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样的人我看不上。我中意的人,我想对他好,有错么?”徒忻很镇定,他老人家说了,“我想对你好,怎么着了?”
贾宝玉被雷劈了。
心里百味杂陈,他当然知道自己是男人也把自己当男人,却没想到徒忻为他想的这样多。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卑劣了,到底当初与他耳厮鬓磨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是怎么想的呢?有一点心动、有一点应付吧?难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想跟他一起过日子了?贾宝玉不由不羞愧了,对上徒忻的眼睛,头一回发现这双眼也可以纯澈得让人觉得罪恶。他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在这个时代这个环境下,对自己的最好。
“你要不好,也不会叫我不知怎地就想靠近了。你要不好,难道我会不顾妹妹的死活?”
“殿下这样,叫我怎么办呢?”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儿了?
“怎么办?听我的就是了,过两天宫里大概齐要遣人去你们家看看的,不错大格子就是这样了,”徒忻走近了贾宝玉,揽着他的肩,“十四妹本份老实,模样儿也好,交给别人我还不放心呢。你们两个,你好,她也好。”我也好……
贾宝玉的思路刚刚从一片空白转到‘他对我很好’上来,听了这么一句,整个人又木了,他实在无法对现在的情况作个合适的反应,见面之前他有过千般设想,就遇想到徒忻会来这么一出。这种娶了老婆又跟小姨子勾搭的感觉,真是TMD太纠结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可以解释哒!严肃脸!
徒忻同学是那个时代的人么,想法当然就……
抱头跑
132.一丝明悟两处无眠
贾宝玉囧囧有神地看着徒忻,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接下去,不是说他感动一下就忘掉了,实在是……眼前的徒忻太超出正常人类的想象了。如果不是十多年来的礼仪修养做支撑,贾宝玉现在一定像个二傻子一样地张大口,说不定还要流点口水以示大脑不够用。徒忻现在的模样,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复杂极了。所以,贾宝玉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徒忻。
男人的劣根性么,谁都有一点,贾宝玉原本觉得两个人都要结婚了,好聚好散得了,而且是徒忻的婚事先定了的,自己那里还没个影儿呢。跑过来正要开口呢,这边儿体贴周到地把他的婚事都给定了,还……特别便宜了他!这绝对是高攀了,贾宝玉虽说是国公府的嫡孙,但是与爵位还差着个五六七竿子呢,这样的条件能尚主,哪怕有皇帝的欣赏,其中必然还有其他人的进言。进言之人,非眼前这家伙莫属。每次都这样,做完了之后再通知!贾宝玉的脸形由囧字状恢复成了原形,但是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
徒忻见贾宝玉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他也奇怪了,如果说他之前完全无法推测出贾宝玉的反应——为能尚主而欣喜若狂?不像是贾宝玉会做的事情。或者有其他的表情?会是什么表情徒忻也想象不出来,但是,也不用是现在这个表情吧?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抗拒。
慢慢地,徒忻看到贾宝玉的眼神有了变化,变得……很复杂。那打量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个怪人一样。徒忻被这样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你怎么了?这样不好么?本朝又不是前朝,驸马过得极惨。”
应该说驸马们绝大多数都过得惨,汉唐那种时代,公主彪悍,个中辛酸自不用说;到了宋代驸马们因为才华被皇家看中,但是娶了公主之后基本上政治前途就要大打折扣;明代则是一个公主和驸马一起受罪的朝代。当然,这里面肯定有例外,但是给大家的印象大致如此。本朝就不同了,做了驸马,也算是半个皇家人了,皇帝比较信得过,仕途上只有更顺利,有什么不好?一片好心遭雷劈,不对,是一片好心指向的那个人却像被雷劈到一样,实在是……太伤感了!
