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弗利安微笑着回道，等老精灵回过身继续前行时，他迅速贴到了阿斯蒙蒂斯的身旁，皱着眉询问在场一人两只的意见，“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面那些树藤连结成的图样，是五芒星阵？”

托着精灵圣殿的大树无疑是这片区域内最高大的，在它的周围长着许多高矮不一大树，一些攀附在树上的藤蔓连接在一起。由于连接点有高有低，其实很难分辨出它们是否组成了一个图案。

弗利安最初也以为那些是最符合森林中的圣地的装饰，可当他遵从老精灵的提醒，使用风系魔法慢慢下降准备步行时，刚好站在了一个能看到藤蔓全貌的位置——那是一个倾斜的五芒星阵，精灵圣殿的屋顶正好穿过了五芒星的中心。

“嗯。”阿斯蒙蒂斯似乎心情很好，笑容很灿烂。

“看来巴顿的同伙不仅是共犯，或许还是另一个大阴谋的主犯。”卡洛儿说道。

“为什么？”蜥蜴瞪大了他那小的可怜的豆子眼看了很久，也没发现五芒星阵在哪儿。

弗利安解释道：“所有魔导书上对五芒星阵的描述中，都会加上这么一句注释——是召唤恶魔的仪式，是邪恶的魔法阵。”

“也就是说，五芒星阵几乎可以说是在精灵的圣地中，最不应该出现的东西之一。现在它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那么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是巴顿的同伙，那个人类的魔女布置的。”

“魔女也是魔法师，我们得小心一点儿。”弗利安提醒着卡洛儿。

卡洛儿摸了摸自己忽然凉飕飕的头顶，扭头看向阿斯蒙蒂斯：“你在干什么？”

阿斯蒙蒂斯拎着蜥蜴的尾巴笑道：“这儿是圣地，有神圣结界，用那些自大无脑的天使的话来说是——低贱肮脏的恶魔是无法进入这样神圣的地方的。”

阿斯蒙蒂斯自嘲的口吻让弗利安十分不解：“你不是说过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的确，这个世界上没有能难倒我的事，但被对方发现的话，为难的会是你而不是我。”

弗利安立刻理解了神圣结界的用途——它能抵御一些低等恶魔的入侵，当它碰上了阿斯蒙蒂斯这样的大恶魔时，即便无法阻止，也能告知圣殿内的精灵们入侵者的到来。

“你能不能别走？”蜥蜴可怜巴巴地看着卡洛儿，虽说它和卡洛儿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经过短暂的相处，从相处模式上来说它最喜欢与她在一起的时间，或许是有共同语言，或许思维方式差不多……唔，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让它跟阿斯蒙蒂斯独处！

“我随意。”卡洛儿耸了耸肩，看向弗利安。

弗利安理解地微笑起来，重新绽开淡蓝色的风系魔法阵，将卡洛儿送到了湖面上一片足有三米宽的巨大荷叶上，确定了荷叶的稳定性后，独自追上了老精灵的脚步。

“您是不是忘了那位可爱的人类小姐？”察觉到弗利安靠近的老精灵再次回头，却发现他的手臂上少了卡洛儿的身影。

“她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地方，难道这不是她进行她小小的大冒险的最佳场所吗？贪玩是每个孩子的天性，我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也很喜欢这样。”

老精灵似乎捡起了一些非常久远的记忆，微笑着回道：“是的，或许我也不例外。”

当弗利安和老精灵开始走上盘旋的阶梯向上爬时，卡洛儿挥动着手里的熊，低声吟唱着，控制水元素将她坐着的荷叶推到阿斯蒙蒂斯的身边。

“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蜥蜴摇晃着身子，试图挣脱阿斯蒙蒂斯的束缚。阿斯蒙蒂斯没有过多地为难它，很快就松开了手让它落到了水中，凭借着水的浮力和它体重轻的优势，蜥蜴竟然在水面上连走了好几步，扑到了荷叶的边缘。

阿斯蒙蒂斯微笑道：“睡个午觉？”

“不如我们来聊天？”

阿斯蒙蒂斯摸了摸下巴：“唔，可以，如果你的话题有足够吸引我的魅力。”

“当然，我十分有自信，”卡洛儿细心地将蜥蜴身上的水元素去除后，才将视线重新放回了阿斯蒙蒂斯的身上，“你喜欢弗利安。”

阿斯蒙蒂斯换了一条腿支撑身体的重心：“他只是我的食物。”

卡洛儿立刻追问道：“难道你要说不会有人对自己的食物产生爱恋？”

“难道不是吗？”阿斯蒙蒂斯依旧保持着无懈可击的笑容。

“是吗？”卡洛儿歪着脑袋，双眼紧紧盯着阿斯蒙蒂斯，像是不能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和动作一样，“我认为，如果不喜欢就不会想去品尝，甚至看到就会反胃……这么说来，你还是喜欢弗利安的，不对吗？”

