在墙壁上，露出了半截身体，咧着嘴，招呼着他哥，“哥，你快过来，我有题不会。”

李慧瑶看了许璟一眼，许璟嘿嘿笑又缩了缩脖子。

“过去吧……”

不待李慧瑶说完，许澄就跟只放飞的小鸟似的扑向了他弟。

李慧瑶站在原处，看着许璟勾着他哥嬉笑的样子，心里有根弦突然紧紧的绷直了。

……

就在一个星期后，刘瑜辞去了他班主任的职务。

他站在讲台前和同学们说着抱歉，依旧是西装笔挺温朗的模样，可眼睛里的红血丝却暴露了他的憔悴焦虑。

同刘瑜一起离开的还有刘然，这个少年终于如自己所愿离开了这里，重新回到了自己原本的重点学校，只不过他在这场博弈里究竟又能得到些什么呢，把自己的叔叔弄得遍体鳞伤，说出了一句又一句让人心寒的话，最后也只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的一点私愿。

同刘瑜一同消失的还有许澄房间书柜里那一叠的书。

许澄怔怔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书橱，“书没了。”

许璟本就不喜欢他哥一直看着书不理睬自己，所以就哼了两声，心里想着，没了才好。

许璟他翘着嘴角，脸上的笑焉儿坏，他戳戳许澄闷闷不乐的脸，“别发闷了，和我出去玩。”

第11章：成长

许澄读初中后，就又和他弟分开了。

许璟读的小学和许澄上的中学相隔了两条街，走路也就五六分钟的路，可许璟却觉得他和他哥是分离了十万八千里，每天在街口分开的时候，总是依依不舍又放心不下的模样。

许澄比他弟还是高了半个头，他垂着眼，沉静的看着许璟，身上穿着是新发的校服，散发着一股子清香的味道。

许璟凑得近些了，就闻到了哥哥和自己身上一样的气味，皱了皱鼻子，“咱妈用的是什么洗衣粉啊？”

得了，就这么跑偏题了，还谈什么离别悲伤啊！

许澄一愣，浓密的睫毛扑簌簌的抖动，眼角上扬，“不知道。”他抿了抿嘴又说：“要不你去问问。”

许璟缩了缩脖子，“得了吧，我才不问她呢？”他手上小动作不断，把他哥额前的发丝撩顺，又看着他哥说道：“放学后我在这里等你，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许澄点点头，许璟便扯了扯书包，转头走了，许澄站在原地，身后是棵粗壮的香樟树，浓密的枝叶里散落下了零星的阳光碎片，斑驳的停留在许澄的脸上，那丝片刻停留的光让他的侧颜突然变得晦暗。

许澄的视线牢牢的锁在了慢慢走远的许璟和许璟勾肩搭背的李浩席。

弟弟的朋友……走在了许璟身边，那是他的位置才对。

他默默的看着，直到许璟没影了，才挪开了视线。

其实许澄的初中生活和小学时没什么两样，还是不怎么理人，要是非要和陌生人说起话来，也不怎么顺溜，磕磕巴巴的模样让人看着着急。

除去许澄那不长进的人际交流，他其余的一些方面倒是成长的挺快，就如他的身高。许澄到了长身体的年纪后，身体就抽条似的往上长，只长个儿，却不长肉，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更瘦了。

李慧瑶担心许澄营养更不上，就给他买了一盒钙片让他吃着。不过她这担忧完全就是多虑了，因为许澄的身高抽高了几厘米后，就停在原处不动了。

此后的长高都是几个月才半厘米的一蹦，再也没有刚开始那股疯长的势头了。

许澄长得高了，许璟就开始羡慕，经常踮着脚站在许澄边上，测自己到许澄哪里。

许澄看着他弟努力踮脚的样子，戳了戳他弟的额头，“矮子。”

许璟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圆瞪着眼干巴巴的看着许澄，咬牙切齿道：“你等着，总有一天比你高。”