徒忻回想了一下,刚才都解释过了,自己并不是因为与贾宝玉的关系特别好才要把妹妹嫁给他,也不是不管妹妹死活,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而且,他还检讨了一下自己不经当事人——贾宝玉——同意,就擅自作主的行为,为什么贾宝玉一句‘谢’字都没有呢?徒忻有点伤心,也有点儿理亏毕竟擅自插手了人家的婚姻。但是,但是!贾宝玉想要娶个什么样儿的人呢?徒忻认为自家妹妹完全达到了贾宝玉的要求了,难道?他心里已经有人了?徒忻不舒服了起来,他直接问了出来:“你心里有人了?”
贾宝玉看着徒忻的嘴巴一张一合,没反应过来。徒忻的眼神也不对了,直接抓了他的双肩往榻上一推。看到正上头放大的脸,贾宝玉眨了眨眼:“怎么了?让我起来,唔。”好疼,武力值其实很重要,指数不高的人瞬间被压制,从双肘还能勉强支撑变成直接躺倒。因为是被横压着的,腰压着榻沿儿,这个姿势显得好弱。贾宝玉喘着气:“我,我脑子有点儿乱。”
徒忻没动。
贾宝玉的大脑飞速运转,刚才他说了什么来着?完全想不起来了。对上徒忻越来越深的眼神,贾宝玉一时不敢直视,不由别开了头去,由着温热的呼吸喷到颈侧。都这样了,徒忻还没有放开的意思,贾宝玉可怜巴巴地看着徒忻,小声道:“这样儿我腰疼。”还是不动。
贾宝玉完全没辙了,今天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本来是来划清界线的,好吧,也没什么界线好划的,反正就是说清楚事儿的,也不对,人家都要结婚了,他把你当成什么人了非要跟你汇报?你有什么立场呢?又来干什么的?抗议?完了呢?还不是该干嘛干嘛去?生气个P啊,换了自己又会怎么做?两个人的一场若有若无,大概只是两个人都寂寞了吧?等到以后有了妻儿有了家室,整天为着衣食住行功名前途算计的时候,又都没时间哪儿还有时间寂寞啊。贾宝玉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悲哀来。
徒忻看着贾宝玉的眼睛不太对劲儿,倒是慢慢松了手,托着贾宝玉的腰把他扶坐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心里已经有人了?有了也得忘了!圣上已经答应我了,断没改的道理。你是要尚主的人,不管看上了谁,也不能再提起了。”贾宝玉被他扶起,就听到了这么一句,心里更难受了,心里有什么人哟!就算有人,也是……靠!
“没有!”
“嗯?”
“我上哪儿去‘有人’?”贾宝玉的火气莫名上扬,这年头有内涵的姑娘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自家姐妹就知道了,连在连子里‘串门’都得有丫环跟着,他一个男丁哪能见着没血缘关系的大姑娘?
徒忻笑着抚着他的背给他顺气:“那你气的什么?横竖要娶的……”
贾宝玉霍地转头:“我的婚事谁都管得,就你不行。”
漆黑的眸子看得徒忻心里一紧。贾宝玉说完又自悔失言,真是越来越不会控制情绪了,含糊道:“我心里乱得很,让我回去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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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回家照例要先去长辈那里说一声的,还没想好要如何把这条爆炸性的消息告诉大家,就发现贾母那里聚了一堆人,人人神情古怪,看了贾宝玉要笑不笑的是王夫人,神情复杂的是贾母,一脸喜色合不上嘴的是王熙凤,探春也有点儿挤眉弄眼的看他,满屋的丫头婆子都笑逐颜开的模样。原来,元春打发人来,透露出了贾宝玉有可能尚主,宫中不日就要遣人过来说话,让府中早做准备。
贾宝玉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样快,当然了,徒忻肯对他说,必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也就是说皇帝同意了,既然事情已经敲定了,皇帝没道理不跟元春通通气,元春得了好消息可不就要跟娘家说一声么?这不,全家人都知道了。贾宝玉推说骑马出去受了暑气,要回去躺一躺,躲开了一屋子的女人。
划界线不成,反而被拉进了另一个意义上的‘更进一步的关系’里,贾宝玉无力透了。看不懂徒忻是怎么想的,就算是安抚也不用亲妹妹吧?而且,自己的脾气也发得莫名其妙,颇有一种老羞成怒的成份在内。装什么大瓣儿蒜啊!徒忻擅自决定了事情,难道贾宝玉就不是了?易地而处,贾宝玉又会做什么?
