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的人性情冷漠，不苟言笑。刚见到一个面瘫的城主还以为这只是他的个人爱好。却发现，整座城中，全是这样的面瘫脸。看得久了，当真觉得他们都长了同一个脸孔，竟是有些骇人。

若不是城中还有人烟，若不是杜潜渊说这儿是他的出生之城，若不是亲身来到了这里。这个只在午夜传说中出现过的城市，在数百年后，或许，就连传说中，也不会再被提及了吧。

“倪少侠、闻堡主，家主有请。”

闻昊天牵起倪秋的手，紧紧跟在那人身后。

那领路人似乎并不是真心实意想给二人带路。一路上走得飞快。到后来闻昊天只能施展轻功，抱着倪秋紧随其后。三人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在荼蘼深处发现一座小屋。

小屋周围居然开满了各色小花。与荼蘼城极不相称。

那领路人早已消失。二人进得屋内，只见那人睡得正熟，眉目清秀。

行了一路，二人也渴了，舒服的座在小屋中央的木椅上，端起早起准备好的茶壶，为自己斟满一小杯，悠哉悠哉。

也许是听见了动静，床上的人渐渐醒来。

见到屋中有陌生人，只灿烂一笑，声音说不出的空灵动听：“你们便是小渊的朋友吧。我是杜简兮，小渊的父亲。”

“你好。”两人礼貌而生疏地打了声招呼。

闻昊天问道：“不知道杜伯父找我们有何事呢？”

“呃？我找你们？”杜简兮一脸茫然。

倪秋和闻昊天对看了一眼，微微诧异了下。

“是我找你们俩来的。”伴随着这话，一位男子也走了进来。

倪秋和闻昊天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不禁吃了一惊，因为这男人和杜潜渊长得很像，尤其是那双眼睛，那唇。不过并没有杜潜渊那种惑人的气质，气质冷峻。

两人随即肯定这便是上任城主，瞿然。

杜简兮看见瞿然，眼睛一亮，扑进了瞿然怀里，“然，你回来啦。”

而那气质冷峻的瞿然接下来的举动又让倪秋和闻昊天吃了一惊，只见那瞿然突然对着杜简兮温柔的一笑，“等急了？！”

今天的惊奇还真是不少啊。

倪秋看不下去了，“你找我们何事？”很直接、很不客气。

瞿然转过头对着他们，脸上无表情，“你们把杜潜渊带走，不要再来了。”

“然，你为什么不喜欢小渊，他是我们俩的孩子啊。”杜简兮不乐意了。

瞿然回道：“你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一个长得像你的孩子，不是像我这皮囊的，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逆伦勾引兄长。”

杜简兮不说话了，看来他是个夫权主义者，什么都听瞿然的，毫无主见。

“放心，我没有想在这里呆多久，很快就走的。”杜潜渊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城主，父亲。”

瞿然没表情地说道：“这样最好。”说完就带着杜简兮出去了。

杜潜渊也不在意，“两位好像有什么要问我的。”

闻昊天璨然一笑，“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酒？”

杜潜渊微愣，而后微微一笑，“有荼蘼露，是很不错的花酿。”

“那还等什么，请我们喝一杯吧。”倪秋接口道。

花中亭，石桌旁，坐了三个人。

杜潜渊端着酒杯，看着亭外的荼蘼花，开口慢慢说道：“爹，哦，不，是城主。他从小就不允许我叫他爹，算了，这也没有什么了，但是他却说我勾引兄长，三年前明明是瞿白华对我生了绮念，所以我才离开了这里。”

“那为什么在祁山时，你提起荼蘼城时会怀念呢？”倪秋抿了口荼蘼露问道。

“因为那个对我来说，亦父亦友亦师的人在这里。我一身所学尽是他授。”杜潜渊叹了口气，“他就是我想让你们见的人啊。”

“你喜欢他？”闻昊天问道。

“喜欢。”

“你爱他？”闻昊天继续问。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爱，不过就算是爱也没有机会了。”杜潜渊诚实的说道，“因为他有爱人了，以前我不明白，他那种可说是完美的人，为什么会选择一位很普通的、很老实的庄稼户。”

杜潜渊又倒了杯酒，“不过我现在明白了，经历过越多的人越渴望平凡。”

“他很好看吗？”倪秋问道。

“我有他的画像。”杜潜渊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

倪秋接过抖开来，观察着画像上的人，相貌普通，唇角带笑，很是温柔。看到他笑，自己也会想笑的那种感觉。会觉得暖暖的。

比不过啊。这种温暖，踏实，是他所不能给予的。然而闻昊天却依旧选择留在他的身边，原来他还真得，满幸福的呢。

发现倪秋一直盯着他看，闻昊天居然有些羞涩，平日里潇洒的调侃完全发挥不出。只因倪秋的眼神中，透着认真。

他问不出话，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手足无措的像个情窦初开的初中生。

倪秋粲然一笑：“如果你现在想亲我，可以哦。”

