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之后,几乎是立刻的,他转头对我说:“吓死我了。”
我一愣,然后忍住爆笑的冲动,拍了他一下肩膀:“大哥,你果然是魔界第一装神,刚才真像。”
他喘了口气,对我说:“走啦。主子又要说我磨唧唧了。”
我心里乱哄哄的,后来他说的话,我也没怎么听进去。他说他没力气了瞬移不可能了,我们还是脚步快些。我答应着,也跟着他
走。
这点路对于我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就是沿着冥焱殿的外围,一直走了一些时间,直到越走越荒凉起来。看见满目都是黄沙飞舞。
路边开着不知名的小花,在满是黄沙的大地上,几朵星星点点的白。
远方传来缓慢而铿锵有力的声音,那嗓子十分苍凉,军歌,也未必唱的欢欣鼓舞。
我站在这里,看着暗红色天空。
枯茧指指一个方向,我向着望去,他说:“那时候魔王殿下就是在这里击退鬼将八千,吓退周边不肯归顺的蛮族。现在,所有魔
界的法师们都在这里训练。站在王曾经战斗过的土地之上。”
他拍拍我的肩膀:“弟啊,好好努力,总有一日你也可以和王一样,站在这块土地之上,为魔族战斗,为自己战斗。”
我仰了仰头:“没意思。”
“没意思”他笑,“那什么有意思?”
我晃晃头,不知道。
他也摇摇头,大约是为我无药可救。我们踏着黄沙而上,上面留下我们脚印,形成长长的足迹。然后,眼前出现了类似石头古城
的地方。
我们进了城,发现都是黑袍打扮,有的手拿武器的人。他们三三两两的人,随意坐在路边。手中拿着食物和水,他们看见枯茧白
衣胜雪的打扮,都纷纷侧目。
他们都是男人,看上去,应该是留在这里训练的军队。
而且他们看枯茧的眼神几乎是饿狼一般,天啊,是饥渴到什么程度……
我正想着,枯茧已经带我来了一幢大屋前。门口的人看见他直接放了行,他对我说叫我在门口待着一会,他进去一下。
我百无聊赖地踢地上的石头,侧目看看周围的人。
他们的身上沾着尘土,都蒙着面。看见我看他们,都露出不屑的表情。我猜想他们是不知道我的身份,不过也无所谓,我又踢了
两下石头,看见枯茧匆匆跑出来。
“奇怪,主子回去了,他居然没和我说。”他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回去了?我们岂不是白跑?”刹璎不像那么不守信用的人,枯茧抿了下嘴唇:“听说是急事,就急急回去,叫我们先不忙赶回
去,他晚上就回来。”
“急事?”我反问,“什么急事?”
枯茧似乎被我问得有些奇怪,他是很在乎自己主子的人,他说:“他没说。这样,你先进屋去休息,我回去看看。有个什么,我
还能待着他的身边,好照顾一下。”
我摇头:“我和你一起去。”
“你乖乖待着。”
我脸一沉,被他看见。他叹了口气:“怕了你了,跟紧些。”
回去的脚步更加快了一些。刹璎就如枯茧所说,不是喜欢不告而别的人。明明是先叫我来的,莫名其妙自己又回去了,让我们白
白跑上一趟,也是好玩的么。我想起他今早走得十分早,想来也有些奇怪。
头上薄薄一层汗。
枯茧听侍卫说,刹璎离开是要去冥焱殿的萦纡宫,也就是刹璎平日起居的地方。他因为事物繁忙,所以回去的次数也挺少。
枯茧还是随意可以出入。他对我说:“你还是在门口等着吧,我进去看看就来。”
我点了点头,虽然挺想看看刹璎哥平日宫殿的摸样,想着便一转身。
愣住。
刹璎就在我的身后,他看见我的时候,两只含着笑容的眼一愣。
我愣住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在我的身后。是因为他身旁的人。
一个穿着暗纹紫色,看似高贵绸缎的女人。她半露着酥胸,双腿修长。最要命的是她的脸,精致小巧的瓜子脸,一双大而魅惑的
眼,她的瞳孔的颜色是碧绿色,睫毛长而分明,朱唇丰满而圆润。
当然这也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的手,搭在刹璎的手中。
这是魔界一个礼仪动作,暗含邀请的意思。他们一起走向的,也就是刹璎的萦纡宫。
“……烙翼。”刹璎喊了我名字,我才发现自己走了神。
我竟然不敢直视他的眼,就听见旁边美人的声音:“这位是。”
刹璎温柔道:“是我弟弟。”
“哦……”美人拖长了些声音,我抬眼,看见她笑吟吟看着我。心中一阵跳得,连忙为他们让了道,刹璎继续扶住她的手,向前
走。
他走过我身边时,微微看了我一眼。
我不敢抬眼。
他们的脚步渐远,好像中间对我道了别。那女子有些面善,却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当我再看时候,他们已经走得有些远了。
那女人是谁,他们去做什么!