“想象力丰富是你最大的优点，你将来一定能成为非常伟大的魔法师。”

卡洛儿对阿斯蒙蒂斯的赞许充耳不闻：“为什么你不承认？”

阿斯蒙蒂斯的眉宇中出现了一丝迷茫，同时也对卡洛儿的执着感到哭笑不得：“我只承认事实。”

“这不就是事实吗？难道你没发现，当我和这个小家伙靠近弗利安的时候，你的脸就臭得像几个月没洗的袜子一样？难道这样还不叫喜欢？”

“我不允许任何觊觎我食物的人出现在他的周边，这样不对吗？”

“如果你说的是蜥蜴，我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连我也被波及了？我可无法吞食弗利安的魔力，也没有要加害于他的想法……”卡洛儿一口气说完后，发现阿斯蒙蒂斯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苦恼地皱起了眉头，“让我换一个说法，你知道刚才，我试图让你抱着弗利安节省他体力的时候，你的脸就像开了花一样笑得无比灿烂吗？”

阿斯蒙蒂斯疑惑地看着卡洛儿：“有吗？”

“噢，小家伙，你听到他说什么了吗？”卡洛儿低下头看着蜥蜴，“我已经对他无话可说。”

蜥蜴怀抱着同样的感情点了点头：“看来需要开导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人一只。”

“我们的任务非常艰巨。”

“这是不是一种崭新的挑战？”蜥蜴的眼中泛起了激动的光芒。

“听起来很有趣。”卡洛儿的眼中也迸出了兴奋的火星。

两个小家伙围绕着这个话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完全忘记阿斯蒙蒂斯的存在。

阿斯蒙蒂斯的视线放到了远方的，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或许我需要暂时回地狱一趟。”

第四十八章：蜂巢x蚁巢x鸠夺巢（三）

走进宴厅后，弗利安第一眼看见的并不是琳琅满目的摆设，也不是桌上令人食指大动的美食，更不是清一色名目皓齿的貌美精灵侍从，而是坐在主座上，那个俨然女王姿态的女人。

“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你，我的同胞。”

女人张开了手臂，似是欢迎弗利安的到来，又像是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可事实上，她根本就没从她的位置上站起来——这看起来不但是个有失礼节的行为，还是傲慢自大的表现，简而言之，还是下马威。

“感谢您的邀请，精灵王后殿下。”弗利安只是微微屈身前倾，算是尽了礼节，“可您说同胞？”

女人十指交握成一个虚圆支撑着自己的下巴：“当然，我和你都是人类。”

弗利安看着女人的尖耳朵十分犹豫地开口道：“请原谅我无法确定……”

“你是指我的耳朵？”女人笑了起来，笑容干净明朗，让弗利安一瞬间竟然产生了自己是否找错人了的念头，“我的丈夫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因此我在接受精灵的圣灵。”

“圣灵？”弗利安虽然有些在意这个没听过的名词，但他更在意的是女人对精灵王的称呼，“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呼精灵王，难道不会有损精灵王殿下的威严吗？”

“我总是忘记，”女人调皮地眨了眨左眼，示意侍从替弗利安拉开椅子，“实在是太多年没有见过我的同胞了，请原谅我的失态。你看，站着说话多累，快坐下来。”

弗利安不动声色地坐到了侍从为他拉开的那把椅子上——这是长桌最尽头的一张椅子，正好能面对面看到女人。然而在弗利安的认识中，人们希望能自己的最亲密的人能坐在自己的身边，这样更容易进行交谈。换言之，被流放到最尽头的人，即使不是最不受欢迎的人，也是主人最不想交谈的对象。

“刚才我们说到了什么？噢，是圣灵。这其实是一个精灵族自古流传下来的神圣仪式，每位精灵死去后都会留下一片灵魂的碎片，作为自己曾存在于光荣的精灵族中的证明。大祭司将这些碎片收集起来，当它们到达一定的数量后，就可以制作成为圣灵。”

其实弗利安对圣灵是什么，它的作用是什么都没有兴趣，但他还是附和道：“接受了圣灵的人可以变成精灵？”

或许以后有求于克劳德的时候，这个信息能成为一个不错的筹码。弗利安这样想着。

“你真是太聪明了，”女人坐直了身子，将手放到了太阳穴上，瞪大了眼睛，“严格说来，可以接受圣灵的人，必须是有大恩于精灵族的人，可……我的丈夫很爱我。”

弗利安提醒道：“您又口误了。”

“你们都下去。”等所有的侍从都离开了宴厅，女人才语带埋怨地开了口，“精灵族有太多繁琐的礼节和规矩，我是个生性自由的人，即使到现在，也还没办法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

弗利安点了点头道：“大多数皇亲贵族都是这样。”

“我叫丽娜，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你可以这么称呼我。”

“不，请让我尊称您为王后殿下。”

丽娜故作生气状：“为什么你这么死板？我已经说了，没有旁人在的时候。”