这一句话的杀伤力巨大，闻昊天嘭一下子迅速升温，导致大脑短路，间接丧失了这个难得一遇的大好机会。

当他好不容易从巨大的情感冲击中稳定下来早，倪秋早就已经改变了主意。

闻昊天只好可怜巴巴的紧紧跟着倪秋，“我可以亲你么？”

“不行。”

“你刚刚明明说可以的。”

“是啊，刚刚可以。”

“那现在也可以！”

“你觉得可能吗？”

“当然可能！”

“小泥鳅~”

“滚远点。”

拾壹

在荼蘼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三人连招呼都没打就离开了这座充满了杜潜渊记忆的城池。

三人开始了一段漫无目的的游荡，一路走马观花，没有确定的目标。

倪秋与闻昊天总是粘在一起，小两口越来越亲密。杜潜渊却只觉得愈发的孤寂。明明，他不是一个人啊。

明明，是这样的。

其实二人怎么会没有发现杜潜渊的这点心思。只是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去梳理，有些结，要靠他自己才能过的去。

不想再跟一个活死人般的杜潜渊同行。倪秋与闻昊天决定给他找个伴。最先在闻昊天脑子里闪过的是他的大哥。

而倪秋想到的则是去米兔那儿让杜潜渊解解闷。

于是。闻昊天只好发书回去，告知大哥他要带个朋友回来。

倪秋则发书给他不负责任的小兔儿爹爹，让他带几个青年才俊来闻家堡玩儿。

当闻昊天提议回闻家堡时，杜潜渊压根没想到，一场围绕着他展开的别样相亲大会，正在如火如荼的准备中。

一个月后，三人已经到了闻家堡，正巧遇上了米兔一行人。

大家互通了姓名，相谈甚欢。

倪秋一头扎进了米兔的怀抱，故意占着小兔儿不放。乐呵呵的看着旁边那人醋劲大发又只能忍住不发。

云苏月自然知道米兔有多久没见过倪秋，又有多想他，如果不是他硬托着不放人，他们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到闻家堡了，又怎会到现在才到？

倪秋满意的看着杜潜渊和米兔儿带来的三人谈话，不得不赞叹一下他家小兔儿的眼光还不错。

不论是长相，内涵，武功，都是百里挑一。

闻昊天领着大家进了堡中，得知闻家大哥前几日有事出了趟远门，至少还要十天左右才能回来。

闻昊天想着，也许是两人无缘，加上米兔带来的那三人确实不错，也就随他去了。

这几人在闻家堡一住就住了大半个月，除了云苏月谁也不想离开。

而闻家大哥闻展颜也终于回来了。

拾贰

闻家堡大厅

云苏月、米兔和他们带来的三人，闻昊天、倪秋、杜潜渊。

啊，还有闻展颜。

一时间大厅里面呆了不少人，很是热闹。

“臭小子，晓得回来了？”一个相貌英俊很有男子气概的男子说道。

他就是闻展颜。

“大哥，我今年都有十八了，还叫我臭小子，而且还当着小泥鳅的面。有你这当哥的吗，拆你弟弟的台。”闻昊天抱怨道。

“现在知道要面子啦，谁让有人不做事呢，都推我这个大哥做呢。”闻展颜反唇相讥，“对了，你在信中说，要带个朋友回来的，还不介绍给大哥认识？”

闻昊天指着站在几人身后的杜潜渊介绍道：“这位是杜潜渊。”而后又对杜潜渊说道：“这是家兄，闻展颜。”

两人抱拳作揖，“杜兄。”“闻兄。”

云苏月、米兔和倪秋也算是熟识了，也没多寒暄。

而云苏月带来的三人，也都是当世武林的新秀，闻展颜也是都见过了。一一打过招呼。

“你看，现在要快到晌午了，小昊瞧你这主人家当的，”闻展颜朗声说道：“还不快让管家准备午膳，怠慢了人家。”

复又对大家说道：“咱们大家边吃边聊吧。”

众人无异议。

一时间大家说话的地方从大厅移到了餐厅。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的。

饭后，闻昊天的房间。

“小昊，你告诉我你这回让这么多人来，有什么事？说出来，是难事的话，大哥一定会帮忙的。”闻展颜严肃地说道。

“大哥，其实我还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闻昊天说，“不过我怕大哥你不肯？”

“说的什么话，你的忙大哥一定会帮的。”闻展颜拍着胸脯说道。

听到这儿，倪秋突然低下头来，肩膀颤抖着。

不过闻展颜一心在闻昊天的身上，并没有发现，只有闻昊天看见了。

“真的吗？大哥会帮忙。”闻昊天再确认了遍。

“当然。”闻展颜肯定道。

“那好吧，大哥能不能去追杜潜渊。”闻昊天一口气说完。

“嗯，没问题……，啊？你说什么？”闻展颜一时没反应过来。

“事情是这样的，……”闻昊天把杜潜渊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小昊啊，你们怎么能这么做呢？你们问过杜兄的意思了吗？怎么能自作主张呢？”闻展颜认真地说道，“唉，你们真是……”