我突然为自己心中莫名窜起的火气给惊到了一下,我在生什么气?
我快步躲到树下,然后伸高手臂环住树干子。一跃便跃上墙头。蹲在墙上,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我莫名奇妙做了这些,心中喊
着自己关你什么事,但是脚上却还是一跳一跳地跟上了。
觉得自己很奇怪,在遇到刹璎之后,就变得和从前的自己不一样了。
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也不管枯茧到了门口是不是会发现我已经不见了。但是我还是在九曲十八弯的萦纡宫中迷了路。我趴在墙
头之上,跃下来,轻手轻脚地走。果然听见前面左侧的房中有了动静。
我走上前去,贴着窗户,舔舔指尖,在纸窗上戳了一个洞。
果然屋内暖黄灯光,轻纱帷帐。那紫衣的美人斜卧在床榻之上,用手抵住自己的脸,绵长纤细的睫毛垂下,朱唇微扬,修长白皙
的双腿交叠摆放,刹璎在他的前头,坐在椅子之上。两人似乎在畅谈着什么,说话的时候满面桃花。
我站在门口,胸口抵住冰冷的木门,透过层叠浮华的雕花,那绚烂反复的花朵在薄薄窗纸之上,恍如为屋中绝美的两人争相怒放
。
我几乎听见我突突的心跳声,在木门之上扶摇直上。
咬咬牙,转身就走。
跑了几步,为自己的感到莫名的羞耻。仿佛身后真的有眼在看。我走得越来越急,到了门口之后,看见枯茧也刚刚站定下来的样
子。
他回过头,恰好看见我。
他一直是心思细密的人,他指指我的眼睛:“红了?”
我揉揉,啧了一声:“沙子。”
他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一直觉得很奇怪,在枯茧的身上,仿佛天生便寄生着一种让人温暖的力量,被他这么
一拍,心情忽而就放松了下来。
还有他的笑容,让人舒心的微笑。
我挨着他,尽量装出没发生什么事的样子,但是他似乎不明白中间的含义,同我讲起话来。
“终于知道主子为什么那么早回来了。”他拿出他的折扇轻晃,“原来是赤阎的公主殿下驾到,主子去迎接了呢。”
我被他这么一说,猛然一震,发觉到,难怪那个女人的眉目如此眼熟。是赤阎的公主瑰笙啊。我是炼狱王的儿子,她是赤阎王的
女儿,不知道隔上几代我们可能还有亲戚关系,在几十年前我见过她,她似乎还是现在的摸样,但五官平平,现在却是更加的美
艳和妖娆。
虽然隐隐约约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问,就凑过去问枯茧:“这,她来做什么?”
“你笨死了。”他用扇子敲了一下我的脑袋,“一男一女,又是有身份有地位的未婚男女,能做什么?”
我被他敲得吃痛,更痛的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酸胀的感觉一下袭击全身,冷不防地难受起来。
他说:“再无第二个人的样貌和法术,还有权势和地位能同主子本当户对啦,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
“那哥呢,他怎么想?”
枯茧说:“不知道,我还没见过他。看他能慌慌张张远着从练兵场回来亲自迎接公主,看来是很在意的呀。”
听不下去了。
我最后只能“嗯”“嗯”两声,跟着枯茧走。
“看来今日是没戏啦。小翼,晚上我们哥俩喝酒去?我请你?”
“我不舒服。”我摇摇头,“早上被师父打得疼死了,晚上不去,我要休息。”
说完挥挥手,向前走。
他在我身后说:“那是你自己打自己的吧。”
枯茧除了人烦,嘴巴还毒。但是我今天实在没有心情去同他讲什么了。用手揉揉脑袋,一拉,还拽下几根头发。暗紫色的零星几
根,缠绕在我的指尖。
我拨弄了一下,扔到地上。
回到自己房间的路上,巧遇到了正在院子里散步的魔王和魔后。两个人穿着平时的着装,并不像上次那般繁复庄重,身后也没有
跟着浩浩荡荡的的队伍,俨然是有闲情逸致散步的样子。
不过那两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孔,也让人不得不多看上两眼。
魔后扇着她的羽毛扇,纤长的睫毛如帘幕一般一掀,便瞬间迎合上了我的眼。
她对我笑起来:“翼儿。”这时魔王也转过了脸来。
我连忙小步跑上去对他们欠身行礼:“父皇,母后。”
似乎对这个称呼十分满意,两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魔王摸摸我的头,语气温柔道:“好些天不见你了,和哥哥妹妹相处得如何
?”
我点头道:“很好,哥哥们都待我很好。”
魔后笑:“刹璃呢?”
我愣了愣,只得跟着笑道:“也不错。”
“法术学得怎样?笃山师父为难你了么?”魔王问。
当然为难我啦!我心中想着,脸上却不能显得太过,只能说:“挺严格的。”魔王拍拍我的脑袋,他比我高出半个头的样子,身
材魁梧,手劲也足,但是这样拍着,徒然生出一股温暖,让我会想起刹璎。
刹璎……
我晃晃脑袋,魔王的手便一松。我连忙抬眼,看见他不解的目光:“怎么?”