许澄没说话，只是低下头看了他弟两眼，琉璃似剔透的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

周末的时候许璟被他妈拉着去剪头发了，许璟的头发是长得特快的那种，大概一个月就得理一次头了，他被他妈妈推进了理发店剪毛，结果理发师一个手贱把他的头毛给剃出了一条长长的白印子，那白沟留在一片黑黢黢的毛发里尤其的显眼，最后李慧瑶摆了摆手，让理发师给他儿子剃了个光头。

事后，许璟摸了摸自己特顺溜的光头，更加认定了自己不是他妈亲生的事实。

不过许澄倒是听欢喜他弟这个新造型的，要说来光头可不是谁都能剃的，许璟脑袋的形状不错，所以他剃出来后倒是挺不错的，许澄像是揉丸子似的蹭着他弟光溜溜的脑袋，许璟一脸无奈的任他哥蹂躏着自己。

“好看。”

许澄难得的点评他弟，许璟也只好哭笑不得的接受了。

第二天，许璟就顶着这个光头去上学了，果然回头率猛窜升。

李浩席也瞧着他那光头直笑，架在鼻梁上的方片眼睛都快被抖下来了，许璟哼了一声，拍着李浩席的脑门往地上按，他对待李浩席那模样跟在他哥前完全就是两个人，许璟凶神恶煞的揍了李浩席一顿，才神清气爽的昂首走了。

许璟的确是头发长得快，也没几天，光溜溜的脑袋上就长出了一截毛绒绒的软毛，他手贱，长出了头发就想摸摸手感，结果一直被他摸的那一块头皮就长得尤其慢，等他头发都长了，就能看到他脑袋偏左一块地方是稀疏的。

这种少年秃毛的感觉，还真让许璟蛋疼！

他惆怅的看着镜子里自己帅气的小脸，又忍不住摸了摸那块稀疏的头皮，转过头哀愁的看着他哥。

许璟这模样，就跟夏天时蒽蒽被剃光了身上的毛一样，瞪着眼睛，满眼哀怨，许澄歪着脖子瞧着他，默默的走了出去，把蜷在猫窝里的蒽蒽给抱了过来，“它有经验，它来安慰。”

许璟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哥，可许澄一脸的认真，许璟只好低下头，脸凑了过去。

蒽蒽抬头瞟了许璟一眼，轻轻叫唤了一声，许璟伸手戳了戳蒽蒽的脑门，突然蒽蒽抬起爪子拍在了许璟的鼻子上，许璟捂住鼻子，嚎叫着：“臭猫，你这只臭猫。”

许澄依稀记得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淡金色的光分割在他的视网膜上，为他眼里的许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就算许璟的鼻子上多了一条可笑的红痕，他脑袋上的头发还有一块是秃的，但许澄就是没有缘由的被许璟给吸引住了。

那是他的弟弟，一母同胞的血亲，拥有开朗的性格温暖的笑容，会讲笑话会耍宝还能打架，身上似乎有着用不满的光源，就像冬日里的火炉，为他撕碎的寒冷。

许澄拉过他弟的手，顺了顺许璟乱糟糟的头发，认真的看着他，“许璟。”

“嗯？”突然之间许澄的语气变得格外严肃，许璟愣了一下，也不由自主的端正了态度，“怎么了哥？”

于是，就听许澄严肃的说：“我觉得你的头发挺好看的。”

啊……已经不需要你再来安慰我了，许璟在心里咆哮，不过，不得不说，许璟听了他哥的话还是很欢乐的，他勾住许澄的脖子，脸凑过去，热气扑在他哥软软的唇上，“我就知道我哥最有眼光了。”说着，他又凑过去了几分，贴上了他哥的嘴唇。

嘴唇相贴的时间久了些，许璟就像是在尝味道，他抿了抿嘴，就又像是大狗似的拱在了许澄的脸颊边，“哥，你嘴真甜。”

……

初中三年，许澄过的其实挺麻木的，身边的人都渐渐长大，年幼时那些好奇懵然的心意也逐渐消失了，他们看见许澄，也只会稀疏平常的反应了，“哦，原来他就是那个患有自闭症的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