夏日炎炎,屋里摆了俩冰盆,睡在竹席上,贾宝玉难过了。百爪挠心——我到底为什么发脾气啊?我……胆儿肥了,给他脸色看,他也没生气,那啥……这算是恃宠而骄?贾宝玉咬着腮帮子在席子上来回翻面儿,错错错。
这一夜睡不好觉的不止贾宝玉一个,恭府水阁里,另一个人干脆连床都没躺,直接望月发呆。
——回忆兼解释的分割线——
这门婚事是徒忻千方百计找准了机会求来的,先是说通了他的母亲,淑太妃倒是爽快,十四长公主不是她亲生的,又是她儿子出的主意,说贾宝玉如何不错,以及十四不比十二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丈夫在爵位方面不比十二也好,省得让皇太后以为这是跟她打擂台,现在皇太后跟皇帝又有一点小矛盾,咱们就不要卷进去被牵连了,贾宝玉人也不错,也是世家子,只是爵位一样差一点,但是总体来说对十四也是很好的安排,淑太妃肚里转了一圈主意最后同意了。然后才是跟皇帝说去,至于太上皇,徒忻认为至少他不会反对。
所以,当兄弟俩说完了徒忻的王妃人选,徒忻趁势道:“其实,臣弟,近来还想着一件事儿。”
皇帝扬扬下巴,示意,说。
徒忻道:“妹妹们也都大了,该寻驸马了。”
在大家看来皇太后是个悲催的职业,看起来风光无限,但是,如果司礼秉笔太监这一位高权重的职位必得付出血肉代价一样,皇太后的代价是当寡妇,实在太悲惨了。其实这样的结论并不正确,做这个寡妇可比做那个活人的媳妇容易多了——皇帝费点事能废了皇后却不能废了太后强悍如秦始皇最后还得好好把他那个出墙的妈接回来供着,如此说来,能当上皇太后才应该是后宫女人的最高追求。当然,皇太后也不好做,如果皇帝不是自己亲生的,如果皇帝自己还有亲妈,如果皇帝的亲妈还活着,得,原来就是工作上的竞争对手,现在……
呃,又错了,做为一个皇太后,最难的情况不是皇帝不是自己生的,而是……老公还活着。是的,皇太后只是皇帝的妈,不代表她必须是寡妇,当然皇太后的丈夫就是太上皇了。在丈夫和儿子还没什么明显矛盾的时候,她是最好过的,但是,当前后任活皇帝闹别扭的时候,夹在中间的皇太后真是太难做了。在儿子还不是皇帝的时候,母子俩在共同面对各种抢皇位的敌人的时候,真是互为依靠肝胆相照,但是当儿子顺便登上皇位,母亲成为皇太后之后,这种合作关系也就告一段落了,大家不要忘了,皇太后是跟太上皇住一块儿的。
做了皇太后的原皇后,对生活非常满意,丈夫儿子又都和睦,做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很满意。不过……儿子给丈夫进贡了一堆小姑娘……皇太后心里就开始不是滋味了。在皇帝看来,他爹退位了,本来就是他跟他兄弟们闹腾得太上皇受不了干脆当了甩手掌柜的,虽然太上皇本人承认了这个事情,但是皇帝总有点心虚,于是各种场色犬马地供着他爹。矛盾,也就这么种下了根儿。不过再多的新鲜少女和小儿子小女儿也威胁不到皇太后的地位,到了这个份儿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心里酸一点的时候说儿子几句儿子也听了,三五年来皇帝已经不给他爹送女人了。但是,近来皇帝把太上皇的人掀了不少,弄得父子气氛很僵,皇太后又偏向丈夫了,不管怎么样,太上皇是皇帝他爹,儿子不孝这事儿皇太后很敏感,与丈夫几十年夫妻下来爱情不好说亲情还是有一些的,穿惯了的衣服还要爱惜呢,何况于人?到了皇帝这儿,发现一向偏向自己的亲妈,变得不亲了,还拿孝顺说事儿有点干预朝政的嫌疑,他也不乐意了。