说着走到门口，打开门，发现杜潜渊就站在门外，显然在那站了有一会儿了，闻展颜抱拳说道：“杜兄，我替家弟向你道歉了。”

杜潜渊轻轻一笑，“闻兄严重了，在下知道他们是为了在下好。”闻展颜点了点头，“那我先告辞了。”说完就走了。

杜潜渊似笑非笑，“你们这是打算干嘛，嫌在下妨碍你们了吗？连你哥哥都用上了。”

闻昊天摇了摇头说：“非也，我是觉得你和我大哥可是非常合适的。”

“哈哈”倪秋笑出声来，“闻昊天啊，闻昊天，你真是连你哥都算计啊，啧啧，看看你哥刚刚被你唬的一愣一愣的，真是太好笑了。”

“我哥就是在感情上呆了上些，不过生意头脑很好，在武林中也颇有声望。人缘好的很。近几年来，好多家小姐看上了我哥，几乎是倒追了。哪个有眼睛的人看不出来？就只有我哥一人，傻愣愣的，硬是把好好的姑娘气走了。虽说他今年也才二十有二，可照这个样子下去，我这个做弟弟的真得是放心不下啊。”

闻昊天说的真挚，有股子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杜潜渊知他是故意说给他听，不过后来越说越气，反而变成他自己的抱怨了。

原本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闻家堡不由老大当家，而是让闻昊天做了家主。现下想来，也不无道理。

闻展颜性子温合，有义气，有担当，只是这情商却未免低于常人。

虽说是存着这份心，但闻昊天除了初时跟闻展颜开口提过这事儿后，就再没管过。

杜潜渊也没什么机会与他接触，到是与米兔那几人关系一日近似一日。

这一天，有位小姐忽然到访闻家堡，杜潜渊对于江湖中有哪些美人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认出了这是目前排名前五的方家大小姐，方素衣。

起先还以为是方家发生了什么事儿，非得要方素衣亲自前来闻家堡求助。

一日下来，便知晓了其中的奥妙。

原来真如闻昊天所说，看来这闻展颜还真是非常得美人的青睐。

原来从没想过要特别去注意的闻展颜，也因着这层关系，开始得到了杜潜渊的关注。

不得不说，闻展颜与闻昊天是截然不同的二人。闻昊天美则美矣，却少了分正气。

反观闻展颜。展颜展颜，这名字取得真是十分贴切。

闻展颜为人落落大方，待人爽朗真诚，极容易得到众人的好感。尤其在他笑起来时，那一身正气，简单明媚。

初见或许只觉得他正派英气，与之交谈后发现他温文有理，继而深交下去，才发现他有股子魔力，时时刻刻引诱着你。然而当你幡然醒悟，却发现早已落入他不经意洒下的陷阱。你已挣脱不出，而他却并无意束缚，只好一寸一寸努力靠近，却发现你只是在原地踏步，而他早已走远。时间久了，那网终于脱落，你仿佛获得了自由，可却宁愿在网中，至少，能离他近那么一些。

如同方家大小姐，如同以前不断被他吸引的男男女女。

杜潜渊觉得。这闻展颜，当真狠心。只因他不知道大家的心思，就可以无辜地说声：“对不起。”

短短三个字，却破了一个少女的心。

一个月后，方小姐如来时那般，又匆匆离去。

只是心境，已于当时如天壤之别。

方小姐离去后，杜潜渊去找闻展颜。质问他为何这般呆笨。明眼人哪个不晓得方小姐的心思，为何他就是单纯的一点发现不了。那样，于喜欢他的人来说，是多么可悲？

闻展颜一时被骂，没反应过来。他为人温合，从不与人结怨。因此这一回被杜潜渊当头棒喝，免不了的受了惊吓。

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能笑着，希望他能平静下来。

哪知杜潜渊见他不但没有反省，反而还笑了起来，一时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再醒悟过来时，他已经抱着闻展颜，堵上了他那张欲展笑颜的嘴。

搞不好，连他自己也，因着这笑颜，一不小心，泥足深陷了。

老天爷，可不可以换一个人啊？闻展颜，真得很难对付呀！

杜潜渊微微推开了闻展颜，两个人均不住的喘着粗气，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

杜潜渊转身欲走，闻展颜却拉住了他：“小昊跟我说了那件事后，我想了很久，在感情方面，我的确是比一般人要愚笨一些。只是也不是有意想伤害大家。如果我早些知道，我也一定会努力做出回应，试着同大家交往看看的。所以，所以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拾叁

“啊？你水喝多了吗？”杜潜渊脱口否认。

闻展颜小小地失落了下，“可是，我觉得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杜潜渊睁大了眼睛，“什么叫你觉得，什么叫可能？你连喜欢不喜欢都不知道吗？”

“咦？”闻展颜困惑地说道，“其实我一直对这方面一点都不明白，可是我发现最近我会一直看着你，看见你笑的好像很开心，可是我觉得你的笑很寂寞。你的笑就像是你的保护色，你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啊。”

杜潜渊这回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闻展颜竟把他看清到如斯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