“在我的认知中，仅见过您一面的我，也应该归属于旁人的范围内。”

丽娜的眼睛眯了一下，但很快又睁开来：“抱歉，我生长在一个民风淳朴的小村庄，那儿的人们十分的热情，我也习惯于这样的热情，我并不知道这会引起你的反感。”

“并不是反感，只是觉得这样会更不利于您习惯精灵族的礼节。”

“好吧，我可以听你的，但有一点我不会退让。如果你不愿意直呼我的名字，那么也请不要称呼我为王后殿下，那样只会拉远我们之间的关系。”丽娜拿起了手边的水果酒，朝弗利安举了举，“差点儿忘了我请你来的主题，关于精灵们无礼的行为，我感到万分抱歉。”

“您不必太过在意，其实我能理解。”

进入宴厅后不到十分钟，弗利安就与丽娜进行了一场相互试探的言语战争。

弗利安自认为到目前为止，自己在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占了上风——这个叫丽娜的女人绝对不如她表面那样单纯，尽管她隐藏得很好，可还是被弗利安嗅出了可疑的味道。她的败笔在于，她对他使用了同样的手段。

给了巴掌给糖，或者反之，都是下马威中最常见的手段。

相对于丽娜，弗利安的表现几乎接近完美。或许是贵族的礼节总带着那么些假惺惺的味道，经过十七年贵族教育的少年即使转变再大，要重新捡起这份虚假还是轻而易举的。

事实上，丽娜也是这么认为的。

因此，在弗利安身上找不到突破口的她改变了进攻的方向。

“相信我们的大祭司已经向你说明了我们无礼的原因？”丽娜问道。

“是的，我们十分不凑巧，选中了那位被通缉中的精灵作为引路人。”

丽娜单手支撑着下巴：“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说服一位逃犯为你们打开魔法阵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样非常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吗？”

“准确来说并不是说服，”弗利安想起了当时的画面，犹豫着是否要说出事实，“其实……算是智取。”

丽娜立刻好奇地追问道：“智取？”

决定要给那位牧师先生留点儿面子的弗利安转移了话题：“或许用了什么方法并不那么重要，您想知道的难道不该是他的下落吗？”

“当然，我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他的行踪，你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吗？他竟然偷走了我最重要的东西。”

就在丽娜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弗利安就确定了自己的胜利。

弗利安敢肯定丽娜是吃不准他的来意的，否则她不会为他制造一个这么好的切入点。

精灵的圣地并不是那么多人想来的地方，而弗利安又正好和那位被通缉的牧师先生有关系，于是她采取了试探这种迂回的方式，期待着他将自己的情报全盘托出。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在他掏心挖肺前，她已经将自己出卖了。

“真是太令人难过了，希望您能早日抓到那个可恨的小偷，将您重要的东西取回来。不过说到小偷……”弗利安直视着丽娜的眼睛，故意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试图以无言给她制造些压力，“您认识一位名叫巴顿的魔法师吗？”

丽娜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那是谁？”

“他盗取了几份非常重要的文件和书籍，他本人的说法是，其中一册原件魔导书就在绿野仙踪的一位人类的手中。”弗利安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始把玩手上的餐巾，“我原本认为这会花上我们非常长的调查时间，可就在刚才，我们了解到，绿野仙踪内只有一名人类。”

弗利安不客气的目光似乎让丽娜开始有些不自在：“你的意思是说，小偷的同伙是我？”

“当然不，这个消息的准确性无从考证，只是……那位通缉犯先生是这么告诉我们的。”

丽娜立刻紧张了起来：“他还对你们说了什么？”

从巴顿那儿学过来的虚张声势非常好用，弗利安表面上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可他话里有话地告诉丽娜，那个拥有她“最重要的东西”的牧师先生曾透露过信息给他们，并且没有明说牧师先生透露了多少消息，其中有没有包括被盗物品的信息，成功地让丽娜脸色大变。

但他的主要目的只是想吓唬吓唬她，达成目的后，弗利安明智地选择了撤退：“不，就这些，那位先生似乎不怎么喜欢提到与自己有关的事情。”

弗利安的笑容让丽娜立刻明白过来自己被骗了。

可丽娜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告诉我你来这儿的目的。”

“请将您从巴顿那儿拿到的所有魔导书都交出来。”

“可以，跟我来。”

由于丽娜答应得太过爽快，不得不让弗利安有些怀疑这其中是否有问题。

“我已经不需要那些魔导书了，全部物归原主。”丽娜打开了宴厅的侧门，踩上了向下延伸的阶梯，“只有一点我不会退让——我不会离开这儿，没有任何人能分开我与我的丈夫，如果你想要这么做，我会不择手段。”

弗利安并没有给予丽娜一个准确的回应，要抓或是不抓她并不是由他说了算，而且，关注的重点也不应该放在这上面——她说她已经不需要那些魔导书了，证明她曾经需要过，但现在已经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