太上皇的小儿子小女儿不少,现在正在出阁的年纪的女儿也有两三个,其中一个是养在皇太后那里的。所以,皇帝一听徒忻说到‘妹妹’,就皱起了眉头:“皇太后什么时候要你做说客了?难不成朕还会叫自己妹妹当老姑娘不成?”徒忻一愣,马上明白了:“陛下以为是十二妹妹?臣弟说的是十四妹。”他家兄弟姐妹太多了,记名儿忒麻烦,有时候干脆叫编号比较不会弄错,还能标志出相互之间的年纪关系。好在是男孩女孩儿分开排序,才不至于让这一编号奔五十而去。十二是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十四的生母是个跟着淑太妃住的小才人。
皇帝“哦”了一声:“淑母妃有什么想法?”徒忻道:“不是母妃,是臣弟。看着十四妹也到了年纪了,还无人提起怪可怜的。” 生母位份不高,亲爹吧又是个过气的前皇帝,自己没有同母的亲哥哥,前头还有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异母姐姐,整个人安安静静的,忒惨。皇帝倒心出同情心来了: “倒是你还想着。”徒忻笑道:“是赶巧了,听说皇太后要给十二妹选驸马,臣弟才想起十四妹来。十二妹有皇太后操心,自不用臣弟管。”确实是巧了,皇太后前阵子还念叨着给十二找个好婆家一类,偏偏她看中的跟皇帝看中的不是同一个人,不但不是同一个人还不是同一类人,再往深里说,就颇有点政治倾向了。
本来养在皇太后跟前的就比别的要尊贵些,下嫁也就代表了皇家的态度,皇帝很有点拿妹妹奖励功臣的意思,但是皇太后这样……皇帝不高兴了。听到徒忻提到了十四,就把十二放下了,不照朕的意思办是吧?等朕把底下的嫁了,看你急不急。皇帝开始赌气了,皇帝就问徒忻的意见。徒忻列举了相关条件,当然要是有爵人家的后人,这是默认的,然后就是人品要端正一类,然后呢,因为是庶出的关系她的驸马又不宜过高,一条一条框下来。等皇帝觉得贾宝玉合适的时候,徒忻还假意说了点‘缺点’:“就是人闷了些儿,老成了。”
皇帝一拍大腿,就他了。反正吧,这个妹妹他也不很放在心上的,贾宝玉又是他觉得不错的人,但是贾宝玉的条件尚主又差了一点儿,当是格外隆恩,以后使起来也顺手呢。重要的是,既不算很亏待庶出的小妹妹,又有这样的风声放出来也是刺激暗示一下皇太后。
徒忻当时出了一背的汗,看准皇帝母子有隙插进一脚本来就是犯忌讳的事儿。这中间还有一个不知情的人,如果因为自己的不小心让他受到无妄之灾,那徒忻该后悔一辈子了。
——转回——
忆及此,徒忻又有些恨恨,自己这么小心算计是为了谁呀!什么叫“我的婚事谁都管得,就你不行。”徒忻咬牙念着这句话,翻来倒去不知道多少遍,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太监总管请他更衣准备上朝,手上不住嘴上还不闲:“殿下这是一宿没睡?怎么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一回事儿呢?不过也快了,等有了王妃,自有人心疼您照顾您了。”
徒忻还在心里念叨“就你不行”,看着泛白的天,忽然悟了。
可明白了又能怎么办呢?徒忻嘴里发苦,自己这边儿,倒霉的一定不是他,另一边儿难道让他孤苦一生?谁也不会答应吧?自己头一个就不会答应。
总管太监大惊:“殿下,那参茶是漱口的,您别咽呀。”
清早,两人不约而同写了短笺去道歉并要求相约一见。白天心不在焉了一天,晚间回家,看到桌上的信笺,都怔住了。