“唔唔,没事,父皇,母后。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先告退了。”我又欠了欠身,连忙转身就走,害怕再晚走一步,又会被发现什
么。
刚才和魔后对视的时候,觉得她的眼神挺犀利。可能是错觉,仿佛只要微微一眼,便能洞穿你的一切一般。
我回房之后,便有人进来给我盛热水,我看见那双眼,便知道是雪茹来了。她递给我毛巾,眼睛弯弯的,问我:“主子,今天谁
欺负你了?”
我抬眼看她:“谁跟你说有人欺负我了?”
我又摸摸眼睛:“眼睛很红?”
“不是,是直觉。”她用手接过擦过的毛巾,又给我递上水。我问她:“怎么你们都带着面罩?”
她摇头:“侍女不能摘的。”
我仰躺下去,她便要告辞,我叫住她:“等下。”
她回头看我,明眸闪动:“主子怎么了?”
我咽了咽口水:“若是你看见你喜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了,你会伤心么?就是心里有那种,酸不拉几的感觉,你有吗?”
她没回话,我回头看她,看见她笑吟吟望着我,我被她看得发毛,坐起来挠挠头:“干吗?”
“当然会啦,因为心里难受,才能证明是喜欢那个人的呀。”
我问她:“那你会怎么做?”
她把手按住胸口,对我说:“不让他为难,让他走他最正确的路,那是最爱他的表现吧。”
第三十七章
我决定不去想这件事情。
坚定了一个信念,关我什么事情。
把全部的事情抛到脑后去,想起枯茧所说的话,他说,刹璎是有大业的人。我来这里本身就是学习法术的,那些对我来说,都必
须忘记。
我也的确在之后的几天,没有再看见刹璎。虽然枯茧说刹璎有捎口信给我,对我说他有些忙。我知道自从瑰笙来了之后,他一直
陪着她在这里,从冥焱殿到魔都,两人看似十分亲密的情侣,于是冥焱殿中便也传来了纷纷流言,说他们的大婚在即了。
魔王和魔后自然不会说什么,刹璃我也是几日都不看见。他不看见也罢了。本来就不想看见他。
不过我想想,他大约也是和我一样的心情,以他那副恋哥的摸样,知道自己即将有个嫂子了,还不心中只想把那女人撕成碎片。
我呢,把全部心思花在学校法术和道德课上。
道德课的老师和我在炼狱的老师不同,是个感觉已经活的够本了的老头子。但他依然十分健朗,讲话的时候,就是因为牙掉了,
会飞唾沫。
他说他都记不得他自己的名字了,叫老师就可以。
但他和我一对一上课的时候,也会说很多道理。听得我直打哈欠。
“殿下,在下上课真的十分无聊么?”老师问我。
我挠挠头发,只能把脸埋进书中,看着上面云里雾里的字。
“殿下最近可是有什么心事?”
他笑眯眯看着我,脸上爬满皱纹。我愣了愣,摇头:“老师我昨天没睡好啦。”
他没追问下去,但是我已经发现他的胸有成竹,他毕竟活的已经是个精了,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心思。但是不戳穿我而已。
“心中有事,再努力也干不成事。就像你有了牵挂,注定不会强大。”他拍拍的脑袋,“懂这道理么?”他说,“总有一日你会
得到人生珍贵的东西,会明白很多道理,殿下还太小,现在说殿下也未必听得懂,而且,道理这东西,你必须得经历过才会明白
。在下说再多,也是徒劳。”
我挠挠头发,点点头。
晚上枯茧来找我,我就对他说了这些话。
他趴在我的床上,听我说完,若有所思点点头。
“有了牵挂,注定不会强大。”他喃喃道。
我无聊地在一旁摆弄书看,其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转头看我,对我说:“你怎么最近特别积极。”
我说:“我要趁着年轻多学习学习,不像某人虚度光阴。”
他伸手看自己的手指:“其实你不觉得这挺无趣么,就像我现在看着主子,每日无趣地带着那女人走来走去的。怕他最后人也要
变得无趣。”
“我看他挺有趣的。”无趣!哪里无趣!天天带着个尤物,天造地设羡煞旁人的,我看他们又登对,哪里是无趣!
枯茧回头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我问。
他摇摇头。
“翼。翼殿下。”
“啊?”
我猛地回过神来,看见笃山老师。他指指我:“发什么呆?”
我摇头,看见自己站在法阵之中。他说:“刚才不错,再来一次吧。”他笑笑,“最近练得很好啊,再继续努力着。”
“嗯嗯。”我站直了身体,摆出了姿势。
好像越加努力,忘记的事情就会越多。空白的地方被填满了之后,就不会有心情想些别的。笃山师父说我的头发颜色变得没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